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于今父子自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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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于今父子自师生
“师父!”颜音猛地扑到戴子和怀里,“您可来了!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呢!您快带我走吧!我先去惠民署给您打杂儿,后年去考医科,待高中之后再回来名正言顺的帮您!”
颜启昊听了这话,浓眉紧锁。这是什么话?堂堂宗室勋贵,近支王子,去考哪门子的医科?又想到颜音之前说过的除去宗籍的话,这孩子,竟是不想当自己儿子了吗?想到这里,颜启昊重重咳了一声。
颜音听到声音,扭头看了颜启昊一眼,那眼神空空洞洞的,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又像是刚刚清醒,还有些恍惚,接着便扭回头去,继续扑到戴子和怀里,撒娇道,“师父……”那语气,倒像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颜启昊一怔,这孩子,便是五六岁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跟自己撒过娇,总是规规矩矩的小大人模样。
“你给我跪好!”戴子和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一边说,一边按着颜音的肩膀,将他调整到跪坐在床上的姿势。
臀部的伤压在小腿上,疼的颜音眉头一皱。
戴子和见此情景,满脸都是心痛,嘴上却低声斥道:“跪直了!”
颜音乖乖直起身子,口中却委屈地叫道:“师父……”那又甜又娇的语气,听上去和颜童一模一样。
“你自己说,犯了多少错!”
戴子和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筷子粗的秤杆,红木的杆身,白铜包镶,想必是用来称药的。
“季节到了要吃药,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吃?你多大了?还要大人跟着屁股伺候,没人照顾你,自己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吗?”戴子和说完,便拉过颜音的左手,狠狠打了一记。
颜音粉白的手心,立刻泛起一道红晕。颜音疼得一缩手,又赶忙把手向前伸了伸,嘟着嘴,一脸的委屈,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颜启昊有些恍惚,这孩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对自己从不曾有这样的态度。小时候是一味地沉默隐忍,长大后又是针锋相对的争辩。
“这屋里这么冷,不知道生炭火吗?还是你爹买不起?!”啪的一声,又是一记。
听了这话,颜启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戴子和指着一旁颜音换下来的湿衣服,又骂,“这什么破衣服?!是你这身份的人该穿的吗?皇上赐给你那么多好衣服为什么不穿?那件皇上亲手猎的舍利狲端罩怎么不穿?留着给你后妈生的弟弟吗?还是都被烧了?啊!?”第三下,接踵而来。
那衣服其实并不粗劣,只是不够华贵,如今浸了水,满是泥泞,兔毛饰边皱缩成一团,显得肮脏残破。
这话说得很过分,颜启昊的脸腾地红了,想要发作,却又压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戴子和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也不仅仅因为戴子和是万民称颂的神医,更因为颜音的身子,非他调养不可。颜启昊紧紧咬着牙,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戴子和却目不斜视,仿佛身边根本没这么个人。
颜音也觉得这话有点过了,才刚入冬,哪至于穿舍利狲那样的大毛衣服了,况且师父一个劲儿地提皇上,不过是要刺刺父王,让父王难受罢了。颜音扭头看向颜启昊,眼中带了一丝歉疚。
那一瞥,被颜启昊捕捉到了,却又不敢相信,那眼中的歉疚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的想象。
“还有,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的古话你不知道?你看那么多书看到狗肚子里去了?!”啪的一声,又是一记重打。
颜音浑身一颤,又轻轻叫了一声“师父”,依然是撒娇的口气。
“你胸口的伤上药了吗?”
颜音摇头。
“为什么不上?”
颜音刚要张嘴解释,戴子和却又把话头抢了过去,“你父王不给你药,对吗?先不说他给不给,你找他要了吗?没要,对不对?那就是你的错!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知道你要了他也不给?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颜音摇头,同时手上又挨了一记。
颜启昊见颜音的手掌微微肿了起来,刚要出言阻止,却听戴子和又低声喝道:“趴下!”
颜音委屈的又叫了一声:“师父!”但终究不敢违拗,不情不愿地趴了下来。
戴子和一把褪下了颜音的裤子,第一次的青黄伤痕尚未褪尽,第二次的皮破血流又是那样红肿刺目,戴子和一看之下就急了,“你到底挨了多少打?你身上有脚不会跑吗?他是锁你了还是关你了?跑不了,不会托人找我吗?”
颜音扭过头说道:“我就是用那个药方给师父带信啊,十倍的甘草剂量,任谁在柜上也会奇怪吧?师父不是见了方子才来的吗?”
“方子?什么方子?”戴子和摸不着头脑。
“难道……”颜音扭头看向侍立在角落里的庆伯,“你没去惠民药局?”
庆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郎君,老奴……老奴把那药方拿去给王爷看了,是在府里配的药。”
“好……”颜音苦笑,“你果然是父王派来监视我的,亏我还对你掏心掏肺。”
“三郎君……”庆伯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笨蛋!在中都吃过那么多次亏,还是这么轻信别人……”戴子和一边给颜音清创上药,一边絮絮叨叨的数落。
看着这情景,颜启昊觉得这师徒二人更像是一对父子,而自己和庆伯,反倒像一对算计这孩子的恶人。
刚才挨打时一声呻吟也没有的颜音,此时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泪来。
“哭什么?你老实说,你明明会游泳,又怎么会溺水?是不是自己又想不开?”
颜音猛地翻身坐起,也顾不上下身衣服不整,忙忙地分辩道:“我没有!我这条命是师父给的,我怎么敢再轻生?师父您别冤我!我只是在湖边一阵眩晕,一头栽进水里了而已。”
说到了这个话题,颜启昊也忍不住插了进来,“那你写这个做什么?”
戴子和拿过那册子,翻了几页,便知端倪,沉声喝道:“你父王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颜音转头看了一眼颜启昊,却又扭回头去,对戴子和说道,“师父您误会我了,我本打算跟师父去惠民署,再也不回来了,才写了这个……”颜音越说,声音越低。
果然,这孩子是彻底寒了心,打算离家出走了,颜启昊想着,心中隐隐的痛。
戴子和长出了一口气,又恨恨说道:“你就不爱惜自己身体吧,冬至给我接着上玲珑灶!”
“师父!不要……”颜音大急。
“活该,谁让你不按时吃药?”戴子和嘴上说着,手里却没闲着,忙着给颜音的左手上药。
“可这里没有玲珑灶,原来那个,不是放到会宁惠民署救治民间病人了吗?”
“没有不会让你父王烧一个吗?皇上能为你烧,他为什么不能?他不是还有一支军队驻扎在汝州吗,让他给你烧个你最喜欢的天青色的!”
“师父!”颜音抗议,“您这不是难为父王吗?”
颜启昊完全弄不懂他们说的玲珑灶是什么,但见颜音开口反驳戴子和,回护自己,不由得心头一暖。 梦华烬余录(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