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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二师爷终究还是染了湿寒，冷雨透了心脾，遮了风烛残年仅有的那点火力，大病一场。

　　起先是湿痰在喉，他不以为意，说什么天命之年阴寒之体不再避寒，我劝他吃些药却被他摆手拒了，他再次把自己丢进那间狭小的小屋里，紧紧关上了那扇门。有几次半夜时分醒来，我总能看到他屋中渗出的点点灯光，偶尔几次虚掩的房门打开，我透过门缝看到他坐在孤独的摇椅上，抬头望着房顶怔怔出神，嘴巴一张一翕地念叨着什么，我看的清楚，知道他在念叨什么。

　　长生。

　　知天命的老人在人生末年遭遇了巨大的冲击，藏魂坛打开的那一刻，苍老的内心暗流涌动。每一个人都难以逃脱那种诱惑吧，即使有师门之祖的境遇在先。

　　我如此想着。

　　心结难开，我无能为力。

　　莫二师爷是在第二天病倒的，起先是汗如雨下，后来脸色如纸，虚弱的身体如筛糠一般。墨墨师兄要架他去医院，又被他拦了下来，他让我去他房间，书桌下的杂物箱中，一叠覆盖在尘土的黄色符纸存放在那里，两柱未拆的长香封存整齐。我按他吩咐，取了一张符纸，破了一株长香，拿了一碗清水，回了客厅。

　　长香摆在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两旁的烛火点了三根长香，插入香炉之内，三道青烟邈邈升入半空，汇合成一道，烟雾缭绕的那一刻，我明显看到莫二师爷轻松了不少。

　　“死不了啦，地下不收，天上不要，还得赖活着呐。”

　　有气无力的自嘲确实听起来有了几分生气，墨墨的神情同样放松起来。

　　莫二师拿出小刀，伸出左手食指，刀锋划过，几丝血滴渗出，顺势在符纸上一番挥舞。

　　血书在符纸上笔走龙蛇，片刻功夫，一张赤红的血色符咒出现在莫二师爷手中。符脚引了香火点燃，化为灰烬，尽没入半碗清水中，乌黑浓稠。

　　“风来!”

　　莫二师爷单手两指掐诀，猛然低喝一声，浑厚的声音恍然不似病人。

　　一道阴风自堂中刮起，三柱长香尽皆熄灭。

　　“雨来!”

　　符水荡漾起层层波纹，波纹荡起，复又骤停。

　　“风到，雨到，果然不是送人的天气。”

　　老人的话里带着几分轻松，他眉头一皱，抬手端起那碗符水喝了下去。

　　白碗见底，老人摆摆手，苍白的脸上竟似现出一丝红润，颤颤巍巍回了卧房，昏睡过去。

　　“老头子这一卦能卜三年阳寿，风雨俱全，天下太平。”

　　墨墨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来，冲我挤了挤眼。

　　我恍然明白了莫二师爷方才的用意，一卦瞧病，一卦卜时，祖师爷留下的一点道行在他手中愈发沾染了功利味儿。

　　用术者必死于术下。当年爷爷死前的忠告似乎随着长生会的出现变为了耳边轻风。

　　我觉察到了安然处世之心在躁动前的那一下诡异跳跃。

　　墨墨浑然不觉我的异样，若有所思地逗弄着怀中的唐小闹，这只少了半截尾巴的黑猫总让我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它是祖师爷临死之前留下来的，假如那种方式能叫做死的话。

　　一想到这只黑猫也和祖师一样熬过了几百年的时光长河，我的心中总带起几丝惊悚，或许，这就是妖吧。

　　空旷的宅内带起一股阴风，我避开唐小闹黑色瞳孔中散发出的幽光，甩下同样心事重重的墨墨，回了自己房间。

　　那晚我辗转难眠，长生会如跗骨之蛆盘旋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那些如邪魔鬼魅般的“长生之人”隐藏在茫茫尘世，打破了一切固有规则。

　　这便是道么？

　　惨死的爷爷与往生的李晓峰，血淋淋的身影与白衣翩翩的风采，两道人影在我脑海中盘旋，交错。

　　在那个孤寂的夜晚，我并未找到答案，玄法妙术迷了我的本心，却又在下一次血海波澜中将我惊醒。

　　大波澜是从第二日早晨开始。

　　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连绵多日的细雨悄无声息地在夜间散去，朝阳初升，庭院内带着几分清凉，莫二师爷起了个大早，浑然看不出大病初愈的痕迹，那一碗符水似乎真有了灵丹之效。

　　符咒门传世寥寥几十年，门人凋落，可当年祖师爷传下的几手玩意儿总透着玄而又玄的邪劲儿。

　　我和墨墨陪他吃着早餐，敲门声蓦然响起。

　　墨墨起身开门，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条高大的汉子。

　　我抬眼一看，熟人。

　　六指儿来了，手里还攥着一个白色信封。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