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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特觉得陈鹤对王可可的赞溢纯属夸张。

　　音乐教室现在只是收支平衡。说是盈利，那点薄利，还不够个辛苦钱，可以忽略不计了。要说靠努力不如说靠运气，但无论靠什么，离所谓的成功还远着呢。

　　陈鹤并没有把创业的艰辛向齐特絮叨。因为王可可专门嘱咐过他不要讲，特别是不要对齐特讲。她知道，这其中的艰难和自己的狼狈，只能为齐特进一步嘲笑奚落她增添砝码，也是他再次打起退堂鼓的前奏。

　　其实，在入不敷出的大半年里，王可可自己已经打过无数次退堂鼓了。招不到学生的日子，无休止的试听课，一周7天无休假，24小时冥思苦想的烧脑，她觉得自己那颗心就像是铁板烧上的烤肉，已经被煎熬得嗞啦啦作响，炙烤的又焦又糊。

　　刚开始的时候，音乐教室只有六个学生，这还算上了可乐和可爱。另外四个，一个是陆瑶介绍来的希希的同学，想跟王可可学大提琴，另外三个都是跟可爱差不多大的宝宝，是之前游泳课维权群里和王可可关系好的几位家长，专门来给她捧场。虽然也算勉强开了课，但王可可却对这样的学生阵容很不满意，因为这就代表她辛辛苦苦发的那些传单，做的那些广告全都没用。

　　发传单的日子，王可可才第一次体会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悲凉。

　　腊月的超市门口，军绿色的棉门帘在寒风中沉重地忽闪摆动。大爷大妈拉着小推车，刚刚结束了早上的采购。里面穿着西装白衬衫，外面裹着过膝羽绒服的房产中介，一边在原地跺脚，一边瞅准时机向那些看上去有百十万存款的大爷大妈，推销南方的养老房。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在饭店门口“趴活”，享受忙碌前的最后一支烟。一只巨大的小猪玩偶，在街对面装出憨态可掬的样子，手舞足蹈的向路人发放健身房的传单。

　　王可可就站在这群人当中，她手中的布袋子里也放着厚厚一沓音乐教室的宣传单。

　　她从小脸皮薄，发传单这种事光一想就觉得怵头。但想想少得可怜的那六个学生，再想想昨天晚上游说到半夜，好不容易答应报名但今儿一早又临时变卦的家长，王可可觉得现在说什么也不是关注自己面子的时候。与其刚一开张就倒闭，在所有亲戚朋友甚至是齐特面前丢脸食言，还不如在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面前抛开面子，放手一搏。

　　王可可把手从羽绒服兜里掏出来，抽出一小沓传单，挂上谦卑恭敬又热情洋溢的笑脸，朝对面走来的路人迎上去。

　　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快步走来。她用冷漠的余光瞟到王可可举在半空中的传单，原本笔直的路线，突然拐个小弯，不偏不倚地绕过了王可可。即使没有交流，不用对视，仅从这简单明了的肢体语言，王可可就敏感地意识到对方的抗拒和厌恶。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因为尴尬和紧张，感觉额头瞬间沁出了一层细汗。她并没有挪动脚步追过去，握着传单的手先是僵在半空，然后带着失落缓缓放下。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握得太用力，王可可手上的指节都紧绷的发白。一见有人走过来，她就机械地抬起手臂，幅度之小几乎肉眼难辨。又试了几次，这第一张传单说什么也发不出去！已经被手心的冷汗沁的抽抽巴巴。王可可沮丧地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各种各样崭新的传单，飞快地完成了它们的生命历程，一转眼，没了半点价值，直接变成可回收垃圾。

　　王可可心想：这传单就算发出去了，也不一定有用。

　　她真想就这么回去得了，反正又没有人雇她来发传单，不一定非要完成任务。她并不需要向谁交差，只要能过得去自己这关就行了。

　　但王可可想来想去，几次拔腿想走，但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不行，每张传单都是花钱印的！自己亲自排版设计，价比三家好不容易选定了印刷店，好不容易印出了自己满意的效果。如果不发出去，就意味着之前的一切努力，花费的所有时间金钱全都白费了。想到这，王可可又拔不动腿了。不说心疼自己的劳动成果，就算看在这花钱印刷的份上，她也舍不得浪费。

　　“妹子，你这么着不行！”不远处的外卖小哥一直在一边抽烟一边冷眼旁观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漂亮女孩。她气质非凡，但发传单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小哥抽完一支烟，终于忍不住上前搭讪起来。

　　“我看你半天都发不出去一张，新手吧？干这活脸皮得厚，局着面子干不来！哥哥我当初就是干这个的，堪称绝活！”小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咱大北京车流多的十字路口我都熟，红灯一亮就是我大显身手的时机。我啪一敬礼，立马车窗子就摇下来了。我一出马就没有发不出去的小广告！你看我这敬礼的姿势，比交警也差不了多少吧？怎么着妹子，给我一沓，我给你做个示范！”小哥一个滑稽的敬礼，已经把王可可整蒙圈了。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小哥已经接过她手里的传单，不由分说的逆人流而上。他一会点头哈腰，一会搞笑卖萌，一会套近乎加奉承，没有五分钟，积压在王可可手里的一小沓传单就被发光了。

　　“怎么样？厉害吧！”外卖小哥一脸自豪回到王可可身边：“这还是小意思。我可以趁送外卖的时候帮你把宣传单偷偷带到小区里，挨家挨户的插门缝，俗称‘扫楼’。怎么样，妹妹，加个微信吧？”

　　小哥不仅发传单的手法专业，搭讪把妹也有一套绝活，只可惜用错了对象。

　　“对不起，我家里孩子还小，我和我老公平时都忙得很，也顾不上看微信，就不加了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说的那种扫楼是违反规定的吧。有悖公德的事还是算了。”

　　王可可平时就最烦在楼道里贴小广告，在门缝里夹传单这类不择手段的宣传。由己及人，她也不希望把自己的宣传建立在别人的反感之上。她觉得这样不光起不了好作用，还会让人家对宣传的内容产生抵触，适得其反。

　　但外卖小哥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一脸的惊讶：“公德？呦，妹妹你说得也太严重了吧！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只是给你指条明路，不愿意算了。”

　　小哥很扫兴似的讪讪走开了。

　　王可可松了一口气，但她也确实有些佩服这个小哥。看人家，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脸色，全能应对自如，吸引路人关注手中的传单才是王道。这一点确实值得她学习。

　　“就算能招来一个学生也行！”

　　王可可硬着头皮再次上阵，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手上的动作也愈发积极。

　　半个小时过去，传单也发出去一小半。王可可已从刚开始的紧绷又尴尬，变得得心应手。有时听到一句谢谢，或者看到一个微笑，她会觉得暖心和感动。当然，更多的是冷漠无视和摆手拒绝。

　　冬日的阳光，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暖和。王可可本来紧张到血脉不通的苍白指尖，渐渐被冻得通红。她开始羡慕对面那个套着小猪公仔的同行。虽然那套衣服让他看起来又蠢又笨，但在腊月的天气下起码是暖和的。

　　王可可在原地跺着脚，时不时的吸吸鼻子，嘴里呼出来的哈气在眼前飘来散去。寒冷让她忘了心中那些种种担忧，只想着快点把传单发完。然后就能钻进暖暖呼呼的屋里，喝一杯热茶，从内到外恢复元气。为了完成这个目标，王可可豁出去了。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