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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并不理她,他双手拉着孩子的手,一起高举起来,丝毫没有要撤退或者保护孩子的意思。
吕文维迅速从包里翻出一包湿巾,这还是她从国内带过来的,料着会出现这种情况,她迅速地拿出几张,不顾那男人口出不逊,一把塞在了男人的前襟兜里,说,“你听着,□□对这么小的孩子是致命性的,如果你不想你可爱的孩子死于非命,等下请按我说的做。”
她加重了“致命”的字音,相当严肃地说,“我知道你们的仇恨,也知道你们的困难。但是,请你不要拿你孩子的命开玩笑。到现在这个程度,能上得了街的,起码都还不是快饿死的。”
吕文维话说完,也没法再管这个男人听不听的进去。她把相机挂在脖子上,从人群的中间见缝插针地朝前走,留下那被提醒的男人在原地顿了一下,而后把孩子从肩膀上放了下来,抱在了怀里。
那雕像被一高排木制的栏杆围着,中间是一片绿化带。吕文维从闻到那火油味开始就隐隐生起了某种预感。等她快要到达游/行人群的前段时,这预感成了真。
只见那高耸的雕像周围升腾起黑烟,浓烈扑鼻的味道开始扩散。
吕文维眼见那象征着个人崇拜的巨大塑像很快就要淹没在火光里,不断有人朝那里扔着汽油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我得去哪儿找一个最好的拍摄位置。
吕文维并不知道那条爆料信息还发给了哪些人,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那么,她必须立即拍下发生的这一切。稍慢一点,高压水枪、催泪瓦斯上阵后,这样的历史时刻可能与世界的其他角落失之交臂。
她有点着急。她的目光方才迅速锁定了右上方一栋坍塌了一半,但楼梯还完整暴露在外的建筑,那里有个算得上完好的阳台,是个合适的拍摄角度。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被人流包围着,要走过去有点艰难,而且按照她的经验,她还得在五分钟之内快速地走过去。
一阵高音喇叭的尖锐声穿透耳膜,吕文维当机立断,以尽可能快的脚步从人群里穿插着朝那半座建筑跑过去。
她身体素质不错,常年当记者的,脚力也相当可以,难的是她身高不算高,也有点瘦,要时刻避开撞到人或者被别人撞到,以及在迈下一步之前在脑中想好最短的路径。
她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只在兽群里逆行的羚羊。
“Lv!”吕文维正在力不从心,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Robert!”吕文维一听这声音,都不必分出视线,就知道是谁。
“I called you!”Robert抓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开道,显然容易多了,“several times!”
这么嘈杂的情形,能听见才怪,吕文维分不出心思和Robert说话,只仓促间点了点头。
他俩基本上是在和警察的速度赛跑,吕文维的一只脚刚刚跨上那栋半跨塌的楼梯,Robert已经灵活地两步跨了上去,伸出手来给吕文维。吕文维一手借着力,一脚蹬地,迅速地连上了几级台阶,然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朝Robert道,你快别管我了,先拍!
军警手持防暴盾逼向人群外围,释放□□是迟早的事。
Robert于是松开她的手,跳上二层的阳台,从一个能俯拍下雕塑周围燃起的完整火圈的角度按下镜头。他连续按下镜头的同时,吕文维也爬了上来,她趴下身子,快速地扫视了一下,选的拍摄角度和Robert的视角有些差别。
突然间,人群骚动起来,最外面一层的示/威者和军警们起了肢体冲突,警察们举起了警棍,吕文维把镜头拉近,对准了拿起武器的驱逐者。
很快,警察们开始朝投掷催泪瓦斯,不远处直升机轰隆隆地开过来。
吕文维发自内心深处一万米地不想再体验那股子要人命的味道,然而她还不能立即转身就走,还得守着观摩着事态发展。
Robert递给她一块湿巾和一副护目镜,吕文维接过来说,“谢谢。”
“你没穿防弹衣?”Robert看了她一眼,“事态也许会发展得更严重。”
吕文维一怔,发现自己刚才匆忙下车,防弹背心丢在了后备箱——忘拿了。
职业史上头一回犯这种高危错误。吕文维有些错愕地想,我刚才怎么了……难不成,真是有些人的存在让她原本时刻处于应急状态的大脑宕机了。
Robert二话不说,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防弹背心,递给了她。吕文维皱了下眉,“不,你穿着,我车上有,停得很近,我去拿。”
她话音刚落,广场上的人群喧嚣着朝四处奔散,浓烟随着风向开始扩散。Robert并不和她多说,直接把那背心按在了吕文维肩头,接着以湿巾掩住口鼻,站起身来仰着头端起相机朝着浓烟飘来的方向。
很快,军警出动的高压水枪开始朝着火的雕像附近喷射,朝人群方向飞来的直升机直接投下数个□□。
市中心的这条主干道很长,吕文维从高处自西向东地看过去,前面的人群推搡跑散,而后方还有陆陆续续壮大的队伍,并没有疏散的意思,仍然在直升机的逼视下朝着塑像的方位前行。
突然间,砰然一声枪响。游/行的人群里发出女人和孩子的尖叫。
和和平国家不同,吕文维深知,这种地方的游/行军警是真会开枪的,尤其在如此激烈的示/威下。
她看了一眼Robert,以吕文维对他的了解,他在高处拍下了民众点火,雕像周边起火和直升机投下□□的照片,下一步就是要去拍下军警驱散民众的特写。
果然,Robert朝她打了个手势,准备再次跑入人群,吕文维一把拉住了他,把刚才搭在自己肩上的背心扔回给他,“小心。”
她不待Robert回应,转过身子,朝另一边跑,刚刚她观察过了地形,从这栋建筑的后巷可以绕回刚刚停车的那片空地,虽然另一边的楼梯垮掉了一半,但吕文维肉眼评估了下,那一半的高度她跳下去并不会伤筋动骨。
Robert正要转头喊她,又一声枪响在不远处炸开。吕文维迅速地跑起来,她两腿刚要迈出那倒掉了半边的楼梯,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
吕文维悚然一惊,本能地想要撤回手,下一秒她看清了来人。来人戴着口罩和墨镜,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闻尔抽掉了腰间的细皮带,蹲下来在那二层平台另一边裸露在外的一根钢筋拗起的末端打了个死结,确认那皮带十分稳固后,他对着吕文维说,“你这就想跳下去?”
吕文维脑子里一团问号,然而她的问题没有出口,先吼了对方一句,“你怎么没回去!这里很危险!”
闻尔虽说被广大媒体称为“小鲜肉”吧,但起码是个习武击剑射击样样在行的男人,被她这么一吼,当即有些难堪。他也不说什么,没有解释,只用一手抱起了吕文维,另一手抓牢了那条皮带打出的一个环。
吕文维有些目瞪口呆地被他强抱在了怀里,而后下一刻,闻尔揽着她,荡秋千似的从二楼平台落下来,落地的一瞬他稳稳地抱住了吕文维,然后把她放下地。
隔着一栋小楼,另一头仍是火光冲天,刺鼻的味道萦绕在空气里。
这一头,吕文维掩着口鼻拉起闻尔就朝刚才的停车点跑。
闻尔那副墨镜对这么高浓度的催泪瓦斯明显没什么太大作用,吕文维稍冷静下来就能想象得出他现在必定忍得很难受。
她拉着闻尔跑过了一条街区,自觉那呛人的味道不那么浓了,才停下来。
两个人终于都剧烈地咳嗽起来。闻尔从身上挎包里拿出一支矿泉水递给吕文维。吕文维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又递回给他。
闻尔咳嗽许久,却不去喝那瓶水,吕文维说,“我不介意和你分享一瓶。不用担心你喝了我就不喝了。”
闻尔听了这句话,拉开口罩,灌了自己几大口。
吕文维等他平缓过来,一抬手摘下了他的墨镜。
和她料想的一样,闻尔的两眼全是红血丝,有些半睁不睁,脸颊上泪痕还没干,明显就是被催泪瓦斯伤到的。
“你……”吕文维有些语塞,不知道下面该接什么话。
闻尔用手指把止不住流下来的眼泪擦干了,好不容易半睁开了眼睛,看了吕文维一眼,“我还是头回见到对来英雄救美的男人,第一反应是用吼的女人。”
吕文维:“……”
她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接受过培训,心里有数,从那里跳下去不会怎么样。”
闻尔顿了一下,轻声道,“看来我倒是白白折腾自己一回。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人看到我流眼泪。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可真丢人啊。”
吕文维手指了指停车的方向,和他一起走过去,“我跑回来拿防弹衣,不知广场那怎么样了。”
闻尔皱着眉看他,“你还要回去?不是有那个男人在么?”
吕文维好奇地说,“什么男人?”
闻尔重新把自己的墨镜从她手里拿回来,架上鼻梁,“把自己的防弹背心脱下来给你的那个男人。”
吕文维笑了一声,然而正色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通讯社也需要最好的图片和一手采访。”
闻尔摇摇头,“他是参战国的记者,你是第三方视角。我觉得你不必一定要争这个。”
吕文维道,“记者的天职是采访记录一切。他和我来自哪,是不是利益相关没有太大分别。”
她说完又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
闻尔隔着墨镜看她:“普奖突发新闻奖得主。拍下了第一批S国难民偷渡境外的照片。我怎么不知道?”
吕文维把车钥匙拿出来,按开了后备箱,讶异地对他说,“你居然这么关心我们新闻界?”
闻尔心说,因为你啊。
吕文维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塑料桶来,“过滤过的非饮用水,我给你冲洗一下眼睛。眼睛灼伤很痛的。”
闻尔嗯了一声,盘坐在了地上。
吕文维让他侧身,从百宝箱似的后备箱里找出了一条吸管大小的小软管给他洗眼睛。
“他对你很好啊。不愧是一线战友。”闻尔忍着疼,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
“确实。”吕文维很爽快地说。
闻尔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在战地的同行,友谊非同一般。”吕文维笑了笑,在“友谊”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好多都是过命的交情。”
闻尔“噢”了一声,点了点头说,“这种同事关系可真难得。”
吕文维手上没停,给他洗眼睛,嘴上找到了个回击的好时机,“所以,你在吃醋?”
“嗯,”闻尔说,“有点。不过,相比于嫉妒,我更感谢他。”
吕文维那本土企业二代前男友吃醋的表现方式就是不和她说话,冷战,导致她一度认为直男都是这么别扭。
此时她第一次见识如此开诚布公和心胸开阔的吃醋,竟有些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反而没话说了,于是重起话头。
“啊~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流眼泪?”吕文维边冲洗他眼眶,边拿了张纸巾给他擦脸上的水迹,“这话不真吧。我记得贾导的片子里你可为女主掉了‘一升’眼泪。”
闻尔一脸“你说笑呢吧”的表情,原本没有要答话的意思,然而还是开口解释了句,“那是角色,不是我。”
吕文维笑,“你演技不错,章立秋说你是个天赋型演员。”
闻尔微微阖上眼,将眼珠转了转,感觉涩感舒缓了不少,听到这话时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眯起眼,“哟,章老师真这么说?她平时给我挖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几次给我提问怎么看流量和演技的矛盾关系。嗯,让我想想……三次。”
“她不当面夸人的,你别记仇。”吕文维说完,看着他因为不太舒服而不断上下翻动的眼睫毛,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娘啊,你睫毛好长啊。”
经过大一瓶水的冲洗,眼睛好受了许多的闻尔仰起头,终于眼睛全睁开了看她,慢吞吞地说,“是啊,我大部分粉丝都是靠睫毛吸的呢。”
吕文维:“……”
章立秋的锅她不准备背。
她于是不说话,就着帮闻尔洗眼睛的姿势用手指托住了闻尔的下巴。
她就这么一副认真端详的样子,闻尔的心率开始爬坡,过了几秒钟,闻尔开口道,“我觉得你这样子很霸道总裁,接下来的剧情不应该是把我按在吉普车车尾箱上……嗯?那个什么吗?”
吕文维放开手,淡淡地说,“我只是看看你的眼睛好了没有。我还得回去。对了,你别跟着我了。”
她从后备箱拽出一件防弹衣套上,转身时闻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吕文维拧起眉来。她其实不仅觉得闻尔刚才那“英雄救美”纯属多余,还觉得闻尔跟着她除了是个拖累外,并不能帮自己什么忙。
但哪怕是吕文维有“注孤生”的基因,也知道这话直说出来太伤男人的自尊了。
她于是好声好气地说,“这是我的工作。并且,我相信,如果你擅自离开营地太久,还以身犯险,UN方会非常不高兴。这对你的声誉也有影响。”
闻尔松开了手。
他比想象的好说服,吕文维心想。她冲闻尔一点头,正要跨步前又停顿了下,随后把车钥匙扔给了他,“现在太乱了,你指定打不到车,估计公车也停运了,把我的车开走。噢,你不用担心,Robert必定也开了车来,我和他一起回去。”
闻尔笑了笑,没作声,接下了那钥匙。
吕文维跑出去没多远,吉普车旁停下来一辆大悍马,几个壮汉下了车,走到闻尔身旁,领头的那个朝闻尔看了眼,“So you are our boss?Mr. Fok(霍)”
闻尔扫了几个人胸口端的那些大家伙一眼,笑了一声,“按我现在的身份,我还真不能承认。”
霍临瑞给这个宝贝弟弟找来的雇佣兵保镖团起码有一个加强连。眼下这几个大概只能算联络员。
闻尔说,“给我把枪,还有把车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霍临瑞开价一天是他们为开战国卖力的双倍,要是他弟弟遇上什么危险,为护主重伤,也是他们在战场上死亡所得金额的双倍。
闻尔来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没出过难民安置点,几个面相凶狠的壮汉在这干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接过这么轻松和赚钱的生意,纷纷希望这位大boss常年别走。
闻尔朝领头的那位说,“I will call you if I need you. DO NOT contact me first.”
那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指了指那辆巨型悍马,“Weapons, There.”
闻尔疑惑地走过去,朝车窗内看了眼。
卡宾,AK47,HK416……
闻尔:“……”
“操,霍临瑞疯了吗?……我只是说要一只手/枪以防万一。”
雇佣兵们摊摊手,表示,不晓得,我们只是拿钱办事。
“赶紧带走。”闻尔心累地冲领头的大汉挥挥手。
霍临瑞对他弟弟的要求一般只有两个路径:满足和加码满足。
闻尔吐了口气,从车里留下的几把□□里挑了一把扔在了自己挎包里。
W酒店遭袭,接着是首都大学的爆/炸,然后是提前半天的爆料……闻尔轻皱了下眉,觉得吕文维和她的同伴处境危险。
吕文维再度回到游/行的那条主道时,场面极度混乱。为数不多的军警和前赴后继的民众乱作了一锅粥,两边都有鲜血横流的受伤者,高音喇叭不断发出警示,浓烈的催泪瓦斯驱散了部分人群,然而愤怒和忍耐了太久的民众却后浪推前浪般涌向广场。
高压水枪和火油瓶在半空相遇,烈火烹油一般地鼓噪着人们的情绪,歌声、哭声、喊叫声不绝于耳。
这简直是吕文维从业生涯以来看过最可怕的游/行。似乎这座城市所有还有手有脚,能吃饱饭,不至于饿死的人都上街了。
不知从人群的哪个方向先起了头,那是M先生的歌,一首摇滚乐。充满反抗意味的歌词激起了人们更高昂的情绪,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挥舞着拳头。
吕文维此时开始有些担忧,不知道这场运动最终会以多少死伤而告终。从新闻伦理上讲,她作为非参战国的记者,应当保持绝对中立,但身而为人,心里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弱者。
此时的S国让吕文维想起百年前的中国。政府腐败,军阀割据,列强入侵……这里的情况还更为复杂。
特殊的地理和资源,有时是恩赐,有时是灾难。犹如浩瀚悠远的古文明,有时是瑰宝,有时是负累。
闻尔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是终于找上门来的Marcus。
闻尔把电话按掉,迅速回了条信息,“抱歉我有万分重要的私事需要处理。我会尽快赶回来参加你们的party。”
悍马里物资齐备,防护工具,饮用水,干粮……比吕文维的百宝箱还多啦A梦。闻尔在里面翻了翻,套上防弹衣,拉上护目镜,背上挎包,朝一条街区外走。 穿过漫天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