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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不顾身边贴着的“禁止吸烟”的标志,朱总点起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在福城地界,我老朱也算是说话有点分量的人。十八岁就出来打拼,拼了三十几年,总算打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资产过亿是没有,三四千万还是有的。不敢说有多富,但养老的钱足够了。我本来想着,再坚持一年,我就卖掉公司,正式退休,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可惜我的计划破灭了,因为一个人,杜鸿雄!”
果然是杜老黑啊,那个畜生,他到底做了多少坏事,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唐笑天心里恨恨地想着。
烦躁地将手上抽了一半的烟在桌子上按灭,朱总再点了一支烟:“我这人喜欢赌。我的赌运还不错,有一年我陷入绝境时,就是靠在赌桌上赢的钱才翻了身。这么多年来我输输赢赢,总体上肯定是输了,但不多,估计也就小几十万,所以我一直没戒掉这个毛病。”
“但人在湖边走,哪能不湿鞋。这走夜路多了,我终于碰到了杜老黑。具体的情形我不多说,总之五天之内,我输光了八百万。那是我身上所有的现金。这还不论,我欠下了一千万高利贷。整一千万,六分利,还是利滚利的那种。”
“当清醒过来后,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我知道他们一定动了手脚,不然,我不会跟疯了似的,借下这么多高利贷。这么高的利息,别说千万资产,就是亿万资产我又能顶得了多久。我当时大怒,想赖掉这笔帐。但是,”朱总苦笑着说:“我赖不掉。我找了好多人,发动了好多关系,都没用,可以少些利息,但钱必须得还。除非我不要这条命,还包括我妻子儿子孙子他们的命。”
将手中的烟按灭,朱总叹了口气,说:“我服软了,我想花钱买平安,只要人还在,钱算得了什么?可我错了,在我妻子儿子的眼里,这世上什么最重要?钱最重要!在金钱面前,亲情算个屁。他们早已习惯了荣华富贵,哪怕那所有的富贵都是我给的,但我要是敢拿去,他们就敢跟我拼命!”
“那个晚上,我的别墅里炸开了窝,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拼命地大吵大闹。平日里在我面前,他们谁都不敢大声吭一声,可那个时候他们个个都指着我的鼻子骂。不但骂,我的小儿子竟要挥着拳头打我。我气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醒过来后,我发现自己孤零零地躺在沙发上,别墅里就跟遭了贼,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没了。一整个晚上,十几个人没谁管我,在那狗抢骨头一样,抢着能抢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就跟唱戏一样。陪了我三十几年的妻子只用了一个下午,就跟我离了婚,拿走了她能拿走的一切,直接飞去了鹰国。跟了我两年的小三,一夜之间彻底失去了联系。我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当众跟我断绝了关系,声称我欠的债,他们一分钱都不会还。我的那些朋友,更是一个个躲得远远的,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就几天功夫,我变得连街边的狗都不如。”
朱总叹道:“大难之前方见人心啊!这场灾难就像一场洪水,洪水一来,我之前的一切哗啦啦地全倒了,跟沙子堆得一样。”
“我彻底绝望了!所有能卖得一切,除了那辆车,当时刚好被朋友借走了,别的什么房子、古董、黄金等等,全被我的家人卖了。最后我没办法,卖了公司。卖得太急,能卖一两千万的公司,最后只到手了五百万。五百万,呵呵,连本金都只够一半。”
“再没了路,我就发了狠。一辆大奔加上五百万现金,他杜老黑要是肯放过我,我以后就靠低保活下去。他要是还不肯放过我,没得说,我一根绳子吊死在他公司门外。在福城我怎么说也算小有名气,我的死一定会给他带来场麻烦。”
说到这,朱总的眼里终于忍不住滚落了几滴浊泪。他拿纸巾擦去,继续说道:“那一天我喝了酒,开着车,拿着钱去找杜老黑。走到半路时,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朋友告诉我,杜老黑死了,被人砍了五刀,还被割了头。当时我敢不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哪怕我朋友对天发誓,我还是不信。我跟好些人打了电话,确定这竟是真的,杜老黑真的死了。当时的那种心情,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挂了电话,把车停到一边,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那种感觉,是死里逃生啊!”
看着唐笑天,朱总的眼里满是感激:“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要么就死了,要么就生不如死地活着。这次我来找你,就是想要报这个恩。你说,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这太突然,也太意外了,唐笑天差点脱口而出:“给钱啊,我要钱,越多钱越好。我已经穷成了渣,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悬了,下下个月的生活费一定没了。”
“来吧,知恩图报的好心人,用你的钱来砸我吧,狠狠地砸,尽情地砸吧。”
“Comeon,叔叔!”
可唐笑天毕竟是个好人,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说道:“朱总,你要怎么谢我,那全凭你的心意。如果我提出了要求,那我就是挟恩图报。我不想当那样的小人。”
朱总微笑摇头:“你啊终究太年轻了。年轻人脸皮嫩,这点不好,会吃大亏的。在社会上混,有时候就得讲究‘面厚心黑’。脸皮越厚,往往就越能为自己挣得更多的利益。什么‘不争就是争’,那是砖家才说得话。”
唐笑天答道:“正因为年轻,所以我才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朱总要是愿意给,我不会客气,会收下。朱总要是不愿给,这顿早餐当谢礼也可以了。”
朱总仔细地打量着他,似要分辩他说的是真是假。一会儿后他笑了:“那我就按我的意思来。来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感谢你,现在我知道了。我认为俗的东西,或许正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我这有张卡,卡里的钱不多,二十万,你认为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往卡里多打一些钱,比如,五十万。”
唐笑天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说道:“够了,足够了。”
朱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的吗?你可要想明白,你救了我一命。对我来说,我的命才是无价的,你就是拿走了我全部的五百万,再加上外面那辆车,我也愿意。”
唐笑天摇头:“我这人不贪心。表面上看,我确实对朱总帮助极大。但换个角度想,我对付杜老黑,是因为我有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跟朱总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与杜老黑的恩怨,我事前不知道,事后也不知道。你不主动找到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那自然得不到任何好处。朱总你不想当小人,非得报这个恩,那我就更加不能当小人,贪这个心。”
“更何况,”唐笑天笑道:“我很穷,我全部家当还不到五千块,二十万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我太满足了。”
“好!”朱总击掌赞道:“身上只有五千块,却能拒绝送到面前的五十万,小兄弟,你的这份定力了得啊!”
他掏出一张银行卡,说道:“其实我准备了两张卡,一张有十万,一张有三十万。如果你觉得二十万不够,那我给你的将是十万的卡。而现在,这里有三十万。”
唐笑天愣了,然后他摇头笑道:“叔叔这么有雅兴。”
朱总叹道:“这段时间我算是看透了人性,所以忍不住想试一试,请你见谅。”
他将卡递了过来:“密码很简单,6个8。收下吧,这是你该得的。”
三十万!不是三百、不是三千,不是三万,而是,三十万!这一刻,唐笑天表面上虽保持着镇定,但实际上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一直在抖,剧烈地发抖。
迫不得已,唐笑天动用了神奇能量。于是他心湖无波,他接过了那张卡,手稳如磐石!
朱总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欣赏。他叹道:“看到你,我才明白一句话,英雄出少年啊!”
“想我这辈子,打拼了几十年,到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人虽然还没亡,家却彻底地毁了。我现在很后悔,这些年光顾着赚钱去了,却忽视了子女的教育。我儿子有三个,个个都是花花公子。以前我能赚钱,他们还可以花天酒地。现在我倒了,他们手上的钱能用得了几年?没了钱,他们能做什么?哎,我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家很上心。到现在我才发现,除了不停地给钱,我其实没做过别的。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自找的,怪不得谁。”
“我这一生,失败啊!”
朱总长长一叹,这一叹后,本就憔悴的他更显风烛残年,再看不出一丝曾经的风光。
唐笑天于心不忍,劝道:“毕竟是一家人,家能聚还是不要散了。叔叔毕竟年纪大了,有儿女在身边伺候着会好上许多。”
朱总沉默了一下,说:“不瞒你说,这次死里逃生后,我的三个儿子又找了过来,个个哭得厉害,说自己是一时糊涂。他们的这番表演,以前我或许还会信,现在我只当是在放屁。我明白他们的心思,以为我卖公司赚了几千万,个个都想继承这千万家财。几滴眼泪换上千万身家,谁不愿意做?我就将计就计,说谁对我最好,我死后就会将所有的财产留给谁。这话一说,我那三个儿子再加两个儿媳,现在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我身边。”
朱总冷笑道:“他们曾经说过的话,什么断绝父子关系,生死不计,他们忘了我可没忘。我现在很期待,当发现那所谓的千万家财最后只剩几万块甚至几千块钱时,他们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这人啊,总得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你说是吗?”看着唐笑天,朱总问。
唐笑天长叹一声,说:“是!” 美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