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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林诱是自己走回来的。
林谦原本说要去接他,被他拒绝了。
他一个人,也没有打车,而是转了三趟地铁,剩下的两公里路也没有坐公交,生生走了回来。
如今正是七月大暑的天气,汗水很快湿透了他身上那件陈岚清给他买的白T桖。
可他不在乎,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明白今天的事儿恐怕不能善了。
明明出门前林谦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忍住,好好儿送了东西就回来,他也告诉自己千万不要感情用事。
可是怎么就在那一刻就推门而出了呢?
烈日下,林诱抬起了两条胳膊,仔细地盯着它们。
那两条胳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白皙,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面隐约可见。手掌修长而纤细,毫无疑问,这是一双能让很多女人喜欢的胳膊和手。
可是这双手,却亲自推开了那个柜子门,亲自推开了让陈岚清回到他身边的可能。
林诱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树立在大路边上的一根电线杆,脑子里疯狂地涌现出一个念头。
把这双手砸上去。
让它多事!
让它再多事!
林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心里清楚,这是狂躁症犯了,也许还有点儿抑郁,跟陈岚清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他几乎很少自我厌弃到这个程度,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怎样作,或者怎样坏,陈岚清都没有可能离开他。
她很需要他肚子里的孩子,连带的,也会需要他。
可是如今,她已经快20天没有任何消息了。
她说不定真的不要他了。
绝望的感觉让林诱几乎站立不住,脑子里毁灭一切的欲望和理智在疯狂地对战,可偏偏没有任何一方能赢,反而让他头疼欲裂,浑身颤抖。
强迫自己朝着家的方向进发,那里是她给他的家,就算要发病,他也要先回家。
……
眼前金光乱颤,迈动颤抖的双腿,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前进
一路不知道磕绊了多少次,终于在倒下之前,他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听到开门声的林谦站起身来,看到他顿时瞪大了双眼:“少……少爷?”
眼前一阵发黑,他再也支撑不住地往前扑倒。
倒地之前,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地接住了他,林谦的声音惊慌失措:“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惊恐地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快步放到卧室的床上,林谦就准备打医院电话。
“呜……别打电话,让我安静……安静会儿。”床上的人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制止了他。
林谦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转而轻轻环住了他,下巴抵在他的脑袋上,不停地轻拍他的背,小声地问:“事情没办好?”
他怀里的人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小声呜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一会儿呜咽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叫嚷:“她再也不会要我了!”
“我办砸了呜呜呜呜!”
“顾安之这个王八蛋……不知道这次又要怎么去骂她……”
他情绪激动,林谦怕他伤到肚子,待得他情绪稍微稳定一点,赶紧就插嘴:“好了好了我的少爷,你先别激动,我有个东西给你看。”
林诱抬起了脑袋,长睫毛盈满泪珠,被打湿后格外晶莹而黑长,显得格外楚楚可怜而软弱可欺。格外需要被保护。
可是林谦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将人扶正,起身去了厨房,片刻之后就带出来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到林诱的面前。
林诱呆呆地看着那本方方正正类似日记一样的小本子,问:“这是什么?”
林谦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少爷你自己看看。”
他疑惑地打开本子,却见扉页上写着——林兔子喂养日记?落款是陈岚清的花体签名。
林诱嘴里嘟囔着:“什么鬼林兔子啦!小爷我是大灰狼!”
他可能意识到这本本子写的是什么,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可是意识到林谦还在身边,自己刚刚大哭一场,又破涕为笑实在太孩子气,就强忍住面上的表情,装作不动声色的模样。
林谦眼观鼻鼻观心地溜回了自己房间里,故意大声说:“哎呀,我怎么这么困呢!!”
“少爷你自便啊!厨房里给你热着汤,看完一定要记得喝呀!”
这人!明明跟陈岚清一样年纪,怎么就完全没有他家亲爱的成熟稳重!
林诱微红着脸抱怨着。翻开了本子。
这是一本食谱,基本上记载了相处的这些日子林诱吃的每一顿饭的用材,配比,以及制作,看得出来被人翻过无数遍,看起来又皱又乱,好几页还有带着油的指印。
食谱大约有几十页,几十页之后估计是做得熟练了,就不再页页写着如何做菜了,反而是记录着做菜时候的心情,和被喂养者的反应。
X年X月X日
兔子吃得很香,他似乎很爱吃菌类的东西,塞得嘴巴满满的。害得我都多吃了好几碗。到了后半夜果然胃痛了,胃不好的人真羡慕他这种能吃撑也没事的好体质啊!
X年X月X日
这个兔崽子!姐姐我好心好意给他炖汤,他居然一点小事发脾气!!!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你想吃的了!!
X年X月X日
今天煮的这个对孩子的脑子很好。林诱其实也是个好孩子,为了让孩子皮肤好,最不喜欢的苹果也能每天坚持吃掉,真可爱。
以后我会不会需要养两个孩子啊!
……
这些随手记的东西,越到后面就越柔软,带着掩盖不住的情谊。
林诱嘴角微微上翘,明明泪珠才干,他却仿佛得到新生一般,整个人容光焕发,眼神里却带着无法掩盖的喜悦。
抱着那个小本子,林诱飘飘悠悠地回到了自己卧室,躺在上面,露出梦幻一般的傻笑。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像个被抚慰过的大猫一般,在上面翻了个滚儿。然后抱着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被子被他睡了这么久,其实上面早已没有了陈岚清的气息。
可是躺在上面,他却依然有对方还在身边的安全感。
真好啊真好啊。
她还念着自己,她曾全心全意地顾着自己。
真好啊。
林诱在这样的满足中缓缓地睡了过去,嘴角微微扬起。
第二天的时候,林谦是在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的。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家上司兴奋地红扑扑的小脸:“林谦快起来干活啦!”
他低头一看表,顿时气得嘴角抽搐:“少爷!就算是阎王爷,也不带大清早五点起床催命的!”
林诱知道他起床气重,随手从身后掏出一个盒子来:“漱芳斋的早点……”
卧槽……
林谦顿时就睁开了眼睛,爬起来洗漱整理。
一口气吞下四个蟹黄烧麦之后,林谦盯住他上司不怀好意的脸,神色一正:“说吧,想出啥法子来?”
林诱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法子,就是让顾安之多了解一下我们家清清。”
林谦:“怎么了解?”
林诱小声说了一句。
林谦眼睛都瞪圆了:“BOSS,我得先跟上头打声招呼,若是他告你骚扰,我也好有点准备。”
林诱一枕头砸过去——去你的。
而在X市的另一头,正抬笔作画的顾安之狠狠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想起身倒点水喝,刚打开门,一只素白的手托住一玻璃杯的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顾安之惊讶地抬眉:“青霜。你怎么在这里?”
冯青霜难得的一身素白长裙,承托得她利落的短发都有了几许柔美,她走过去把水杯放在了桌上,然后站在顾安之架起的画作面前,仔细端详。
顾安之极其擅长宏大的场景,这次他画的是一片星河。
广袤夜空,星河闪耀,像是梦幻,又像是神话。
冯青霜看得眼角渐渐带了泪,她隔空抚摸着那幅画,喃喃自语:“安之,你真是多年没有变啊。”
她神色凄惶,震得顾安之呆住,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嘴里一叠声地询问:“青霜,怎么了?”
冯青霜勉强一笑:“我说你的画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目空一切的冷清。”
冷清到她在里面找不到他的心。
冷清到她觉得不管再过多少年,那画也不会因为她而澎湃起波澜。
广袤的星河灿烂流芳,一如他这个人,从星光里来,到遥远的地方去。
再也不会跟她有所交汇。
她眨了眨眼睛,硬生生把那里面的泪珠逼了回去,转头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安之,你画得很好。我看得很感动。”
顾安之握住了她的肩膀,盯住了她的眼睛:“可是你的表情并不是感动的神情。”
他难得地刨根问底:“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冯青霜轻轻推开了他,慢慢地在画室里面踱步,眼神在他历年最得意的作品上流连,那一张张的画都工笔精妙,无情无心,追求极致的自然美好。
一如他本人,从不为任何人而改变,固执地坚守他的爱好。
一室的静默中,冯青霜慢慢地开了口:“安之啊。”
顾安之嗯了声,打算去牵她的手,再次被她躲过了。
她微微笑:“你知道吗,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资格牵我的手啦。”
顾安之悚然一惊,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你说什么?”
冯青霜背对着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安之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一直期待你会给我画一幅画。”
顾安之转到她的身前:“我不是给你画过好几副吗?”
冯青霜勾唇:“可是每一副,都不如面前的这幅星河好。”
他这幅星河不是他画作中最好的,甚至也不是完成品,可是那笔尖涌动的柔情,却胜过他给她画得任何一副肖像画。
顾安之的眼神顺着她看向那片星河,他懂她的意思,却不懂她到底在在意什么,半晌才解释:“青霜,你知道我更擅长画风景静物。”
冯青霜一直在微笑:“是啊,我知道。”
我知道才失望。
都是画画的,不管笔力高低,一幅画中融合多少情感,总算是看得出来的。
顾安之对万物有情有心,可对她……
至少,从画上看不出来。
这么多年,是她一厢情愿。
如今,她终于选择了放手。
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张信封,她平平地伸出,递到对方的面前:“下下个月的十五号,萨玛维亚教堂,我的婚礼。”
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期待他露出点什么表情来。
可是她再次失望了,顾安之像是呆住了,又像是有些震惊,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难过,急切,和挽回的模样。
于是冯青霜便再也无法在这个画室待下去,她转身,迅速离开,空气中只留下她最后的话:“愿你以后都爱着这山川大海,永远都不要觉得寂寞。”
她走了。
空气里是她惯常所用的香水的气味。
顾安之呆怔的表情开始慢慢地崩坏,心口陡然大痛。
多年分别,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这个女人,曾几何时,他们都还是少年,她热烈追求,他觉得耽误了他画画的时间,后来禁不住对方的纠缠在一起,他也是觉得事业家人皆比她重要,只是这个女人太聪明,他无法拒绝她的温柔,到后来对方转身离去,他也不曾太过难过。
因为她去学的那些画,拜访的那些人,走过的那些路,都是自己曾经跟她说过的。
这一次的壁画项目,他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与她重修旧好,却没想到等来她的请柬。
他懂她今日的眼泪。
无非是以往画她,都不曾用情。
她终于无法感动那个与山川河流融为一起的男人,选择了放弃。
那么他,是不是也应该放手?
认真地思考着,顾安之猛然蹲下了身,双手插进头发里面,耳朵边传来的是谁终于失控的大吼:“冯青霜!你回来?”
身体比心反应更快地奔下楼,想要去追逐那个记忆里的身影。却在转角看到那抹盈盈的白色踏上了一辆银灰色的车。
为她开门的人体贴而细致,连关门之前,都不忘先给她整理一下裙角。
那是他和她相识十五年从不曾做过的动作。
一声青霜卡在喉咙里硬生生被他逼回去,从此堵从心口的朱砂痣。
是谁,虚妄了多年的辜负? 小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