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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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是偶然的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当一个人疯掉的时候,几乎就不感冒,她穿得很少,甚至就不穿衣服,护士强迫给她穿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转眼她就脱掉,光着身体在病房里跑去跑来,搞冰冷的水,全身湿透。要不然就站在窗子那里,吹冷风,对着外面又喊又唱。夜里也不睡觉,根本就不晓得还有夜凉如水这个东西。而且闹啊,吵得其他疯子也睡不了。医生护士不担心她的精神病,最怕她发烧感冒,搞成肺炎。但是,她居然连喷嚏都不打一个。这样被她折腾了三五天,人清醒了,不说也不唱,衣服穿得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盖了两床被子,她却喷嚏连天,喊冷。而且发起烧来,整成肺炎。只好给她输液打针,吃一把治疗炎症的药,这样又折腾了三五天,她总算对头了,运气好的话,她精神和身体都康复,一个月之后,高高兴兴出院去。运气不好,又从头再来,搞那种胡乱的把戏,医生护士简直伤心死了。
有一个病例,是个叫万素的女疯子,三十五岁,110从街头送来的,也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一丝不挂,可能七八十天都没有吃过米饭,瘦得不成人样,还边跑边唱,声音都嘶哑了,还在喊,杀人了!杀人了!三个警察搞得狼狈不堪,医院里出动几个大汉,大家抬手抬脚,把她抬到病房里,直接捆到床上,她还闹。给她喂药喂饭,她就吐口水,咒骂护士,吃个锤子。半夜唱歌,大喊一串不晓得是哪个国家的人的名字。通宵通宵地闹。又不能把她一直捆在床上,把约束带给她解掉,她一下床,揪住一个疯子就打,护士拉了半天才给他们分开,并且警告她,再乱整,又捆起来。她竖起中指说,捆个锤子。她砸玻璃,撤凳子,撕衣服。自己的衣服撕烂了,就去偷其他疯子的,内衣,内裤,好看的裙子,偷到的,穿在身上,穿几条内裤,几个胸罩。其他疯子有不怕事的,不能容忍她的混乱,命令她把偷的衣服脱下来,她不脱,于是骂,骂也不过瘾,打,经常是几个女疯子打成一堆,又喊又哭,病房给她搞得翻天覆地。她还恨漂亮的,结了婚的女护士,特别是怀孕的女护士,要是让她知道了,就等于毁灭。护士高音当时正好怀孕六个月,被万素发现了,她突然发动攻击,对着高音的大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脚,高音当时的反应是不敢哭,抱着自己的大肚子拼命跑,拼了命地喊:小情,安安,万素要杀我的孩子,救我,孩子!
我们也拼命地朝高音跑去,清洁工都出动了。我们去保护高音的肚子。把她抬去打B超,嗨,她肚子里那个小子也狠,一点没事。四个月以后,高音生下一个九斤重的胖小子,生下来就给接生的护士一脚,护士笑,这小子以后一定是个运动员。护士的乌鸦嘴说对了,高音的男孩,最后成为一个足球运动员,打到世界上去过。胡扯远了。
万素这个凶手,踢完了那一脚,得意洋洋。我们简直绝望了,不知道怎么医治。凡是漂亮的,怀孕的护士,都调离这个病房。她反反复复整整闹了十二天。小情记得最清楚,第十二天下午两点,她在病房里给一个患高血压的疯子测血压,万素跑过来跑过去,其他疯子都躲着她。小情说,万素,小心点,别摔了,她不理小情,仍然跑啊跑的,跑到厕所门口,一个大个子疯子看不惯她,用脚轻轻一挡,万素重心不稳,大吼一声,向地上倒去,其他的疯子拍巴掌说,哦,跌倒啰,万素终于跌倒了。那个大个子女疯子看也不看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开。
小情听见吵闹,朝厕所跑去,见万素躺在地上,她去拉她,想让她站起来,万素说了十二天来最清醒的一句话,她说,护士,我腿跌断了,起不来,请你帮我。小情说,咦,万素,你清醒啦。她说,清醒了,之前那样胡闹,我晓得一点点,但是控制不了。小情又叫医生来给她做检查,用担架抬去照片,果然是大腿骨折。万素躺在床上,十分配合治疗,她说,病好了,还要走回家去种麦子。
私下里,小情对我说,奇怪了,千医万医,什么方法都试了,没效果,一个骨折,倒把她的疯病吓跑了。神奇。
那么。我再说一个更神奇的,有人如果感兴趣,可以研究一下,特别是精神病学方面的专家。
我在男病房时,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他那种精神错乱,比万素厉害十倍。因为是第一次住院,他的父亲陪伴着他,整个病房被他搞得很惨,到处打人,打不赢别的疯子,他就打他父亲,一拳头下去,他的父亲眼睛出血,肿得高高的。手上,脖子上许多抓痕。医院里的专家主任,一群人会诊,讨论医疗方案,给他用最高级的药物。甚至心理治疗,电休克治疗,但是,他的精神和身体完全不接受。他的父亲,一次又一次请求医生,想想办法啊,我只有一个儿子,医好他吧,就算有一点点效果也好。医生也着急,用什么办法?天啊,有什么办法?
有一个男护士,做了二十年的护士,他长期上夜班。那天,他带了一个来实习的学生上班,晚上八点钟,他们一起给疯子们发药,学生发放,他在旁边督促,亲自看见每个疯子把药吃下去。那个学生,可能脑袋走一下神,给那男孩的药发错了,把另外一个疯子的药发给他。等到老师发现,男孩已经把药吃下去了。两个护士吓得不轻,怕出大事情,立即报告当班的医生,医生又向主任报告,主任又向医务科长报告,这样一层一层报告上去,终于搞到院长那里。他们给男孩洗胃,输液,两个护士折腾了一个晚上,守着男孩,给他测脉搏,呼吸,血压,心里祈祷,不要有事,不要有事。男孩的父亲也守着。
那个晚上总算平安过去。第二天,男孩安安静静睡了一天。第三天。他从床上爬起来,喊,爸爸,我饿了,想吃肉。他的父亲,那个激动。他说医生医生,我儿子清醒了,他要吃肉。医生也激动,终于找着方法了。父亲问医生,那天晚上吃的什么药。医生不好撒谎,但是又不能给他说是发错药的缘故,他给父亲说了那种药的名字,非常便宜,几厘钱一颗,之前吃的那种高级药,几块钱一颗。父亲说,就用这个药,好药。事实证明,这个药确实对男孩效果好,二十天之后,父亲带着男孩出院了,以后多年,我再也没看见他来医院。
那两个倒霉的护士,还没完呢,大会小会讨论批评,泪流满面,还写了十分深刻的书面检查,必须深到骨髓里,不然就重写再重写。老的护士,从此变得更加胆小,上班如上战场。 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