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不悔当初赤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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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不悔当初赤子心
颜启昊在账中,漫翻着军报,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耳中被那接连不断的鞭笞声充盈着,心中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割着,隐隐的痛。
“怎么还没停?”颜启昊心里想着,口中便不知不觉地溜了出来。
阿古正急得抓耳挠腮,听了这话,腾地跳了起来,飞奔了出去。
颜启昊心中一喜,心道这小子倒是伶俐,假以时日,俨然便是音儿的蒲罕。
阿古冲出大帐,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颜音伏在刑床上,一动不动,下身的白衣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
“住手!”阿古顾不得回去向颜启昊禀报,便自作主张喝止了行刑。
“没看见小郎君晕过去了吗?!”阿古大吼着,冲到刑床边,去探看颜音的鼻息。
身后排山倒海的痛潮水一般褪去,本已半昏半醒的颜音心头有了一丝清明,缓缓睁开了眼眸,却见阿古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眼前左右摇着,嘴里却在念叨,“哎呀!小郎君的气息很微弱,这可怎么办?”
颜音会意,嘴角微微翘起,又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因为知道不会再挨打了,心头一松,倒真的昏了过去。
听了阿古这话,王宗慎也慌了,忙吩咐人找来担架,将颜音七手八脚地抬入颜启昊大帐。
看到颜音满身是血的被抬了进来,颜启昊大惊失色,腾地站了起来,刚要开口问话,那王宗慎便低声解释道:“小郎君很是硬气,自始至终,一声也没吭。”
颜启昊心中大痛,眼前便是一黑,怎么没想到?上一次这孩子挨打,便是这么隐忍着,一声呻吟也没有,倒是自己害他受苦了。
众人见颜启昊一脸狰狞痛苦之色,都吓得不敢吭声,一片死寂之中,颜音突然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呻吟道:“父王救我……父王救我……”
颜启昊又悔又痛,眸子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便要对王宗慎发作。
正这时,门口一声喊:“报!八百里加急军报。”话音未落,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卒便跳了进来,帐门外,一个硕大的马头打着响鼻。他竟然是疾驰到帐门口才下的马。
只见那人单膝跪倒,朗声禀道:“崇王殿下背痈复发,命在垂危,请王爷速去崇王军中。”
“什么?”颜启昊有些恍惚,一方面是颜音的模样让他剜心似的痛,另一方面,崇王的状况也大大出人意料。
“崇王殿下背痈复发,命在垂危,请王爷速去崇王军中。”那军卒一字不差的又重复了一遍。
颜启昊看到帐门又一开,是阿古带着军医进来了,心中便是一安,似乎三魂六魄重又回到了躯壳中,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崇王殿下背痈复发,命在垂危,请王爷速去崇王军中。”
这一次,颜启昊终于完全听清楚了这句话的含义,忙命亲兵点起五百铁鹞子军,又转头狠狠剜了王宗慎一眼。
王宗慎一直垂着头,虽然没看到颜启昊的眼神,但心中也很明了颜启昊对自己的不满。
那边颜启昊长出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怒火,沉声吩咐王宗慎:“我走后,军中由你代管,注意看好那些皇子、驸马,一个人也不能少,否则你提头来见!大军暂时原地休整,等我消息!”
王宗慎诺诺连声,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额上已经薄薄有了一层冷汗。
崇王病笃,片刻也耽搁不得,颜启昊虽然担心颜音的伤势,也不得不离开,“他怎么样了。”颜启昊转头去问军医,声音中带着嘶哑。
“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不会有大碍,但是外伤很重,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调养。”军医的回答,很是圆滑。
颜启昊点点头,“你们好好照顾他。”再怎样不舍,也只得狠下心来,转身迈步出帐。
“王爷!”阿古突然出声,叫住了颜启昊。
“什么事?”颜启昊停住脚步。
“您的羽箭,能否赐下奴几支?我怕小郎君醒来后闹着找您。”颜启昊点点头,解下腰间箭筒递了过去,突然又觉得“下奴”两个字很是刺耳,便转头吩咐王宗慎道,“他的脱籍文书,你火速给他办好,不用等回到燕京再办了!”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颜音悠然醒来,启眸处是阿古关切的脸。
“小郎君,你醒啦!”阿古很开心。
“嗯……”颜音轻轻应了一声。
“怎么样?身上可还痛得很?”
“嗯……”又是一声浅浅的鼻音。
“莫急,忍耐些,将养几日便好了,若实在痛得忍不住,就再吃点那个药?军医还另外开了些止痛药,吃下就不痛了。”
“不要!”颜音大声,“我再也不要吃那个药了!”
阿古见颜音不快,便擎过那箭筒来,“看!这是王爷留给你的。”
“哦……”颜音还是半点提不起兴致。
阿古连忙解释,“不是王爷不来看你,崇王病危,王爷去那边军中主事去了,这是半点耽搁不得的。”
“嗯,我知道,父王的公事重要。”颜音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句。
这话一点没错,但听着却有些别扭,说是赌气吧,语气却很平淡,说是真心话,又不大像。阿古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颜音,和以前的那个有点不同了,像是一夜之间,便长大了。
“你……你别记恨王爷,他也是不得已。”阿古讷讷解释。
“呵,怎么会?”这一次,颜音倒是摆出一个笑来,“本就是我的错,原该受罚,父王公正无私,正是我学习的楷模。”
还是那样平淡的语气,说着那种听上去一点错都没有的话,还是那样让人听了不受用,像是反讽。
“其实当时王爷下的令是只要你求饶认错就不打了,却没想到你硬是一声不吭。”
“是吗?”这一回颜音有些动容,皱着眉头愣了片刻,方继续说道,“当着那么多人,太丢人了,我死都不会求饶的。”
这两天来,颜音乖顺地任阿古摆布,让上药就上药,让喝药就喝药,你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你不问,他就半天不说话。
阿古知道颜启昊心意,让那军医将颜音的脉案、用药、身体状况写成书信,派快马送过去,每天两次,一早一晚,从不间断。
颜音的外伤还算平稳,只是每天发热,退不下来,那军医换了两个方子见没有效果,怕担干系,便写信求颜启昊派戴子和过来会诊。 梦华烬余录(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