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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的沉闷，倒像是为了身体的机械性动作。
林亦墨把洗碗任务接了下来。
是他给了顾沚任务，现在联系苏城。
“怎么样，小沚。”林亦墨见顾沚捧着手机毫无波动，似乎沉醉于聊天之中。
顾沚递过了手机，是以顾沚为开头的聊天记录。
顾沚：在吗
有在学校自习吗？
苏城：我没在校
我跟班主任请假了
在家
顾沚：谈谈吗？
你应该有些事情要说的
在这是一段时间跨度，苏城没有立即回消息。
苏城：出来谈好吗？
不能有其他人
“不能，以这个词的程度看来，他真的很抵触我，但是也不排除抵触除你以外的其他人的可能。”
“所以，我现在去找他聊聊吗？”顾沚在询问他老大的意见。
“回复他，要在哪里谈？”林亦墨手中的碗上粘合泡沫逐渐下滑。
顾沚：需要在哪里谈？
苏城：我家
“有点得寸进尺的感觉。”林亦墨评价，他带着有气无力指挥，“让他发定位吧。”
顾沚点开了具体位置呈递于林亦墨观察。
林亦墨疑惑：“我们学校旁边的房子？他租在外面？”
高三也陆陆续续有部分同学申请外宿，部分家长陪读，部分自己意愿，不过都是需要家长和学校的口头上的沟通和文件上的沟通。
“不对，他家本来在饭店附近，我高一平时也会碰上他，离舅舅舅妈家很近的。”
“小沚……”林亦墨的担心不言而喻。
他太容易幻想了，特别是着重于虚无缥缈，时而顾沚出去晚归，怕的是顾沚遭遇不测，怕接到得电话是医护人员的电话，又或者警卫人员电话……
无由来的过度紧张。
“是害怕吗？担心吗？”
林亦墨没有话语，这一切如寒风喧嚣的氛围甚至快逼出他的眼泪了，他委屈。
顾沚也并不知这是出于何等心理，他可以撒手不管的，他可以将那些接受到的目光神情，以及下午的对话抛之脑后，甚至现在有一件人生大事甩在他眼前——高考临近了。
他需要跟林亦墨考一所大学，他这样甚至会拖沓了林亦墨的学习思绪。
可正是因为顾沚将那些神情当成了苏城的求救信号。
他不允许自己置若罔闻。
“事情还是得解决的，他一副精神憔悴和过度紧张的状态，让我感觉不至于用这么大圈子来对我做什么。”
“我就是害怕……”
发生在顾沚身上的事情难道还不够离奇吗？家庭暴力，校园暴力，甚至惨痛面对于最亲近的人离开，又紧接着接受母亲的回归，而事情的背后又怎会像口头轻描淡写那么简单。
简直离谱。
“没事的，我把定位给你，然后我们手机连线。”
“可是他不想我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你也迟早会知道事情原委的。”顾沚说，“就当是安全栓吧，如果可能真的出什么问题，你也方便知道。”
你也方便知道，你也方便报警，甚至你也方便叫救护……
在一切高压节奏的生活压迫下，他似乎脆弱到无法接受此时的交谈，他孱弱的神经反应让他不自觉留下了泪水。
“没事的，宝贝。”顾沚安抚语调被林亦墨揪出了发憷缱绻。
林亦墨手中的泡沫让他抬起臂膀，让衣物纤维带走潸然泪水。
“嗯。”
“瞧你这委屈嘟嘴样，会马上回来跟你一起学习的。”顾沚抹去林亦墨未能完全拭去的泪痕。
“你才委屈嘟嘴。”
“那我为什么委屈嘟嘴？”
“你舍不得我。”
“是啊，因为舍不得你，所以会很快回来的。”
“现在立马走吗？”
“嗯，也马上回来。”
“那等你凯旋而归，顾将军。”
顾沚这刚被动摇的摇摆不定也终于被林亦墨本人按下了坚定，顾沚舒然笑之。
两人准备好了一切连线，顾沚也准备去打一场心理战。
林亦墨的泪水简直是无法控制的阀门，他刚放松的眼眸又紧张起来，他口头上强行用言语掩盖：“路上小心点，我先去洗碗了。”
顾沚捕捉到林亦墨闪躲的眼神，他双手轻抚林亦墨的脸颊，他用亲吻顺出了林亦墨的泪水，再将泪水舔.舐而去：“剩下一半，等我回来再亲。”
他没有继续于门口留念顾沚离去的背影，他在门的后方蜷曲而哭，他的眼泪中要比煽情来的着急。
这痛苦模样令他本人费解，他的思绪中的冗长不断缠绕，激起了不少对未来的恐怖预测以及和对往事的牵挂。
—幼时
“小墨，又开始嘟嘴了是吧？”
“小墨，不可以哭了哦～”
母亲习惯双手捧起林亦墨的脸庞，柔然拭去林亦墨的泪水 。
母亲的手指纤细，有着最为鲜艳的红甲，却也有着为细致温柔的力度。
“小墨～妈妈给你拍下来咯。”林清翊举起了以前的老式手机，林清翊也不知从何得知林亦墨的这个弱点。
林亦墨每次怕林清翊将他哭泣模样拍下，所以也每次当妈妈举起手机时，林亦墨直接将带着泪水的面部赖进妈妈的怀抱里，也时而抱紧妈妈的大腿以遮挡面部。
林清翊这就立即收起了手机，甚至还时而得到林亦墨的破涕而笑，林亦墨甚至觉得自己是被调戏了，带着泪水还笑着害羞。
林亦墨他乖巧懂事，他不会歇斯底里，他的努力是把委屈藏着掖着，只是他也永远藏不住。
林清翊她心疼，却又对生活无可奈何，她是成年人，明白权衡利弊，也正是太明白这生活应该权衡利弊，所以走的早，留下内心形单影只林亦墨一人。
母亲柔情似水，思念如梦佳期。
林亦墨的电话也在稀稀疏疏的声响中有了话语：“宝贝，我马上要到了，别偷偷哭哦。”
林亦墨起了身子，他是完全静音状态，他的抽泣顾沚无法接收。林亦墨收拾起了这幅模样，他并没有闲暇再去哭泣。
“你一个在家吗？”
“嗯，一个人在家。”
林亦墨可以清晰于他们的对话，虽然是经过了衣物棉质的过滤，却也能听见苏城锁门的声音。
“这是你家？还是你租下来的？”
顾沚没有直接切入主题，似乎是给林亦墨一份了解他现状的机会。
可林亦墨没能等来苏城的回答，林亦墨甚至可以由空气的冻结带出苏城屏气敛息的神态，惶惶不可终日模样。
随之依旧是顾沚的话语。
“你不想说没关系，不用紧张的。”顾沚潜移默化放松苏城的高度紧张，却又漫不经心想要勾出他的想要的答案，顾沚说：“只是高一的时候经常在我家附近碰见你，所以错以为你家在那边。”
“你高一有注意到我？”
“我们之前是同桌不是吗？”
“我以为你在课余时间是不会注意到我的。”
他这好像是在找寻存在感的心理，易惹人解读为：你有注意到我？别人都注意不到我，我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他的言语倾诉他得到了一丝放松。
“不至于的，我这个人习惯独来独往，但是也不至于不认人。”顾沚说，“所以你一家人都住在这边吗？”
“不是的，我一个人住，我以前确实住在那边。”
他的话语又低沉下去。
“那住这边离学校近，也方便。”
其实原本的地方离的也并不远。
“是……”
他逐渐支支吾吾……
“有什么需要说的吗？”顾沚的语气轻巧，没有严肃拘谨，他在让苏城放松：“说出来吧，或许能放松点，而且我本来就是找你交谈的。”
“你为什么要来？”
“你那天叫住我，不是要同我交谈的意思吗？”
“那你明明也可以不来的，为什么？”
“我觉得你需要交谈，你需要交谈来放松放松，所以我可以帮你的。”
林亦墨在手机面前吓的一怔，他好像听到了抽抽搭搭，苏城是直接哭了出来吗？
“哭出来舒服点就哭吧。”
林亦墨可以听到抽纸摩擦包装袋的声音，应该是顾沚给苏城递出了抽纸。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吗？”他带着抽泣述说。
“思绪繁杂吗？”
“嗯，很乱……”
“是压力太大了吗？”
“压力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林亦墨没能听见顾沚任何话语，只有相同抽纸的声效，顾沚又递了三张给苏城。
“真的好累……”
“这生活真的太累了……”
“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他没有理会顾沚的问句，开始自述：
“我住在这……也没人知道的……”
“他们只知道批判甚至谩骂……”
“嫌丢脸……”
“他们连我搬出来了都不知道……”
“连……”
林亦墨可以隔着屏幕感受到涕泗横流，也可以感受到他奔溃的戛然而止。
怎么了？
“怎么了？”
“没有。”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笃定像是他推翻方才毫无理智的宣泄，他倏然拘束。
可他埋没双手的哭声更加惨痛，他的万念俱灰沉重体现于林亦墨面前……
“压力……真的太大了……”
他只有这一句可以说，一个人的奔溃不是用多辞藻华丽的字句口头形容而来。
林亦墨可以隔着屏幕感受到顾沚的无奈，顾沚真的太不会哄人了。
“其实每个人压力都很大的……”
“不一样！”
“这根本不一样……”
苏城这幅模样便是林亦墨所理解的得寸进尺，顾沚给出了怀抱，他还要在怀抱前撒泼。
“我知道轻描淡写一句‘我能理解’于你来说都是一种讽刺，我明白你苦楚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的，所以我来讲讲我吧。”
顾沚给出了苏城思考意见发表意见的时间，他仅仅只是无言，也像是等待。
“我现在的生活于我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生活了，虽然有很多很多遗憾，但确实是我最佳时期了。”
当然那最大的遗憾是姐姐。
林亦墨听从此话都像是接收到了顾沚的告白，可他难过，林亦墨此时难过于他脑海中勾起的那些顾沚的栉风沐雨披星戴月的历程。
“我以前也有过难熬的时候。”
“我从小没有父母的疼爱，母亲离去，父亲带有家庭暴力的属性，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脸。”
顾沚说的冷静，或许是因为那时的他打从心底对这两份爱没有任何的贪恋，甚至唾弃。
但同苏城讲述可以给出一定的缓解，悄无声息拉进他们的距离，让顾沚尝试踏入那层隔膜，毕竟同类人容易将情感托付而出。
“我也曾一路碰壁……”
“我甚至也亲手接到过亲近之人的死亡消息。”
“是突如其来的离开，毫无征兆。”
顾沚的哽咽刺进林亦墨的咽喉，他的咽喉不禁抽泣。
“我也吃过安眠药。”
“高一的时候我也有在吃。”
“你看出来了吗？”
林亦墨没能听到苏城的回答，却好像能意识到苏城冉冉得摇了摇头。
因为林亦墨都看不出来。
“我不是吃了一片两片，是一瓶两瓶甚是三瓶更多。”
“吃多了直接面对死亡的那种。”
“我一直在强撑。”
“我没人关心，没人问候。”
顾沚从来没有打算这么夸大其词放大自己的可怜可悲，不过都是为了给苏城一种近距离感。
苏城将回忆往前翻，顾沚当时冷模样也确实惹人不禁悚息，原来他是强撑着一副看似坚硬的盔甲，这幅盔甲也一定十分沉重吧。
“我当然不是跟你这比惨，是我想跟你说，如果这个程度是可以跟你心里压力相提并论，那我是可以明白你的心情的。”
苏城没有回答，更像是给出了肯定回答。
“所以你有什么压力，你可以跟我说的，我可以帮你。”
“作为情感动物的人类缺少爱是无法活下去的，我明白。可以尝试找寻的，我是不想同你讲述我具体多么凄惨的经历，但是你应该可以明白。”
“我知道这言语表述总是这么轻松，可现实体验总是残酷无比。”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松的，你的压力也根本无法陈述的，所以你可以试着让我帮你解决。”
“嗯，我明白了……”
对于此时敏感脆弱的苏城来说，这推心置腹的简直太有用了，顾沚的一番言论让他躁动的心踏实下来。
两人沉默的片刻，迎来的是苏城带着浑厚鼻音重复：“我明白的……”
“我就是——”他停顿片刻，“——学习压力太大了。”
“在学习方面，你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可以问我，有压力的，我们可以聊聊的……”
苏城打断了顾沚：“我知道……”
“我一个人冷静想一想吧，打扰你了，你回去学习吧。”
“行，那你一个人冷静冷静，需要再交谈的可以跟我说。”
苏城冉冉站起了身子，也顺势带动顾沚起身的动作，顾沚再次关照：“晚上可以热点牛奶喝，好好睡一觉。”
“嗯，我知道。”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苏城开了门：“我就不多送了，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行，那你早点休息。”
顾沚的眼神在门口停顿须臾，这晚上的话语已经让他殚精竭虑，他无言下了楼梯。
“顾沚！”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沚的近视让他没能摸清苏城的神情，他只听见：“路上小心点，路黑。”
“嗯，你早点进去吧。”顾沚刚转过的身便听到门把的金属声响，也终于松下了这份紧张。
顾沚小跑而去，他也终于拿出了怀中的手机：“喂，老大，我现在马上回去了。”
“喂？”
“老大，你在吗？”
“喂？宝贝，你开声音了吗？”
“喂？”
…… 纸墨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