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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俊秀愣住，他居高临下的盯着鱼小暖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到近乎纯粹的地步。

　　这个笨蛋女人，为什么每一个问题的重心都是关于别人，而不是她自己。她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人类所应该拥有的自私之心呢？

　　“鱼小暖，”他轻声唤着那个没什么特色，也不出彩的名字。

　　“嗯？”名字的主人认真的操控着游戏里面的人物，上窜下跳，打怪吃花，不亦乐乎。

　　“你有可能会变的身体很不正常，”

　　“噢。”

　　“会失明，失去记忆，失去行走的能力，失去说话、听到声音、品尝滋味甚至呼吸的能力……”

　　“噢。”

　　“但是即使变得不像个人，你也不会就此死去。”

　　鱼小暖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下一秒，她继续神色自然的打游戏。

　　“你会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不需要任何能量上的补给，失去所有身为人类的正常感官，身体渐渐腐烂，神智逐渐不清晰，但是心跳一直不停的运动下去，直到某个人把它给彻底击碎。”

　　鱼小暖第三次按下了暂停键，看向白俊秀。

　　“谁来？”

　　“什么？”白俊秀问。

　　“谁来把我那颗即将变成可怕怪物之后的不死心脏给击碎，你们还没有做决定吗？”鱼小暖淡淡的问道。

　　白俊秀猛然一脚踢掉了鱼小暖手中的游戏柄，然后两脚踩下去，把鱼小暖和他之前也扔掉的游戏柄都踩的碎得不能再碎。

　　“喂！笨蛋女人！为什么不冲我大吼大叫，说你一点儿都不想死，说你不想变成怪物，说我们才是怪物，说我们搞错了诊断结果！你说啊！你给我全部说出来！”

　　鱼小暖平静的看着白俊秀。

　　“有什么好说的？”

　　她轻声反问。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我是个还没有找到父母的孤儿，朋友不多，大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这个世界也没有我在意的人，也没有在意我的人，就算变成怪物，就算被人击碎心脏彻底死掉，也只不过是走了一条跟你们一样的不归路罢了。”

　　她微微笑了笑。

　　“反正，每个人都会死去。方式不一样，但是结局是没差别的吧。”

　　“喂！我说——”

　　鱼小暖没有让白俊秀把想说的话说完，“不过真要说抱歉的话，那就只能跟你说了。很抱歉，我没办法再陪着你继续往前走了。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也不清楚你到底是因为怎样的原因，会选择我来做特助，不过，我真的很感激你会选择我。至少让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美梦的存在。”

　　说完了，鱼小暖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那根本看不见的灰尘，面对愕然在旁的白俊秀，无比认真的，低下头，弯下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一只手将鱼小暖想要鞠躬道歉的动作给拦在了半空中。

　　“你傻了吗？”

　　手的主人声音里毫无温度的问道。

　　鱼小暖没有直起腰，连看那只手的欲望都没有，就那么保持着半弯的姿势，安静得过份了。

　　“看着我啊。”白俊秀说。

　　鱼小暖用保持原有的动作来表明拒绝白俊秀命令的心意。

　　“我说看着我啊！你是不是在哭？所以才不敢看着我！”白俊秀恶狠狠的说道。

　　鱼小暖抬起头，眼眶没有微红，没有湿润，她没有在哭。

　　可不知道为什么，接触到此时鱼小暖的眼神之后，白俊秀终于理解那一种叫做无语凝噎的深切悲楚是怎样的情绪。那就在此时鱼小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隐藏在瞳孔最深的位置。

　　“为什么不质疑我所说的话，为什么不问我，这可能是个玩笑呢？”

　　看着那样的眼睛，白俊秀轻声问道。

　　“你说的很认真。”鱼小暖说，“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认真的跟我说话，而且，在我的记忆里，你也没在我的面前开过任何玩笑。所以你刚才说出我是怪物的时候，我就想，噢，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白俊秀有点发愣。这个对于一向将别人和自己的命运都掌控在他手里的男人来说，太不常见，也太不正常。

　　可是没办法不这样，对于鱼小暖的回答，他很意外。因为在原来的那个世界里，从来没有人会以鱼小暖的口吻，对他说出那些话。

　　“你就这样毫无反抗的，照单全收你的命运吗？”带着疑惑，白俊秀问鱼小暖。在他成长为现在这样的白俊秀的世界里，他所遇到的人中，不会有人会像鱼小暖这样：毫无反抗，从不挣扎的接受一切命运的安排。不管好与坏，真与假。绝不。

　　“奇怪。明明最悲惨的应该是我，为什么看起来好像真正觉得悲惨而伤心的是你呢？”鱼小暖竟然笑起来。

　　“笨蛋女人！我在问你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答啊！”白俊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语气要那么恶劣，他只知道，他实在不想在现在这种时候，还看见笑容挂在鱼小暖的脸上。那样苍白的笑容，似乎让他也有了难过的心情。

　　嗯？难过——

　　他竟然会想到这个形容词！他脑子没事吧？还是说，跟人类相处久了，就出现了特别的病症？

　　“我说过理由了。”鱼小暖笑眯眯的说。

　　看到白俊秀的脸上浮现出又要发怒的神情，鱼小暖解释道：

　　“我说过了，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理由是非我不可的。也就是说，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继续浪费这个世界的各种资源，接受这种必死的命运吧。”

　　——反正，也没有谁会需要我为他或者她努力活下去。

　　白俊秀看着鱼小暖的眼睛，看到了鱼小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话。那样的心意，绝望到却仿佛是从很早开始就已经认清楚现实的人才会拥有的心意。

　　没有谁会在意她的生死，不会有人会因为她的离开而痛哭流涕，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希望她能努力活下去。

　　所以才会这样……可有可无，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为了我。”他说。

　　“咦？”鱼小暖愣愣的看着白俊秀。

　　“如果没有其他人让你想要产生活下去的勇气，那你就为了我活下去吧。”白俊秀说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够真实的话，他从来没对谁说过的话。

　　“开什么玩笑？”愕然之后，鱼小暖笑起来。

　　“不是玩笑，我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白俊秀的脸上露出烦躁的表情，他没有类似的经验，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想要说的意思都表达清楚。

　　“可是……为什么呢？”

　　——你这么优质的人，为什么会对我这样的人说出这种话呢？

　　鱼小暖的眼睛里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我需要你。”白俊秀说。

　　“你以前说过了。可是，为什么需要我？”鱼小暖问。

　　这个笨蛋女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吗，知道除了问怎么样，还应该问为什么吗。还是说，因为要面对的是生死，所以，终于想要在临死之前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了吧。

　　白俊秀想着，伸手握住了鱼小暖的手臂。

　　“听我说，别插嘴。”白俊秀说。

　　鱼小暖认真的回看着白俊秀的眼睛。

　　“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白俊秀说。

　　“我跟你说诊断书结果的事，不是让你说出这样无所谓接受一切的话。我也不想看到你脸上那种什么都可以随时抛弃的表情。”白俊秀抓住鱼小暖手臂的手握的更紧了。

　　“昨天你能因为我飞机失事，而跑二十七层楼，最后哭到缺氧而昏倒的地步。那么，我要你答应我，同样是为了我，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变成报告书里所描述的那种怪物，你也不准随便找个人来了结你的性命。”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因为对于我来说，全世界所有的人类中，你就是那个最重要的存在。”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你对我是最重要的存在，关于理由，我只会说一次——”

　　“因为我喜欢你。”白俊秀说。

　　咦？

　　鱼小暖睁大了眼睛。

　　“我想我应该喜欢你。”白俊秀继续说，“所以才会对你这么好，是因为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我想留你在我身边，我想让你成为我最亲近的人类。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需要你。”

　　如果鱼小暖真的想要听到更加确切的答案，那么，就彻底抛弃以前那种模拟两可的回答吧。对于人类的女人来说，似乎一定要听到对方说出那一句话，才能真正确定安心的理由啊。

　　那好，如果说出喜欢之类的语言，就能让鱼小暖真正安心而努力活下去，那么，虽然自己很不喜欢说那个词语，那只需要说一次，也总比什么都不说而失去最美味的食物要好吧。

　　“你……你认真的？”鱼小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白俊秀说。

　　当然是认真的。

　　从他第一眼见到鱼小暖，就觉得她很特别——那是因为在龙州影视集团的大楼里嗅到了鱼小暖的血液的芬芳，循着香味才找到了鱼小暖的存在，既然能被他在人海中辨识出这种极品鲜血的味道，那自然是最特别的食物；

　　想留鱼小暖在身边，那也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这么美好的食物储备，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很难再被他找到同样的一个了吧；

　　想让鱼小暖成为他最亲近的人类，呵呵……最亲近的人类，对于他这个对食物挑剔到无可救药程度的家伙来说，当然需要每天都能看见美食的存在，才能安心做事吧。

　　毕竟，他是一个十分喜欢将好东西收为己有的怪物啊。

　　说完了他能想到的所有人类在第一次告白时，可能会说的话之后，白俊秀等待着鱼小暖问他一句“有多喜欢”之类的问题。

　　他曾经在寻找刀的间隙，了解过人类世界的一些常识。所以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所有恋爱状态中的女人大概都会在意这种无聊的问题。会问对方：有多喜欢，为什么会喜欢，会喜欢多久，喜欢哪一点……全都是无聊又无味的问题，实在让他觉得腻烦得很。

　　如果有一天，鱼小暖在死掉之前就变成了那样的女人，那他一定会亲手把鱼小暖的性命了结。以免，自己的生活会被那样的鱼小暖所打扰。

　　“感谢上帝。”鱼小暖喃喃说道。

　　嗯？！

　　白俊秀愣住，他听错了吗？刚才鱼小暖说了什么。

　　“感谢佛祖。”鱼小暖继续说着，眼泪流出来。

　　“感谢所有的神仙，感谢地狱的魔王，感谢这个世界的所有神灵或者妖魔鬼怪们，”

　　“喂……”笨蛋女人是真的傻了么？怎么会忽然说出这种没有逻辑的话。

　　“谢谢天使把白俊秀带到这个世界上。就算让我现在立刻死去，我也没有怨言。”

　　泪流满面的鱼小暖仰着头，看着征然间无话可说的白俊秀。

　　“谢谢你对我说你喜欢我。”

　　“你这么说是想告诉我你不信吗？”白俊秀忍不住反问道。如果鱼小暖敢说半个字说她不信他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再多废话一句。就算是面对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不是。我是想说，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欢你。一见钟情。”

　　鱼小暖对白俊秀说。

　　白俊秀愣了一下。

　　这个笨蛋女人，还真喜欢他啊。原来只是以为她之前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会这么认真的告诉他关于她的真实心意。

　　就因为他说了喜欢这样的假话吗？

　　真是个好骗的笨蛋啊。

　　“真好，就像做梦一样。”白俊秀露出可谓真诚的笑容。活了六千多年，容颜永远不再衰老，但是脸皮却似乎也随着时光渐远而渐渐厚实，什么样的话都能说的出口，任何谎都能编的出来。一个虚假的笑容，在任何一个人类的眼睛里，不管对方经历过多少世事，也不会看出他隐藏在其中的真正目的与情绪。

　　这就是恶魔的生活所带给他的福利之一。

　　“别哭了。很丑誒。”白俊秀轻声说着，抬起手来帮鱼小暖擦掉了眼泪。

　　“不要轻易的放弃，好吗？”这才是他的本意，让鱼小暖不去出现想要放弃的念头，只要鱼小暖自己愿意活下去，那么她的血液也会因为这股顽强的求生力量，而变得更加美味芬芳。

　　鱼小暖哭着笑着点着头，一脸感动到幸福的模样。

　　幸福？！

　　切！几句话，几个动作，几件小事，笨蛋女人就这么容易的相信了他所说的一切。交付真心，相信所有东西，这种毫无理由的信任，真不知道鱼小暖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安然度过以前的岁月的。

　　还是说，在那二十几年里，鱼小暖就像现在这样，傻乎乎的，对什么都能坚定不移的去相信么？

　　那可太笨了啊。

　　“现在你好好休息，医生说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就不会过快的产生异变。还有，你要记得，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知道吗？”白俊秀温柔的对鱼小暖说。

　　鱼小暖很顺从的点点头。

　　“我要去做事了，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好。我等你。”

　　“做个好梦。”白俊秀微笑着对鱼小暖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在关上门的瞬间，鱼小暖脸上的笑容却立刻消失了踪影。

　　“开什么玩笑啊……”

　　看着刚才被白俊秀踩的支离破碎的游戏手柄，鱼小暖喃喃自语。

　　用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她，嘴上却能诚恳真挚的说出“我喜欢你”那样的话，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还真以为她那十六年的孤儿院生活是白过了吗？

　　从懂事开始，就学会察言观色，去认真的看所有人的眼神和表情，去注意每一个细微的地方。因为只有足够的细致观察，才能确认和自己说话的人，看着自己的人究竟大概是在想什么，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对方对自己的态度究竟偏向于哪里，对方是站在哪个立场上面的……

　　也只有这样，才能小心翼翼的在孤儿院那种地方活下来。要知道，并不是每家孤儿院都像宣传片里播放的那样：工作的大人们和善友好，对待孤儿们亲切和蔼，关怀备至。

　　呵……那种宣传的东西，不是在告诉无知的人们做个白日梦吗？

　　在孤儿院里，食物、金钱、住所，所有的东西都似乎总是在缺少之中，可是孤儿却似乎总是那么多。因为太少有人愿意来领养他们了。

　　于是，要想还算正常的活下来，就要学会讨好可以给自己继续生存机会的人。

　　学会微笑，学会隐藏自己的不满，学会附和他人，学会判断正确的局势，学会顺应对方的心情，让对方相信自己是站在他或者她那一边的。

　　学会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害处，学会争取能够争取的所有东西，学会放弃，学会珍惜，学会被大一点的孩子欺负时，不再哭泣，学会不去跟那些照顾自己的大人们讨要任何东西，学会厚着脸皮的去挣钱，学会在跌倒时不等别人来帮助，自己就爬起来。

　　还要学会，当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怎样去避过危险，或者……面对危险。

　　就如现在这般。

　　“我很喜欢你。”这是真的。

　　鱼小暖无声的说着。

　　一见钟情，也是真的。她永远不会忘记第一眼见到白俊秀的时候，那种仿佛她的灵魂被一柄利剑深深击中的感觉，震惊之余，是整个人被莫名的激动所灼烧的痛楚。

　　那是在龙州影视集团面试的时候。

　　就在她进入面试间之前，有一个戴着帽子和宽大的墨镜，突然闯进面试人员等候区的男人进入了她的视野。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就应该是刚才还在对她说喜欢的白俊秀。

　　“你和白晋有什么关系呢……”

　　否则，白俊秀怎么长的跟那个成名甚早的影视巨星白晋有七分相似？

　　还有啊，为什么白俊秀要整天都戴着墨镜，为什么他身体看起来明明那么好，却还要她每天都做血检？

　　最重要的，看样子，她对于白俊秀来说，的确非常重要，否则，以白俊秀那种不做无聊事的性格，怎么会对她说出那些该是对情人才能说的话。

　　到底有什么秘密是隐藏在这些为什么之下的？到底，她对于白俊秀来说，会是怎样的存在？

　　目光接触到地上的诊断报告书，鱼小暖却是笑了笑。

　　不过，那些原因对于她来说似乎没有多大用处了吧。

　　毕竟，她早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确认自己会一直喜欢着白俊秀，不管白俊秀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对她这么好，总比不被自己喜欢的人所认真看待要来的快乐吧。

　　至少她能得到梦境中所希冀的幸福，那就足够了。

　　如果她真的会死，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了怪物，她一定会选择死在白俊秀的手里。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她一个人做出的决定。谁让她刚才在白俊秀说让她不准找人了结性命那句话的时候，就看到了白俊秀眼睛里面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要别人杀掉你，你是属于我的。所以你的命，也该由我来终结。

　　如果他坚持的话，无所谓，反正，她就这贱命一条，与其被别人当成怪物毁灭殆尽，不如就死在自己喜欢的对象的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白俊秀，所以拜托你，千万不要在我死之前告诉我真相，请你让我永远抱着我在做一个美好的梦的念头，永远就这样一直的做下去，直到生命终结那一刻。

　　求你了。 吸血鬼大人驾到：嗜宠小甜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