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橪街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每天日升日落,花开花败,只有一件事特别了点,百年期限将至。
又一年暮秋,步道小巷两侧的银杏黄叶金灿灿。秋风一吹,本就想要坠地的落叶笑着飘落,落到树下靠坐的时厚松鼠表情渔夫帽上,胖胖的叶子就地躺着,惬意十足。
有一只手捏住胖叶,悬空松开飘落。
“嗯?红豆面包。”时厚眼皮微动,嘴角嗫嚅。
手的主人笑着摆正时厚歪扭的渔夫帽,俯在他的耳侧低声提醒:“黄昏要溜走了。”
话语很有效果,睁开眼后双手猛地捧住眼前的脸,闻着对方身上的红豆味,魅笑:“我的红豆面包呢?”
禹然的脸突地就泛红。
距离太近了,近到彼此的渔夫帽檐都碰在了一起。
“这……这里。”呈上怀里的红豆面包,刚出炉的,甜糯的面粉味还在萦绕。
时厚满意地松开手,环视,“丁涅呢?”
“可能不来了。”
禹然和丁涅今天的任务是去红豆面包店给老奶奶打下手,时厚则留在破牛奶店帮助老爷爷。
百年来,禹然还是没能和丁涅亲近,但若是在时厚面前,敌意就会被收敛。
“还要红豆面包!”时厚看见丁涅从拐角走来,塞着满满的嘴闭闭合合。
禹然皱眉,为丁涅的打扰,也为自己的因鲁莽而忘了带破牛奶,“别噎着了。”
时厚的胃口分明只装得下一个分量,但是只要丁涅在场,他一定会两边尝。
他总是很会权衡,权衡三人之间的关系,但是被权衡者的意愿在背地里却与他背道而驰。
正如逐渐靠近的丁涅,“我只带了破牛奶。”
他和禹然工作结束后在红豆面包店分道,禹然带着红豆面包直奔银杏步道,一定要成为再次见面的第一个。丁涅则不同,他更倾向于做好充分准备再出发。
就此,禹然携去惊喜,丁涅则剔除后顾之忧,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完美搭档。
“谢谢!”时厚接过破牛奶,一口酸乳入喉,十分舒适。
“坐这里。”时厚让出两侧的位置,邀请两位同伴坐下,“火烧云真好看啊!”
三个戴着渔夫帽的不倒翁坐在粗壮的银杏树下,拐角处有一包红豆面包,是刚刚驻足在这的丁涅扔下的。
眼前是延绵的步道,两侧巷墙的飞檐上时不时被零落的黄叶挑逗,步道尽头的天际变幻莫测,紫红色、橘黄色、黄色、蓝色只在一瞬之间,铅色乌云滚滚随之而来。
“要下雨了。”时厚遗憾地说。
禹然站起来,“回去吧。”
丁涅拉起时厚,“以后我们能见到更美的黄昏。”
三人并肩朝前走,天空唔鸣。
时厚笑脸不再,寒风缭绕浮动:“你们喜欢这里吗?”
“你在哪,我就在哪。”禹然也感到一阵阴寒,但语气仍是坚定的,完全忽视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寒风开始咬噬,时厚勉强地笑:“不能答非所问。”
禹然情况也不怎么好,但他认认真真再答一遍:“喜欢。喜欢有你的地方。”
这句话给了时厚还能往前移动的力气,“你呢,丁涅?”
“不喜欢。”咬牙的音。
时厚被猛地一拽,一束劈来的白光扑了个空。
丁涅拉起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厚,“因为禹然总是阴魂不散。”
时厚被他从没有过的诡异音吓了一跳,刚要撑起又被丁涅带着滚了几圈,双双撞到巷墙吃了一声痛。
继续进攻的白色丝线也因此一头撞在巷墙上,晕头撞向。
“走!”丁涅撑起,拉起晕乎的时厚。
“禹然?”脑海里滑过这个名字,时厚甩开丁涅的手,转身朝前看,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在空中有序移动,发出的白光似乎在向上空的铅色翻涌宣战。
“啊!”惨厉的尖叫声吓得银杏叶子刷刷下坠。
时厚猛地向右转身,瞪大的双眼布满了恐惧,“小夜?”
悬空的小夜左胸腔被一条白色丝线穿过,成股的血从左胸腔线性下落。一颗纯洁的不倒心被掏出,与血液反方向升空。天空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是没有边际的白,不倒心销匿其中。
白色丝线收回,已经没了呼吸的小夜像纸片一样飘动,脸上的表情停滞在惊恐。
惊恐面目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也噌地猛增,小浅,老爷爷,老奶奶……他们成为了空壳飘在空中,有的飘向了橪街尽头,却在那里碰了壁,冥界前面设了屏障,一旁的悬浮的几个字很是刺眼:加油,终有一天你也可以自由进出!
破牛奶店、红豆面包店等一系列摇摆的幸福店铺因为主人的窒息开始崩塌,脸上的愉悦也换成了主人死去时的表情。
“禹然?”时厚颤抖着环顾,提高嗓音,“禹然!”
闷哼声从密密麻麻的绕圈丝线中心传来,时厚蹦起与丝线高度齐平,透过忙碌的丝线间隙看到了被缠绕的禹然在挣扎。
“禹然!”没等到回应,时厚的呼唤渐渐离开禹然的耳膜,时厚在落回原地。
白色丝线察觉到妨碍者,两根丝线脱离组织前来教训。时厚却不后退,没有任何能力的他只想蹦到禹然那去。
嘣!时厚被丁涅攥着扑向一侧躲开突袭的丝线,丁涅怒吼,“你不是说生命是可爱的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禹然的命就不是命吗?”时厚爬起来吼回去,想挣开手。
丁涅攥住的力又大了点,苦笑,“在粉笔林的最后一天你也是这样,只关心他,到死都背对着我。”
时厚心头一震,所有记忆归位,他想起所有关于粉笔林的事,不再挣扎,冷声问:“你待在我身边的目的?”
丁涅没料到时厚会变得这么陌生,但没时间让他作出回答,三条恢复意识的丝线同时朝他们冲撞而来。
寒风呼啸,雷声轰隆,时厚的眼里装了白——三条白色丝线同时穿过丁涅的左胸腔。
周遭很吵,但他还是听见了自己的眼泪涌出眼眶的声音。
“嗯。”把时厚推开些许距离却仍攥着的手松了劲儿,白色丝线穿胸而过,丁涅倒地,仍完好无损的不倒心被掏出胸腔升空。
时厚扑过来拥住他,“丁涅?”手掌毫无用处地捂住左胸腔。
丁涅伸出手抚着他的脸,想抹去眼泪,笑着说:“还是笑可爱。”
时厚模糊泪眼寻求帮助无果,“不要走。”
“陪你,我来这的目的是陪你。”丁涅至死的回答也还是这样。
身后上空又分出一簇白色丝线冲向时厚,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交缠的松绿绛紫光线与其相撞炸开,白色丝线全部败落化作烟尘。
绛紫丝线揽回即将进入白色漩涡的丁涅不倒心,松绿丝线演变成保护罩拉开时厚防护住,而后绛紫丝线顺势接住丁涅,把不倒心送回他的左胸腔。
被松绿防护罩带动悬空的时厚看到对面绛紫防护罩里的丁涅有了苏醒的迹象。
“禹然?禹然……”眼里布满血丝的时厚撞向防护罩,却无能为力。
突然加入战斗的松绿和绛紫丝线搅乱白色丝线的缠绕节奏,禹然的轮廓逐渐清晰。有一根为首的白色丝线正在禹然的左胸腔徘徊,突来的寒风灌入让它愠怒,首端看向时厚后猛地刺入禹然的左胸腔。
密密麻麻的白色丝线瞬间散开,不满头领破坏共同享用的规矩。因为禹然前生是食物链顶端的高等生物熊猫,他的血液、心脏都是世间的极品,品尝过后幸福感会暴增。而幸福感暴增后,战斗力可以提升,从今往后再也不用羡慕榅冥国正规建造起来的幸福。
凭着残暴,它们也可以幸福。
但是,世上像禹然这样的高等生物只此一个,其余的已经被丁涅的前世屠杀。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生命形态,他的潜意识都抵触丁涅。
白色丝线倏忽间乱成一锅粥,眼睁睁看着头领准备吸食禹然的鲜血时又都一窝蜂涌过去。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时厚用拳头捶着防护罩,像百年前一样央求以一己之力无法救人为由的松绿丝线。
禹然又消失在一堆白里,触目惊心的一幕持续刺激着他。时厚攥紧拳头,泪水一直下,咬牙说:“不救他我就死在你面前。”
松绿丝线一震,时厚感应到一点效果,继续说:“他说他喜欢松绿色,可是你现在却在践踏着他的喜欢,还要带上我。”
松绿丝线仍然摇摆不定。
时厚看见白色丝线由里至外逐渐层层染红,它们在吸禹然的血。
时厚咬住下唇暴怒:“放开我,我自己去救他!”
时厚长大了,他不会幼稚地在第一时间想着陪他一起死,而是尽己所能先救他。
下唇渗血,松绿丝线妥协地松垮,把自己的战斗控制权注入时厚的大脑,时厚瞬间变成一位临危不乱的指挥官。
手中的松绿丝线出击捣乱那团快要红到外圈的白色丝线,所有的血液倒流回禹然的左胸腔。
丝线们本就挤着,突然的统一回流把最馋嘴的头领摁在血液口差点没了呼吸。
愤怒的白色丝线们一股脑回击松绿丝线,绛紫丝线察觉形势不妙把丁涅放在银杏树下,这时飘落的不再是黄叶,而是腐臭的银杏叶尸体。
负隅顽抗不过一分钟,白色丝线就掌握了主权,松绿丝线和绛紫丝线被捆绑鞭打,时厚也被一条白色丝线勒住脖子腾空,恰好在禹然旁边。
“时厚……”禹然的左胸腔已经恢复原状,虚弱无力地叫他。
时厚一张脸被勒得皱起,但他强笑说:“在一起。”
“好。”
白色丝线再次达成和解,准备开食。
丁涅无力地收紧拳头,看向橪街尽头。果真如他所愿,一大批松绿丝线和绛紫丝线涌来,打得白色丝线溃不成军。
“上将。”丁涅问候。
一尘不染的上将朝他点了一下头后,走向落地并躺在一起的禹然和时厚。
“谢谢你。”时厚眼睛半睁,对蹲在一旁俯视自己的人说。他还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救了他们。
力气已经脱离,他和禹然的手只是交叠,并没有握在一起。
上将并没有回他。
“上将,是卑职失职,让这些星辰流浪者闯入。”时厚模糊视线看见一个半跪下的人影。
“重生的方法。”时厚看见上将的视线移向了禹然。
此时的禹然已经奄奄一息。
“将少校送进地下室,即刻。”时厚看见那个人影本就低下的头更低了。
上将起身,冷冷吩咐,“照办。”
上将的身影逐渐远去。
时厚感觉自己掌心上的温度在流失,无力地乞求,“不要带走他……”
他不知道少校是谁,但是他知道禹然的手从自己的掌心离开。但他的身体负荷超重,眼不听话地闭上了。
被同伴治愈好的松绿丝线和绛紫丝线像起初接到的指令一样,变成防护罩带着丁涅和时厚跟上上将这一离去队伍,只是到达冥界的时候,还是不倒翁的时厚被带进边缘治疗室,而丁涅变成了人,跨了过去。
橪街昔日的景象不再。残破、腐烂、血流成了主色调,铅色的天空除了消失的白色漩涡又增了散发的窒息。
腐臭的银杏叶堆满步道小巷,留下的三顶渔夫帽相距不远,其中的熊猫渔夫帽和松鼠渔夫帽帽檐紧挨在一起,而孤狼渔夫帽背对着…… 破格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