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手打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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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也只离开了几天, 再回到冷宫时,却好像恍如隔世般。
苏皇后是真心觉得在这里的日子还算清静,可不管是德懿帝还是惠如公公, 甚至是皇宫的其他人都认为她待在冷宫只是为了跟德懿帝赌气。
虽然是她先破冰,先和德懿帝低头和好,旁人却也只认为是她赌赢了。
毕竟也没几个人能与帝王较劲。
这口气也终究咽了下去。
皇后冷冷地勾起嘴角, 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哪怕碧落黄泉,她也记得她的小公主濒死前那青紫的小脸蛋, 还有哭喊着叫母后最后连一丝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助地张着嘴的模样……
起初她连做梦都是噩梦连连,半夜惊醒, 而德懿帝却温香暖玉在怀, 企图避过这些内疚和亏欠,贪图一个高枕无忧。
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
……
即便已经是让德懿帝不必跟来,等苏皇后出来时他也等在大门口,正有些忐忑地望着里面的方向,似乎是怕她真的一去不回。
苏皇后站在门口回头看,这里她已经住了这么些年,自然也是有些感情, 日后这般清净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若是没有别的波折,兴许以后不会再回来。
冷宫原本就是一个潮冷的小院子, 破败不堪, 她离开时却看上去还些人气, 屋中打扫得很干净, 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有。
正屋中还摆着一张画, 巨大的篇幅上画着苏皇后所有在意的人事物, 直至上个月才停笔,墨迹干涸之后叠起来能装满一整箱——
她在冷宫无聊至极,便是练字涂画,画她早夭的小公主,画她死去的大女儿,画她沉闷但良善的阿祁,还画她早已去世的爹爹娘亲……
以及,那个十多年未曾见面的兄长。
苏皇后垂了眼眸,心中无限怅惘和感慨,皆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在她身后化作虚妄。
德懿帝见她迟迟不走,站在台阶上流连忘返地看着冷宫的方向,登时心中一跳,略微有些焦躁起来。
他忙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苏苏都收拾好了?”
苏皇后这才回头看向他,“皇上。”
德懿帝看着她垂眸温柔的模样,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升出一丝欣喜,“此后,我们再也不回这地方。”
“……好。”
……
德懿帝当真是失而复得了一件宝贝。
整个皇宫都能感受到皇帝周身弥漫的温和与宽容,还有那经久不散的喜气,无论是在宫中偶尔遇上,还是在朝中与群臣商议要事时,那浑身的气场变化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十余年来他们都未曾见德懿帝这般龙颜大悦过。
苏皇后本是要回自己的凤隋宫,德懿帝不让,好说歹说将她留在乾坤殿,日夜与她相对,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将她拴在自己身上。
这事自然是传遍了整个皇宫,苏妃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期间没进一粒米,一瞬便憔悴许多,只是没等来德懿帝的一句问候。
——甚至连自己儿子都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苏妃又感受到那种被排挤的凄楚,从小便是这般,只要有苏皇后在,她就别想得到旁人的爱和关注。
不是要待在冷宫么?为何还要出来?为何还要出来与她争?
苏妃侧躺在榻上,只因昨夜冲了冷水,如今一激动便会咳嗽,脸色苍白如鬼,凄楚非常,“皇上……”
她低低地呢喃着,心中一片酸楚。
一旁的婢女连忙走到她身边帮她拍着背,心疼地道:“娘娘千万莫心急,若是心急,这病愈发难好,皇上不来看您就算了……宸王殿下竟也没来看上一眼,娘娘怎么说也是殿下的亲娘,怎么连亲娘的死活都不管了……”
“闭嘴!”苏妃脸色一变,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一巴掌打在婢女脸上,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这里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宸王就是再如何,他也是个王爷,轮得到你一个贱婢置喙?”
婢女心一慌,连忙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苏妃又剧烈地咳了几声,刚要转过身去,忽而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是尖声尖气的通传声——
“皇后娘娘到!”
苏妃脸色一愣,慌乱间连忙起身,让跪在地上的婢女为自己更衣,“快扶本宫起来!”
她这副凄凉的模样可以让德懿帝瞧见、可以让任何人瞧见,但就是不能被苏皇后瞧见。
她祈求位高之人的垂怜,却唯独不想要苏皇后的蔑视。
苏妃匆匆整理好自己,忙迎了出去,还未看清楚来人便直接跪在了苏皇后身前,“姐姐……”
苏皇后停住脚步,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在一旁位置上坐下。
她没有让她起身,苏妃自然不能擅自动作,只能低着头看着面前一道倩影缓缓越过她,眼底涌起一片不甘和怨愤,但也只是一瞬间,随即便成了漫溢的委屈。
“姐姐是来看妹妹的么?”
“妹妹知道,到了最后,最关心妹妹的人也就只有姐姐……”
苏妃忍不住啜泣两声,“姐姐待妹妹这般宽容善良,妹妹着实无颜再见姐姐。”
苏皇后脸上毫无波动,看着她娇啼落泪,从前还会觉得憋闷气恼,明明是她占了大便宜,明明是她做出伤害旁人的事情,却总是表现出一副被迫无辜的模样,总是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失了风度仪态,忍不住责问怒骂她。
可如今却像是在看猴戏一般冷漠。
在意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能伤到她,不在意时,她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丑态百出。
思及此,苏皇后淡淡笑了,“苏妃妹妹这话说得可怜,可是在抱怨皇上不曾来看过你?放心,本宫会转告皇上,让皇上过来好好安抚妹妹,尽量雨露均沾。”
苏妃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抬眸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她还是那般绝色美艳,即便岁月未曾饶过她,却也对她温柔至极,恍然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一笑倾城的苏皇后,才华精绝的苏皇后。
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是她,又不是她。
……
烟楼,裴清绮站在苏允承面前,用了很长时间才让理智归位,深呼吸了几口气,握紧拳头看向一旁的姆妈,“先让姐妹们回去罢,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于是那些看戏的姑娘们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姆妈见情况不对,也只能先行离开,临走前有些担忧地道:“清绮,若是出事便嚷一声。”
她说这话时倒是没有避讳苏允承,苏允承掀眸看她一眼,眸中更加晦涩。
前世,除了裴清绮身边那个小丫头春枝,她与烟楼其他姑娘关系并不如何,与姆妈也只是关系泛泛,从何时起突然变得这般感情甚笃了?
苏允承恍然发觉这一世有许多和上一世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当时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从未觉得这些细小的变化会对他们二人产生何种影响。
如今再看,似乎是从摘花日那天就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突然开始咄咄逼人的苏寒祁、对他不耐厌烦的裴清绮、以及那心中总是若隐若现的不安……
原来她也是重生而来。
苏允承脸色苍白,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道:“岁岁……”
他想说一声“对不起”,却在看到面前女人厌烦警惕的神情时悉数卡在喉中。
大门已经关上,只有窗柩透进光线,不甚亮堂。
空旷的厅堂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立,分明隔着不远的距离,却仿若银河相隔。
氤氲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裴清绮的神情,那一刻仿佛在梦境中,一醒来面前的女人便会如同梦境般褪色。
那一瞬的心慌让苏允承无暇再顾忌其他,“岁岁。”
他上前一步,急于想抓住面前的女人,却在他接近那一瞬间,裴清绮冷眼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抬手打了他一个巴掌——
“啪!”
响声清脆。
她用了十成的力道,掌心红了一片,还有些麻木的刺痛,浑身都轻颤着,满是怒火的双眸瞪着面前的男人,“苏允承……”
裴清绮压低声音,像只受伤的小兽在低低怒吼,打完巴掌的手垂在身旁,也在隐隐颤抖,声音沙哑如同含着粗砺,“你是苏允承?”
明明已经很明显,可她却还想确认一遍。
“岁岁,我……”
“啪——”
又是一巴掌打过来,男人头侧到一边,看着室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已经不用他回答,裴清绮便知道了答案。
她闭了闭眼睛,不断颤抖的眼睫泄漏了她的情绪,“你是何时回来的?”
苏允承没有反应,双手无力地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裴清绮笑了一声,眼中满是讽刺,“我猜猜,是摘花会那日?你突然像变了个人,即便是前世,你也未曾这般主动过……”
高高在上的宸王,哪怕被贬为庶民也未曾低下他高贵的头颅,三番四次在她面前放下脸面,她应当早就察觉到的……
苏允承眉宇沉重,低着头不敢看她,只轻轻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看着她的掌心微微蹙眉,“疼吗?”
他抬起她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侧,眸中只有对她的心疼和不舍,“方才那样用力,是不是手打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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