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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不孝子孙

双生 知更 5867 2021-04-06 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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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巧燕升了官,工作眼看一天比一天忙,还经常到外地开会学习,加班加点成了寻常事。她把家中的事一丢,几乎一心都扑在了工作上。家里有张瑞平挑大梁,常飞翔打下手,倒也没什么不放心。只是王可可一个人带可爱,尚不能得心应手,家务事做的又一塌糊涂。这样一来,张瑞平一个人,就几乎要看两个孩子,外加操持家中的里里外外,比身为院领导的闫巧燕也毫不清闲。

  这天,张瑞平正听着广播匣子里的评书,在厨房拿着个小勺,搅动着火上为可乐熬的米糊。兜里的手机叮铃震了一下,张瑞平掏出手机,戴上花镜,屏幕上出现一条大字短信:吾母因病医治无效于三月廿八去世,谨择于农历四月初八出殡安葬,叩请您届时前来吊唁,简席设于家中。 不孝子祁志森叩拜。

  张瑞平手中的汤勺啪嗒一下掉在地上,眼神中空无一物,就这样呆立了许久。炉子上的米糊已经冒着泡,溢出了锅沿儿,炉子的火苗忽大忽小的摇曳着,燎干了粘在锅边的糊糊,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张瑞平这才回过神儿来,把火关了。

  她给发短信的号码拨了回去,电话里嘟嘟的鸣音,回荡在张瑞平空旷的心房里,越发的清冷悠长。电话最终还是没人接,似乎预示这个号码的主人早已经无法再拿起听筒。电话的两头从此阴阳相隔。

  张瑞平仍然不愿意接受现实,她在通讯录里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另一位老友王景霞的电话。

  这次电话响了两声就传来了王景霞的声音,张瑞平简单寒暄了几句,二人就开始对老祁的去世长吁短叹起来。

  三个人都住在彩钢厂家属院,三十几年的老邻居常有走动。张瑞平和老祁退休前又同是彩钢厂附小的教师,外加一层老同事的关系,让两个人更加亲近些。两个人看着对方经历了最好的年华,又相互搀扶着,一起两鬓斑白。直到张瑞平几个月前来北京照看外孙,这老姐俩才依依不舍的在楼前分别。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这一别,竟然是生死之别。

  最让张瑞平无法接受的,是老祁竟然死在家中,尸体一个礼拜后才被人发现。儿子在上海的外企高就,三番两次请老娘到大城市一起生活。可老祁不愿意去儿子家看媳妇脸色,给孙子当保姆,坚持在老家的老房子里独居。张瑞平来北京之前,也是个独居老人,老姐俩住的近,相互之间时常走动,也有个照应。她甚至觉得,老姐姐的离世,其中有自己一部分责任。如果她还在老家,三天两头去敲敲门唠唠嗑,哪怕是隔三差五的通个电话。在她心脏病突发的时候,起码有人能及时发现,送去医院也许还有救。总不至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绝望地一个人挣扎,最后尸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慢慢僵硬,甚至腐烂。

  张瑞平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老祁曾经也是个爱美的老太太,一头银丝什么时候都梳得一丝不乱,穿衣虽然节俭,但领口袖头永远透着洗得发白的干净。就是这么一个有骨气、有个性,不服老、不认输的人,竟然也抵不过命运的嘲弄,晚景如此凄凉。

  张瑞平挂了电话,把可乐托付给王可可,就着急忙慌的上邮局,去给老祁的儿子汇款。虽然很想再见老姐姐最后一面,但家里有两个孩子,实在是抽不开身。张瑞平没想到,自己与老友的告别,竟然只能通过几张毫无温度的钞票。

  她从邮局出来,拿着汇款单,心里又有些后悔。凭什么汇钱给那个不肖子孙呀?老娘活着的时候,没尽过孝,甚至连电话也不常打,现在人死了,才忙着哭起丧来。张瑞平不禁为老祁的晚景甚感凄凉。心里的沉重,说不上是同情,是惋惜,还是深深的担忧。

  晚饭时分,在餐桌上,张瑞平向闫巧燕提起老祁去世的事。

  闫巧燕拿着筷子思索良久,问了一句:“老祁是谁?”

  “你忘了?你小时候,她老伴上北京出差,还给你买过一条红裙子呢。还有啊,你上他们家,抱着那个装蛋卷的铁盒子,一个劲儿的吃,我回家还揍了你一顿呢!都忘了?”

  一提挨揍的事,闫巧燕似乎想起来了,却又好像是回忆起了不愿提及的往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记不清了,就又继续低头扒饭。

  张瑞平本想和一家人一起追忆老齐的过往,却忽然发现,这眼前的一大家子人,和自己的往昔鲜有交集。于是,一肚子的话就着饭菜,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一个月后,当老祁离世在张瑞平忙碌的生活中渐渐归于平静时,王景霞又打来电话。

  “老张呀,上次听你提起,你家丫头是在医院当领导是吧?”

  “咳,什么领导呀,就是个管护士的头。”张瑞平不免言不由衷地谦虚起来。

  “那已经不得了了!这年头看个病多难呀,别说在医院当个头了,就算家里有人在医院看大门,全家都跟着沾光呀!我那孙子呀,现在小学五年级了。你也知道,小时候就胖,现在更是胖的没谱了!才10岁,就120斤,他爸妈都急得够呛呢。上咱们老家这边的医院看,光让控制饮食,多锻炼。你说说,他要是能控制得住,还至于胖成这样?我跟孩子他爸妈商量着,带孩子上北京的大医院看看,也许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可咱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医院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这不就想起老姐姐你来了嘛!你们家燕子有出息,让她帮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认识的人,能行个方便……”

  老王的胖孙子,张瑞平也见过。腰如水桶,腚若磨盘,胳膊腿儿都胖得一咕噜一咕噜的,像极了圆滚滚的香肠。他在小区院里一亮相,就把好端端一个木秋千咔嚓一下子坐断了。胖孙子打小是老王端着碗追着喂大的。儿媳妇埋怨她错误的喂养方式,才让儿子这么胖。但她可并不觉得,孙子营养过剩的责任应该归咎于自己:这能怨谁,当然得怨他妈了!这是娘胎里带的,怀孕的时候傻吃,生下来就8斤多了,让我怎么养?总不能饿着他吧。

  责任相互推,好在一家人都意识到了,这孩子患上了严重的肥胖症。看着他不往高窜,只往横里长的趋势,急得团团转。

  张瑞平一放下电话,就给闫巧燕拨了过去。她当然不记得什么王姨,以及王姨的胖孙子,只是母亲难得开口求她,也就一边在脑海中搜索在儿童医院的人脉关系,一边应承下来。

  很快,王景霞一家就优先享受到了闫巧燕升官后的便利,一路畅通的给胖孙子瞧了病。一家人临走前拎着礼物,登门道谢。闫巧燕为了避嫌,干脆推脱单位忙,避而不见。张瑞平和王景霞多年未见,老姐俩正借此机会叙叙旧。两个人的话题自然是离不了老家那些老街坊老朋友。王景霞谈起老祁追悼会的情景,不禁神情黯然起来。

  “哎,去的人也不多,冷冷清清的。咱们当初那帮老姐妹,多数都跟着儿女去了大城市,老咯老咯,还说什么落叶归根呢,全都各奔东西了。这次我见着几个,身体也不老好的。三楼刘大嘴你知道吧?中风了,我看她走路右腿还不太利索,话也比以前少多了,说是后遗症,落下毛病了,想说也说不出来喽。她之前,多咋呼一个人呀,你再看看现在,唉!”王景霞惋惜地摇摇头。

  张瑞平也拉着老友的手,落下几滴泪来。只是这伤心的情绪还未维持多久,就被两个小娃娃此起彼伏的哭声,强行拉回了现实。

  王景霞一边帮张瑞平温奶,一边接着说:“还有你们学校那个唐美娟,这次也见着了。她卖了老房子,上养老院住着去了。她还撺掇我,我才不去呢!天天井底之蛙似地望着窗户等死啊。咱们这帮人,数她闺女有出息,可惜呀,出息大发喽,一杆子支到美国去了,两三年也回不来一次。你说养这闺女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我们家小子呢。虽然挣钱不多,但起码在身边守着,看得见,摸得着,你说是不?我现在也算是快要熬出头了,孙子眼看着也大啦,不用看了。到时候闲在闲在,享受晚年生活。”王景霞瞅瞅手里的奶瓶,略带同情地说:“老张,你怕是还有些年头要熬啊!”

  张瑞平手上忙不停,云淡风轻地搭腔道:“咳,我这也就是发挥余热。”

  “你这么想可不对。”王景霞撇撇嘴:“现在可不兴发挥余热了,你得有自己的生活。首先手机得玩的溜,你行吗?也就是打打电话发个短信吧?微信群你会弄吗?摇一摇你知道吗?”王景霞从兜里掏出智能手机,在张瑞平眼前比划着。

  “弄那么复杂干啥呀?拿个手机能打电话能发短信不就行了。”张瑞平尽量不让自己显得落伍。

  王景霞一副得意,接着说:“老年大学你上过吗?现在人家都兴学摄影,学美术。你看我这身段怎么样?咱是老年模特队的!”她猛一吸肚子,叉着腰来了个亮相:“你别看我这样啊,我们平时活动多着呢,我也就能抽个空接送孩子,别的什么也不管。唉,你平时除了带孩子都干什么?”

  老王的忽然发问,让张瑞平不禁愣了一下:“你看我,除了带孩子还能闲出手来干别的?”张瑞平无奈地摊摊手。

  “不会吧,合唱团、广场舞你总得掺和掺和吧?”

  张瑞平摆着手连连发笑。

  “哎,你也真是想不开。现在别说咱们这岁数的了,人家六十出头刚退休的,都嫌孩子太小不愿意伸手呢。看一个小毛崽多累呀,还费力不讨好。能推给亲家就推了,等再大点儿好玩了,才抢着伸手呢。人家想得开的根本就不管,老两口趁着身体好,上暖和的地方买处房子,疗养去!有几个像你这样鞠躬尽瘁,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呀!现在这帮兔崽子呀,没几个孝顺的,你替他们做奉献,倒把你当成免费保姆,给他们看孩子成应该的了。这哪是养儿防老啊,倒成了养儿啃老了!”王景霞带着愤愤不平,说得慷慨激昂,似乎对自己曾经的付出怀着百般的悔意。

  张瑞平倒是从未跟儿女计较过自己的得失。她甚至因为没能帮闫巧燕带大王可可,感到有些愧疚。也正因为如此,即便年过七十,还是主动上门,大包大揽地担负起照看两个孩子的重任。对王景霞灌输给她的所谓“新思想”,张瑞平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的思想中,女人一旦成为了母亲,就不该计较得失,注定要像春蚕一样,用自己的一生,去诠释“春蚕到死丝方尽”这句古话。

  但年龄毕竟不只是爬在脸上的皱纹,或者附在鬓角的银丝,它让张瑞平的身躯更加佝偻,脚步越发蹒跚,心慌气短或是头晕乏力。在身体到达疲惫顶峰时,会时不时地提醒她,年龄正在不动声色的抽走她身体里的精气神。力不从心,是她这几个月来最大的感受。

  “说到孝顺呀,我又想起老祁来了……”王景霞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没了刚才的慷慨激昂:“老祁呀,真是可怜!追悼会上连瞻仰遗容都免了。想想也知道,那遗体在屋里躺了一个礼拜,还能看吗?他儿子回来,匆匆忙忙的就给火化了。墓地都没准备,就草草把骨灰盒供在家里了!”

  “啊?这哪行啊?得入土为安呀!”一提老祁,张瑞平原本是难过,可听到这里,已经由悲转怒,声音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谁说不是呢!但现在买墓地也得掏钱不是?像咱们那种小城市,一套房,也值不了几个钱,还不如大城市一块墓地贵呢!我听说呀,好多北京的都上咱们那买房,把父母的骨灰盒往屋里一供,冬天滑雪还能住,春天扫墓离得也不远。你说说,现在这帮年轻人多会给自己行方便,哪顾得上考虑老人入土为安呀!我是想好了,我的身后事,可不能让这帮兔崽子操办,我自己都安排好了!不然等我一闭眼,还指不定给你办成什么样呢。我说为什么古代的皇帝,登基不久就开始给自己修皇陵呢,还不是信不过这帮不孝子孙嘛!”

  王景霞说着,从随身的书包里掏出一张宣传单:占地2000亩,京西200里,顶头五个大字:彼岸园公墓。 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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