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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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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桩子被取出的那一刹那,黑漆漆的深洞里立马溢出了一股浊气,呛得围在一旁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江恒远还好些,及时捂住了口鼻,样子稍微好看一些。我更走运,离得比较远,完全没嗅到那东西。

  “这地下怕是有古怪,我们还是等浊气散开了再继续挖吧。”江恒远对刘仁和道。

  从开始挖井起,刘仁和就一直紧闭着嘴,脸色也严肃得非常吓人,整个人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一样。江恒远跟他说话他才终于有动作,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了江恒远。他的眼睛黑亮亮的,十分精神,像是黑夜中准备猎杀口粮的豹子。我和江恒远都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开来。

  “要紧接着继续挖吗?”江恒远小心翼翼地问。

  肯定是不能继续挖的,那些人不过是吸了一口浊气就咳得眼泪鼻涕直掉,若是直接下去,怕是会被呛死。

  我拽住了江恒远,“还是等一会儿再挖吧,横竖已经打穿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等浊气散尽再挖更保险些。”

  说着,我看向了刘仁和。他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相反的,他的反应十分平静,甚至有些恍然清醒的样子。他气息颤抖着深吐了一口气,亮得异常的眼仁也恢复了过来。“可。”他说。

  得到这样的允许,江恒远立马就跑去向自己的人传达消息了。我没跟过去,留下继续打量我们这位“雇主”。

  “刘先生?您怎么这样紧张?都流冷汗了。”我指了指他的额头,问道。

  刘仁和脸上还是那副高度紧张的模样,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眼神却很是警醒,不像是发呆,而像是在监视周围的一草一木。

  “有什么人会来?”我又问。

  刘仁和眉头微微颤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北商的人一直都在盯着这里,做事自然是要小心些。”

  原来是在看着北商的人,我心里了然,不再胡思乱想。“那你跟留风台那孩子说过这事了吗?你该不会是看他好骗才雇他来的吧?”我坐到了他旁边,问他道。

  “就算江恒远是个好骗的,有他身边的那些人在,我也钻不到空子。你可真是太多虑了。”刘仁和说。

  这话说的有道理,我闭上了嘴,不再继续找麻烦。刘仁和倒是来了说话的兴致,他斜眼看着我,问我道:“你先前说你了解江恒远,可方才看你们说话并不像曾经相识,想来你也没安什么好心吧?”

  “我心思纯洁,天地可鉴,您可别瞎说。”我伸手打断了他的话,“留风台名声大,江湖上和它有关的传闻轶事多,这江恒远又是那掌门唯一的徒弟,我了解他难道还不容易?”

  “道理倒是编得很像样,”刘仁和斜眼盯着我,“就是这好人装得不太像。”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本就是个好人,哪里需要装呢?”我心中很是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若你真的在为留风台的人考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劝他们离开?怎么还反过来帮我瞒着他们?”刘仁和问。

  这老头子可算是说漏嘴了,我心中窃喜,笑着反问他:“和留风台的人做生意是叫交代清楚事情所有真相的,方才您自己也说自己没有钻空子,你们都坦诚成这幅模样了,我这个外人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刘仁和面露惊色,没再言语。见状,我冲他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继续道:“就算不是如此,就算你真的因为疏忽而忘了交代什么事,我也不会去提醒江恒远。”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仁和警惕地看着我。

  “还不是那个道理嘛,”我说,“眼下这事横竖都要做,赶走了留风台的人你会再找个‘送风台’的人来,我何必要多此一举、耽误大事呢?”

  刘仁和面色稍微缓和了点,“道理你倒是懂。”

  “那可不是,”我笑着回,“这事搞不好就天下大乱了,我当然得清醒一点。”

  听完,刘仁和斜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开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模式。知道自己招刘仁和讨厌,我也就没在他旁边多逗留,他不理我之后我就去找江恒远了。

  江恒远还在盯着那个黑洞,也不怕中毒,嘴上只蒙着一层薄薄的白布就趴到了那个洞的跟前。我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站住了,问他情况怎么样。

  “雾气已经变得淡薄了,只是这地底下是雾的源头,完全散去还要再等一会儿。”说着,他递给我一坛子酒,道:“天气有些冷,公子喝些酒暖一暖吧。”

  我接过酒闻了闻,果真和那酒肆里的气味一样,醇厚绵长、沁人心脾。不过大抵是我没长着一条和鼻子一样灵敏的舌头吧,闻着挺香的酒喝到嘴里居然寡淡得很,不像是被兑了水,却不怎么纯。

  更让人失望的是,这酒香里面还掺杂着一种很怪异的味道,酒水下肚之后,酒香很快散去,而那股怪异的味道却会在舌尖残留很久,顶得人心里作呕。我把酒坛塞回了江恒远的怀里,然后背过身,表情狰狞地吞咽了很久才终于把那口酒压下去。

  “吴公子酒量不佳?”

  江恒远抬手就要扶我,我下意识挡了一下,“没事,喝猛了而已。”

  “这样啊。”说着,江恒远把酒坛递给了手下的人,然后又给我递过来一袋水,“喝点水压一压?”

  “多谢了。”我接过水袋,狠狠地灌了一口。

  “或许是这里的水质和别处不同吧,这里的酒喝起来确实有些沙沙的,跟国都的酒没法比。”说着,江恒远又冲我笑了一下,“不过味道还是可以的,喝得慢一点的话,倒也还不错。”

  正如我对自己的审美有着十足的信心一样,我对我的味觉也有着绝对的自信,我可以拿我这张人造的盛世美颜发誓,这个酒不管怎么喝都不配被称作“还不错”!

  “你这话是认真的?你也太客气了吧。”我说。

  “客气?”江恒远有些困惑,“什么客气?”

  见他愣头愣脑,我只好把话跟他挑明。我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你就不觉得这酒的回味跟发臭的死耗子很像吗?”

  “嗯?”江恒远很是意外,“这酒醇香馥郁,饮下之后香气环绕齿间久久不散,怎会有……怎会有你说的……死老鼠的气味?”

  真的吗?但我真的觉得那回味跟酒里泡过死老鼠一样啊。我有点不相信他的话,便要过酒坛又喝了一口,结果发现酒里的死老鼠味只增不减,越喝越恶心!

  “咳咳!”这酒实在难以下咽,我一个没忍住就全都喷了出来。

  我果断地把酒坛又还给了江恒远,“也许是我跟这酒天生不和吧,我看我还是不碰他为妙。”

  “呵呵。”江恒远笑出了声,连连摇头,直道我说话太夸张,“公子怕是喝惯了佳酿,把舌头养刁了。不过横竖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酒,不喝也罢。”

  江恒远给了我几个浆果,“拿这个缓解缓解吧,先前在路上摘的,甜得很。”

  我塞进嘴里,然后就尝到了比那酒里还要浓的死耗子味。那怪异的味道无孔不入,很快占据了我的嗅觉和味觉,然后我就很没出息地吐了出来。当然,我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吐出来,我是跑到刘仁和旁边之后才吐的。

  “哟,你这嗓子眼够浅的呀,那么点味道都受不住?”刘仁和冲我道。

  他看我不怎么顺眼,也从来没给我留过什么情面,口头损我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只是他说“那么点味道”,难不成他也能从酒里尝出死老鼠的味道?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您能面不改色地吞下死耗子味的东西?”我问。

  “当然不能。”他说。

  “那你还笑话我!”我心里顿时就很气,大剌剌地坐到了地上,“你也不行的话,就别来挤兑我!”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这话触动了,刘仁和竟突然良心大发现,给了我一块糖!说真的,我是不敢吃他给我的东西的,但被他死死盯着我也不好找借口,心一横就塞嘴里去了。

  这糖挺好吃的,有点像小时候打疫苗吃的那个防小儿麻痹的白药丸,入口即化,甜得很清新。

  “这糖挺好吃的呀。”我说。

  刘仁和默默瞥了我一眼,冷声道:“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旁人给你什么,你都敢吃啊。”

  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嘴里的糖还要不要继续往下咽了?

  我有些绝望,问道:“刘老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毒死唯一一个既了解你目的,又了解你性格,完了还愿意帮你的人,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刘仁和瞥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回:“这村子里毒物甚多,有些毒不分对象,沾上就是个死;有的毒会挑着人毒,只有运气太好的人才不会被毒到。”

  我的脑子被他绕得有些晕,捋了半天也没能捋顺这里面的对应关系,“那……我和江恒远,谁才是那个运气太好的人?”

  “你!”刘仁和说。

  我很怀疑,我的运气能比得过龙傲天?这怎么可能呢?我摆了摆手,表示不信,“我天生运数差,问这话纯粹就是在玩笑,您就别跟着拿我逗乐了。”

  刘仁和也不跟我犟,只是用他那不紧不慢的语气向我解释了下去。

  这村子里的雾其实是有毒的,若是中毒者不及时解毒,就会在三天之内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好在能解这毒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村里村外随处可见的红色浆果便能解这毒药。为了生计,村民不能把白雾有毒的事跟来往的人明说,加之他们本身长期浸没在毒雾里,所以他们便在村里的食物和水里都掺上浆果的汁液,以这种办法来让过路人吃上解药。

  我只在刚醒的时候喝过一口水,当时我身上有伤又被女鬼缠上,嘴里全是血腥味不说,喉咙还痛得要命,根本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最后,那口水被我吐了,陆大夫家的饭没吃成,酒肆的酒没买到……

  依刘仁和所说,我现在应该已经毒发身亡了才是,但我却还活着。这种特殊对待让我觉得很不妙,让我有一种马上就要被大虐的预感。

  我有些慌,问刘仁和道:“那白雾里的毒怎么对我没用?我进村出村,前前后后可什么东西都没吃。”

  刘仁和瞥着我,暗暗地咬了咬牙,颇有些不甘地对我说:“传说,只有降世麒麟才能从仙人冢的瘴毒中幸免,想不到,你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主角最后都没能干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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