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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慕容回我信息了”的狂喜，林晓诺抱着手机甜蜜入睡，从他的庆功宴一直幻想到二人的婚礼，差点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可惜，考完之后两天，不仅没有庆功宴，她甚至都没见到慕容沛人。

　　她顾左右而言它，问陈奶奶家怎么没人，外婆只说慕容家出了点事情，陈奶奶也回去处理了。问她具体是什么事，又三缄其口。林晓诺给慕容发了几次微信，都石沉大海，渺无音信。

　　周日雷老师带工作室的学生们去疗养院做公益，陪老人们聊天，顺便给老人画画。疗养院少有这种活动，院方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提前把院里的人都集中起来。

　　上次上完美术课，司机就载她到这里接过慕容，林晓诺边走边想，他当时来探望的会是谁呢？

　　林晓诺和师兄师姐们一起搭完宣传用的绘画作品展架，回头就看到了费帆。其实她并没有见到过费帆本人，也不存在一眼就认出他的可能。只不过是，一个失智的少年局促地站在一群老人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她在学院的橱窗里看到过费帆的照片，长相俊朗、英气勃发、笑起来很阳光。他的长相没什么变化，除了额头上一条恐怖的疤，其他的都和橱窗中的人一样。只是他的眼睛不再明亮睿智，清澈的眼底装着化不开的迷茫。

　　他对林晓诺的画很感兴趣，羞涩地朝她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喜欢吗？”林晓诺把更多的画摆出来，展示给他看。

　　“喜欢。”费帆笑，想去触碰油画上的向日葵，还没挨到又收回手来，轻声说：“好看。”

　　林晓诺看过一些脑瘫患者，他们智力缺失，总是懵懂。费帆却不一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林晓诺觉得，他除了懵懂，更多的是忧伤。

　　曾经的天之骄子，众人瞩目的学神，他还有大好的前程没实现，如今只能整日困在这里。

　　“费帆。”林晓诺眼中一热，险些落下泪来：“来，我教你画画。”

　　一个上午，她教费帆画了好几种动物。他的笔触很笨拙，调颜色也困难，不过，画出的画却很有孩童的灵气，很适合她的野兽派画风。

　　“这是什么呀？”她指着费帆自己画的一幅画问。

　　“猪。”

　　“好可爱呀。”

　　费帆笑，一脸羞涩，顿了顿，又说：“费帆是猪。”

　　蓝色的小猪，躬着背在地上拱泥，尾巴卷曲俏皮地对着天，天空满是星星。

　　中午，院长留众人吃饭，简单的自助餐，雷老师和同学们围成一桌，院里的老人们坐一起，费帆一个人坐一桌，身边好像有个护工在帮他。

　　开饭前，院长寒暄几句，说了些客套话，雷老师推辞了几句，大家低头安静吃饭。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你是猪啊！饭都喂不到嘴里吗？”

　　中年妇女的声音歇斯底里，引起工作室的同学们纷纷抬头。

　　费帆戴着围兜，脸上还沾着几粒米饭，手里的勺子掉到地上，被那护工骂得愣在原地，懵懂的眸子里泛着泪光。

　　“你是猪啊！”

　　“费帆是猪。”

　　这两句话在林晓诺的脑海里反复过了几遍，越想越气。怕是这护工平时也经常这么骂，费帆才会说出“费帆是猪”的话。

　　院长一脸歉意，欲语还休的样子。林晓诺火冒三丈，也不听院长解释，气呼呼起身，三两步走到那护工面前，夺过她手中的碗。

　　“你凭什么骂他是猪！他好的时候比这里所有人都聪明！不想照顾人就别来当护工！骂一个病人算什么本事？”

　　那护工明显被林晓诺吓到了，看了看费帆，又看了看林晓诺，嘴巴一张一合也没说出什么话。

　　院长过来要说什么，那护工摆摆手，连声说“是我的错，您去吃饭”，安安静静坐下来。

　　林晓诺瞪她一眼，径直从她身后走到费帆右边坐下，从桌上抽出一张餐巾纸帮他擦嘴，低声安抚：“别怕，费帆，我来喂你。”

　　一勺饭送到他嘴边，费帆看了看她，又看了眼那护工，嘴巴紧闭，连连摇头。

　　“张嘴，费帆。” 林晓诺举起勺子，轻声说。

　　“你不能喂他一辈子啊。”那护工说着，木然地抹了一把泪。

　　费帆见她哭，忙伸手去帮她擦泪，嘴里喊着“妈妈别哭”。

　　是妈妈，不是护工。林晓诺这下方了，感觉自己坐在旁边像是个恶人。她尴尬地朝费帆妈妈扯了扯嘴巴，放下碗和勺子，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是妈妈就更不应该骂他了。

　　“费帆他很好，您不应该骂他是猪。”半天，林晓诺才小声说。

　　费母把饭碗和勺子推到费帆面前，鼓励他继续吃，费帆拿起勺子，继续艰难地往嘴里喂。

　　“我知道他很好，我的儿子，当然是世界上最好的。”费母哽咽着说，看他嘴里的饭又漏了出来，眼泪扑簌簌往下流：“我没办法照顾他一辈子，只想着趁我还没老，让他多学些生活技能，以后我和他爸都走了，也不至于饿死......”

　　“我不该骂他是猪，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是猪？”

　　听到这话，林晓诺羞愧地垂下头。她是误会了费母的身份，可她也犯下了严重错误。

　　小时候林宗正老爱给她读名著，然后讲一通大道理，希望她能早早开窍，成为文学界的一颗启明星。她的记性不好，唯一只记得《了不起的盖茨比》开头有句话：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当时林宗正告诉她，不要轻易去评价他人，因为他们的生活环境和成长背景与你并不相同，他们的苦难你也并未切身体会。

　　费帆的妈妈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儿子的人，这么优秀的儿子，因为天降横祸变成现在这样，她心里的苦，比所有人都多。他们这些外人，除了偶尔过来探望一眼，陪着哭一哭，也帮不到什么。往后漫长的人生，日日陪伴身边，照顾吃喝拉撒的却是费帆的父母。

　　“对不起阿姨，我......”林晓诺说不下去，起身帮她倒了一杯开水。

　　“说哪儿的话，费帆有你们这些同学那么喜欢他，护着他，我特别骄傲。他现在这种情况，也认不出你，我替他给你说声谢谢。”费母双手接过水，喝了一口，又帮费帆把掉地上的勺子捡起来。

　　林晓诺安抚了她几句，在院长的邀请下继续回桌吃饭。院长低声讲了讲费帆的情况，边说边摇头。好好的一个家庭，因为孩子的事情，父母事业也毁了，大好的年华也荒废了。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就是最幸运的事。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

　　老生常谈的鸡汤，听着振奋人心，做起来却倍加艰难。林晓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回头看那对母子，只觉得他们的世界，已然没有了色彩。 早早吃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