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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土不敢见琳,而琳却不敢见卡卡西,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归纳她的心情的话,那就是愧疚。卡卡西误杀琳后有多愧疚,琳就有多愧疚,卡卡西误杀琳后多痛苦,琳就有多痛苦。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是她让卡卡西这么多年来都活在地狱之中,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她也不能,所以,她一直没办法面对卡卡西。
卡卡西并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战后久别重逢的一面就让他了解了琳的矛盾,出于尊重琳的意愿的原因,也出于保护琳的安全的原因,卡卡西把琳安排到了桔梗城,每过一段时间,卡卡西都会派人去看望琳,而他自己则尽可能少地出现在琳面前。这样做不仅是因为不想让琳再想起那件事,也因为卡卡西不愿再给琳什么遐想,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解风情又故作冷漠的少年卡卡西了,时间已经让他懂得了一个女孩子的心意是多么的珍贵了,所以,他不能再给琳任何希望,也不想再给琳任何痛苦了。
而带土,在决定离开木叶之前,他几乎每天都守在桔梗城,虽然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人知道,连琳都认为他只不过是每隔几天来看她一次。带土根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白天他总是默默隐藏在离琳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到了晚上,他就回到荒无人迹的墓地,与满山的坟茔为伍。
琳完全不了解带土现在在做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带土过去做了些什么,她身边都是些不知道她来历又被下令三缄其口的人,那些知道她来历的人更不会跟她提起任何关于从前的事。所以,她只知道,她活过来后,带土和卡卡西都已长大了,连水门老师和玖辛奈姐的孩子都已经比她大了,只有她还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过早地死去,又突然活了过来。
当带土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琳的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问道:“带土,这几个月来,你都在做什么?”为什么总是神秘消失,为什么总是一脸沉重?琳是一个细心的女孩子,她已经发现了这几个月以来带土的反常,她一直为这种反常而担忧着,更何况那天晚上带土带着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孩子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酒气简直要把人熏死,带土以前可不是一个会沉溺于酒精之中的人。
面对琳的问话,带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有些事……需要去处理……”
“……是必须要去做的吗?”
“是。”
“这样啊,那么,请加油,带土。”既然带土不愿意说,琳也不想勉强他,现在隔在他们俩中间的不仅有长达二十年的时间,还有这二十年的时间所带来的一切变化,他们都已经无法再像当初那样了。
见过琳后,带土又回到了那片山原,继续前进,一个人走在原野上,前面的路看起来似乎长得永远也看不见尽头。
直到黄昏又临,带土还没有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等到夜明星稀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一片广阔的湖泊边了。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湖泊,美丽得令心如死灰的带土也不由得停下脚步,想要在这里多停留一阵子。自从失去琳以后,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美丽的东西了,所见所闻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万事万物都毫无意义,现在,他似乎又能感觉到一些生命的吸引力了。
未寻现在,应该正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欢笑着吧,带土不由得想起那个女孩子来,她本来就应该在众人的爱护中去享受生命的美好、人生的欢乐。这种又肮脏又坎坷的路根本就不适合她,况且,这些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罪,不应该由她来承担。她已经陪他受了好几个月的罪了,已经足够了,现在,他应该放她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去,不能在自私下去了。想到这里,带土忽然想起了一路上未寻看见未知事物时无数次露出的那种带着好奇、喜悦的表情,那么,她应该也是乐在其中的吧。不,这种见鬼的旅程谁会乐在其中?难道有谁天生就会喜欢被人憎恨殴打,或者有谁天生就喜欢看人被憎恨殴打?未寻只不过是本来就爱笑而已,更何况,每当他被人寻仇后,未寻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旅程,只不过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说要离开,所以才一直勉强自己的。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懂得开口为自己争取的女孩子,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么,就不应该抓着不放了。
想到这里,带土忍不住要唾弃自己,这些事他明明早就知道了,他早就应该开口了,却还一直都装聋作哑,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开口,未寻就不会开口,这样他就可以把她留在身边,那样的话,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忍受本就应该属于他的孤独与寂寞了。
但是,要是有一天,未寻终于发现了他是一个一无是处且无可救药的混蛋,也像那些人一样,用那种厌恶、憎恨、鄙夷、恐惧的目光来看着他……带土不敢再想下去,但是越不敢想,就越忍不住去想。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朝坏处去无限放大自己的想象,一些事物倘若过于庞大,就会有害,比如寂寞,比如爱。带土的孤独无疑是庞大的,所以他不得不承受这庞大带来的危害,那就是伴随着这种庞大而来的种种情绪,怀疑、偏私、幻想、畏惧、游移、自厌、渴望、狭隘……这些情绪正在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和灵魂,直到彻底装满他整个人。
不,不会的,未寻不是那种人,她根本不会用那种目光看着任何一个人,就算是在战场上,面对着扼杀无数人生命的自己,她也没有用那种目光看过他,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你怎么知道以后就不会。忽然,心里有一个声音忽然跳出来,毫不客气地质问他,立刻就瓦解了他岌岌可危的自我安慰。
就在带土即将不堪重负的时候,未寻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瞬间就把他从沦溺中拉了出来,所有矛盾、犹疑、脆弱,甚至还略带着些希冀和快慰的思绪顿时都沉淀下去。刹那间,带土全部的精神都投注在了忽然出现的未寻身上。
“带土先生,我回来了。”
未寻带来了很多东西,她把它们一样样拿出来,一边拿,一边对带土说着那些东西的来历。那些东西自然是美琴他们给她的,她提到他们时的那种神情刺痛了带土,虽然他也见过很多次未寻的笑容,但是只有提到他们时,未寻脸上的笑容才是最幸福的。
沉默很久后,带土终于开口打断了正在说话的未寻:“未寻,你走吧。”
听到这句话,未寻愣住了,她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一棵草。许久之后,她默默地把剩下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带土面前,然后,一件一件收起属于自己的东西。
见她这样,带土忽然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带着极大的歧义,在他看来,他是不愿意她再跟着自己受罪了,是希望她能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享受欢乐。但是,未寻很可能以为是自己嫌她碍手碍脚,觉得她是累赘,所以才要让她走,要甩掉她这个包袱,免得再拖累他。她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妨碍他到了让他不得不开口赶走她的地步,所以,她才会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收东西。对她来说,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还要开口争辩什么,让他改变主意,那就不是难堪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带土心下一紧,明明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伤害她,但是现在他说出的话已经伤害到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了,鬼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那种意义含糊不清的话来,简直混账。带土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脑袋一拳,把脑袋中进的水都打出来,只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因为未寻已经收好东西站了起来,手也抬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带土心中忽然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如果就这么放未寻离开的话,那么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了。
想到这里,带土顿时顾不得那么多,一把上前去握住未寻已经开始结印的手:“不,我、我不是要你走,不、不……不赶你走……我……是不要你走……你不要……我不要走……不、不……舍舍……我……是说……你应该应该回、回……我不能……自私……你耽误……”
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其实不想你走,只是你应该回去了,我不能再自私地耽误你了。并不算复杂的一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颠三倒四,然而他还在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句话,带着几分慌乱的急切、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还有几分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不舍。现在的带土哪有半点当初目空一切、嘴遁四方的样子,又焦急又笨拙,焦急得有些慌乱,笨拙得有些可笑。
然而,带土乱七八糟的解释却让未寻结印的手松开了,解释的人语无伦次,听解释的人却已经明白了,未寻抬头看着带土,那眼神专注而真切,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吸引力,带土不禁停下了自己糟糕的解释,直直地回望着未寻。
“带土先生,我都知道的,您不用担心我。是我自己要跟着带土先生的,是我自己想要了解这个过程的,带土先生并没有要求我跟去,你只是没有阻止我而已。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帮过带土先生什么,所有的事都是带土先生自己完成的,我甚至连一块砖头都没有帮带土先生搬过。不仅如此,是我拖累了带土先生,要不是有我一路上碍手碍脚,带土先生早就能走完一大半路程了。所以,您并不欠我什么,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听了未寻的话,带土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很久之后,他才抬头看着未寻,道:“你……真的……不想走?”
未寻也看着他,重重地点头:“嗯,我不想走。”
“那……如果哪天你想走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不能藏在心里。”
“好,如果哪天我想走了的话,一定会跟带土先生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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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的“一些事物倘若过于庞大,就会有害,比如寂寞,比如爱。”出自大卫《荡漾》。 [综漫]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