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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尔收回想抱吕文维的手,舌头及时拐弯:“宝……岛的朋友也来了?”
明伦伸出手:“你好你好,昨天太激动失态了。不好意思,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明伦,来自F国际电视台,我们台覆盖全球,哦,在你们大陆的话,高端酒店里能看到。闻先生,幸会。”
闻尔和他握手,“明伦兄,幸会。”
吕文维说,“他也想来拍你在这的访问活动,昨晚连夜给他们娱乐频道打电话沟通,早上把我给截住了。”
闻尔痛快点头:“好,没问题。”
吕文维刚刚进来时就留意到了他今天特别阳光的气质。这时仔细品了下,觉得可能跟他穿着有关。他穿了一件工作服,白裤子、白皮鞋。这种难以驾驭的衣服让他显得更高更俊逸。整个人就是一副大写的“人间绝色”。
不帅到一定程度的男人不敢这么穿。
吕文维眼神心虚地飘走了。
“我和Judith沟通好了今天的安排,”闻尔给吕文维递了杯水,说,“她们已经定下会拜访的人群,她选了有代表性的几位,愿意和我们多聊聊的,集中在一个安置点。我请她们准备好同传和翻译机,安排好后会给我打电话,我们直接过去。”
明伦说,“有文维在,我们平时工作基本可以不用同传。她很厉害。”
闻尔笑道,“我知道她很厉害,只是但怕她太辛苦。既要翻译又要采访,都是费脑活儿。”
明伦以不可言说的眼神向吕文维表达了“哟,这小子随时随地表白,腻不腻呀”的意思。
吕文维咳了一声,玩笑道,“懂行,还好我天生发量多。”
“明伦哥坐会儿,”闻尔给他拉了张椅子,“感谢你对文维的照顾。”
赵明伦说,“嗳?客气了。她呀,生猛得很,除了特别郁闷的时候找我聊两句,一般情况下很‘独’的。与其说我照顾她,不如说她照顾我。”
闻尔也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那……感谢你帮她排遣。”
吕文维:“你弄得好像我……”
闻尔已经领教过她脱口而出的话基本上没好话,于是转头相当温柔“嗯?”了一声。
吕文维心想,你啰嗦得好像我爹似的,话到嘴边了,看到闻尔那个眼神,觉得不适合,转而道,“没什么,明伦很好。我们在这里的同行都很好。”
闻尔成功地用一个眼神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及时挽了下尊。
“Marcus昨天非常意外,他们一直想找Robert给难民署写篇报道,苦于没有机会,Robert据说相当高冷,不给任何机构和官员写访问文章,谁知昨天竟然同意了。”闻尔说,“艾和平同志开心的连我单独跑出去也没怪罪了。”
明伦和吕文维异口同声:“艾和平是谁?”
闻尔:“Marcus的中文名。”
明伦和吕文维互看一眼,两岸同胞不约而同都把想吐槽的话咽下去了,一起说,“好名字……”
闻尔笑道,“我也这么认为。”
艾和平同志此时和Judith在一起安排采访前的工作,一切就绪后分别给闻尔和吕文维打电话。
两人的手机一起响起来,都默契边接边朝外走。闻尔走在前面,给拿着摄影机的赵明伦开门,让他先走。
走到楼下,就有刚刚忙完的工作人员迎上来给他们带路。
“这里人手不足,他们好多都是身兼几职。许多人学历很高,干得却是体力活。”闻尔和Marcus沟通完,对吕文维和明伦说,“我在这几天,亲眼见到了有多累。没有信念真的是做不下去的。说实话,很受触动。”
吕文维朝他笑了笑,“受触动就多捐点钱。他们很缺钱。”
闻尔眉梢一挑,“哦。我们有钱人也就这点用。”
吕文维迅速看了眼走在前面两步远,和工作人员聊着天的明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踮脚亲了口闻尔的耳根,说,“不是。你除了钱,其他方面也很有用。”
闻尔给她这突袭弄得大脑宕机两秒钟,对“高岭之花”的调情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怎么了?”吕文维见闻尔突然不走了,笑问。
“等会儿。”闻尔倒抽口小凉气。
吕文维秒懂,心想,不会吧,这小弟|弟这么敏感的?
她潜台词没说出口,闻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你这么招呼不打一声我吃不消。”
吕文维很没良心地想笑,憋住了,点头,“哦。”
闻尔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说了句,“知不知道有多喜欢你才会这样?”
吕文维一抿唇,“知道了。以后注意。”
闻尔无奈地看了会天,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说,“走吧。”
此时,身不能至的Robert正在写一篇稿,里面提及在采访S国民众游|行时一位为了女友而来的男明星竟然用中国功夫救了他一把的细节。字里行间充满了西方人对于浪漫爱情和传奇的中国功夫不遗余力的描述。
在Robert的国度,不论男女明星,谈个恋爱基本上没有对粉丝的杀伤力,媒体拍了就是拍了,再正常不过,即便是女明星换几十个男友也不会招致大规模指责,在他的价值观里,没有“能不能公开,会不会对该明星造成困扰”的概念。
闻尔和吕文维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走到了一间帐篷里,工作人员临时搭了个会议室,排了一圈圆桌,请来了一些愿意讲述自己故事的难民。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
大约有十来人围成一个半圆,帐篷里很安静,基本没有什么人说话。闻尔一眼就认出了他第一天来此时遇上的小女孩。
女孩依然没有合体的衣服,却比那日见到时干净很多,想来是为了这访问特意清洗过。她的一双手紧紧抓住身旁女人的胳膊,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女人脸颊凹陷,由于太瘦而眼皮过深的眼睛显得有些不合比例。她眨眼的速度过于缓慢,简直不像一个还活着的人类,更像一具抽干灵魂的躯壳。
闻尔轻一皱眉,从姿态和衣着来看,女人是女孩的母亲,可如果从外貌上看,那女人又苍老得有些过分。
闻尔朝小姑娘善意一笑,用手掌按了按左胸口,提醒她“我们见过”。
小姑娘轻声说了句什么,吕文维注意到了,侧过身对闻尔说,“她说,谢谢你。”
闻尔只觉得这女孩竟比几天前看上去还瘦,她正值长身体的年龄,放在国内还是和父母讨价还价一天能吃多少零食的时候。
闻尔轻声对吕文维说,“我很想领养她,可看上去她并不是孤儿。”
吕文维走过去,和小姑娘身旁的女人说了几句,转过头来对闻尔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明伦正在调白平衡,吕文维等着他把机子架起来,调好,对闻尔一招手,“她认识你,我们从她开始吧,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闻尔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小姑娘和她妈妈对面。
女人似乎有些紧张,枯瘦的手端起了面前的一杯水,喝了口,喉口发出几声沙哑的声音。
吕文维开始和她说话,翻译机里同步传出英文翻译。
英语算是闻尔半个母语,耳机里传出的声音不用再在脑中转换一次。吕文维说话的同一时间,他听到翻译说,“你好呀,很抱歉需要打扰你。请放心,你有任何想说的话都可以和我说。”
女人连喝了几口水,吕文维留意到她拿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轻声问,“你的手受过伤吗?”
其实这里收容的人大部分都曾是伤员,只不过女人穿得厚重,一眼看不出伤在哪。
女人原本低着头,听到这句时略抬起来看了一旁的一个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朝她笑了笑。
闻尔听到翻译这样说,“手被砍过。”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从身旁吕文维的表情来看,她和自己一样意外,那应该是没听错。
闻尔愣了一下。她说“被砍过”,不是被枪击,被爆炸炸伤,什么情况下会被“砍伤”?
吕文维伸出手去,轻拍女人的手,给她端稳了杯子。闻尔认认真真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很想和她说点什么,却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
吕文维问女人,“怎么伤的?能说吗?”
闻尔听着耳机里的声音,“被我……丈夫砍了一刀。”
吕文维听着这话眉心狠一皱起,闻尔去看那小姑娘的神情。
吕文维什么也没说,轻轻一点头,表示“我在很认真的听。”
女人垂下头去,沉默很久。此时Marcus走过来,坐到吕文维身旁,和女人说,“也许他能看到这一篇文章,他不是去了香港吗?这位是中国记者。”
女人一脸茫然。Marcus说,“香港,中国香港。”
这回她听懂了。一潭死水般的眼睛盯着吕文维看了下。
那眼神是闻尔从没见过的。做了四年多演员,他在日常生活里对人的面部表情观察细微,然而眼前这个女人,闻尔觉得那神情是梅里尔斯特朗普也演不出来的复杂。
流泪是人类哀伤之时的本能,而这个女人没有流泪,闻尔却能从那眼神里感到庞大的、令旁观者都想逃的哀伤。
人哀至绝处,可能就没有眼泪了。
吕文维静静等着。
小女孩看着闻尔,目光好像要从他身上找个地方放着才能不那么害怕。
“我丈夫是个医生。”女人说,“他们打来的时候,他去了香港,考国际执照。现在,我不知道他在哪。”
吕文维差点站起来。她已经听明白了。这个家庭原本并不是底层。当医生的男人自己逃了,留下女人和孩子。也许是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争执,男人砍了她一刀。
闻尔被那小姑娘看得心脏都疼起来。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久他才和吕文维说,“你帮我问问她,给她的苹果好吃吗?”
吕文维一愣,然后转达了他的话。
小女孩低声回他,“我给了妈妈。妈妈放在被子里。”
闻尔不太敢确定自己理解她的意思。吕文维说,“就是字面意思。不舍得吃。”
不知道哪一年开始,中文里特别流行“正能量”这个词,闻尔这时才觉得吕文维抑郁得非常有道理,她的工作里就没有“正能量”。
闻尔本来就有些发紧的心,想到这里不自觉地颤了下。吕文维那张抱着头蹲在校园一角的照片深刻在他脑里,一心疼就自动又调了出来,顿时雪上加霜,感觉心头上压了块巨石。
他向吕文维看去。
吕文维的目光可以用温和和笃定来形容,既没有因为女人的故事而表现出同情的颜色,也没有因为事实的残酷而表现出躲闪。
无论对方的故事是什么,她和采访对象是平等的,对方需要的,并不是来自记者的同情。所谓专业,就是把身为人的情感往后排。
闻尔觉得她此刻专注的样子甚至比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更美。他把自己隐秘的心疼掩住了,目光从吕文维身上移开。
女人嗫喏着,断断续续地讲她的男人。女孩的手一刻不停地抓着母亲的胳膊,那胳膊瘦弱如柴,女孩子不大的手一把就能握起。
闻尔摸了把自己的裤兜,里面有几颗薄荷糖。
靠谱助理刘露露常年放在他随身小包里的——男演员拍吻戏的必备物品。闻尔昨天翻出来,本来是为了备今天的不时之需。
此刻他把糖裹在手心里,伸手那小女孩面前,摊开掌心。
明伦的摄影机记录着这一切。
闻尔说,“给你吃,别舍不得。”
小女孩看了一眼妈妈。女人却好像整副躯体都沉浸在了回忆里,没有反应。闻尔撕开一颗包装,递到她面前。
女孩缓慢地松开一只手,接过了那颗糖。
这薄荷糖是那种纯粹用来清新口气的,并不怎么甜。闻尔拿出去的时候本是因为心里实在难受,唯有做点什么才能坐下去,看到女孩接过去却有些担心,味道有点冲,她会不会不爱吃?
这担心纯属多余。同样的事赵明伦有过经验,闻尔将会见到他这一生难以忘怀的表情。
赵明伦在他拿出那颗糖来的一刹就有点绷不住,回忆起自己当年在I国的情景,他把镜头拉到闻尔身上。
闻尔小时候不怎么吃糖,他们家某个角落的桌子上永远有包装华丽的各种巧克力,但他不爱吃,新鲜期过了家里佣人就换走了,装饰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他长到二十来岁,第一次知道,原来一颗糖,还是不怎么甜的一颗糖,可以让一个孩子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样子不能说是开心。开心是孩子收到圣诞礼物、看到加班回来的爸爸、或者因为生日可以多吃一口蛋糕。
那样子一开始竟还有些惊恐,是“不太相信”的慌张。等一丝甜味从嘴巴里绽出来,女孩的唇角轻轻扬起,然后在那短暂笑容过后,两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无声地涌出来。
小孩的哭闻尔见识过,闹腾,尖叫,足以让一个成人崩溃。可这小姑娘这么安静地流眼泪,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闻尔轻声说,“别哭呀,哥哥还有,等下我回去都拿给你。”
他哄孩子的样子几近笨拙,吕文维看了他一眼。
Marcus有些动容地揉了揉鼻子,没有人比他们这些日夜对着难民们的工作人员更心痛。
等他们和一一和这些愿意讲述自己故事的人们聊完,工作人员们把难民们带了出去,留下Marcus、闻尔、吕文维和赵明伦四个人。
按照吕文维的计划,Marcus和闻尔会分别以项目负责人和亲善大使的身份接受访问。
闻尔以前看吕文维的报道,是已经成文的长篇,或者是短暂的出镜,这一次,是他真正从头到尾全盘不漏地听完了吕文维的采访。
吕文维:怎么看待世界范围内接收国越来越多的难民冲突?
Marcus:世界是一体的,忽视6800多万难民,整个世界也不会和平。我们持续呼吁国际社会共同承担责任。许多关于难民的□□不实,但更容易传播,公众很容易误解。很多时候,政客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会煽动选民。难民并不是来占便宜或者危险的群体,他们是被迫背井离乡的弱势群体,大量遭到歧视和迫害。
吕文维:难民署怎么保持中立?怎么保证援助物资是真的用在难民身上?
Marcus:只要我忠于我的角色,我就能保持中立。政治是聪明人的游戏,难民署也“不笨”。
而至于物资的使用,只要我们足够中立,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对物资分配保持权威,我们可以说,“不好意思,这批物资不能给军队,我们必须给妇女儿童。”
吕文维:工作人员的安全有保障吗?
Marcus:当然会尽力保证工作人员的安全,但你也知道,即使不能百分百保证,我们也依然会深入动乱地区。这是我们的职责。
吕文维:同是在战地做援助的机构,你们和其他组织会有竞争吗?
Marcus:我们磨合得很好,不太会有龃龉。如果有,那希望是良性竞争。
………………
和采访难民不一样,吕文维对Marcus的问题堪称刁钻。而Marcus则也是“聪明人”,看他俩对话,仿佛是在看一场智力的MMA。
吕文维和Marcus聊了大约二十分钟,涉及的问题涵盖面很广。几乎每个问题Marcus都有很充分和官方的解答。问到最后,吕文维突然说,“我听说,难民营里的一些男性会聚集成帮,抢夺女性和孩子们的物资,使得他们不得不用性来交换资源。这里妇女和孩子受到霸凌或性/侵的比例是多少?”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Marcus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不可否认,很多。我们极尽全力降低发生的概率。”
闻尔想起那一天,几个大男孩围上来的情景。
Marcus站起来和吕文维握手,“感谢你对难民事务的关心。我还有其他安排,你和我们的大使先生聊一聊。有任何需求可以和Judith联系。”
他大概是对最后一个问题感到一点为难,说完这一句就和闻尔、明伦匆匆打了个招呼,走了出去。
赵明伦给摄影机换电池,在这间隙里,吕文维叹了口长气,闻尔拉住了吕文维的手。
“你累不累?”
吕文维尚未答话,明伦把电池盖扣上,说,“当然累啊。心累。”
吕文维手指按了按闻尔的指节,“还行吧。能承受。”
“开机了啊。”明伦说。
闻尔看着吕文维,“我不在意被拍下来。你介意吗?”
吕文维唇边带了一丝浅笑,“你都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
明伦:“哎呦,我介意,赶紧干正事。”
闻尔笑了下,“口下留情啊。我没有Marcus那么‘聪明’。”
吕文维道,“从准备采你那天开始,我已经看了你很多采访了,别谦虚,就看你对我真不真诚了。”
赵明伦道,“还能这么威胁采访对象?”
闻尔按了按额头,“你是采访官方‘大使’还是采访‘男朋友’?”
吕文维“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和闻尔那句有同样效果。闻尔用眼神表示,“好吧,我不多话了。” 穿过漫天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