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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胖子好一阵才恢复了平静,他擦掉面颊上的泪痕,站起身来冷漠地看着牛革命道:“看我师父坟头修葺的样子,你们这些白眼儿狼这段日子怕是没少来求我师父。土都是翻新的。你们倒也真有脸来见他!”
程胖子冲着牛革命脚下狠狠地吐了口痰,满脸是赤裸裸的蔑视。
牛革命点头,一脸凄苦:“求个安心,求个安心。我这日子也不好过,村里遭了大旱,都道是我当年闯下祸事遭的报应。这些人敢怒不敢言,天天晚上有人砸我们家窗户。每夜里,一家老小都跟着担惊受怕。可当年……当年的事情,全天下都是一个样,谁又分得清谁对谁错!你们说说,自打俺当了这村长,拍胸脯子说良心话,俺到底干得咋样!
“鱼塘盖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路也修了,家家户户翻盖了房,小清村就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俺是真心……真心想改啊!俺当年18岁的一个半大农村娃子,能有啥主心骨,俺只能跟着走啊。年少犯了的错事儿,可你们总不能折磨俺一辈子吧!俺是真心想改啊!”
牛革命似乎崩溃了一般,双手揪着头发,抱着头失声痛哭。
程胖子不为所动,他冷冷地哼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爷爷弯腰搀起牛革命道:“当年师父临死前跟我们师兄弟说过,他死之后不可为他报仇,这就点明了要等你浪子回头,这些年你和乡亲们都有悔改,师父在九泉之下怕也瞑目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这样或许才是师父最喜欢看到的结果吧。”
“一命抵一命,徒增罪孽,洗心革面方是正道啊。”爷爷看着祖师爷的坟头,若有所思:“您教我术法,我可学个八分,您这心胸,我陈不幻怕是这辈子也学不到了。”
程二师爷依然跪在坟前,默然不语,一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爷爷起身站起来,捧起坟头一堆土,闻了闻,点点头:“确实是新土,牛村长,这些年,你有心了。”
爷爷语气变缓,温和了不少。
牛革命脸上却布满了疑云:“村里人来过倒是不假,可这几日人心惶惶,怕是少有人来了,您看这土的成色,倒像是这两日新翻的。”
“师兄,你看看这土。”
莫二师爷在坟后抓起一把土,递到爷爷眼前,爷爷顿时语结:“这……”
我瞧那堆土中夹杂着几根鸡毛,土壤里血迹斑斑,已变为暗色。
“你说,这……坟头是新翻动的,这鸡毛、这血迹,还有这小清村的大旱,你说是不是……”
莫二师爷一脸疑云,说话也是吞吞吐吐起来。
程胖子挑挑粗眉头,似乎明白了什么,陡然间勃然大怒:“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你咋能往那里想!”
程胖子抬手就要一巴掌甩给莫二师爷,爷爷在身后紧紧地抓住他碗口粗细的手腕子,喝了一声:“老三,冷静!”
程胖子挣了两下没挣开,气哼哼地骂了声白眼儿狼。
爷爷舔舔干裂的嘴唇,冷冷地看着莫二师爷问道:“你是说,师父变了旱魃?“
“爷爷,什么是旱魃?”我一肚子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程胖子没好气地哼哼道:“小白眼儿狼,旱魃就是僵尸,天下僵尸大分六种:白僵、黑僵、跳尸、飞尸、旱魃、犼怪。旱魃出处,必有旱灾,这两个白眼儿狼,竟然敢怀疑师父变了旱魃!”
莫二师爷捻着那堆夹着鸡毛、血迹的新土,颤声道:“师兄,以你的阅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其实早些年就有的惯例,一遇旱事方圆百里之内必翻新坟。旱魃传说能喝尽天下水,喜欢生吃活鸡,若翻到坟头泥土湿润,周围散着鸡毛,八成便是坟中之人变了旱魃。师兄,莫不是你见了师父的坟头,这都不敢认了。”
爷爷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沉默片刻,甩出一句:“若师父真变成了旱魃,说不得,只能开棺作法了!”
我看到爷爷的眼眶发红,我知道他说出这话时,心里做出了怎样的挣扎。江湖中人,最重情义,天、地、君、亲、师这是刻在江湖汉子们心头的五字真言。挖祖师爷坟、开祖师爷棺材,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程胖子一蹦三尺高,大骂一声:“你们浑蛋!”
爷爷红着眼死死盯着程胖子问道:“老三,你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若师父真变了旱魃,你忍心看着小清村四百余口人家家死绝吗?!师父时常教育我们,学得法术,兼济苍生,这些,你都忘了?!”
爷爷几句话发自肺腑,程胖子哑口无言,双拳死死攥紧,青筋暴露。爷爷弯下身,自挎包里取出一应材料,黄纸、长香摆放整齐,爷爷点燃长香,插在正北方向,郑重地朝着北方拜了三拜。
“到底是不是旱魃,一会儿咱就知道了。”爷爷说完此话,将食指放进嘴里,硬生生咬出一道血口。黄纸铺开,画起了符咒。我很惊讶,究竟是什么符咒,要以血为书。
那道符咒颇长。依然是起手点三清,龙飞凤舞间十个字现在黄纸上:奉圣旨到雷部天尊敕令。几道颇为怪异的花纹画在这十个字的两边,莫二师爷告诉我,这是雷文压边。
再往下,爷爷连书三个雷字,每个字端正异常,透着一股威严。
雷字往下,又是一道咒书:五雷大将军打凶神恶煞罡。
爷爷书完咒书,口中念念有词:吾受雷公之炁,电母之威,以除身中万病,百姓同得以治形。令吾得使五行之将,六甲之兵,斩断百邪,驱灭万精。急急如律令!
爷爷猛然大喝一声,啪地一下,那道血书咒符贴在了祖师爷的坟头。
“究竟是不是旱魃,五雷将军自有公论,稍等片刻。”
爷爷说完此话,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那炷长香无声地燃着,众人一脸惊骇。
莫二师爷撇撇嘴道:“师兄,你自己手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要请这五雷大符镇,值吗?!”
爷爷双手的乌黑之色似乎更甚以前了,他安然自若地说了声:“为了师父的清白,为了小清村四百余口人家,值!”
牛革命站在爷爷身后哆哆嗦嗦地问了句:“又……又是雷神爷爷呐。”
他显然是被那天祈雨引来的天雷吓破了胆,一听雷神连连晃着脑袋,说话都发着颤音。
程胖子怒目而视,莫二师爷靠着杨树点着一支烟,看着祖师爷坟头的五雷符镇,爷爷微闭双目。没有人接茬,阴凉的坟前,偶尔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叫。
长香徐徐燃烧着,香灰随着轻风洋洋洒洒吹落在地上。一炷香将尽,天空中骤然乌云密布,几道无声的闪电擦过天际,众人眼前一花,猛然一声巨响,我只觉得耳膜发聋,一道天雷突兀地劈将下来,准准地打在祖师爷的坟头,坟前的符咒化为灰烬,坟头的泥土被击得四溅。
爷爷腾地站起身来,说了声:“坟里果然有邪物!”
莫二师爷以祖师爷坟头为中心,用石头画出一块百米方圆的圆圈,让牛革命围着圆圈撒了一圈盐,爷爷朝着祖师爷坟头拜了三拜,说了声:“不肖弟子得罪了。”
大手一摆,几个劳力抡起铁铲子挖起来。
坟头越挖越小,爷爷和莫二师爷脸上阴晴不定,我知道他们心里有多痛苦,谁都清楚,挖自家祖师爷坟头是个什么罪孽。
爷爷趁着空当,又画下几道符咒攥在手里,莫二师爷自包袱里提出一方铜印,也是如临大敌的模样,似乎他们认定了祖师爷变成了旱魃。
庄稼汉子们常年耕作,自有一把子力气。片刻工夫,他们就刨出了祖师爷的杉木棺材。
爷爷和莫二师爷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留下一行清泪,汉子们也都跟着跪了下去。几十年前,这个棺材里的人,曾经就是小清村的天啊!
牛革命见了棺材,泣不成声,似是惊惧,又似乎是愧疚。这个在曾经的历史大潮中迷失了方向的乡下人,二十年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良知。
爷爷擦干眼角上的泪痕,摆摆手吩咐起众人来:“三宝,你去把我师父的棺材用渔网罩住,记住了,两层渔网都得罩上。”
他捡起地上的火枪,给谷老憨和李柱子道:“一会儿,渔网罩上了,我在棺材上挖一圆孔,你们把土枪给我填上,不要往下伸头,给我狠狠轰他几枪!”
谷老憨和李柱子吓得连连摇头:“那……那里面可是老天师啊!”
爷爷狠狠心,咬咬牙道:“你们只管开枪,那里面是我师父,打错了,欺师灭祖的罪过我来担着!总不能为了我师父,就让小清村几百口人活活旱死了!”
他拍拍俩人的肩膀,算是给俩人打气,又对着莫二师爷道:“老二,你那方黄神越章印上了几道辟邪符咒?”
莫二师爷掂了掂手中的黄铜印撇撇嘴道:“我这对象是用黄铜仿的,一共上了一十二道,一般邪物自是不惧,只不过棺材里要真是那东西,我怕也没什么作用。”
爷爷点点头:“土枪打完,你就给我砸下去,那十二道符咒全给我引了,多少也有点儿作用,剩下的,我来处理。”
我听爷爷吩咐得如此详细,也隐隐感到了棺材里的东西似乎真的非同小可,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爷爷大手一挥,一干人各就各位。
李三宝在祖师爷的杉木棺材上罩了两层渔网。那渔网是用尼龙绳编起来的双结网,异常结实。
爷爷提着铁锹,颤颤巍巍地走到棺材跟前。脸颊上的肌肉哆嗦着,心里不知道受着怎样的煎熬。他咬咬牙,举起铁锹猛地朝着棺材东头一尺处砸了下去,轰响声中,棺材被爷爷砸出一个不小的洞。
“给我轰两下子!”爷爷朝着谷老憨和李柱子喊道。
两人端着上好了火药和沙子的土枪走到跟前,冲着洞里轰轰就是几枪。烟雾弥漫中,棺材板化为片片木屑,爷爷彻底红了眼。他扭头正要示意莫二师爷砸下铜印,莫二师爷看看棺材一副目瞪口呆。
所有人顺着莫二师爷的眼睛看去,被土枪轰开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符咒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