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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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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山下降的速度自然很快。风在她耳边咆啸着。她的衣裳掀得飞了起来,她却紧紧地抱着慕容无风,一只手,还紧紧的按住裹在他身上的毯子。

  她几乎忘了死人的身上本没有温度,自然,也不需要毯子。

  她一直睁着眼,一直努力将自己的脸庞向着太阳那一面。

  她有一种感觉,仿佛在掉入江中之前,自己和无风便会融化在初升的阳光里。

  冥冥之中,她的身子忽然被人击了一掌,忽然向另一个方向飘去。

  这一掌,便减弱了她与慕容无风迅速下降时的巨大冲力。

  然后,忽然,她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已有一柄利剑割断了身上缠绕着的衣带。慕容无风已然从她的怀中掉了出去!

  她大惊失色,袖子一挥,白练飞出,要将他卷回来。

  却有一个黑影将慕容无风一抱,身子一纵,在空中翻了两下,缓缓地落在一只小船上。荷衣又急又气,双腿在岩石上轻轻一点,便追了过去。

  终于,她也缓缓地落在了那只船上。

  “小姑娘,想也没想就往下跳?你的小相公明明还没有死嘛!”

  荷衣定睛一看,船上赫然坐着那一黑一白两位剑客。

  “他……他真的没有死?”荷衣伤心之余,又不由得大喜。抢过去将慕容无风的手腕轻轻一握。他的脉息果然微弱地跳动着。

  她却不知慕容无风的心脏原本已停止跳动,她抱着他一跳,那心脏猛然悬空,便仿佛受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刺激,又跳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又哭了:“他这样子……也不知道还能再挺多久,还不如我们一起死了,一了百了。”

  白衣人淡淡道:“如果你放心让他跟我走,我保证他一时还不会死,或许,还能好转。”说话时,他的手一直按在慕容无风的腰上,仿佛正在给他输入某种真气。

  荷衣道:“你是说……你能救他?”

  白衣人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终于有了希望,荷衣竟激动地浑身颤抖了起来:“你要带他去哪里?”

  白衣人道:“天山。”

  “天山?”她怔了怔,却生怕他会反悔似地马上道:“好,你带他去。不过,我也要跟着去。”

  白衣人道:“你当然可以跟着去,不过你走得比我慢得多。”

  荷衣当然见过这两个人的武功和轻功。

  黑衣人道:“你带着那小子先走。我和小姑娘这就跟过去。”

  白衣人点点头,又看着荷衣,道:“你同不同意?”

  荷衣咬了咬嘴唇,道:“你……保证他不会……不会……么?”

  白衣人道:“我会尽力而为。”

  荷衣道:“那你……去罢。”

  她的话音刚落,白衣人就带着慕容无风从船头一掠而出,在水中双足轻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茫茫的江雾之中。

  天山。

  荷衣从小跟着街头艺人走南闯北,长大独自押镖,若大一个中原,她没去过的地方还真不多。

  但天山在她的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遥远的神话而已。

  那一片地方属于于阗黑汗国的管辖,古称西域。不少汉人都是被朝廷流放的犯人。

  近一百年来,江湖上关于那一带的传说,大约只限于天山冰王和昆仑二老而已。

  若不是二十几年前突然有一个天山冰王大败了“嵩阳铁剑”的传人郭飞阁,或者是去年“昆仑双剑”的突然崛起,江湖上的人只怕至今还不肯相信,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那些传说中的神秘剑客仍然存在。

  这些剑客罕履中土,来一次便要制造一次轰动。

  这些“轰动”刷新着被江湖渐渐遗忘的记忆,唤醒着他们对这片神秘之地的敬意。

  自从二十年前飞鸢谷一役,天山便成了天下剑客朝圣之地。

  传说中,每隔几年便会有一些热血青年不远千里地赶到天山,寻找冰王,仅仅只为见他一面,试试自己的剑技。

  他们当然从没有找到,也没有见过冰王。

  冰王当然只不过是他的外号而已。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一路上荷衣的心思,却完全与江湖传说无关。

  她拼命打着马,心里只想着慕容无风的安危。

  那黑衣人的话原本很多,他也原本喜欢打趣,看着她六神无主,答非所问的样子,便也不再找她搭话。

  是以两个人几乎只是赶路,赶路,赶路。他们日夜兼程,每三天才歇息一次。等到他们终于到了天山脚下,终于骑马走了雪峰的一半,最后终于不得不施展轻功上山时,荷衣已累得连腿也抬不起来了。她几乎是被那黑衣人半拉半背上了山。

  早已是冬季,漫天的大雪,刺骨的寒风。

  山路冰凌四布,滑不可当,稍有疏失,便足以丧身。两人在冰雪之中小心翼翼地前行,走了好几个时辰,才到达一处座落在山峰侧面背风处的宅院。

  宅子是巨石做成,却早已被冰雪包裹得严严实实。若不是门前石廊下立着两个石柱,荷衣倒要以为自己是到了一所冰宫面前。

  那房子仿佛已有百年的历史。却一眼可知很牢固,很结实。

  但她的心里还是直打鼓。

  这塞北苦寒之地,原本就不是慕容无风能待得住的地方。更何况是在最寒冷的天山之颠。

  他的风痹之症,连同随之而来的心疾,只怕会发作得更加频繁。

  当她战战兢兢地走进石宅,进了正堂,却发现屋内生着火,很温暖。所有的窗子都蒙着厚厚的兽皮。连地上也满铺着好几层珍贵的皮褥。

  屋内陈设简单,却看得出,房子的主人品味并不低。

  白衣人坐在一张铺着狼皮的椅子上,早已听到了他们的脚步,也早已料到是他们。

  “他还活着。”他开门见山地道。

  荷衣喜道:“他在哪里?”

  白衣人并不答话,却道:“他仍然病得很厉害,还不能说话。却坚决不许我碰他。我只好每天点一次他的穴道,趁着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换药。可惜他的身子不能承受长时间点穴,所以醒后的这十天里,他竟连一次澡也没有洗。”说罢,他忍不住道:“他究竟哪来的这些怪脾气?”

  荷衣一翻白眼,道:“他的脾气一点也不怪。只不过是有洁癖而已。”

  “有洁癖也要讲时机,你说呢?”白衣人大约是被慕容无风的脾气弄得大为恼火,不依不饶地道。

  荷衣懒得与他争下去,叹了一口气,道:“他吃得下东西么?”

  “几乎不吃什么。好在我趁他昏迷时,也给他喂了些雪莲丸。”大约慕容无风吃东西也十分勉强,令白衣人大费脑筋,是以他说话的口气仍旧是气鼓鼓地,好像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难侍候的人。

  荷衣柔声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多谢你救了我的相公。我们夫妇欠你们两条命。”

  她一会儿说“相公”,一会儿说“夫妇”。一想到自己还有和慕容无风一起生活下去的希望,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只恨不得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们已然成婚的消息。

  白衣人与黑衣人连忙说:“恭喜恭喜!”脸上的神色却一点也不吃惊。

  荷衣道:“我和无风一直忘了请教两位前辈的贵姓。”

  黑衣人道:“不要叫我们前辈,叫我们大叔好了。我姓山,叫山木。他姓陆,叫陆渐风。”

  这两个名字,荷衣从来没有听说过。只好道:“我们有一位朋友叫山水,山大叔和山水可否相识?”

  山木道:“他是我儿子,不过我们大约已有十几年没互相说过话了。”

  荷衣于是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老在云梦谷里看见这两个人了。

  既然是不愉快的家事,她也不便多问,便调转话题,道:“你们这儿,有鸡么?”

  陆渐风将她领到厨房,指着一个白色的东西,道:“寻常的鸡没有,这是天山雪鸡。”

  荷衣道:“味道像什么?”

  白衣人道:“像鸡。”

  她洗了手,卷起袖子,将鸡料理了一番,炖了一大锅鸡汤。里面放入一节人参。

  然后她把山木叫过来,道:“麻烦大叔替我看一会儿火。”

  山木嘿嘿一笑,道:“看着火没关系,看完之后我能不能也喝一碗?”

  荷衣笑了笑,道:“他最多能喝半碗,剩下的你们喝光好了。”

  山木道:“你这丫头倒大方。”

  陆渐风将她领到另一间房,其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怕光。所以我没在他的房里点灯。不过里面有一个火炉,想必趁着火光,你还看得见东西。”

  那房子并不大,却更加温暖。地上茵褥重叠,铺着毛绒绒的兽皮,竟有数尺之厚。荷衣除去靴子,行至榻边,跪了下来,将手伸入慕容无风的被子里。

  他安静地躺着,似乎在昏睡之中。

  他的伤口一向愈合极慢,肿得似乎也很厉害。身子竟异乎寻常地消瘦了下去。一摸之下,竟瘦骨嶙峋。

  她的手在他的身上游移着,半晌,他却忽然惊醒,忽然恼怒地抓住了她的手。

  荷衣当然知道慕容无风平日不喜与外人交接,自己只怕是唯一的一个与他身体有密切接触的人。

  所以她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他的手在她的手上抚摸了片刻,似乎在猜测什么,末了,却轻轻地将她的中指往相反地方向一折。

  那中指便柔软地弯了下去。

  他的手便松开了。

  任由这只柔软的手在他的全身继续逗留着。

  巨创之后慕容无风之所以能够挺得过来,便全靠每三日服食一枚天山独有的“豹胆”。

  豹胆取自天山雪豹。雪豹敏捷凶猛,虽是群居,捕捉却极为不易。

  在这样漫天大雪的时候,要找到一只就已难如登天,莫说是找到之后最好一剑之内便要结果了它,还要飞跑地将它送回来。

  雪豹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在山下都十分值钱。而它的胆却只能是死后的一个时辰之内服食才有疗效。两个时辰之后,它便变得一钱不值,只不过一团绿色的苦水而已。

  荷衣帮慕容无风洗完澡、喂完药、自己也累得快要倒下了。略略洗漱了一番,便轻手轻脚地睡到慕容无风的身旁。

  经她这么一阵折腾,慕容无风蓦地醒了过来。

  在黑暗中,她将手伸了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你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他心中大喜,终于有了一丝说话的气力:“……你累了,睡吧。”

  “睡不着。”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还活着。”

  “我已觉得好多了。”他轻声道。

  “莫忘了我们已拜了天地。”荷衣喜滋滋地提醒了他一句。

  “什么时候?”他慢吞吞地道。

  她从床尚翻起身来,提高嗓门:“你要反悔么?你要反悔么?”

  他叹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一定要嫁给我?”

  “我一点也不傻。不嫁给你才傻呢。”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甜蜜蜜地道。

  他苦笑,想着自己天生残疾,体弱多病,原本打算终生不娶,以免遗累他人。如今惨遭重创,自料此生不久,样子愈发半人半鬼,虽荷衣谈笑间不以为忤,反而愈加呵护,自己心中却不禁大为伤感。

  荷衣见他说话之间,神情失落,便柔声道:“你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支起身子,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想到无论如何,两人终于逃过此劫,不禁俯下身去,深情地吻着她。

  “荷衣,告诉我,那天……那天在山顶上,你是不是真跳下去了?”

  “跳了。”

  “跳了?”他急着道,“你糊涂了么?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以后……以后不许你这么傻!”

  “啊,你那时已昏过去了,没有神志。不然,我一定会叫醒你,往下跳的感觉真的很好。”怕他着急,她又加了一句:“尤其是跳到一半的时候,又被人救了起来。”

  “是那个白衣剑客?”

  荷衣点点头。

  “现在,我们这是在哪里?”他举目四顾,觉得房子陌生得很。

  “天山。你已在这里躺了二十几天了。”

  “天山?”他还要问下去,躺在他怀里的人已然甜甜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慕容无风还在沉睡之中,荷衣便跟着陆渐风来到了茫茫深山。她不愿再麻烦他,一定要自己亲自捕杀雪豹。

  一路上,为了让她跑得更快,陆渐风竟教了她几招轻功步法和换气吐纳的功夫。

  然后他叫她停下来,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前方。

  漫天大雪,前方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道。

  “雪。”荷衣道。

  “仔细看。”

  “还是雪。”荷衣一面说,一面很为自己的眼力难为情。

  陆渐风道:“你还认不认得回去的路?”

  荷衣点点头。

  陆渐风道:“在你的左边,大约十几丈开外,有两团移动的白色。你可能看见?”

  荷衣道:“嗯。”

  “上下移动着的是雪,左右移动着的是雪豹。现在,看见了?”

  荷衣点点头。

  “你的剑只能从它的眼睛刺进去,从后脑刺出来。因为雪豹的皮很珍贵。我可不想你刺得它满是窟窿。最好是在它发现你以前就进攻,然后迅速将它刺死。不然,它的胆汁就会变味。”

  “我明白。”

  陆渐风看着她,道:“你现在为什么还不动手?”

  荷衣道:“你走了我就动手。”

  她一回头,他已经不见了。

  一连十日,慕容无风便几乎日日都有新鲜的豹胆配药。他的身子虽然还很虚弱,却显然是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这一日,慕容无风醒过来的时候大约还是早晨,他自己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屋内灯光昏暗,四周的窗子都已被厚厚的皮帘遮住。

  荷衣已不在身边。她也有早起的习惯,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荷衣几乎每次都比他起得早。她习惯在临晨时分练剑,练完剑回屋时,慕容无风多数时候还没有醒。

  现在他受着伤,躺在床尚一动也不能动。就算他想出去看一看荷衣究竟在哪里,也是休想。

  幸好这时他听见了敲门声。

  既然敲门,门外的人当然不会是荷衣,荷衣不用敲门就可以进来。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山木和陆渐风。

  既然走进来的人是两位武林前辈,慕容无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再躺在床尚。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人,病的时候绝不见客。更不会躺在床尚和客人讲话。

  但他现在这样子,他实在也不知道该怎样起身。

  好在床的上端不知什么时候悬着一个木环,木环不偏不倚,正吊在他的胸前的上方。他便伸出右手拉住那个木环,左手用力撑着床沿,总算是将自己破碎的身子从被子里拉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坐起来,下身的伤口立时便如刀割一般地疼痛开来。冷汗不由得涔涔而下。

  山木看着他吃力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其实不必坐起来。”

  他将身子靠着床头,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坐定,淡淡地道:“两位来了正好,请坐。我正有些事要问两位。”

  山木道:“你问。”

  慕容无风道:“那天,在云梦谷,是两位将我从湖里救了起来?”

  山木道:“我们原本就没有走远。实际上你们说话时,我们俩正坐在那亭子的顶上。”

  慕容无风冷冷道:“两位一向喜欢多事,自然喜欢坐在人家头顶上,以偷听他人私事为乐。”

  陆渐风道:“老木,你听见了?人家并不领咱们的情。”

  山木道:“这小子一向脾气臭,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慕容无风道:“我为甚么要领你们的情?我求你们救我了么?那时我若死了,荷衣便会很快忘掉我,也就不会再有此劫,她也不会……也不会为我而求死。这一切,全是因为你们多事!”一想到荷衣抱着他跳下万丈深崖的情景,他便不寒而慄。

  陆渐风道:“你若还想死,只管去死。这一回,我们绝不拦你。”

  慕容无风冷笑:“我现在还能随便死么?就算是……就算是半人半鬼,我还得活下去。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英雄么?”说罢,情绪激愤,竟猛烈地咳嗽起来。

  山木道:“我们救你,当然不是为了当英雄。”

  陆渐风道:“我们救你,是因为我们有事要求你帮忙。”

  慕容无风挖苦道:“两位前辈武功盖世,还有什么事会求我这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人?”

  山木迟疑着,半晌方道:“我们常年住在这里,只因为几十年前我们无意中得到了一套武林秘籍。我们按书练习,目前已练到第九层。还有最后一层便大功告成。可是……可是……”

  陆渐风道:“这套书一共有十册,前面九册都好懂,偏偏这最后一册文义古奥,杂有大量医家术语,我们逐字逐句地参悟了三年,也到处请教过方家,都不知所云。”

  山木道:“这一套高深的武功,练到最后,越来越险,稍有闪失便会走火入魔。我们自然要十分谨慎。”

  慕容无风道:“哼。”

  山木道:“如若你肯帮我们弄明白这册书讲的究竟是什么,我们两个人就欠你一份大大的人情。”

  慕容无风将眉一展,道:“书在哪里?”

  山木从怀里掏出一本并不厚的册子,递给他。

  他一手据床,一手拿书,借着桌上的灯光,翻了片刻,道:“这书上明明讲得很明白,为什么你们全看不懂?”

  山木大喜,忙道:“你说说看,怎样讲得很明白?为什么我们一点也不明白?”

  慕容无风道:“书上说,最后一关,只需在最寒冷的一天,将丹田之气沿全身经络循着子午流注穴道自然开阖的路径运转五个周天,便可大功告成。”

  两人同时道:“不错!不过,全身上百个穴道,这‘自然开阖的路径’究竟是哪一条?”

  慕容无风道:“所谓自然开阖,当然指的是不能强力打开原本是关闭着的穴道。内息须得按照穴道在一天中自然开启的时间进入,在自然关闭之前离开。”

  陆渐风道:“这些穴道开阖的细节,武林之人从不计较。就是医书里,也无人提及。”

  山木接着道:“你莫要吃惊。这些年来,为了弄清这个问题,医家的著作,我们少说也查了一百本,全无半点线索。”

  慕容无风道:“只查了一百本,当然全无线索。在我所读的书里,至少有两本提到过穴道在子午流注中自然开阖的细节。实际上,人体的每一个穴道就像花朵一样,在一天某个时刻定时开合。你们只需将所有开阖的时刻都记下来,按着它们的位置和先后的次序,计算出几条路径出来即可。”

  陆渐风道:“第一,我们不知道每一个穴道的开阖时刻。第二,就算知道,要从中计算出一条安全的路径,也是很难的一件事。这几百个穴道开阖不定,原本就极难算准,——几乎不可能算出来。”

  山木连忙也道:“可不是?首先这一天就有十二个时辰,无论我们选定哪一个时刻作为开始,在这个时刻之下的穴道开阖情况,和别的时刻便会完全不同。如若在这一时刻找不到一条路径能将真气自然运行一个周天,我们就得从头来找另一个时刻。这个且不说,就算是时刻选定,接下来还有成千上万种可能性。”

  慕容无风道:“阁下是说,连计算这种枯燥的事情,也要劳驾我来做?”

  两人连忙道:“拜托!拜托!”

  慕容无风道:“我有些口渴。”

  山木忙不迭地道:“我去给你泡茶。”不一会儿,给他端来一杯热腾腾的铁观音。

  他居然知道慕容无风的习惯,给他装茶的竟是荷衣常用来给他盛药的茶碗。然后他递慕容无风一叠纸,一只笔。作为他计算之用。

  慕容无风腾出一只手,接过茶碗,道:“穴道开阖的细节,说出来也枯燥得很,你们不记也罢。路径我已经替两位算出来了,一共只有八条。”

  两人惊道:“你已经算出来了?怎么算出来的?用什么来算的?”

  慕容无风呷了一口茶,道:“心算。”

  山木瞪大眼睛,忍不住道:“这么复杂的东西,你这么快就能算出来?”

  慕容无风不理他,继续道:“这第一条路径,从辰时二刻开始,走章门、期门、中府、人迎。在天突穴停一刻,再走璇几、膻中、中脘。在中脘停三刻,走鸠尾、梁门停一刻、水分停半刻、神阙停一刻,入气海回丹田。”

  山木忙道:“你等等,说慢些,我记不住,是不是章门、期门、人迎?”

  陆渐风道:“我拿笔记下来。”

  慕容无风便不耐烦地将书往地上一扔,道:“刚刚说过的话也记不得,这么笨的人,还练什么绝世武功?”

  陆渐风的脸一时气得通红,正待发作,忽听门上一响,荷衣道:“我回来啦!”

  山木连忙圆场:“事关性命,自然会十分小心,那八条路径,会不会有错?你知道,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错误,我们两个人都会立时走火入魔。”

  慕容无风叹了一声,亦觉失言,索过笔墨,将八条路径写了下来:“有两本医书谈到过穴位开阖的细节,一本是《叶氏脉读》,一本是《杏林杂笔》。两位想必不难借到。核对了这两本书上开列的所有子午流注穴道开阖的时刻,你们可以列出一个清单。仔细核对之后,会发现,我所说的八条路径,绝对无误。各种可能性我已穷尽,一条不会多,一条不会少。我慕容无风从来不拿别人的性命当作儿戏。”

  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很自信。

  陆渐风抬起头,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过了片刻,却只是道:“有劳了,你先休息,明天再写。” 迷侠记(定柔三迷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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