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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2011年劳动节集会

　　劳动节集会从下午1点开始，正如每年的传统，游行队伍沿着密尔沃基街向南转入主街。这天下午，9月5日，碧空如洗，但人们的心情却欢快不起来。当新格拉鲁斯消防队的表演者在街上攀爬云梯，当经典的雪佛兰车队驶过街道，游行队伍中却涌动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这股愤怒源自去年冬天，示威者反对威斯康星州州长斯科特·沃克在刚就职不久就提议瓦解工会，削减财政预算。这股愤怒撕裂了简斯维尔常年引以为傲的彬彬有礼，以及用温和态度面对逆境的传统。

　　蒂姆·卡伦67年生命中从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州民主党参议员集体“出逃”伊利诺伊州，又灰溜溜回到麦迪逊之后，蒂姆一直在尽力弥合两党间的分歧。他认为，从此禁止议员集体离开本州是一种求和姿态，但共和党人嘲笑他的提议，民主党同僚则讽刺他没脑筋。麦迪逊的《威斯康星州报》和《简斯维尔公报》报道了蒂姆和两位共和党参议员互抛橄榄枝，通过访问对方选区改善两党的工作关系。7月，《威斯康星州报》写道：“这是为了向某些人、某些地方证明，两党合作在威斯康星州还没有走到死路。”蒂姆总是觉得孤独，他的身边很少有人相信可以重拾包容的美德，在麦迪逊重新唤醒两党合作的精神。他常觉得别人与他步调不一致。这个寒冷、刮风的下午，他走在家乡密尔沃基街上的游行队伍之中。他望向挤满人的人行道一侧，约20人在他经过时欢呼叫好；他又望向挤满人的人行道另一侧，一个男人向他竖起中指。

　　竖中指？在劳动节集会上？就在密尔沃基大街上，在秉承不屈不挠的精神，充满善意的简斯维尔？

　　蒂姆难以置信。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憎恨他“逃往”伊利诺伊州，为什么憎恨他太中立。他认为无论怎样，这短短数秒总结了如今威斯康星州的政治犯下的所有错误。每个举动都在破坏简斯维尔彬彬有礼的传统。

　　蒂姆并没有遭到游行人群最猛烈的愤怒攻击。脾气最坏的那群人出现在保罗·瑞安的身边。他和家人打算加入游行队伍时被一群人拦下。一个顶着一头棕色蓬乱鬈发，穿蓝色拉链运动衫的年轻人向他大发脾气。这个名叫托德·斯托纳的25岁年轻人是工会组织者，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早期成员——该运动谴责占全球人口1%的富裕群体，抨击财富高度集中，从而拉低其他人的生活水准。

　　起初，斯托纳尽量表现得礼貌，在瑞安靠近时向他伸出手。“国会议员，瑞安先生！”他说。

　　瑞安握住斯托纳的手，随后把手放回双人童车的扶手上，车里躺着年仅6岁、一头金发的萨姆，国会议员三个孩子中最年幼的一个。“很抱歉！”保罗说。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地道的威斯康星州人，身穿绿湾包装工队Polo衫、卡其色长裤，手机别在皮带上，就像三年前的晚上，他接到装配厂关门的电话时一样。“很高兴遇见你。抱歉。我们刚从这里开始。”

　　保罗身边站着妻子扬娜。她把金发束成马尾，带着另外两个孩子莉莎和查理。他们身边围着一群身穿黄绿色T恤的支持者，衣服正面印着一行“瑞安”的白色小字，后面印着同样放大的字母。

　　斯托纳没有却步。“我真的想问你一个问题。”

　　“不是现在，”保罗重复，“因为我们刚开始游行。”他递给斯托纳一张奶油色名片，年幼的萨姆正从童车里挥舞一面小国旗。“帮个忙，请去我的网站。”保罗说。但年轻人越发失去耐心，打断对方的话。

　　“我去了，我看过网站。”

　　“好吧，那我想你应该明白今天我们要做什么。”保罗说。

　　斯托纳表示对读到的内容不满。

　　“我们只是在这点上有分歧，是吧？”保罗问，“保重，希望你一切顺利。我也希望创造就业岗位，我们只是在如何创造就业岗位上存在分歧，是吧？”

　　斯托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更加尖锐。“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到一份工作？难道我的工资应该和打黑工的人一样吗？难道我该接受时薪一美元的工作吗？”

　　扬娜的手也放在童车的把手上，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八岁的查理在一旁看着。最后，扬娜转向年轻人，祝福他度过美好的一天。保罗也祝福他度过美好的一天。

　　“你想要一些糖吗？”国会议员问。游行开始后，他的孩子们打算向人们抛洒糖果。

　　“不。”斯托纳说。难以置信这就是他得到的回应。

　　“威斯康星獾队或绿湾包装工队的比赛行程表？”

　　“不。”

　　斯托纳开始充满攻击性的自言自语后，保罗的脸转向另一侧，嘴唇紧绷。扬娜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一个身穿黄绿色T恤的男人插嘴。“算了吧，”他告诉激烈质问中的年轻人，“大家都不想闹得不愉快。”

　　斯托纳没有提到上个月罗克县的失业率仍超过9%，与通用汽车工厂及其他供应商关门前相比，失业人数增加了6000。但是，他的话传达了相同的意思。他说：“我们怎么可以欢度劳动节？明明这么多人已失业。这真是个悲哀的劳动节！”

　　最后，保罗、他的家人和身穿黄绿色T恤的支持者终于开始游行。当他走过主街，接近一英里路线的尽头，他的劳动节待遇没有任何改善。保罗一边前进，一边高呼“劳动节快乐”。人行道上，坐在椅子上观看游行的人群后方，仍可以辨认出斯托纳的鬈发脑袋。他和朋友们在一起，有些人来自一个名叫“威斯康星，现在就要工作”的组织。该组织成立于去年春天，向新州长示威之后。斯托纳是组织者，活动经费来自另一个他服务的大型工会——服务业雇员国际工会。实际上，“威斯康星，现在就要工作”还准备了一辆游行花车。说是花车，它更像一辆运货卡车，接在一辆休旅车后面，车身两侧写着“失业工人团结争取好工作”。卡车上坐着数位来自保罗选区的失业工人和低收入人士。

　　“保罗·瑞安，没人比他更烂，只考虑公司利益。”斯托纳和他的朋友们高呼，直到口号中的主角走完游行路线。

　　“停止攻击中产阶级！”斯托纳高喊，手上举着一块白布的一角，上面手写着：“瑞安根本不在乎工人。”

　　保罗在示威者的呼声——“工作在哪里？工作在哪里？”——中，打开蓝色萨博班的车门。毫无疑问，这是通用汽车的产品，只是他的家乡已经失去了这家工厂。扬娜与身穿黄绿色T恤的支持者拥抱，随后和孩子们一起坐进车里。保罗驾车离开后，午后的阳光中仍可以辨认几块蓝白相间的标志：“拯救美国梦。”

　　几天后，简斯维尔的命运似乎出现了新状况。无疑，始作俑者又是底特律。周五晚，通用汽车和UAW达成一项全新的四年临时合同。这是总统乔布·W.布什和总统奥巴马批准联邦汽车贷款，拯救通用汽车破产和重组战略后，工会与通用汽车的第一批谈判成果。谈判涉及一个次要问题，决定公司仅剩的两家“待命”状态的工厂命运：简斯维尔工厂和一家位于田纳西州斯普林斯尔的工厂——稍往南就是纳什维尔。后者历史较短，自1989年起生产雪佛兰土星，后生产SUV，直到两年前停产。

　　对简斯维尔人来说，这绝不是次要问题。就业中心的鲍勃发现，人们依然期待装配厂重开，再依靠连锁效应创造大量其他就业机会。作为现实派，鲍勃其实更希望大部分人放弃这种凤凰涅槃式的期待。但是，有些人还是无法放弃，比如马弗·沃帕特，他已经退休三年，曾以工会代表身份为工人服务25年。马弗依旧相信工厂会重开，这样他的儿子马特就不用在印第安纳州工作，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周五晚，消息传来，根据临时合同，斯普林希尔的工厂会重开，简斯维尔的工厂将维持关闭状态。

　　戴夫·沃恩作为UAW地方95分会副主席，与他的朋友迈克·马克斯一起赶往底特律。后者也已经退休，是地方分会的主席。谈判期间，他们敦促工会国际的负责人设法令工厂重开，或者——如果此举失败——至少保住“待命”状态，因为“待命”好过彻底关门。现在，他们正听UAW主席解释临时合同。月底前，工会刚批准这份合同。通用汽车宣布，新合同会在未来四年在美国创造6400个工作岗位，但只会让公司的成本增加1%，工人可以享受奖金和利润分成。通用汽车首席执行官丹尼尔·阿克森称，这份合同“对公司和工会都有好处”，它“会再次证明通用汽车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

　　简斯维尔呢？失望，毫无疑问。当然，也少不了由来已久的乐观，夹杂着当地人不屈不挠的精神。戴夫·沃恩和其他工会领袖大舒一口气，UAW阻止了通用汽车向工厂判处“死刑”。同样的期待也出现在《简斯维尔公报》的版面上。报纸的一篇文章写道，如果斯普林希尔的工厂会重开，难道不正意味简斯维尔——通用汽车唯一处于“待命”状态的工厂——是下一家重开的工厂吗？ 美国百年困局与当下危机（套装共10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