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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何殿英坐在汽车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身边的一名青年连忙掏出火柴,划出火苗送到他面前。他探头吸燃了烟卷,把烟雾和言语一起从嘴角挤了出来:“笨蛋,别怕,一会儿你就跟着我。他们五个人,我们十个人,怎么着都是赢,放心。”
青年有点颤抖:“嗯,老板,我不怕。”
何殿英不屑的嗤笑一声:“你看你这怂样。你要是真没胆子见血,就趁早回家和你叔叔说相声去吧!”
青年怯生生的辩解:“老板,我没怕。晚上风凉,我是冻得哆嗦,真的。”
何殿英陶醉的深吸一口,然后呼出笔直一线烟雾。弯腰从车座下面抽出一把雪亮短刀,他借着车窗外面的路灯灯光,仔细审视了泛着蓝光的刃锋。
这时,前方的汽车夫忽然说道:“老板,他们来了!”
何殿英满不在乎的答应一声,又对着身边青年说了一句:“小白,记住,别管旁人,只跟着我。”
小白双手攥着一把斧子,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何殿英推开车门,先是吐掉口中半截香烟,随即弯腰钻了出去。
何殿英这边一开门,道路对面的两辆汽车也开了门。迎面走来的几人见此情景,登时就停了脚步。而何殿英不肯给他们时间反应。拎着短刀大踏步走上前去,他对着为首一名老者劈头就砍!
他一动手,身后手下们赶上来,也一言不发的开始了杀戮。寂静小街立时混乱起来,小白果然紧跟着何殿英。何殿英把那老者拽出来混捅混攮,而小白咬紧牙关跑到后方,举起斧子大喝一声,闭着眼睛往下劈。何殿英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松手往后一躲,同时就见一把斧子深深嵌入老者肩上,险些连自己一起杀了。
来不及申斥小白,他拔腿追上前方一名壮汉。那人手臂已经负了伤,正是寡不敌众,想要逃跑。何殿英一刀将他砍倒,壮汉惨嚎着还向前爬,结果被他一脚狠狠踩住了后背。弯腰一手抓紧对方的头发,何殿英薅着他抬起头来,另一只手握紧短刀,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鲜血顺着刀锋喷出老远,他的右手溅上一层血点。踩着尸首直起腰,他忽然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像个聪明的手艺匠,能把活计做的这么干净漂亮。
随手把短刀一扔,他转身一边走向路旁汽车,一边掏出手帕,慢慢的擦手。在经过小白之时,他看了这青年一眼:“你啊,还是回去说相声吧!”
小白依旧双手攥着斧子,半边面孔都是鲜血:“老板,别啊……”他惊惶失措的跟上前去:“看在我二姑的面子上……”
何殿英冷笑着弯腰钻进车内:“你二姑那个娘们儿,我早干腻歪了。还有什么面子!”
何殿英当街杀人,肆无忌惮。他在租界巡捕房里有许多熟人,侦探长是他干爹,他没什么可怕的。
悠然自得的打开车窗,他吹着夜风回到了家中。脱了衣服洗了个澡,他端着一杯香槟,歪在沙发上给余至瑶打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他不说正事,首先问道:“干什么呢?”
余至瑶的声音受到电流干扰,听起来有些断断续续的沙哑:“在喝酒。”
何殿英嘿嘿的笑了起来:“失眠了?”
那边的余至瑶咳了两声,又用力清了清喉咙:“是。”
何殿英抿了一口香槟,心中忽然生起一种微妙的骚动:“我也在喝酒,要不要过来一起喝?”
余至瑶像个最守规矩的大姑娘,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太晚了,我不想出门。”
何殿英抽了抽鼻子,仿佛嗅到了对方的气息。其实他是不大喜欢男人的,即便是和名旦相好,似乎也是尝鲜的成分居多。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瞄上了余至瑶,可是瞄上归瞄上,对他来讲,余至瑶简直可望不可即。
他想和杜芳卿睡觉,杜芳卿不肯,他就扣下杜芳卿的师父,让杜芳卿不敢不从。他对小香云有了好感,小香云散戏之后自动送上门来,连废话都不让他多说一句。但是他的招数与武力,对于余至瑶都是无效的。他总不能去把余公馆砸了,或者把余至瑶打一顿。
伸手把高脚酒杯放到身边茶几上,何殿英在沙发上躺下去,一只手摸进了睡裤里面,轻轻握住了自己的命根子:“二爷,俱乐部的老家伙,刚被我做掉了。”
听筒里面果然立刻传来回应,语气是毫无预兆的欣喜:“这好极了。”
何殿英柔情万千的抚弄着自己:“这老头子一完蛋,别人肯定不敢再做乱。二爷,我立下大功一件,你怎么犒劳我?”
余至瑶笑了起来,声音低沉动听:“你要什么?你告诉我。”
何殿英销魂的闭上了眼睛:“别让我说啊!你真当我是个讨赏的奴才了?”
余至瑶仿佛是在开动脑筋考虑了,对着话筒长长的“嗯——”了一声,末了笑道:“你不要为难我,我是真的想不出。送你一张支票好不好?”
何殿英的手上微微加了力量,上下撸动着自己的家伙:“好不好的,明天再说。现在怎么办?我舍了性命为你杀人,你总得给我一点甜头。”
余至瑶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喜意:“你想怎么样?我请你出去吃夜宵?”
何殿英嗤嗤的笑了:“不用,你不想出门,我不勉强你。在电话里给我唱首歌吧,就唱你在中学里学会的那首军歌。”
“你发什么神经?”
“唱吧。”何殿英柔和了声音:“求你了。”
电话那边的余至瑶显然是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之后,他轻声唱了起来。
军歌冗长而乏味,旋律并不优美。何殿英只是觉得余至瑶的声音很富有磁性,想要多听一听。今夜不知怎的会这样亢奋,在余至瑶长篇大论的唱到最后一句时,他猛然抽搐了身体,在沙发上蜷成了一团。
满手黏湿的插在腿间,他带着醉意开始发笑。
余至瑶莫名其妙的问他:“你笑什么?”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想和你一个被窝睡觉。”
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响,大概是余至瑶已经厌倦了他的疯言疯语,所以干脆挂断了电话。
何殿英心满意足的放下电话听筒,认为自己这回可以安心休息去了。
第二天下午,余至瑶神采奕奕的来到了何公馆。
在六月的阳光下,他穿着一身服服帖帖的浅色西装。新剃的短发上抹了生发油,整整齐齐的偏分梳开。步伐矫健的走入客厅,他从头到脚都带着明媚的夏日气息。
何殿英和他相识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呈现出这样健康的好气色。背对着落地窗站住了,他上下打量余至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余至瑶停下脚步,抬手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支票,微笑着送到他的面前:“大恩不言谢,一点心意。”
何殿英并不想收他的酬金,宁愿让他永远欠着自己。可是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他不由自主的睁圆眼睛,做了个大惊失色的表情。
随即他要笑不笑的抬头面对了余至瑶:“哎哟,真看出你是阔了,大手笔啊!”
余至瑶把双臂环抱在胸前,微微低下头,笑着抬眼看他:“少废话,收下吧!”
何殿英捏着这张二十万的支票,好像捏着一块火炭——他打打杀杀的拼到如今,全部家当加起来也没有二十万。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钱?他妈的真是要了命,一切计划全被打乱了,他万没想到余至瑶会这么大方!
二十万的支票攫住了他的心神。犹犹豫豫的把手放下,在余至瑶面前,他被金钱剥夺了救世主的身份。
余至瑶看了他这个忸怩样子,忍不住抬手拂乱了他的头发,又把他揽到怀里用力搂了一下,心里觉得小薄荷真好。
何殿英向前靠在他的胸膛上,两根手指依旧捏着支票。同人不同命,他忽然认为余至瑶先前所受的苦楚很是值得。虽说忍了二十多年的虐待,可是如今苦尽甘来,二十万的支票,说开就开,何等气魄!
这时,余至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一个月内,老家伙们连死了三个,剩下的几个人今天上午打来电话,一起称病请辞。你总算是除了我这块心病。”
何殿英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余至瑶没说话,因为接下来依旧是难办。老家伙们经营了一辈子的生意,人马都是他们带出来的,在余至瑶面前定然不会听话。可若是从里到外的大换血,那断了这么多人的财路,又非出事不可。
何殿英早把他那点心事研究明白了,此刻便是说道:“如果有人不听话,你尽管告诉我。我手里有人,压得住场子。”
余至瑶下意识的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像对方还是个小男孩。何殿英了解他,他也一样的看清了何殿英。何殿英是不能轻易招惹的,请神容易送神难,霸占生意这种事情,何老板可是没少干。 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