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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娇知道, 那个洗手间里有人。
有谁?
除了周铭川还能有谁。
她也知道,周铭川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那个样子。
她都知道。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周铭川要告诉她一个错误的时间, 让她赶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比赛可看, 还像一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不到人。
电话也不接。
就好像明明有什么事要和自己分享一般,最后却单方面爽了约。
这一切都让她很不开心。
她感到了被强行排除在外的背叛感。
周铭川,陈禹和赵寻, 他们天然地在自己和周铭川之间建造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围墙。
那围墙那么高, 以保护的名义将自己牢牢地隔绝在周铭川的身外。
但是明明她才是那个应该走在周铭川心里,所有事情第一个知道的人, 可是他却还是那么害怕地, 在见到她的前一秒躲了起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孟娇无数次想要再给周铭川打去电话, 她甚至穿着出门的衣服一直在卧室的沙发上坐到了深夜。
她做好了他一个电话过来就去找他的准备, 却没想到,他连一个解释都吝啬予她。
孟娇知道他没有安全感,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她也强迫自己假装不知道他糟糕的状态, 听从他的所有话, 只为了让他安心。
但是那天陈禹和赵寻两人的行为和周铭川迟迟不来的解释却让孟娇明白,她没办法一直假装做一个局外人。
因为这种过分明显的割裂感像一根鱼刺一般横亘在孟娇的嗓子口, 她觉得周铭川离她很远。
所以当她听见阿姨说楼下有朋友找的时候, 她满脑子都是周铭川特意来找她解释的画面。
孟娇甚至来不及换上任何衣衫, 便匆匆揽了一条毛毯披在身上跑下了楼。
她看见周铭川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明明气了半夜的火顷刻间就散了个无影无踪。
跑过去的时候, 脸上的笑意无法控制地扬起。
但是孟娇没想到, 他并不是来和她解释的。
他是来和她分手的。
毛毯下只一件真丝睡衣, 冷风卷过裸露的小腿肚凉得她心底寒透。
可面前的这个男人却好像毫不在意, 他眼眸冷冷地垂在灰白的地面上,声音带着些疲惫的沙哑,“回去吧,外面冷。”
回去吧,外面冷。
他说出分手两个字,却还关心她到底冷不冷。
孟娇手指死死地拽住毛毯的一边,心跳彻底失了节奏,仿佛坠入深渊般难捱。
“周铭川,” 她咬牙开口,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彻骨的寒风再也卷袭不了半分孟娇的体温,因为她的心里比这寒风更甚。
她真的没想到,周铭川是来和她说分手的。
男人却仿佛是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抬眸看着眼圈发红眉眼怒起的女人,又冷冷地说了一次,“回去吧,外面冷——”
“——周铭川!” 孟娇一声尖利的叫起,“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句!”
“你刚刚说什么!” 她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整个身子都绷得发紧,“你刚刚说什么。”
她声音骤然又弱了下去,眼圈彻底发红发酸,“周铭川,你刚刚说什么?”
周铭川看着离她不过一米的女人,嗓子口却像被人掐住,他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怎么也无法再说出那句话。
眼神中的痛苦一闪而过,他眸色无望地垂落在孟娇的脚踝上。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
“周铭川!” 孟娇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要听他说话。
孟娇抬脚站到了周铭川的身前,她双眸紧紧地盯着男人的眼睛两人之间不过片厘的距离。
“周铭川,我冷。”
她声音是不可置信的寒凉,却又那么强烈地包裹着别有用心的恳求。
这不是撒娇,也不是示弱。
她只想要周铭川的一个动作,一个让他刚刚说的胡话全都不作数的动作。
可面前的男人却好像彻底铁了心,他唇线无言地崩紧屏息了所有的可能性。
女人的手指轻轻地松开,雪白的毛毯顺着她纤瘦的肩膀滑落在了地上。
冷风鼓动着她单薄的睡衣,初冬的寒意瞬间在她背上结了一层冰。
可是孟娇却一步也不肯退让,鼻息间涌动着男人有些错乱的呼吸。
周铭川眼里暗得让她心底发慌,每等多一秒都是让她站在凌迟场上多一秒。
指尖攥得发白,红唇已然失去了血色。
“哗——”
周铭川拉开了外套的拉链脱了下来,他披在孟娇的身上低声说道,“对不起。”
他还是心疼她,却不肯再抱她。
眼泪猝不及防地就从眼眶里砸了出来,男人熟悉的味道像魔瘴一般将她层层围住,他却对她说:对不起。
孟娇再也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把刀子直直地插在了她的心底反复搅动,痛得她四肢百骸鲜血直流。
那个她日日夜夜想要保护的男人,刚刚跟她,说了分手。
周铭川整个人陷入了无法抉择的黑洞,他没办法就这样离开,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他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他带给她的,只有痛苦。
“周铭川,” 孟娇一个抽气猛然止住了哭声,她瞪一双猩红的眼睛直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声音含着恨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她用力地把身上的外套狠狠地丢在地上,眉眼里是无法接受的愤怒。
一行眼泪直直地坠落脸颊,她声音冰冷,“至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毕竟我追了你那么久。”
周铭川看着眼前这个伤心悲愤的女人,仿佛又陷入了痛苦无助的梦魇中。他牙关紧咬低声说道:“是我不好。”
“是你不好?” 孟娇听着他的回答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好?”
“是你没办法开赛车了还是对赛车产生了心理阴影!?”
“是你需要靠镇定剂缓解病情还是你躲在洗手间里不敢见我!?”
男人眼神骤然震惊地看着孟娇,孟娇却一刻不肯停。
“周铭川,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瞒我一辈子吗!”
“你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没把我真正当做你的女朋友!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情!?”
孟娇的声音一声凄厉过一声,发抖的声线仿若银针一般不断地刺痛着周铭川的心底。
“陈禹可以知道,赵寻可以知道,就是我不能知道!”
“周铭川,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是我没办法就这样接受你的决定!”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说,病情治不治得好我也一无所知。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每天猜着你今天到底训练得好不好,我连一句话都不敢问你!”
孟娇说着说着眼泪直掉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但是你呢,你放了我的鸽子不敢见我,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个解释都没有。”
“周铭川!你根本没喜欢过我!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
这句话彻底击毁了孟娇所有的底线,那是她站在周铭川身边的所有底气。
如今却被她亲手,砸了个稀碎。
女人痛苦地大口抽泣着,身子渐渐地弯了下去。
心脏生理性地剧烈抽痛,把她所有的坚强与不舍全都推翻踢倒。
她实在,太痛了。
周铭川彻底慌了,他再也无法顾及其他伸手将孟娇整个人直接搂在了怀里,女人的身子却好像抽骨断节般的摇摇欲坠。
他紧紧抱着孟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太冷了。
冷得他害怕。
一时间,所有以爱为名义的退让全部变成锥心刺骨的利器,周铭川没办法,看着这样的孟娇。
他将女人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前,整个人魔怔一般地重复道:
“对不起,孟娇我不该什么都不告诉你。”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好像一下子说完了这辈子所有的对不起,却也无能为力缓解她半分的伤痛。
断断续续的抽泣好像一根带刺的皮鞭,每一下都重重地鞭打在他的心上。
他错了。
周铭川真的觉得他错了。
他从没想到,他在孟娇的心里会是这样的分量。
这样他从来都不敢祈求的分量。
男人的身子将她全全包裹,不知道过了多久,哭泣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
周铭川右手轻轻地按在孟娇的后脑,他那么强烈地想要把这个女人揉进自己的身子里却又那么小心翼翼地生怕她再受一点伤害。
“孟娇,” 他开口暗哑,浓烈的情绪却争先恐后地翻涌而出,“我把什么都告诉你。”
-
昏暗的楼梯间里,冷风从破败的窗户边缘呼啸吹来。
孟娇套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一步一步慢慢跟在周铭川的身后。
谁也没有说话。
熟悉的水泥台阶上散落着不知是谁摘下的野花,明黄明黄的花瓣却已经被人踩了个稀烂。
孟娇避开了那几片花瓣,沉默着跟在周铭川的身后。
钥匙慢慢插/入门孔,转动了两下,周铭川站在门口转身看她。
孟娇低头回避了他的眼神,抬脚走了进去。
她不想看他。
这客厅还和那天早上她走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变。
墨绿色的皮质沙发却刺眼得过分,她只看一眼就想起了那晚他拥着她呢喃细语的模样。
孟娇的眼神闪过一丝痛意,匆匆挪去了别处。
可别处又能好过几分。
餐桌上,他给她做的鸡蛋面,他们一起吃的外卖,他给她讲他过去的事情,他和她一起收拾碗筷。
那些回忆就好像开了闸的洪水,不管她愿不愿意,铺天盖地地袭了过来。
孟娇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抬眼便是冷冷的目光。
她看着门口那人走了进来,然后打开了电视下面一格锁起的柜子拿出了一个黑色的USB。
周铭川将它插在了电视的一端,手指停顿了数秒,随后再没迟疑地点击了播放。
孟娇一直以为,那天,她知道了故事的全部。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故事的后半段,比她想象得,还要残忍。
“欢迎来到第二十三届巴黎赛车友谊赛现场,今年共有二十四名赛车手参赛,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电视里,一个满头白发声音浑厚的法国男人正热情激昂地站在话筒前发表着演说,他身后是一大片同样亢奋的法国观众。
每当男人说到某个车队的名字时,观众席都会响起一阵阵热情的欢呼声。
艳阳高照的赛车道,镜头追随着正跃跃欲试的赛车手们,预热着这一场万众期待的赛车比赛。
所有鲜艳而又热烈的情绪毫不遮掩地从电视画面中溢出,孟娇却在这一声声的欢呼中紧张而又恐惧地连呼吸都忘记了节奏。
这是乔宇出事的那一天,这是乔宇出事的那一场比赛。
她目光缓慢地移到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身上,他浑身笼罩着一层阴郁而低沉的氛围,整个人静默地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孟娇心头抽动了一下,又将目光移到了电视上。
这视频很明显被人剪辑过。
前面的赛车手介绍和入场全都被删除了,再转眼去看的时候,已经是比赛的中段了。
很多辆赛车紧张而又激烈地奔驰在蜿蜒的赛道上,孟娇的一颗心却被紧紧地勒在了嗓子眼。
因为她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去观看那悲剧发生的前几秒。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一辆即将爆炸,目光只能慌张而又凌乱地透过镜头努力去辨识。
可所有人都戴上了只露出双眼的头盔,镜头的切换也快得让她无力分辨。
一种失去掌控却又知道悲剧注定发生的恐慌强势地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孟娇两只手不自觉地抱住了身子,嘴唇紧抿。
“八号选手成功越位至第三名!” 解说的声音激动地透过电视传了出来。
孟娇眼神紧紧地盯着下方飞速打出的英文字幕,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那个她曾经在墓碑上见过的名字。
“八号选手Thierry是今年第一次参加巴黎友谊赛,他的表现尤为亮眼!”
“九号选手紧随其后!”
“下面就是本场赛道最后一个大弯道,让我们看看八号选手是否有机会再超一位!”
一种强烈的悲剧预感如成千上万只蚂蚁啃食一般迅速蔓延在了孟娇的心头,她指尖发白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整个人随着解说的声音一起下坠。
“八号选手加速准备超越第二名!”
“弯道变速,两车并行!”
“八号选手超车成功!”
“八号选手今年有望夺——”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忽然打断了解说慷慨激昂的声线。
孟娇根本来不做任何的反应,那辆刚刚成功超车的赛车就失控般的撞上了前方的护栏。
一道巨大的火光瞬间包围了整个车辆,赛车仿佛一个脆弱至极的玩具在碰撞上护栏的瞬间猛烈地翻滚至了半空。
火球跟随着翻滚的赛车蔓延到了整个车道,随后吞吐出了无数个碎裂破败的零件。
轮胎、车身亦或是赛车手,全都被高高地抛出了爆炸然后宛如垃圾一般坠落在冰冷的赛道上。
孟娇嘴巴惊恐地张开,一行眼泪猝不及防地砸落在了地面。
她身子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即使她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比赛画面随后就被猛然切断,电视上只剩下了一片无言的漆黑。
一个男人的身影晦涩地倒映在了黑色的屏幕上,他双眼低低垂向地面手指握紧。
孟娇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她缓缓转过身子去看他。
周铭川抬头朝她苦笑了一下,声音低沉,“我很久没敢看这个视频了。”
明明他刚刚说了那么寒心的话,孟娇此刻却还是想要上前去抱他。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轻轻开口,“然后呢,这件事你和我讲过了。然后呢?”
周铭川眼眸轻颤了一下,咬了咬牙走到了电视机前,从下面锁着的那个柜子里又拿出了一份文件。
他走到孟娇面前,嘴唇发白,“这是所有的了。”
那文件很厚,有新有旧。
孟娇知道,她所有渴望的真相都在这里,但是接过那文件的时候她手指还是僵硬地发慌。
但是她想要看,她想要知道所有。
纸张翻开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一张一张,好像在掀开周铭川的最后一层伤疤。
他鲜血淋淋地站在孟娇的面前,再无遮掩。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创伤后压力综合征】
孟娇心头一沉。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
陈旧的纸张上记录了周铭川在英国一家心理医院接受治疗的内容,病人的年龄那里,写的是22岁。
这是乔宇过世的那一年。
也是他退出F1赛车的那一年。
孟娇手指紧紧攥着这份病历抬头去看他,周铭川嗓口发涩。
“我亲眼看着乔宇死在了我的眼前。”
“因为我就是那个九号。”
一声猛击捶打在了孟娇的耳膜上,她脑子里一阵嗡鸣。
——“因为我就是那个九号。”
她两眼震惊而又慌张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眼里是滔天的悲伤却被他一个人深深地压在无人可说的心底。
孟娇真的没想到,他说的亲眼看着,会是这样的亲眼看着。
“乔宇去世后,我还是继续参加赛车训练,但是到了赛道模拟的时候却反常地出现了很多问题。”
他声音隐隐忍着情绪,“我没办法睡觉,没办法正常思考,记不住赛道,看到围栏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场爆炸。”
“一坐上赛车就会心悸恐慌,我连正常呼吸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 周铭川目光空洞落在地面上,“我以为我只是还没从事故里走出来,我以为很快就会没事。”
孟娇拿住病例的手将纸张折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她紧紧咬着牙关等着他把所有的事情说完。
周铭川忽然抬起了眼朝孟娇浅笑了一下。
他明明是想让她不要那么伤心,但是那笑却像一把枷锁更沉地拴住了她的心。
周铭川缓缓地抬起手臂,脱下了单薄的外套。
内里一件白色短衫。
他手指卷着下摆,将短衫一并脱下。
一道狰狞暗红的伤疤闯入了孟娇的眼帘。
她倒吸一口冷气愣在了原地,手指却控制不住地伸了过去。
那是一道看起来极深的伤疤,崎岖不平的表面或深或浅地交错在一起。
她指尖微颤地抚上伤疤,却不敢使半分的力气,只能竭力控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去描绘这伤疤的形状。
忽然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手指,他将她的手掌紧紧地贴在这块皮肉上。
“那年F1比赛的前一天,我跟着车队一起去了赛场试赛。”
“那时我已经连续两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我以为我可以撑过去,我以为那些症状会自己消失。”
“但是我出了事故。”
“试赛的第一场,我就撞上了赛道的护栏。赛车冲出了赛道被一颗大树拦了下来。”
“我没死,但是也受了伤,彻底失去了比赛的资格。”
周铭川声音明显地哽咽了一下,他握着孟娇的手不住地收紧。
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孟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压抑致死的情绪将她沉沉地拖在地上奄奄一息。
“所以你后来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你生病了是吗?”
她努力想要捕捉着周铭川的眼神,可他却好像失了焦怎么也对不上她的眼神。
“他们说我得了PTSD,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比赛了。”
周铭川回想起了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暴怒的他疯狂地砸碎了诊所里的所有桌椅,医生不得不叫来了保安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是他第一次被注射镇定剂。
后来他才明白,他那个时候的所有症状,都是有原因的。
他是真的病了。
殷眉知道这件事之后,来看过他几回。
她让他安心养病,不用去想其他的。
他的赛车事故和心理问题都被他的继父压了下来,没有人知道那个初露锋芒的天才赛车手为什么就这样消无声息地退出了赛车比赛。
因为这件事情很不光彩。
而Pierre并不希望他的家族有一个精神病人。
更何况那个时候殷眉迎来了她和Pierre的第一个孩子,他们满心欢喜地沉浸在那个巨大的惊喜中,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再去管那个患上了心理疾病的周铭川。
所以周铭川在诊所待了一个月后就带着乔宇的骨灰离开了法国。
殷眉提出要给他一笔钱被他拒绝了。
临走前,周铭川去看了一眼那个有着一双湛蓝色眼珠的孩子,然后便头也不回了离开了那个并不属于他的家。
病例的后半部分是崭新的纸张。
医生的名字变成了赵寻,病人是25岁的周铭川。
【Perpetration-induced Traumatic Stress】
【加害者创伤压力症候群】
客观上因为是不可原谅行为的犯罪者而产生的心理疾病。
加害者三个字异常刺眼地印在病例的上方,下面罗列的是病人的症状。
“失眠心悸。”
“侵入性思维,包括闪回赛车爆炸的记忆以及对真实赛道的抵触。”
“梦境中变成了受害人,在梦中去世。”
“赛车后会出现心悸痉挛等失去意识的症状。”
“通过抽烟来缓解紧张情绪。”
病例的后面几页是详细的病情来源,但是病症的名字却在最后一页做出了改变。
【道德伤害】
赵寻一行潦草的字迹书写在最后:
“与加害者创伤压力症候群略微不同,道德伤害是为因道德上将自身认作加害者而产生的心理疾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与了解,病人的症状符合道德伤害。”
一滴眼泪重重地砸在了雪白的纸张上,迅速氲开了一小片深色。
“我有精神疾——”
“周铭川,” 孟娇抬着一双蓄满泪水的眼睛盯着那个男人,她近乎悲伤到极点地合上了那本沉重的病例沉沉开口,“你多久没有睡过觉了?”
周铭川有些紧张地抿着唇回看她。
“上次我睡在这里的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睡觉?”
“你是不是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你昨天晚上呢,昨天晚上有没有睡觉?”
孟娇一声声地问着他,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精神疾病。
周铭川无法回答她,因为他真的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孟娇。” 他声音低哑地喊道。
孟娇猛然地转过身子朝卧室走去,她本想去看看那被子到底是否还和那天她走的时候一样,却没想到她还没迈得进门,就看到了更让她心惊的画面。
支离破碎的手机无声地散落在房间的拐角,床边是一地散落的烟头。
密密麻麻,她甚至数不清他到底抽了多少根。
铺天盖地的绝望给她当头棒喝。
孟娇身子发虚,再也迈不动一步。
周铭川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开口想要解释:“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语气满是慌张,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因为一切就是孟娇看到的那样。
他一夜未睡,他愤怒地砸坏了手机,他接连不断地抽了一夜的烟。
孟娇死死地扶着门框,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地跌倒在这里。
心跳却在看见这一切的瞬间,失去了意义。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意。
他太在意她,才会那么千方百计地掩盖自己破败不堪的过去。
他太在意她,才会拼命想要打败过去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重新站在她面前。
孟娇手指紧紧地握住门框,拼命地缓和了心里强烈的情绪。她缓缓地转过身子抬头看着手足无措的男人。
他那么高大地站在眼前,眼里却是惊慌的卑微。
他毫无遮掩了,他把所有的铠甲彻底卸去。
只要她想,就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
“周铭川。” 孟娇嘴唇干涩轻轻开口。
周铭川两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他心里慢慢滴血等一个最终审判。
“这就是你要和我分手的理由吗?”
“你觉得你没办法再开赛车了,所以你要和我分手是吗?”
她声音冷静得吓人,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
周铭川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我什么都没有,你跟着我只会痛苦。”
“只会痛苦?” 孟娇轻声反问,“那你有问过我,到底怎么样才是痛苦吗?”
“你知道我怎么样才会快乐吗?”
“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地去定义我的快乐和痛苦,然后那么自私地做出这种决定?”
她一声胜过一声的笃定,却让周铭川满眼震惊。
他没想到在她看过了这些所有之后,却还是这般的不肯放手。
周铭川的头低低地垂着,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他不敢去接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哗。” 一声果断而又轻微的拉链声响起在了他的耳畔。
周铭川还没来得急抬头,就看见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落在了他的眼前。
等他惊慌抬起眼眸的时候,却看见孟娇轻轻勾下了她两根极细的肩带。
他话语尚未说出口,那条真丝睡裙便紧跟着滑落了肩头,轻轻地堆在那黑色的羽绒服上。
“孟娇。” 他眉头急促地皱起要去捞她的衣服。
她却仿若下定了决心般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的身子瞬间绷紧,他目光略过雪白蕾丝的内衣上嗓口发紧。
孟娇上前一步踩在了堆叠的衣服上,然后伸手环住了周铭川的脖颈。
他呼吸骤停,胸口不受控制地上下起伏。
孟娇把自己紧紧贴在他滚烫的胸前,踮脚对着他的耳边说道:
“周铭川,你知道吗?”
“你真的很难追。”
男人的喉结无法抑制地滚动了一下,双手紧紧按住她的腰不让她再靠近。
可那腰际却好像烟火的信子,他手掌滚烫,按上去便要擦枪走火。
“孟娇。” 他低吼一声警告她不要再靠近。
孟娇却充耳不闻,声音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周铭川,我很累。”
男人的手臂一颤。
“所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舌尖轻轻地略过他的耳畔,那么若即若离地挑动着他每一个临近崩溃的神经。
“你要我,从此我孟娇生死随你,绝无二话。”
“但是如果这一次你再拒绝我,那么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老死不相往来。”
“并且我还会,恨你一辈子。”
女人的声音仿若呓语重复冲撞着周铭川的神经,他握着她腰肢的手掌早已在失控的边缘越按越深。
“你…” 他嗓子发干,话都说不出。
孟娇的嘴唇碾着他的脸颊移到了唇边,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眼里燥热的难忍。
“周铭川,”她鼻息与他纠缠,轻启的唇瓣蹭过他的嘴唇,“最后一次,你来做决定。”
“你说不,我就从此,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
“我保证你再也看不到我。”
“我也保证,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
“找一个其他的男人,至少不会像你这样,永远拒绝我。”
“我不是非你不可。”
“我也可以很轻易地,再爱上其他——”
孟娇最后一句话还没说话,嘴唇忽然被人重重地封上。
他急促而又悲伤地将她的下半句话吞了下去,按在她腰间的双手拼命地把她揉在自己的怀里。
一阵猛烈而又潮热的攫取。
好像要报复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一般,连口呼吸都不再让她拥有。
想要彻底让她再没力气说那些伤人心的胡话。
孟娇的身子被狠狠地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她明明快要被吻到窒息,却又好像和他较劲一般紧紧抓住他脑后的头发将他更加紧密地压向自己。
男人炙热的身子压过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那道狰狞的伤疤严丝合缝地抵上了她的小腹。
他恨,他恨孟娇刚刚说的那番话。
她说她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说她会去找其他的男人。
她说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周铭川发现,他接受不了,这比让他去死还要难。
一股绝望的情绪笼罩在男人的心头,他猛然地离开了女人的唇瓣。
孟娇环着她的手臂无力地就要滑落,却被周铭川拎起又环了上去。
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大口地喘气,男人把头重重地磕在她的肩上不敢看她的眼睛。
急促而又滚烫的喘/息过后,一个伤心却又透着些许无助的声音从她的耳边喃喃响起:
“你,你说的话当真吗?”
孟娇稍许地恢复了呼吸,她环紧了些周铭川的脖子故意问他:“你说哪句?”
周铭川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手指收紧。
“你说你生死随我,绝无二话。”
他声音越说越小,紧张和惊慌无孔不入地穿插在他的问话里。
他那么渴望而又害怕地问询着孟娇,她刚刚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孟娇忽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周铭川身子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算数。” 她没多折磨他,轻轻说道。
一种直冲天灵盖的情绪瞬间充斥在了周铭川的身体里,他从孟娇的肩上抬起头眼角猩红地盯着她的眼睛。
此刻的他没办法承受任何的欺骗与伤害,可是那女人的眼里是比他还要笃定上万倍的坚定。
“那,” 他开口哽咽,“那要是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再开赛车了呢?”
“我要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这片泥泞,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孟娇却毫无压力地轻笑了一声,“那我就陪你一起,下地狱。”
她话音刚落。
周铭川心里最后一道关卡,破碎了。
他还怕什么。
他什么也不怕了。
那双按在腰际的手瞬间将孟娇提到了他的腰上,男人滚烫的吻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修长的脖颈。
凹凸不平的伤疤像一道火焰,炙烤着孟娇的皮肤。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彻底沦丧。
身子不受控制地后仰,眼眸彻底地合上。
正午的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射进昏暗阴冷的家里,一切都变得燥热不可言说。
周铭川双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子,雪白的后脊落下了一个个深红而又转瞬消失的手印。
孟娇一声轻/喘,她被放到了那个墨绿色的沙发上。
阴影随即覆下。
那双手不太熟练地在她身后探索了很久,久到孟娇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她轻轻抻着身子解开了扣子,雪白轻透的蕾丝瞬间坠落了地面。
那团火,彻底地被点燃了。
他两只手忍不住地颤抖按在孟娇的身侧,难耐地低吼出声: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不后悔?”
男人眼里是一触即发的火焰,再靠近些就灼得她发烫。
孟娇刚刚还笑着的嘴角瞬间僵了下来,她右腿轻抬踢了男人一下,“我怕你现在停下来会死得很难看。”
周铭川手臂暴起的青筋抖动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重重地碾上了孟娇的身子。
皮质沙发紧贴着女人细腻的皮肤,窗外的阳光明亮地照在男人宽阔厚实的背脊上。
胸前撑开的肌肉有力地晃动在孟娇的眼前,她忍不住伸手紧紧抓住了周铭川的手臂。
一种异常的感觉撑开在她从未探索过的领地,紧张而又异常的酥感便顺延着四肢百骸彻底麻痹了她的神经。
男人好像变成了一头野兽,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用尚且存留的半分意识克制着内心的兽性。
他寸寸逼近,她次次沦陷。
意识彻底放弃,身体无限下坠。
右脚尚且还能勾在腰间,左脚却毫无力气地摇晃在无处着力的空气里。
一阵阵涟漪被撞起在这气温逐节攀升的空间。
修长的后背在无处逃脱的融入里弯出了一道绝美的弧线。
男人彻底失去了控制,他暴露了所有的脆弱与无助,便要索取更多的保护与力量。
她眼里每氤氲一分,他心里便踏实一寸。
她口中每破碎一声,他眼神便激昂一层。
皮质沙发吱吱呀呀地摩擦嘶叫,在这炙热的冬日午后,吟唱一首无人言说的情话。
-
孟娇醒来的时候,正被周铭川紧紧地搂在怀里。
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嗡嗡地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热气。
两人身上披一条单薄的毯子,却也丝毫不觉得冷。
因为男人身上,烫得很。
孟娇轻轻地动了一下身子,皮质沙发吱呀发出了一声响,吓得她立马没再动作。
只是那声吱呀忽然让她想起了早些时候的事情,吱吱呀呀,一直到最后。
她脸上顿时烧红了起来,低头朝毯子里望去,才发现两人还是什么都没穿。
周铭川一只手枕在她的脖子下,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两条腿将她紧紧地圈在身内。
一副完全将她拥有的架势。
孟娇嘴角轻柔地弯了一下,她这才发现,他睡着了。
这么多天来,他终于睡着了。
清浅的呼吸淡淡地打在她的鼻间,眼睫还有些微微地颤动,好像梦到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孟娇久久地盯着他的面容看,一刻也舍不得移开。
她伸手想要轻轻地抱上他的腰间,可没想到指尖刚触到他的皮肤,他眼睛就倏地睁开了。
“你,” 孟娇楞了一下有些歉意,“抱歉,弄醒你了。”
周铭川却没有说话,眼神直直地盯着她。
孟娇还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却忽然将她又拉近了一些然后吻了上去。
那感觉会上瘾,周铭川体会到了。
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遍又一遍地吻她。
孟娇被他吻得气短,咯咯笑着朝被子下躲去。周铭川只能将她又捞了上来双手环住不准她跑。
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像还是无法相信她是他的。
她是他的。
“你看什么?” 孟娇浅笑着问他。
周铭川喉结滚动了一下,“看你。”
“看我做什么?”
周铭川目光滚烫,没说话。
孟娇慢慢伸手向下,抚上了他腰间的伤疤,心疼开口:“疼吗?”
“不疼。”
“那个时候,疼吗?”
周铭川伸手覆上她的手指,“不记得了。”
“我有点疼。” 孟娇忽然嗔道。
男人愣了一下,立马反应了过来,“对不起,我——”
“骗你的。” 孟娇咯咯笑倒在了周铭川的怀里,她贴着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说道:“周铭川,你这个坏男人。”
周铭川手指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将她拥得更紧了。
“以后不会了。”
“你发誓。”
“我发誓。”
两个人窝在温热的沙发里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断断续续地便一起又睡了过去。
孟娇再睁眼的时候,阳台外的天色已经黑了。
一阵细小的铃声连续不断地响起在这客厅里,扰得她再也睡不着。
她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周铭川,轻手轻脚地跨过他的身子下了沙发。
孟娇在卧室门口捡起了她的睡裙穿上,然后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刚刚那个电话已经挂了,她点开屏幕一看,二十四条未接来电和十八条短信。
孟娇心头一紧,孟国辉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心头一阵不好的预感连忙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喂——” 她“爸爸”两个字还没喊出口,电话里就传来一声充满怒气地吼问:
“孟娇你是不是为了个男人把美术馆的工作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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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脑发昏,决定把53、54合一章一起发了~ 许你一百八十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