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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狗之辈，好好安葬他，替他寻个安息的好地方。”
“若是想抢藏魂坛，来白云寺寻我。”
他转身出门，所过之处，步步生莲。莲花不染一尘，落在地上，洁白妖异，光明魅惑，完美的冷酷。屋中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僵滞在那里，屋中的空气似乎凝滞一般。
“虎子，盒子还在不在？”
沉默多时的可可突然开口，银铃般的声音，带着令人极度不适的寒意。
“在。”虎子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他六支木枪被白莲花烧毁，只有那两米长的大黑盒子依然背在身后。
“开。”她眉头轻蹙，缓缓地吐出一个字。
“嗯。”
虎子平静地解下背上那大黑盒子，巨大的盒子轻轻地放在地上，他弯下腰，找到锁扣，轻轻一开，咔哒一声响动，嘎吱一声，盒子脊部轴承转动，厚重的黑色盒盖掀起，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姐，开了。”虎子抬头，轻轻把那巨大的黑盒子推到可可的脚下。
可可嘴角微微上扬，一个漂亮的弧度，一个诡异的微笑。她弯下腰，拿起盒子里的东西，再抬头时，手里多了一把巨大的黑刀。
我惊讶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长刀，刀长约两米，刀宽约半米，通体上下漆黑如墨，刀柄是黑色，刀身是黑色，刀背亦是黑色，唯有刀锋上发出冰冷的光泽。
她纤细的皓腕握着宽大的刀柄，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拎着这把比她整个人还要大上一号的巨刀，她就这样轻轻地拎着，随意地拎着，毫不吃力。
刀身耷拉在地上，她每走一步，身后便响起“嘶拉、嘶拉”的声音，刀背轻轻地在地上摩擦，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痕。
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头，长发飞扬、眼眸流转，她看着墨墨，笑靥如花，满是骄傲地问道：“墨爷，我这家伙儿，比你的大多了吧？”
墨墨怔怔地看着那把巨大，木木地点了点头，喃喃道：“确实……够大……”
“瞧我去砍他。”
可可得意地眨眨眼睛，转身出了门，她拎着那刀，脚步轻快。
“鬼谷六百年仇怨未结，就这般让你轻巧地走出院子，还有什么脸面回谷？！李晓峰，你真当这天下，没人了吗？！”
可可声音陡然提高，朗声高喝，李晓峰的脚步应声而止，缓缓地回身，宽大的白衣一扬，他脚下又有一朵白莲花盛开，他轻轻地站在那莲花上，下巴微微扬起，俯瞰着可可。
“巨灵刀吗？”他看着可可皓腕下提着的巨刀，低声呢喃：“没想到，真有人会提着这个笨东西出谷到处乱跑呢。当年我跟着鬼谷谷主——‘三代窥天士’做小僮儿的时候，亲眼瞧着他打造的，那是五月丙午日中时分，那个蠢笨不堪的‘窥天士’把雄黄、丹砂、雌黄、慈石、曾青五石捣成粉末，用鬼谷深处的寒潭水淋之，再把它和铜矿石一起放入神炉中冶炼，先以桂木为燃料，铜成后再用‘刚碳’重炼。我在那炉口等了十几天，看火加柴，那个笨蛋谷主说只有我这样的童男添柴，炼出来的刀，阳气才最盛。矿石熔化后，他让我用水浇铜，那铜自然分出两段，一段凸起，称为阳铜，一段凹陷，称为阴铜，他取阳铜铸成这把巨灵刀，据说可斩妖魔，辟百邪，无往不利，可惜啊……”
李晓峰淡淡地叹了口气：“我已得道，这巨灵刀，对我没用的。”
他安详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大人在劝说着自家任性的小姑娘一般。
可可盯着他，突然大笑，李晓峰蹙眉不语。
“得道？这世间，有天地人三道，鬼谷窥天士观星辰辨日月，恪守天道；昆仑山望气士寻龙脉择王气，恪守地道；悬济寺知命士解人忧正人心，恪守人道！三道相通，生生不息，才有世间安好，至于你？”可可右手拎着巨灵刀，左手食指轻点，直直指着李晓峰：“你六百年前，本是窥天士的小僮儿，却偷了鬼谷的宝物——藏魂坛，私自入尘世，靠着这宝物苟活性命，装什么神神鬼鬼。得道？我看是鸡鸣狗盗吧！”
“放肆！”李晓峰平静的脸上布上一层煞气，依然是那一成不变的语调，比起刚才却又冷了许多：“猪狗之辈，怎知我心？！你说那窥天、望气、知命三士恪守三道，可有神授？可有凭证？！既无神授，又无凭证，我为何不能得道？！我有何错，我只不过杀了些猪狗，让这世间多几分纯洁，如这白莲花一般！六百年，十二位窥天士出谷，欲要我性命，口口声声称我为妖邪，我杀了三个，打残九个，到了这一代的窥天士，他连出谷都不敢了吗？却派你这小僮儿出谷来与我厮杀，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蠢笨！”
“既然你要送死，我也不介意再多杀几只猪狗，让这世间再纯洁一些！
他说到最后，脚尖一抖，脚下一朵洁白的莲花飞速飘出，直奔可可袭去！
我们都瞧过那白莲花的厉害，吞噬一切，不见痕迹，我站在屋里，眼看这情形险恶，想要冲出去却依然不及。
可可定定地站在那里，右肩轻轻一抖。
山雨欲来风满楼。
轻微的一抖，可可猛然迎着那洁白异常的白莲，前冲、俯身，强大的惯性，长发一甩，右手中的巨灵刀也被她甩出，两米巨刀，在她完美的借力姿势下，甩出！
黑色刀刃向飞来的白莲劈去。
咔嚓！
一声脆响。
巨大的黑色刀身在触碰到白莲花的那一刻断为两截，摔落在地上。
并没有吞噬，白莲花接触到刀身，似乎受到阻碍，莲花花瓣颤了下，再度飞回李晓峰的脚下。
李晓峰皱眉，巨灵刀被毁，可可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白莲花再纯洁，终究吞不下这至阳的巨灵刀！这世间终有能克你的东西！”
“你本凡人，却借微末法术，以天道神灵蛊惑人心，滥杀苍生，此为无道！”
李晓峰沉默，轻踢脚尖，脚下的白莲花再次飞出。
可可俯身，仅剩一米的断刀挥出，又是一段刀刃被削落，白莲花再次飞回李晓峰的脚下。
“你本鬼谷小僮儿，却背主窃宝入世，此为无义！”
可可抬头，回答她的只有那朵更加洁白的白莲花，莲花飞过，可可举刀，刀刃再断！
“不戒禅师本欲渡你回头是岸，你却下手杀他，此为无耻！”
李晓峰脚下的白莲花白光愈胜，朵朵花瓣绽开，旋转着削落最后一段能阻挡它的刀刃，再次飞到李晓峰的脚下。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最后一次徒劳的阻挡。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切障碍，都不再算是障碍。
他依然平静如止水，一袭白衣，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月光下，与那朵白莲一般圣洁。
我心神迷惑，突然想到，或许，他，真的便是那个神吧。
我被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吓到，一闪即逝，我收摄心神，不再乱想。
可可手中仅仅剩下一段刀柄，刀刃仅余下参差不齐的一段，比起匕首的刀刃还要短上许多。
可可依然喋喋不休，一步不退。
“罗梦鸿救你出困厄，与你相交相知六百年，却命丧你手，此为无情。你无道、无义、无耻、无情，又与那畜生有何区别！”
可可大喊一声。
李晓峰脚下的白莲花忽然一颤，眼眸中一丝愤怒之色，那平静的气质突然消失，可可察言观色，凝重的脸上，突然带了一抹笑意。
“你视苍生为猪狗，可苍生也畏你如妖魔，你苟活六百年，可有人信你？可有人知你？可有人懂你？”
可可连续问道。
李晓峰脚下的白莲花颤抖得更厉害了。
“方才在那屋中，你逼死六百年来唯一的前挚友，你可想过，他为何要叛你？”
可可再问。
李晓峰陡然暴怒：“蝼蚁之人，猪狗之辈，谈什么挚友，我不用人信，不用人知，不用人懂，我让他多活六百年，不过将他作为工具，是工具，工具！”
他仰天大吼，强调着工具两字，可在他暴怒的脸上，我仍然寻到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可可大笑。
李晓峰狠狠踢出脚下的白莲花！
白莲花颤抖着朝可可飞出，可可手握刀柄，不退！
短短的刀刃刺在莲花的正中！
刀刃安然无恙，莲花一抖，花瓣片片散落，在光明中凋谢。
可可看看手中安然无恙的断刃，看着脚下洁白的莲花花瓣，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肆无忌惮，毫无小女人的娇态，几声长笑后，她吐出一口血，血落在地上，与洁白的莲花花瓣染在了一起。
李晓峰皱眉，暴怒的神色消退，再度回复平静，他不发一言，抱着藏魂坛转身，轻轻走出几步，停在院门口，身子一抖，终究没有忍住，一小口血吐在小院的门口，那血暗红异常。
他宽大的白衣袖袍擦了擦嘴角，黯然离开，身后依然是可可的狂笑。
“他心动了，他心动了，”可可嘴角带着血渍，原本洁白的牙齿上带着几丝鲜血，她浑然不觉，指着门口那一小摊暗红色的血，放声大笑：“虎子，回鬼谷，告诉谷主，他……他会心动……”
“苍生……苍生有救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仰天栽倒下去……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