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未尝论罚不从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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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未尝论罚不从宽
御书房中,颜启晟端坐在书案后,此外别无一人。
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安述羽心中咯噔一下,看这样子,皇上是准备要责罚颜音了。
颜音和安述羽行了礼,颜启晟却不叫起,只是淡淡问颜音,“身子可大好了?”
颜音听颜启晟并没有称呼音儿,心中也有些忐忑,只恭谨地回道:“已经大好了。”
因颜启晟并不称呼“音儿”,颜音也不敢再称呼父皇。
“前儿个你长跪待罪,为的是什么?”颜启昊明知故问。
“我……我射了太子哥哥一箭……”颜音心中刺痛,这句话,说起来竟是无比艰难。
“射在哪里?”
“心口……”
“你不知道射柳的规矩吗?”
“知道。”
“那你犯了哪条规矩?”
“只有所有人都射过了,主帅才能射要害……其他人是不能射要害的……”颜音已经说不下去,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是不小心才射中他心口的吗?”
“不是……”颜音摇头,两串泪珠,应声而落。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没法救下太子哥哥的性命,至少可以让他少受痛苦!”颜音嘶声。
“只有一盏茶的工夫,多痛少痛就那么重要?”颜启晟皱着眉头,这句话,倒不像是审问,更多的是不解。
“当然重要!如果活着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痛快些。”颜音抬头直视着颜启晟,眨着眼睛,似乎不明白颜启晟为何不理解这个道理。
颜启晟沉吟片刻,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清了一下嗓子问道:“你可知错?”
颜音点点头,“知错。”
“错在哪里?”
“我不守规矩,给父皇添麻烦了……”
“为什么明知是错,还要去做?”颜启晟的声音微微提了起来。
“因为……因为我总要为太子哥哥做点事,才能心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却什么都不做……就像是……就像是……做错事受了责罚才能心安一样……”颜音抽噎着,说得断断续续。
颜启昊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转向安述羽,“安述羽,你可知错?”
安述羽重重一点头。
“音儿的箭术,是你教的?”
安述羽再度点头。
“你是否知道他学习箭术要做什么?”
安述羽伏身磕下头去。
“你明知道他犯错,既不阻止,又不禀报,还怂恿纵容,在宗学替他请假,谎称生病,你可知罪?”
安述羽连连叩首。
“杖责二十,你可心服?”颜启晟森然说道。
安述羽凝身长跪,猛一点头,随即又扣下首去。
“不要!”颜音大急,“是我的错,父皇该罚我才对。”
“你的错,朕自会罚,你不用那么心急。”颜启晟淡淡回应。
“他是奴才,我是主子,他听我的命令行事,并没有错处啊!”颜音红着脸分辨。
“你还小,他有教导你之责,就算不能劝阻你,也应报给朕知道才对。”颜启晟倒是不急不恼,循循善诱。
“他要是把我的秘密偷偷告诉父皇,岂不是成了无信无义的小人?”颜音不死心,依然出言辩解。
“原于天之仁,则不可无父子;原于天地之义,则不可无君臣。君臣之义,乃大义所在。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妻有情,兄弟有序,朋友有信。五伦之中,君臣之义居首,朋友之信居尾,便是父子之亲情,也大不过君臣之义去。”
颜启晟这段话引经据典,都是颜音闻所未闻的。颜音眨着眼睛,陷入了思索。
“来人!”颜启晟沉声喝道,“传杖!”
数名内侍鱼贯而入,将安述羽按倒在地,两柄杖,一左一右,虚搭在他身上。
源国俗尚杖刑,上至公卿、宰执,下至官吏、平民,若有过犯,常不经法司,直接由君主下令杖责,甚至前朝有过君主犯错,被群臣杖责的事情,因旧俗如此,大家都不以为辱。这一点,颜音是深知的,况且二十杖已经是最轻的责罚了。但,此情此景,却让颜音想起了军中的那一次痛责,疼痛还在其次,那种深深的耻辱感却永远挥之不去……颜音涨红了脸,轻轻摇着头,喃喃地低声重复着,“不要……不要……”
那一边,沉重的杖声已经响起,颜音不敢看,只是盯着颜启晟,满脸乞求。
见此情景,颜启晟心中一软,轻声唤道:“音儿,过来,到父皇这里来。”
颜音木然地慢慢走了过去。
颜启晟将颜音揽在自己怀里,在颜音耳畔轻声说道:“今天的事,是个教训,以后切记不可鲁莽行事。为上位者,一定要谨慎言行,你的一言一动,都可能关系到下人的身家性命,若你父王在战场上也像你这么不顾前不顾后的任性行事,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还会带累不知多少三军儿郎丧命。你一天天大了,不能总是闯完祸让父辈帮你收拾残局。”
颜音听了,连连点头,见颜启晟和颜悦色,忙又急急说道:“父皇,饶了安公公好不好?”
颜启晟摇头,“你当日救不了康英,今天也救不了述羽,因为你太小,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势,若你坐在这里……”颜启晟轻拍了一下御座,“便可以如你心意行事了。”颜启晟说完,便盯着颜音,一脸探寻的神色。
颜音嘟着嘴想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要权势地位……”
“为什么?”
“父王算是有权势,有地位了吧?可他很少笑,一点也不快活。而且父王也说过,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也有自己想要而却不到的东西。”
听了这话,颜启晟长叹一声,“那你觉得什么人快活?”
“师父啊,就是戴提举,他整天都乐呵呵的,若是治好了什么疑难杂症,就手舞足蹈的高兴得像个小孩。”颜音说着,不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来。
颜启晟被他的表情感染着,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父皇,您要怎么罚我?”颜音一直惦记着这事儿,颜启晟越拖,他心里越忐忑,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颜启晟轻点了一下颜音的眉心,“罚你从明日开始,每日晚间来这里服侍父皇批阅奏折,伺候笔墨,做那些小黄门该做的差事。”
“还有吗?”颜音似乎有些不解,眨着眼睛问道。
“没了。”颜启晟微微一笑。
颜音眼睛里闪着欣喜的光,欢快地说道:“多谢父皇!”
颜启晟皱起眉头,“你不觉得做这等贱役是羞辱吗?”
“怎么会?才不是呢!这不是为人子侄该做的吗?我来中都之前父王就说过,让我像孝敬父王一样孝敬父皇。”
颜启晟玩味地看着颜音,“朕晚上会看奏折看到很晚,你次日不必早起,也不必去上宗学了,文学武功,都让你三皇兄来教你罢。”
“真的吗!?”颜音又惊又喜,“谢谢父皇!”
“哼,你天天在朕身边,朕看还有谁敢动你!”颜启晟低声冷哼道。 梦华烬余录(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