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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克·乔贝尼从来没有想过，在早就已经被他标榜为极度孱弱的人类，真的会有那种能生挺过了三十天整整七百二十四小时的痛苦的存在。

　　比他所碰见过的那些自诩强大的怪物还像一个怪物。

　　和鱼小暖规定的期限到了时，米克打开了三十天内没有开过的门，门后的房间一片狼藉，已经是毁得不能再毁的程度。

　　米克走到了后背上已经长出翅膀来的鱼小暖身旁，蹲下来，默默的看着依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鱼小暖。

　　“恭喜你。”做到了他所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要……做人。”鱼小暖的声音几不可闻。

　　“没问题。我会封锁两滴精魄的力量，让它们在你体内继续保持现在这种平衡的维度，只要不出意外，你就会继续像个普通人类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在那样做之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是三十天前，即使是米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鱼小暖继续像个人一样活着，毕竟那两滴精魄并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完美融合，最有可能也最该出现的结局应该是两种：鱼小暖爆体而亡；鱼小暖变成十足的怪物，失去所有理智，极尽杀戮之事。

　　可出乎意料的是，鱼小暖却真的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将两滴精魄的暴戾和强大的反噬力量给压制下去，捱过了三十天最初的反噬期，让那两滴精魄在她体内达到了一个暂时的平衡。

　　也因为有了这样的平衡，才让米克想到办法让鱼小暖的心愿实现。本来，他是等着亲手毁掉因为他和卓洛的精魄而变成怪物的鱼小暖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人呢？拥有无上的力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能随随便便欺负你，没有人再会让你难过伤心，你会拥有你想拥有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舍弃人类的身份，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呢？”米克问出了他想了三十天的问题。

　　鱼小暖勉强睁开眼，抬着头看着米克，声音很轻：“我看过了你一万七千八百六十四年的生命记录，你自己也不愿意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怪物陪伴你，为什么还要问我这个问题？”

　　看过了他的生命记录……

　　啊，对了，精魄是随着主人的修炼而逐渐形成的，它们自然也会带着主人的生命印记，一万七千八百六十四年的记忆，在精魄的世界里，时间流逝的速度也许就不过几十天。也怪不得鱼小暖能够熬过这三十天的痛苦呢，原来是找到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说不定，她通过在两滴记录着不同世界经历的精魄记忆里游荡之后，得到的不只是对他米克·乔贝尼的认知，还有那个笨蛋卓洛的了解吧。

　　也难怪鱼小暖才四岁而已，却能说出这样子的回答。

　　就像一个历经了太多世事的老人一般。也是，任谁已经“活”过了一万多岁，怎么样都该有所悟了。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如果我让你体内的精魄之力维持在平衡的水平上，你就会自然而然的生老病死，再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相当于神的存在，你确定你要走平凡人的路吗？”米克微笑着问道。

　　“确定。”鱼小暖艰难的回答。

　　“对于这个我很喜欢的答案，我决定给你一个附赠的小礼物。我会在封锁你力量的同时，封印你关于这件事的所有记忆，并且，我会把我关于这件事的其他后续记忆一并送给你。”

　　“……”鱼小暖的眼睛里是并不理解米克为何这么做的疑问。

　　米克笑笑，“别惊讶，我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鱼小暖，是你要做人的，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你想你就能得到。我可以让你继续做人，不过只有这一辈子，等这一辈子完结了，你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你为了做人而付出的所有痛苦所得到的回报也会完结，到那时，我给你的这些记忆会对你有用的。”

　　说着，米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小鱼小暖。

　　“希望这世界有了你，更加好玩一点。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鱼小暖的记忆被封存在了她的灵魂深处，她又一次变成了普通的人类。和她一起被封存记忆的，还有乐天孤儿院的那些孤儿和工作人员们，只不过和鱼小暖不同，他们的记忆是被米克篡改了，虽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过怎样可怕的事，但是他们永远都会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一个叫做鱼小暖的小女孩儿，是个和他们不太一样的存在，她的身体似乎不容易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试图伤害她的对象都遭受到了可怕的“惩罚”——

　　米克的杰作。他从来不会让一件在他看来有趣的事情就此结束。留下足够多的可能性，人性的复杂程度总会让每个人对同样一件事生出不一样的选择。他相信鱼小暖怪物事件会对这个无聊到极点的世界增添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一定会的。

　　时光流转。米克的办公室里，八岁左右大小的王一扬站在办公桌的后面，仰着头看着比他高很多的米克。

　　“只要接下来这七年时间里我都好好关照那个鱼小暖，您就真的愿意给我一笔钱，让我去读大学甚至更高的学历吗？”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王一扬却并没有多少羞涩或者怯懦的表情，孤儿院的生活让这里几乎每一个孩子都懂得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褪去那些无聊的虚伪的客套，八岁大的王一扬直接问米克道。

　　米克淡淡的回答：“是的。”

　　“那我答应这个约定。”王一扬点着头说。

　　当日入夜之后，米克来到了鱼小暖所在的房间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摆满了许多张上下层叠的小床，真正做到了合理有效利用每一平方空间的目的。

　　每个孩子都睡得很沉。

　　米克抬起右手，手掌张开，掌心里有一团柔和的白色亮光在黑暗中微弱的闪烁着。

　　米克把手放在鱼小暖的额头上，任那团光球悄无声息溜进了鱼小暖的脑子里。

　　光球里有一段名曰“絮语”的话。

　　——这是有关王一扬和我今天所做交易的记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你。孤儿院其他的孩子和大人们对你有多坏，王一扬就会对你有多好，但是这种好，是建立在我给予的交换条件上的。当你的人类身份完全消失，当你拥有绝对超越这个世界任何人类的力量之后，你是会感激因为我的缘故而对你百般照顾的王一扬，还是会仇恨那个完全是因为钱才愿意以后都跟你亲近，关心你，帮助你的王一扬呢？

　　我希望你将要做的事不要太脱离我的期望，否则，就不够好玩了啊。

　　十二年后，乐天孤儿院的院门口，孤零零一个人的鱼小暖拎着一个小小的包，站在那里，微笑着在和米克告别。

　　和送别王一扬的情况不同，在他们周围并没有其他孤儿院的孩子或者大人们，只有他们俩。

　　“你离开这里之后，不管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去找王一扬，如果他也解决不了，你就来找我。记得了吗？”

　　鱼小暖点点头：“谢谢老院长，我会的。那么，我要走了，老院长您保重。再见。”

　　“再见。”

　　时间又往后面走过了七年。

　　在这七年里，米克制造的式神傀儡跟着鱼小暖从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看着鱼小暖一点一点朝着她还是四岁时就想成为的普通人那样慢慢的靠近，喜怒哀乐、柴米油盐、把钱当作最重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米克依然没有放弃寻找白俊秀和龙魂刀的下落，他还是想回去，回到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然后，某一天，在自己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回到乐天孤儿院的鱼小暖拿走了“好心人士”捐赠给孤儿院的一罐糖豆，再然后，鱼小暖体内的两滴精魄长久以来的平衡被名为糖豆，实为青藤所炼制的特殊的丹药给逐渐打破了，她的身体出现了奇异的变化。

　　米克召回了式神。他知道，再过不了多久，鱼小暖就能彻底失去继续作为人类的资格，她会沦为她最不愿意成为的魔物，会长生不老，会一直活下去。孤独到即使发疯也无可救药的地步。

　　到那时，在鱼小暖体内精魄的力量也会完全呈现出来。式神的存在就会被她觉察，她自己也将拥有想要吞噬人类鲜血的欲望。

　　等待着即将会让整个世界都变样的鱼小暖所制造的好戏上演的米克却等到了令他更加意外的消息。

　　白俊秀的灵魂气息终于出现在了地球上。

　　米克几乎是在几分钟之内就确定了白俊秀灵魂的地理位置——那还是一个他以前去探查过的地方，同样叫做白俊秀的地球人类所在的地方。

　　看来在时空涡流里游荡了太久的白俊秀的灵魂，总算是找到了出口的位置。

　　只是龙魂刀却依然没有踪影。这一点让米克有些惊讶。

　　按照他所知道的来推测，龙魂刀在劈开时空，将所有时空涡流里的“旅客”送到另外时空之后，就会自然而然随着持刀人进入那个时空。可是，虽然他能够确定白俊秀的存在，却还是没办法确定龙魂刀的气息。

　　这对于自忖实力绝对强大的米克来说，实在是个奇迹。

　　难道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无声无息的发生了么？

　　那会是什么呢？又是谁让那种事出现在这个平凡无比的世界上的呢？

　　带着许多疑问的米克并没有想要去认真追查事情的心思，他不是一个勤奋的魔物，他喜欢等待着事情的真相出现的那一天。对他来说，他所拥有的时间够长久，长久到他总会等到他想看到的结局。

　　接下来，用灵魂融合了地球人类白俊秀身体的半人半魔遇到了鱼小暖。他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让鱼小暖成为了他的储备食物。

　　再然后，两人之间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事，美国华盛顿新杰克事件，韩国釜山的怨灵事件，苏红豆告白遭拒事件，接着就是当代降魔一族未来家主青裕的出现，青藤的暗中控制和操纵，再然后就是为自己弟弟新杰克报仇的丹尼尔的怒火，鲁夫的逆袭……一件件事情将半人半魔的白俊秀和慢慢变成魔物的鱼小暖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

　　而他们，一个是丝毫不以为意，权当是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本着一切随心的原则，自在的看着事情发展到快要失控的地步；

　　另一个则是懵懵懂懂，对于自己即将失去自己最在意的人类身份而毫不自知，只是一味的相信总有一天当她成为怪物之时，会有人来终结她怪物生命的存在。

　　那两个家伙，一个是疯狂的疯子，一个是无所谓的傻瓜，却就那样奇妙的凑在了一起，然后，慢慢的改变着自己原来的初衷。

　　对了，这里面还有一个王一扬。

　　让米克多少吃了一惊的王一扬。

　　米克对人类的自私性甚为了解，他认为按照人类自私的天性来说，王一扬不应该做出那样的事，但是在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所喜欢的女孩心中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时，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这个累赘不再成为那女孩累赘的做法。这样的做法，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似乎太出离人类的天性了。

　　有好几次米克都忍不住猜测，王一扬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在忍受着眼睛被挖掉的极度痛苦时，怎么还可能会有足够的理智去思考怎样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得到她想要的自由呢？

　　这种事，怎么能是人类这种孱弱到极点的生灵能够拥有的呢？

　　就像多年前就算是死也想要选择做人的鱼小暖一样，让米克实在无法理解王一扬当时的选择。

　　真是不可思议。

　　在接到还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的白俊秀告知王一扬死讯的电话后，米克来到了白氏山庄，在白俊秀和文不俩交谈的时候，把他这七年所做的关于这些事的记忆都揉进了沉睡中的鱼小暖的大脑里。

　　他计算着再过半个月的时间，鱼小暖就会完全变成怪物，然后会想起所有的事情，到那时，这个世界应该会更加的好玩。

　　哪里会想到，有些事真的变化很快。还没到他预计的时间，鱼小暖就在意外的情况下被鲁夫杀死了，而白俊秀则在明明重伤的情况下，灵魂之力发挥不到之前世界十分之一的前提下，一击将杀死鱼小暖的凶手鲁夫给毁灭殆尽。

　　原来最好玩的东西不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而是看到自己未曾想过会发生的事情，却忽然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那种感觉，真的很爽。

　　在鱼小暖人类生命完全消失之前几秒，在白俊秀和鲁夫战斗的时候，隐藏在空气中的米克带着由衷的盎然兴趣，将最后的记忆悉数给了飞机上的鱼小暖。他相信，拥有这些记忆的鱼小暖一定会选择站在鲁夫所代表的种族、青藤所代表的力量的对立面。如果真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那世界格局一定会彻底被颠覆。

　　一定会的。

　　……

　　终于把米克·乔贝尼的精魄世界看完了的鱼小暖愣了很久。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四岁之后的人生竟然是因为交换才得来的，她也没想过被王一扬那样关切的对待是因为占据了老院长身体的米克的条件的缘故，更让她意外的，是白俊秀和米克的关系。

　　当然，她在意的不是在于白俊秀是米克的儿子这种事，而是在意的是白俊秀在那六千多年的时光里，竟然过着那样孤单的生活。

　　明明是父子，却从来都没有相认过。又因为在那样的世界里，人类对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生灵所充满的尊崇感，让他们只会仰望着所有的魔物，而不敢走进魔物的身边，去想和魔物成为朋友，所以对于那个世界的白俊秀而言，除了四岁之前陪伴他成长的母亲以外，他没有任何的朋友。当他的母亲也不得已因为生病逝世离开他之后，他则一个人开始寻找着自己生存的意义。

　　无数的战斗、厮杀、流血、受伤，习以为常的一切经历，让他拥有了媲美他父亲米克那般强大的力量，却也拥有了对待那个世界过于简单的冰冷的认知。

　　或许可以说，白俊秀那样的性格，多少还遗传了米克吧。

　　毕竟，纵观米克所经历的人生，似乎他也是那样一个人孤单单的走过所有的路的。

　　原来，真正坚强的人，是白俊秀啊。她不过才活了二十三年的时光，又怎么有资格说什么不想当怪物这样的话呢？

　　可是，她真的要变成不死不老的怪物吗？

　　鱼小暖问自己。

　　四岁时候被米克封印的记忆如此鲜明的在脑子里出现。那个时候的自己，在三十天之后已经让精魄之力在体内达到了平衡，但同样的，也让她的身体出现了怪物完成体之后的变化。

　　变成那种存在，吸食人血，面目可憎，背上永远都有一对黑色的翅膀，长着一对尖锐到可以咬破任何坚硬身体的獠牙，指甲变得很长，仿佛所有恐怖片里女鬼出现的场面，狰狞的五官配合着嗜血的神情，就好像是那最丑恶的鬼怪，堪堪出场。

　　这个世界不会容许那样的自己存在吧？

　　就算世界没办法不容许妖怪一样的自己存活下来，那她可以存活吗？如果要存活下来的话，那她必须像白俊秀和米克那样，吸食人血，将自己人类同胞的鲜血用嘴这个工具，一点点咽进自己的肚子——

　　跟鬼似的。

　　然后呢？

　　变成那样情形的自己，还能保持理智多久呢？拥有了无上力量的她，到时候又该做出怎样的事情——

　　报仇吗？

　　白俊秀已经帮她报了啊。鲁夫死得不能再死了，她不需要报仇了。

　　找青藤给王一扬报仇好吗？

　　哈，老王才不屑报仇雪恨这种无聊的戏码呢，他现在大概正在黄泉路上，高兴的看着自己在这里为他伤心难过，至少，他会觉得她是在乎他的。是的，不管原因是什么，老王的确是有认真照顾了她那么多年，对于从来都没有奢望会遇到这种朋友的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再说了，以老王的性格，肯定也不会希望她为了他而染上恶魔的鲜血吧。他是那样一个善良干净的人啊，只不过是无辜的被卷入到了这种人类不应该参与到的事件中，却最后是付出了那样惨痛的代价，如果她还想继续让老王干干净净的去投胎转世也好，去成仙得道也罢，总不应该还把杀人这种事归在为老王报仇的头上吧。

　　那就当她看不顺眼青藤，所以才要把青藤给打入十八层地狱好了。反正，她注定是没办法躲过成为魔物的命运，那还不如就完全接受自己是魔物的身份，顺带把所有自己不喜欢的生灵都给毁掉好了。

　　反正，要下地狱的，也就是已经成为魔物的自己，跟其他人没关系吧。

　　那么，再然后呢？

　　把吸血鬼和青藤都给灭了，她又该做什么事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在米克的记忆中，不仅是他，融合了地球人类身体的白俊秀也在找寻龙魂刀，那也就是说，白俊秀也想回到他来的那个世界里。

　　是啊，那才是真正适合他的世界吧。

　　虽然现在光是想，就觉得看到白俊秀找到龙魂刀，斩破时空，然后离开的场景会很难过，但是只要再继续想想他回到他最希望回去的世界里之后，再也不会像在这个世界那样每天要应付那么多无聊的事，鱼小暖似乎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他愿不愿意带着她离开呢？

　　说实话，没有白俊秀的世界，好像真的没什么意思。并且，这还是一个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地方，真的比不上那个直接刀枪剑戟你老我往的血型空间。

　　至少，那里单纯得多。杀戮是最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既然这样的话……

　　鱼小暖默默的想着。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米克在对她的灵魂记忆进行镇压封印的时候，设定的条件是她把米克和卓洛的世界都“游览”一遍之后，她就能变成怪物，恢复神智，回到现实。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多久，还有一个世界没有看呢，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去看看那个叫做卓洛的吸血鬼的人生经历吧。

　　真奇怪，为什么米克坚持让她一定要看过卓洛的世界才肯让她恢复神智呢？

　　在那个世界里，究竟又有什么是米克想要她知道的呢？ 吸血鬼大人驾到：嗜宠小甜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