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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青江公园,顾鸳没直接回宁宅,而是转头往二中的方向走。
二中的后门,有一条小路,青石铺成,直通青江公园的半矮丘山,林深木密,半道的狭长石牌后侧,有一座兰若寺样子的古庙,绕过去,拨过荒草丛生,有一方石台。
坐在上面,能清楚的望见青山脚下的整座烈士墓园。
她准备去那里坐坐,熬一熬时间。
至于看书,这的确是个借口,只不过她总能把谎话说成事实一样的真挚肯定,这个习惯不好,但她已经懒得改了。
这边,卓尔赶到的时候,窦蔻正坐在青塔的白石阶上摆弄手机,听见人喊,她抬起头来,懒散的笑笑,“十五分钟。”
“差点被我爸给半路逮回去,晚点就晚点了,你怎么待这上面不下去?”
卓尔抻抻腿脚,手插在裤袋里,没抽完的烟一抛,跌进台阶边的垃圾桶里,样子轻松,没有一般人登塔后的气喘样子。
“蛮子旭子几个都在九度空间等着了,快点走,偏偏要老子多上来一趟,浪费时间!”
窦蔻横他一眼,从白石栏杆上跳下来,拍拍沾了石灰的手,“你这个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搅了我的约会还好意思来埋汰我?不跟你打一架已经是看在咱两个交情份上了,这几天你不是都被关禁闭了吗,怎么还有空闲出来玩?”
卓尔挑挑眉毛,有些得意,跟窦蔻勾肩搭背的往下走,“我爸这几天忙得很,腾不出手来管我,怎么着,这样子看着心情不好啊,你不是说在跟你那个小闺密一起散步吗,她惹到你了?怎么没看见人?”
瞅着窦蔻有些丧气的脸,他幸灾乐祸。
窦蔻呵呵两声,“听见你要来,她吓跑了。”
“靠!老子就不该问你!”
卓尔松开手,抬腿就要踹过来,窦蔻灵活避过,稳稳立在台阶转角,回身就一掌往后呼,“那你废什么话!”
“滚你的!”
卓尔很快跳开,捂住了自己的脸,“你居然想打我脸,腿断了就断了,脸要是废了你准备养我啊!”
“养你?我图什么?”
窦蔻手一收,像是听到笑话一样上下打量一下卓尔,样子嫌弃,“我喜欢的是我家鸳这一款的,你这样的,啧。”
她摇摇头,“还不如养可乐。”
卓尔一时无言,眼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总忍不住把视线往这里抛,祸水东移,“看毛啊看,没见过老子这么帅的灵长类啊靠!”
窦蔻立即笑出了声,心情大好,“卓尔卓大少,麻烦你下次你说话之前先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张脸,酷啊帅啊这些词,是用来形容我这样的。”
她指一指自己的脸,还对旁边路过的几个女生抛了个大大的媚眼。女生们脸红着避开,有的还犹犹豫豫捏着手机想上来要微信。
“人妖!”卓尔愤愤不平,拽着窦蔻就继续下台阶。
“客气!”窦蔻不反抗,只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去不掉。
出了青江公园,打车去城东。
上了车,后座卓尔随口说了句,“我宁姐家那个房客我查到了,是你一个军训班里的,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哦。没兴趣。”
卓尔:“……”
回字楼。
从宽阔大门进去上了楼梯,顾鸳跟着指示走到一楼拐角的教室门口。
高一(24)班。
她看着门上挂着的暗金色牌子,神色莫名的慢慢走进去,略过所有的人物背景,一眼就看见了一张熟悉面孔。
“小槿。”
“顾鸳。”
顾鸳笑着和先到的同桌打招呼。
那是余槿。
因为两人相识,自主挑选座位时,也就做了同桌,而且余槿寡言,性子软,很对顾鸳胃口。
她还记得这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少女自我介绍时,就站在她右边――
“我叫余槿,木字槿。”她说着,羞涩的笑。
很可爱的一个女生。
顾鸳的笑容分外良善。
因青鹭每个年级上学和放学的时间都不一样,顾鸳并未同宁卿一起,而是一个人。
上课铃已经响了,顾鸳把装了大半糖果的背包放进课桌里,扭头就见秃头班主任人模人样的提包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假人模特的笑。
顾鸳白了空气一眼。她不喜欢这个班主任,从第一眼起就不喜欢。
昨天,她和窦蔻来看教室,恰好在走廊里碰见老秃,她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老秃面容普通,但眼睛里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带着小人物的得志,被他看一眼,顾鸳都觉得会有不洁感,浑身不舒服。
班级里的人很快到齐了,统一的蓝白校服,互相打量着,也有相熟的就说笑在一起。
讲台上,老秃等人都到了大致介绍了一下校规就开始讲数学必修一。
摊开课桌上崭新的数学课本,顾鸳郑重的在开篇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班级,然后端正了坐姿,望着黑板,开始神游。
窗外青叶扑簌。
无聊的时间总是过得慢。
一个礼拜下来,各个科目的老师也就都认齐全了。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她班上的语文老师是文子仕,零班的班主任,从来没听过他有教哪个普通班的课,这一次,是先例。
圆脸阔目,棉麻绸服,爱拿一把折扇在手上,扇骨玉质,扇面绘山水白鹤,落款只一句:诗酒趁年华。
绝妙的瘦金字体。
这个人身上,有难以言喻的气息,按余槿的话就是,很有雅致。不像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
但不可否认,他教学的方式一流。
听他读诗,不像是简单的拼凑文字,解读含义,划好重点背诵,而是他把整首诗都揉拦了嚼碎了,演绎成历史,峰回路转,绝处求生又惊心动魄。
学生很难不被他的语言所引诱。
坐在课堂上,顾鸳看着讲台上的臧否人物论述古今的文子仕,竟然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
引诱。
文学性质的诱惑。
对于他为什么会来十七班授课,而不是选择别的普通班,或者亚零班。
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但真正的原因,不得而知。
一放学,她毫不意外的在楼梯口看到了窦蔻,男生女生一大群的围着,气氛热烈。
顾鸳扶额,突然想起来窦蔻提的要跟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事。
“怎么了?”
看她停下来不走,余槿问了声。
顾鸳摇头,“没事,看到个祸害,我们从另一边走吧——你想好等下吃什么没?我们学校大厨的做饭水平还是不错的。”
余槿点点头,手里还折叠了一张古诗词背诵单,放进口袋里,也是笑着,“想吃花菜或者豆角,有其他的菜也行,清淡点的,都行。”
放学时间,校园里人声鼎沸。
熙熙攘攘进了食堂,她在隔壁的隔壁排队打菜的学生里面,一眼看到了沈飞。
他身前身后都是同班的男生,可能在讨论题目,还是别的什么,笑声舒朗,只站在那里就好像一道光,炙热的,耀眼的,太阳的光。
无疑,女生们的视线总忍不住投向那里,窃窃私语,或明或暗,神情动作里藏不住的倾慕。
余槿也看到了沈飞,但很快就收了回来,显然心思不在其上,刚才那一眼也只是习惯使然。
顾鸳站在余槿身后,偏过眼,端着餐盘的手很稳,样子平静。
沈飞受欢迎的场景,她在初中已经见惯了的。
特招生是没有军训的,但也有发泄过剩精力的渠道,比如篮球。
这礼拜的周六,晚上没课,顾鸳婉拒了窦蔻的散步邀请,洗完澡就又转回了青中,到塑胶跑道一边的篮球场看台上坐着,第三排,靠右。
带了本书,还有随身听。
这是惯例,从初中开始,只要有沈飞的球赛,稍稍正式的,她都不会错过。
青中对实验。
于她而言,篮球赛实际没什么看头,她不懂篮球,看不出门道,但因为沈飞的存在,就显出了几分不同。
她去的时间正好,球赛才开始,但看台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大部分是女生。
篮球场上,沈飞没穿校服,换了身撞色球衣,自如的运球,传球,投篮。
她戴了一边耳机,侧倚着护栏打开书来看,时不时听见女生们的加油叫喊声,然后抬头往球场里看一眼,算是附和。
场上沈飞总往看台上张望,惹来女生们阵阵惊呼。
球赛结束的时候,女生更是毫不在乎形象的尖叫起来,大声喊着沈飞的名字,显而易见的结果,青中获胜。
等人都走干净了,天也黑了,操场上的灯都亮起来,顾鸳戴好另一边耳机,别好凤尾书签合上书,走下看台。
塑胶跑道上没走几步,她回头。
“你怎么还没回去寝室?”
沈飞从灯柱下走出来,还穿着球服,一手抱着篮球,歪着头笑,“等你啊。知道你肯定会等人都走完了才会走,就在这里等着了,要是上看台找你,你又要发脾气。”
他貌似识相的话并不能触动她,但看到他额头脖颈都在流汗,头发湿粘在耳朵上,球衣上全是打过球后的污痕,形象却不显得糟糕,反而更有几分少年气概。
她皱着眉头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素灰帕子递过去,“汗流的难看死了,谁让你在这里等了,都高中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看你打球,要是我没来,你还准备在这里等一晚上?”
沈飞摇摇头,接过帕子擦汗,“没那么蠢,想着这时候你应该下来了才等的,要是再等一会你还没下来,那我就知道你没来,也不会再等了。但你肯定会来的。”
他到最后补了句。
画蛇添足。
顾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飞却不放弃,“等会儿我送你到寝室门口吧,你住几栋?女生高一应该是住三栋和四栋,要不是八栋?”
“我没住寝室。”
顾鸳懒得跟他编瞎话。
沈飞一愣,放在额头吸汗的手帕泅湿,浸透,眉峰拧起的弧度好看,“你没住寝室住哪里?”
他完全想不到顾鸳会在外面找房子住,这在他们家里,是被严令禁止的。
“一个学姐家,几分钟就走到学校了。”
顾鸳笑了声,眼神凉凉的,“你知道了,然后打算告诉家里吗?”
“鸳鸳――”
沈飞欲言又止。
“无所谓了。”
顾鸳笑着耸肩,没去看沈飞的脸,转身面无表情地往塑胶跑道铁网门口走,怀里抱着书暴露在灯光下。
彩绘封皮,源氏物语。
回去宁宅,宅门墙檐和院子里的灯都亮着,显然是宁卿给她留的。
进来的时候,她再一眼看到门框两边的鲜红对联,行体开阔,笔法流利,仍然忍不住通读一遍,然后笑了,为那横批的四个字――总算太平。
她念了几遍,就看到紫藤架下的藤椅里垫着软毯,还有抱枕,一边木架玻璃上放着本书,样子熟悉。
她走过去,没到近前,二楼阳台响起了宁卿的声音,“小鸳儿。”
顾鸳抬起头看,宁卿一身鹅黄睡裙,模样温软,像才褪去不久的黄昏天色,正攀着覆满爬山虎的石栏望着她笑,“你从学校回来了啊?”
顾鸳点点头,笑着说,“青中赢了。”
“小鸳儿你下次应该说,我们青中,是我们青中赢了,才对。”
宁卿招手,“上来吧,时间还早,你要不急着回房间看书写作业就来我这里,我们聊会儿天。”
顾鸳也就再没往藤椅那里走,转身的时候被院子里一丛刺槐枝子扯住了裤摆,淡黄色的,赏心悦目。
她弯腰扶开枝子,轻轻捧着淡黄花朵往身后移,抬脚上了台阶,到二楼。
宁卿已经站在楼梯口那里等她了。
身后的房门大开,半昏暗的,只开了两盏壁灯,有檀香味从半遮挡的窗帘后丝丝缕缕溢出来,浓重的不像人居。
顾鸳皱眉进去,转到沙发那里,看着侧边整面墙壁木架子上的香炉,下意识的问了出来,“你很喜欢檀香吗良卿?”
“不好闻吗?”
宁卿朝她伸手,微笑着接她进房间。
“也不是,就是觉得这种味道太沉了,也老,不适合你。”顾鸳挠头笑笑。
宁卿笑了,目光随着顾鸳视线的落足,停在了正中央的针线盒上,“这个味道可以让我保持清醒,喜欢不喜欢在其次。”
这句话很别扭,顾鸳愣了愣,就听见宁卿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你怎么知道是檀香的?”
“……之前一个朋友,她的身上,也总有檀香味。”
顾鸳迟疑了一下,望定宁卿的眼睛,慢慢笑着说,“她说檀香是佛香,有安心凝神的用处,点了檀香她才能睡得着――就是我不太喜欢。”
“不喜欢才好。”
宁卿感叹一句,揉揉她脑袋,两个人一起去了阳台。
两把椅子,躺上去可以看见漫天星光。
聊的事情很杂,也乱,大部分是宁卿在问,顾鸳就选择性的回答,或者笑。
“初中没什么好说的,一直都很平淡,就是中间转了一次学,让我郁闷了很久。”
“转学很不适应吧,什么都是陌生的,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宁卿口吻带着怜惜。
“其实还好,习惯了就还好。”
椅子里的顾鸳身体放平,双目放空,仰望夜空的语气里无限慈悲,“那时候我最想念的就是那片湖,还有那棵老榕树,尤其是夏天,总能听见蝉鸣,还有松鼠,就站在那里,就那样的看着你。”
“那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人吗?”
“没有,只记得他们,我的那些同学,都很友善,对我很好。”
“那小鸳儿你的初中生活过得很幸福啊。”
顾鸳点点头,想起宁卿看不见,就轻轻地嗯一声,闭上了眼睛。
“良卿,你在门口贴的那副对联,是街上买来的吗,感觉有点红楼梦的意思。”
“不是买的。”
宁卿笑了,手枕在脑袋后,弯起来的眼睛与星光媲丽,“有一阵迷恋红楼,就让阿尧――你未来社长,周尧,我让他随手写了一副。”
“那这个词也是他撰的?”
“这个倒不是,是我说,他写的。”
“被良卿你这么一说,我脑子里自动就有画面了,天,想想都很幸福。”
顾鸳想起窦蔻说的有关于宁卿和周尧是青中模范情侣的传闻,咧开了嘴笑。
“这样子就幸福了吗?”宁卿的语气有些疑惑,“只是这样子?”
顾鸳重重说了个是。
周末上午。
青中高二零班的最后一节课,自习。
教室最后一排,只有一张课桌,小青就坐在这张刻痕杂乱的课桌上。
没过多久,她做完了手头的物理试卷,看了看教室黑板上方正中心的钟表,拉开有些歪斜的椅子站起来。
她挺直了背往讲台走,不苟言笑,面色冰凉到冷漠。
听见动响,前排正中的顾恒微转过头,看向小青的视线冰冷,但她什么也没说,就一直盯着小青走过来把试卷放在了讲台上,然后走出了教室。
离放学还有十几分钟。
顾恒微拿出课桌里的方块表格,每一行最前面,对应着班级里每个人的名字。排在第一行第一个的,是小青。
她顺手拿了摆在自己卷面上的蓝墨钢笔,在小青名字的后面,对照着周末的那一纵列格子里,写下两个字,早退。
出了教室,小青目的明确的去了校区林木最繁盛的一字楼。
这栋白瓷砖楼,建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共四层,样式古朴大方,是如今青鹭文学社的办公地点所在。
她先去了三楼自己的办公室一趟,整理好文件,再穿过一道走廊,去到二楼尽头,敲响了挂有“社长”牌子的红棕色实木门,里面传来一道温润如水的少年嗓音,“请进。”
小青走进去,办公桌后,周尧抬起头来,看见是她,俊颜一刹温柔开来,眸间的笑意里,有常人难懂的深情。
很是扎眼。
小青看都不看周尧,一走进去就将手里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冷着脸,半点不耽误时间,“这是今年开学《青学报》第一刊打印稿和配图的排版,你看看效果怎么样。”
周尧看完后,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他轻轻放下手中的青学报,笑着问,“小青,阿宁她说中午去食堂吃饭,你要一起吗?”
“没空。”小青冷媚的眼眸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那晚上呢,明天就开学典礼了,你不跟我们聚聚?”
“不用。”小青瞥过去一眼,“你快点看吧,要是觉得没问题,就签字,我拿去给秘书部的瑯淑言。”
“好。”
周尧无奈一笑,眼底失落不显。
“对了——”小青忽然想到什么,默了默,还是摇头,“没事。”
“小青。”
周尧知道她要说什么,点点头,安抚语气,“入社申请表的事,阿宁已经跟我说过了,你别担心,只要那个女生按时交上来资料,没什么大问题,初试还是会通过的。”
小青说了句谢谢。
周尧笑容一下子苦涩起来,“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小青听若罔闻,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还有,她叫顾鸳,不叫那个女生,等顾鸳入社了,我会让她进编辑部,我直接带她。”
周尧默不作声,就这么看着小青坚决的背影,直到她离开了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放学铃的音乐才起,没过几秒,桌上手机就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宁卿。
“阿尧阿尧,你好了没有啊?我已经到了一字楼门口了,你快点下来,我们去吃饭!”
周尧握着手机,很快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声色温和,“嗯,我马上就下来。”
想到宁卿那张娃娃脸,他就忍不住的轻笑。
这么可爱的女生。 以她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