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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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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一克重”

  刘野希望他的绘画“只有一克重”,他谈到政治,“它比起宇宙根本微不足道,比起人类普通的情感也微不足道”;谈到“文化大革命”,“如果我们只是痛哭流涕地谴责,被灾难与痛苦压得翻不过身,它就还在伤害着我们”。正是在如此的认识与抱负之中,他以一种童话般趋于透明、而又散发着色欲的语言,结合了抽象主义的秩序感,在画面中逐渐地抽离了沉重、喧嚣的现实外壳,勾现出一种生命本身的脆弱、静谧与梦想。

  刘野/国际蓝/210×420cm/布面丙烯/2006

  刘野/谁怕L夫人/100×80cm/布面丙烯/2005

  他最初的作品就是幻想的产物。有一个酷似他自身的小主人公,漫游在种种的奇境之中。那可能是军舰在游弋的海面上,而上空正驶过喷气式飞机,或者,是一座垂挂着红色帷幔的舞台,一个望得见金色麦田的房间,还有一部分画面充满了异国情调,是关于在欧式城市建筑深处的某些超现实场景的记录。他也的确在柏林生活过一段时间。现在看来,这些作品在空间结构的安排上显得繁复和滞重,应该是从90年代后期开始,他的图式变得单纯而内在,除了少数的例外,画面往往聚焦于一两个人物,背景是近乎单色的大块运用,这种对背景的精简处置,仿佛介于蒙德里安(Piet Cornelies Mondrian)的抽象与中国传统绘画的空白感之间。尽管他对西方抽象艺术的认同与爱慕不断加深,并且,以在画面中不断重绘蒙德里安之作,来完成一次次的致敬和体验,但他从未使自己变成一位真正的抽象画家。抽象对他来说,相当于移植到画面上的一种静谧的秩序感、一种可见的宇宙模型、一种艺术的规格,它是个人言说极严苛的参照系,它不允许一个人无谓地消耗自身的能量,去造成话语的极度膨胀,以致淹死在自己的口水里。他真正的兴趣所在,是将一些重要的主题与企图“翻译成一种适合儿童的魔法世界的微小规模的语言”。

  色欲的书写在后来越来越多地构成了他的绘画主题,一个类似于巴尔蒂斯(Balthus)的“阅读的卡佳”或者纳博科夫笔下的洛丽塔般的小女孩,成为了他最常表现的对象主题;另一方面,如果说在早期的作品中,他通过重绘蒙德里安的画作对“抽象精神”进行致敬,这种致敬在此后不断地得以内化,赋予了他笔下的那些意象——米菲兔、积木、玩具、书籍、小女孩和音乐家们——以一种更为坚实而明晰的结构,一种接近于音乐性的旋律,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越过了那样一个阶段:以造设充满童话感的情境来消解沉重的现实感,而转向了真正的精神自治的追求,他惯常运用的那些物象得到了重新的审视,它们已经不止于充当他个人梦境的道具,而是作为某种精神秩序的编码,有待于再一次破译。换而言之,他在提升作品的纯粹性,然而,刘野式的抽象化并非对于物像的祛除,亦非生命原始冲动的解体,它可以被视为“瞥见无限”的渴求经由抽象的结构流转到具象之中。

  刘野/禁书之二/80×100cm/布面丙烯/2008

  刘野/树与竹子的构图/300×220cm/布面丙烯/2007—2008

  以读书的女孩为题材的《禁书》系列已经成为了刘野个人的“保留曲目”,每一次的变奏都是在强化这个令人着迷的形象的同时勘验着他对于自我的新发现。尤其是在《禁书之二》(2008年)里,女孩身体的每一段仿佛经过了缜密的数学计算,仿佛已不可能再简化,背景中的墙面则是对于佩特吕斯·克里司图斯——那位绘制过“北方的蒙娜丽莎”形象的古典艺术家的一次致敬。这个女孩斜耸的上身像一个滞空的浪峰,腰身以下则退落于平静的水平轴线上,两部分的衔接点在于她微微岔开的衣褶,那里既在束拢又在迸发,造成了一种格外微妙的色情张力,俨然可以媲美于巴尔蒂斯《卡佳读书》之中那个屈起的膝盖……实际上,你也可以将之视为蒙德里安某幅抽象画的具象化再造,或者,是宋元山水中某座逶迤的山脉的肉欲表述。

  2007年,竹子开始成为刘野的绘画题材——事实上,竹子是我们漫长的艺术传统中最受热爱的表现对象之一,文人们更视之为自身气节的隐喻与化身,因为它象征着正直、坚韧与谦逊的品质。对于刘野来说,道德指涉显然不是他的兴趣所在,而是竹子本身的形象构成激发了他的表达热情,借助于这一物象,他在一方面纵容自己不断地向抽象运动、靠近与深入,在另一方面又承诺自己要留住最后意义上的具象之形,如此就等于在抽象与具象的那条界线上自甘危险地起舞,或者说,将那条界线本身打开成一个可能的空间。

  如果说在《树与竹的构图》(2007—2008年)里,竹子仍然和其他几个意象一起营造出一座冬日院落中人性的温暖感,那么,在他随后的创作里,竹子本来就趋于简洁的形被进一步简化,不仅是去除了所有的叶片,而且去除了竹节处的天然突起感,那些繁杂而丰富的现实性元素让位于线与面在空间里的自我生成,而趋于自在的书写状态也激发着画家的能量与雄心。巨幅的《竹子竹子百老汇》(2011—2012年)可以视为他与晚年的蒙德里安进行的一场对话,在后者那里,百老汇的街道曾经被俯瞰,并且在平面上展现为迷人的结构,在刘野这里,曼哈顿的摩天大楼被眺望,被竹子的形态转化为无尽虚空之中的物质魅影。而在《竹子的构图5号》(2012年)之中,画家的情感状态变得格外安宁,他仿佛是在凝视过院中的竹子之后,关闭了画室的窗户,并且使自己进入到遗忘的状态,当他开始绘画之际,与其说还有一竿竹子的姿影摇曳在他的头脑里,不如说,他听见了一种纯粹的呼吸与生长的节奏。

  “做一个先锋派,是因为知道什么东西死了;做一个后卫,是因为还爱着那个死去的东西。”罗兰·巴特曾经在1971年宣称,自己意欲成为“先锋派的后卫”:从现代派撤退,拉开距离,向古典派倾斜——尽管先锋派在当时的欧洲与今天的中国含义不一样,但“先锋派的后卫”这个带有悖论意味的身份似乎也很适合刘野,对他来说,那个死去的东西就是绘画,并且,他还爱着绘画:“画画就是要在干毛巾里再拧出一滴水来。” 灰色的狂欢节:2000年以来的中国当代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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