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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项链昨天跟几位在南瓜屋里写故事的几位老师闲聊,说到了穷的问题,菩提妙音老师一针见血地说:懒!
金鱼儿很是认同,连忙回:不是懒,是特懒。
一位智者曾说过,人本性里有四大特质,尖懒馋滑,任何人都是逃不过的。只不过这些特质在穷的人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且有人甚至是赖以生存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韩家就是这样一家特质突出的人,占得是懒和馋。
照理来说,90年代中期,工厂的工人是最挣钱的职业,机关事业单位包括银行这样的玩钱的单位,普通职工的工资都没有工人高,韩家五口人又皆是有正式工作,生活质量至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可韩家却是艰苦度日,常常是靠借钱才能度过骤然出现在日常生活里的突发状况。用邻居老王的话说,老韩家那是手里没闲钱,银行里没存款。
那工资都哪儿去了呢?
喝酒!赌博!
老韩头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和赌博,贪杯不说,喝多了就一定要去赌,而且十赌九输,从不例外。他倒是不大赌,每次兜里也就五十块上下的零钱,输光了回家睡觉。如若赢了,就跑去超市,再来两听易拉罐啤酒,他说,那个比瓶装的味道正。
邻居们都说,老韩头易拉罐的状态,跟那个喝大力的网红有的一拼。
在他的感召之下,韩大娘和两闺女的酒量也不差,这家人每天没一箱啤酒是过不去的。
在人们都挖空心思地想着挣钱的时候,市面上有了彩票,韩大娘又带着闺女们征战彩票行业,期期不落,一直坚持到现在。听人说,她娘仨还中过一次5000多块钱的奖呢!
年轻时的韩红军因为当过兵,相对比他爹要好一些,每天只喝四瓶啤酒,中午晚上各两瓶。
去年,金鱼儿曾陪着桃花到过一次韩家,他们住棚厦改造后的安置房,能有60多平米的样子,两个卧室一个小客厅,住着老韩家五口人。别人家窗台和茶几上都摆些花花草草什么的,美化一下环境,韩家特殊,是用空啤酒瓶子来代替的。
不大的客厅里,除了站着和坐着的地儿,其余的地儿都让空啤酒瓶子占满了。金鱼儿略微数了数,有上百个,至多不少。
韩红军喽着身子对到访的我们说抱歉,说啤酒现在是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每顿饭不多不少要整八瓶,早饭并不除外。
韩红军被老丈人胡大海约谈的时候,也正是他穷的快要掉了底,他和桃花两人的工资将将能满足他个人的日常花销,突然要拿出个一两千,真是要了老命了。
韩红军拉煤的这个铁路货场是专门的卸煤货场,边城所有通过铁路运来的煤,都在这儿集散,各式大大小小的货车排着队在那儿等着装车。
一趟跑下来返回时,韩红军没熄火,在微微颤抖着的驾驶室里点了一根烟,刚把一口浓烟吸进肺里,就听有人轻轻敲车门。
韩红军转头一看,是一个戴眼镜的精瘦的男子,约莫有四十来岁的样子。他见韩红军有反映,拽着反光镜的支撑杆“噌”的一下窜了上来。
“嘿,哥们,汽改厂的?”精瘦男子指指车门上“汽改厂车队”几个字。
“是啊,你有啥事儿?”
“你好,你好,我姓李。”瘦子说着伸出了黑黢黢的右手。
韩红军往后一靠,躲开了那只握过来的手,“唉,有事说事,别摸摸索索的。”
瘦子讪讪地收回手,猛地跳下车,小跑着绕过东风的车头,拉开另一侧车门,猴一样地窜进副驾驶的座位,“兄弟,看你来这儿好几天了,有点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韩红军皱着眉头,“商量什么?雇车可不行,一趟三十二十的,我没那闲工夫。”
瘦子哈哈一笑,“兄弟,雇车?我不是小看您了,谁不知道汽改厂的哥们个顶个的有钱,谁还差那三瓜俩枣的。嘿嘿,我是有别的事儿想咨询您一下。”
韩红军不耐烦地说,“有话你就赶紧说,我这还忙着呢。”
瘦子从肥大的裤衩兜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名片,双手恭敬地递到韩红军面前,“出来干活没带名片,就这一张了,你将就着看。”
韩红军随手捻过来,见上面写着:边城大华煤炭贸易有限公司,职称是:总经理,李华。
“做煤炭生意的啊!还是个总经理,了不起。”
“呵呵,兄弟,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呐开了个小煤场,就是个卖煤的小老板。什么贸易啊总经理啊,那些都是糊弄人的虚玩意儿,现在的人就爱扯这个,有脸有面子。”瘦子说话的语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一大堆。
“哦,那你这小老板找我啥事儿?”
“还能有啥事儿,煤呗!”瘦子说着指了指煤场里堆成山的黑煤。
韩红军不解地问,“煤怎么啦?”
“兄弟,你听我说啊。我呐从赛马往这进煤,大卡5000以上的每顿要230到280之间,太特么贵了,就这还常常断顿买不到。这几天,煤场就是空的,一斤煤都没有啦。山西的倒是便宜,可咱是小本经营,算上运费和人吃马喂的也差不了多少,关键是太费心。我见天跑这儿来看赛马的煤过没过来,急啊!兄弟,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不?”
“行,你说。”
“我观察兄弟好几天,您的煤大卡虽然小点,但也能对付着用。就想跟你打个商量,能不能倒给我两车,让哥们应个急。”瘦子说着又从肥大裤衩的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当然,不能让兄弟白担风险,我按每顿150给,您这是6吨的车,我每车再加100就是1000,两车正好是2000块。”说完,瘦子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若是平时,再给韩红军一个胆儿,他也不敢把汽改厂的煤倒卖出去。单位煤场那头是没有检斤的,可有记录车数的,就是那个寡妇李雪。运来了几车皮的煤有数,整个吨位有数,东风满载也有数,两下合起来一算,差也差不了太多,整体损耗也就在三五吨之间。
常人都会这么去想去算,整车的往外偷煤,车队里的人没人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费力费神不说,被发现是早早晚晚的事儿。这可是关乎丢饭碗的大事儿,没人傻到为了几千块丢了自己的前途。
可韩红军当时恰恰缺钱缺到快崩溃,眼看着瘦子手里的那叠子人民币发愣。
瘦子不失时机地补了一刀,“兄弟要是没这个胆子的话,我也不为难您,就当咱俩今天没打过照面。”瘦子说着,缓缓地收回了握钱的手。
就在瘦子准备把钱重新揣进肥大裤衩兜里的一瞬间,韩红军猛地伸手握住那叠钱,“李老板,就照你说的干!”
韩红军给汽改厂拉煤的路程并不远,从装车到卸完返回,一趟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掐头去尾的话,每天能跑六趟。那天韩红军可就上午跑了两趟,下午跑了两趟。
负责记录的李雪奇怪地问,“小韩,今儿怎么这么少跑两趟?”
“李姨,别提了,上午排队的车贼多,下午车胎又爆了,真是拉煤就倒霉啊。”韩红军假装愁眉苦脸地说。
“还说呐,你看我早上新穿的白衬衣,领子全完了,彻底洗不出来了。是特么够倒霉的。”
“您那有钱烧的,煤场这儿你也舍得穿白的。”
“有屁钱啊,就是有钱也没处花去。对了,小韩,你老丈人最近咋样了?”
听到李雪提到胡大海,韩红军心一沉,鼻子“哼”了一声,扔给李雪一个白眼,脚踩油门回去交车了。
周末的一早晨,韩红军大呼小叫地进了胡家院子,“桃花,桃花,赶紧穿衣服,咱上街买金项链去。”
桃花挺着大肚子,吃惊地问,“干什么,不年不节的买那么贵的东西。”
桃花妈打断桃花的话,“你彪啊,小韩这是买给孩子的,金货保胎,你懂不懂!”
桃花一听便不再言语,兴高采烈地跟着韩红军上街去了。
项链纯金的,细细的打着漂亮的麻花扣,有16克多重,共花了1904块钱。
两周之后,汽改厂公安科传唤了韩红军,理由是为什么煤炭的总数合不上,而合不上的数目为什么恰好是那天他少跑的两趟。
此案当时在汽改厂轰动一时,不仅仅是查韩红军一个人,连带着何胜利一伙盗窃工厂财物的事情一遭得到查处,最后按查实的数额,被判刑的有三人,被开除厂籍的有五个人。汽改厂车队就此分崩瓦解,一人固定把一台车的制度被废除,何胜利也借机提前一个月退休下来。
闹得这么厉害,韩红军却没事儿,依旧跟从前一样上班下班。
据后来公安科退休下来的人透露,当时,韩红军一被带到办公室就尿了,没等人家开口问,就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出来。然后,在写整个经过的时候,提出了一个要求:主动检举揭发,戴罪立功。 下过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