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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除夕那天,好像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爸妈在客厅看春晚,我躲在房间里上网。我正在群里跟周茜和刘露娜抱怨过年氛围越来越淡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亲爱的,新年快乐!我算着时差给你发的,这会儿国内应该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吧。今年没法回国过年了,但这么重要的节日,我当然不会忘了你的。等我回国,我们一定要去吃高中门口那家过桥米线!”
永宁门口的那家过桥米线,杨惜雨跟我提过不下八百次,可就是这么近在咫尺,我俩也总是在“有机会”“有时间”中错失了一切机会和时间。
我看着长长的文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我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不到任何更新,大概是把我屏蔽了。
我抱着侥幸心理想,万一刘露娜和周茜看到的不是杨惜雨呢?顾晓彤肯定也有别的朋友啊,没准杨惜雨真的在法国过年呢?想着想着,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退回到了和刘露娜她们群聊的界面。
可越想着不要去理杨惜雨,脑子就越乱成一团麻。
我强迫自己想点儿别的,比如……江枫。我们从几天前分开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好歹也算共事了那么多天,他连个新年快乐也不给我发。独自责怪了江枫半天,最终我还是厚着脸皮给他发了一条带有群发性质的拜年短信。
可他没有回。
我又假装手滑发了条不相关的,然后紧接着又假惺惺地说“不好意思发错了”。
他依然没有回。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枫一直不回我短信我相思成疾,体内火气郁积,开学的前一天,我竟然发烧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以后了。
据说我的体温一度突破了四十大关,体温计上的水银柱都快不够用了,吓得我爸妈魂飞魄散。我给导师打电话请了假,在家安心静养了一个礼拜。
我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温暖的春天了。本来想换上轻便好看的衣服,但我妈说春寒料峭春捂秋冻,所以我还是被裹成了一个爱斯基摩人。
我站在学校门口,一点儿也不想迈进去。一是因为我穿得太难看,二是因为一回学校我就不得不面对我挂科的事实。
我的高数挂掉了,其他几门课也都是低分险过。室友在我生病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了,可想来想去,我还是很难接受。两个班一共七十个人,我排在第六十三位。燕赵、方晴芮和韩江雪霸占了前三名。他们都发挥出了各自的正常水平,他们是永宁的骄傲,而我是永宁的渣渣。
我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上楼,正在口袋里找钥匙,寝室门突然开了,我被两个室友张琰和珂珂架着拎进了房间。
“重磅新闻!绝对的猛料!”张琰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你这礼拜不来,差点儿憋死我俩,都不知道跟谁说去!”
我一头雾水:“重磅新闻?我怎么不知道?”
我突然瞟到了桌子上放着的新学期课表,课表上第一行赫然写着“大学物理”。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核武器级别的新闻!都已经大学了,为什么还要学物理?!
“不会吧……”
“你知道了?真没劲……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是啊!”我一拍大腿,“凭什么大学还要上物理?人无完人知道吗?现在讲究的是因材施教好吗,人不可能面面俱到……”
物理就是我人生中无法修复的漏洞。
“你在说什么呀?”这回换张琰和珂珂听不懂了。
鸡同鸭讲了半天,我们才弄清楚彼此要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大学物理先放一边,一会儿你再骂也来得及。”珂珂从我手中拿走了课表,朝张琰使了个眼色。
“咳咳。”张琰清了清嗓子,“坐稳了哦。我们亲爱的室友燕赵,跟韩江雪表白了。”
“什么?!”我一个反问句问出了海豚音。
“我就说她肯定特惊讶吧!”张琰对珂珂挑眉,她俩很满意我的反应。
“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上礼拜军事理论课刚下课,燕赵就叫住了韩江雪。本来大家都没注意他们俩,可燕赵突然大声问了句‘你有没有女朋友’,韩江雪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又接着说‘我喜欢你’,说得特惨烈,跟要英勇就义似的。韩江雪都差点儿腿一软跪下了。”
“然后呢?”我不动声色地问。
“韩江雪特别窘迫,脸都红了。不过不是因为害羞红的,我俩猜是因为丢脸。整个教室的人都开始起哄,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好多人都在笑,然后燕赵就跑出去了。”
她又一次做了哗众取宠的事。
我看了一眼她的床,被子叠得很整齐。我们的床上堆满了各种玩偶和小玩意,可她的床上,除了被子和枕头,别的什么也没有。幸好她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寝室而在图书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她相处。
她连喝硫酸铜都干得出来,现在不得直接喝硫酸啊?要是她知道了韩江雪喜欢的是我,会不会逼着我一起喝?反正我俩在一个寝室,方便得不得了。
我不安地上了几天课,发现燕赵倒是坦荡,我却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路渔歌,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天上完大学物理,我刚要背着包开溜,就被燕赵拦住了去路。
我用余光瞟见韩江雪收拾东西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没有啊。”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又看到珂珂在燕赵背后对我做出“啥也别说”的手势。
“那你上着课为什么跑到最后一排去了?你就这么不能容忍我坐在你身边吗?”
我一听物理就头疼,逃到最后一排,就是方便从后门溜出去嘛。再说了,我一心想着中午吃什么,完全不记得刚才我旁边坐的是燕赵。
虽说是室友,可燕赵几乎是以透明人的姿态存在于我们寝室里。她从不和我们一起吃饭逛街,也不加入我们的卧谈会,没有课的时候很早就背着书包出去自习。我对她的认知,仍然停留在她那些引起轰动的大事件上,喝硫酸铜,割腕自杀,还有当众跟韩江雪表白。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以前从来都不屑于跟我交流,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在乎我对你的看法了?”
“我……”燕赵一时语塞。
我扯过书包,走出了教室。下了两层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韩江雪正跟在我身后快步下楼。
他一看到我,眼神竟然有些闪躲。
“渔歌,我跟燕赵……”
“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吧。”他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我怕你误会……”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可能没那么多精力去误会你们俩。”我耸了耸肩,却又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咱们俩之间的……”
他赶紧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样对你不好。”
我正准备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突然从楼梯上飞过来一个不明物体,我和韩江雪下意识地躲开,一个水杯在我俩中间的地面上摔成了碎片。
我一抬头,燕赵正用凌厉的眼神盯着我。不用想也知道,水杯是她扔过来的。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跑上了楼,重重的脚步声显示着她的愤怒。留下我和韩江雪面面相觑。
第二天上课时,我注意到燕赵换了新的水杯,是个桃红色的保温杯。居然有颜色这么恶俗的保温杯?我盯了那个杯子好久,才突然发觉自己对燕赵的恶意。我不喜欢燕赵,可也不曾讨厌过她。不管她怎么对我,我总是希望能跟她和平共处,如果不是涂错了答题卡,也许她会过着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我始终记得她那件带血的校服。我想亲手还给她。
公共课的大教室还好,经常上完课都不会注意到她坐在哪里。可专业课就不一样了,专业课都是小教室,再加上我经常踩着铃声进门,我时常会没有选择,只能坐在她身边或离她不远的地方。每当这时候,她就会非常明显地把自己的书挪到远离我的一边,而且总要喝一口水,然后把杯子重重地摔到桌子上。
刚开始我还视而不见,慢慢地,我开始选择逃课。
在燕赵一次次不知是挑衅还是发泄的情绪中,我突然很想念江枫。
我在寝室里呆坐了一个晚上,才发现深夜的寝室里有那么多秘密。张琰和珂珂一个磨牙一个打呼,燕赵说梦话,嘴里念念叨叨了一整晚。天快要亮的时候,我订了张去北京的机票。
离开寝室的时候,我没有跟任何人说,以至于我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张琰和珂珂还大惊小怪:“你怎么变成学霸了?”
我朝她们吐了吐舌头,抽身出了寝室。
我一个人先坐公交车,再换乘机场大巴,然后领了登机牌,坐在候机厅等待。我双手把玩着登机牌的一角,突然感觉那么不真实。这么冲动的事是我干出来的吗?
我又想起寒假时江枫和我所说的一切。他说他难以启齿的过往,说他害怕的东西,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和我一起爬城墙、看电影。
北京对我来说陌生又熟悉,我没有来过,却因为江枫的存在变得好像近在咫尺。
虽然是春天,北京还是比西安冷多了,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我没有查天气预报,又穿得不厚,一下飞机就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很独立。跟家人在一起我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路痴,但此时我一个人背着行李,看着手机地图在陌生的城市来回穿梭,并不感觉到害怕。
我一路辗转,找到了在机场候机时才想起来订的酒店。因为订得太急,没有注意,订成了标间。坐在酒店里,我望着空荡荡的另一张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我把包里的东西都摊开来,可笑的是,慌乱中我居然带了一本《大学物理》。
酒店旁边有家便利店,我进去买了面包。因为太饿,狼吞虎咽了几口,没有喝水,我被噎出了眼泪。
我在北京的四天里,没有去颐和园,也没有去故宫,白天就游荡在W大的校园里听课,傍晚就坐在操场吹晚风。W大里有各种各样的小语种课,我误闯过希腊语的教室,也在斯洛伐克语的课堂上打盹。
去他生活的地方,走他走过的路,确实矫情。更矫情的是,这事居然是我做出来的。
可是这四天里,我没有遇到过江枫。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大学里大家总是各忙各的,就算是同班同学也不一定有多少见面的时间,更何况是我和他呢。
张琰和珂珂在我要离开北京的前一晚发来短信:“路渔歌你不会是死了吧?!别吓我们!”
我终于忍不住招了。我曾经跟她们提到过江枫,张琰唏嘘不已,珂珂沉默不语。
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没有机会告诉他而已嘛,这是青春期必然的经历啊,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特别?我凭什么就觉得自己的喜欢高人一等?
“喂,你个傻瓜,还是回来吧。我们都等着你呢。”她俩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我还有点儿不适应。
我眼含着泪花给她俩回了短信:“还是你们对我好。”
不出一分钟,张琰的回复就击碎了我对她们的信任。
“你大学物理已经缺勤两次了,老师说你再缺勤一次,就取消考试资格。” 时光满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