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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盖骨
一个小伙子拼命朝我所在的救生筏游来,他在汹涌的海浪中颠簸着,海水有时会没过他的头顶,然后他再奋力把脑袋从海水里挣脱出来。我划着救生筏向小伙子靠近,却一次次被海浪击退。任凭我怎样使劲划桨,救生筏还是在不断后退。在起起伏伏中,小伙子终于游到离救生筏只有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我赶紧把一只船桨递给小伙子,小伙子紧紧地抓住这棵救命稻草,在我的协助下,他爬上了救生筏。
在小伙子爬上来那一刻,救生筏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忽视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这是一个单人救生筏,空间非常有限,根本容不下我们两个人。很快,一个急浪打过来就让我们俩同时落水。这一次,小伙子先于我爬上救生筏,他上去之后迅速拿起一只船桨递给我,我的视线被海水模糊,只能伸手乱抓,抓了好几次都脱手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手不再胡乱挣扎,而是脚底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踩着水。终于,我能看清周围事物了,其实救生筏离我很近。这时,小伙子把船桨扔到一边,伸手过来拉我,我赶紧也把手伸过去,却抓空了。我看到,小伙子本已完全展开的手臂,又缩了一半回去,停留在半空中,他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我下意识的双手抓住救生筏边缘往上爬,救生筏又开始失衡。
小伙子一脚把我踹到了海里,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我迅速又游到救生筏边上,我看到小伙子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又把船桨拿在手里,然后那只船桨朝我脑门袭来,一下、两下、三下,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我的老板在自己的私人游艇上举行派对,邀请了很多人参加。那天玩得实在是太嗨了,忘乎所以的老板亲自驾驶游艇在深海里横冲直撞。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的驾驶游艇,只知道后来游艇翻了,我们全都掉进了海里,一共死了九个人,最后找到了八具尸体,没找到的那个永远长眠在了海底。我很幸运最终得救了,不过那次经历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它像一个巨大的阴影遮挡住了我人生中所有的光芒,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被这个阴影笼罩,我没再去过海边,甚至在生活中屏蔽了和海有关的一切。我害怕自己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脑海里就会自动出现那只船桨的影子。为了摆脱阴影,我换了一份工作,成为一家快递公司的投递员,每天忙碌在送快件之中。我喜欢这份充实的工作,它让我没时间想别的。近一年来,关菲菲的出现更是让我的生活透出一丝亮光,我觉得这样的状态只要持续下去,我就有希望忘掉那只船桨了。
关菲菲是我的客户,有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第一次给她送快件的时候我就被这双眼睛迷住了,我迫切地想再次见到她。还好,她是一个网购达人,每隔一两天就有她的快件,我总有机会见到她。
关菲菲住在平原里小区的一幢小高层的九楼,一进电梯间向左转走到拐角第二个门就是她的家。每当她打开房门时,一股淡淡的芬芳扑鼻而来,她总是先热情地和我打一个招呼,然后在收件单上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微笑着和我道别。我习惯把她的快件放在最后一个,这样我就可以享受一整天的愉悦。
我喜欢吃过晚饭后到关菲菲家楼下的那个小花坛坐着,虽然她家的灯晚上从来都没有亮过,但我还是喜欢这么静静地坐着,坐在那里发呆,坐在那里想着和关菲菲有关的一切。她多大了?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她有男朋友吗?直观感觉应该没有,或者说我希望没有。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呢?这个问题有点难,白天的时候她好像都在家,晚上的时候又都不在家。不会是在夜场工作吧?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又开始灰暗起来。不,绝对不可能的,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关菲菲签过的每一张收件单都被我私自留了下来,我在每一张的“关菲菲”三个字前面都写上了“我爱你”三个字,然后再把它们折成戒指的形状。当戒指的数量累积到二百零四枚的时候,我把它们放进一个包裹箱里,这是一份我寄发给关菲菲的快件,我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快件亲自交到关菲菲手里。
我事先拨通了关菲菲的电话,确定她在家里,尽管以前每次和关菲菲通电话的时候都很激动,但这一次格外不同,我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在关菲菲家楼下,我徘徊了很久,我怕自己见她的时候会语无伦次,我要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这次不寻常的送件和往常一样。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在关菲菲家门外敲了很长时间门也不见她出来开门,正当我拿出手机准备给关菲菲打电话时,从电梯间走出来一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太太。
“你找谁?”
老太太一直警觉地盯着我,路过我身边时她终于开口问道。
“送快递的。”
我扬了扬手中的包裹。
“别找了,这家没人的。”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道。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呢?我来过好多次的。”
老太太在关菲菲家隔壁的房门前站定后,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然后对我说道:“年轻人可别瞎说,这房子原先住着一对小夫妻,几年前男的出意外死了,女的后来也跳楼摔死了,就在这个楼跳的,之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着。我就在这儿住还能不知道吗?”
老太太说完后就直接进了屋,接着重重地关上了门,我则满腹狐疑地来到电梯间等电梯。对于老太太说的话我感到难以置信,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给关菲菲打一个电话比较好,她很快就接听了电话。
关菲菲说:“喂,你好。”
我说:“你好,我是送快递的小刘,你不在家吗?”
关菲菲说:“哦,实在不好意思,刚才临时出了点事情,现在在外面呢。要不你把快递送到楼下超市里吧。”
虽然不太放心,但我还是按照关菲菲的要求,把那个充满爱心的快件送到了楼下超市里。其实当我在电话里听到关菲菲那银铃般的声音时,就已经把老太太之前说的那些话抛在了脑后。
我静静地等待着关菲菲的回复,岂料,一个月过去了,她没有给我打来电话或者发来短信。或许,超市把快件弄丢了?这是我最希望的结果。又或许,她找不到我的电话号码?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虽然我们通过很多次电话,但在她的心里我可能还够不上朋友的标准。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一个月来我没有收到一个寄给关菲菲的快件,原先一直很有规律的,为什么会突然停了呢?我很不理解。也许关菲菲通过其他快递公司收件了,她在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我,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我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结果。
就在我已经死心的状态下,有一天,突然又收到了一个寄给关菲菲的快件。没等我兴奋起来,就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眼前这个巴掌大小的包裹太轻了,轻得几乎可以忽略重量。其实之前我对寄给关菲菲的那些包裹一直都有一个疑惑,每一个包裹都很轻,轻轻晃一晃会有一些细微的声响,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这次我又晃了晃,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就像空的一样。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好奇心最终占据了上风,我打开了包裹,里面果然是空的。这时,我注意到,包裹上的寄件人写的是关菲菲,收件人也写的是关菲菲,这是怎么回事?空包裹会不会还是代表关菲菲拒绝我的追求呢?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应该把那些纸戒指一并退回的。
我怎么也不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决定正常送件,还是像以前那样最后一个给关菲菲送。冬天天黑得早,临近下午五点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在关菲菲家楼下,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她的态度和以前一样,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确定她在家后,我走进楼里,然后又折了出来。我抬头望一眼关菲菲家的窗户,一团漆黑,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可是刚才在电话里关菲菲明明说自己在家里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拿着那个空包裹上了楼。
关菲菲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我轻叩了两下门板,没听到有回应。我推开了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有人吗?”
我一边喊一边慢慢走进房间,屋子里没开灯,很黑,不过,也能看出来里面空空如也。我又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还是什么都没有。
突然,房间里亮了起来。我看到一具完整的人骨架赫然躺在地上,骷髅头上有一个大洞十分醒目。我不由得倒退了几步,手上的那个包裹也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你终于来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想转身却发现双腿已经动弹不得了。紧接着,关菲菲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虽然没像很多鬼片那样,一直温婉动人的美女在转瞬间突然露出青面獠牙,但眼前的关菲菲似乎更可怕。
关菲菲走到那具骨架前,指着骨架对我说道:“这是我老公,五年前参加朋友的一个海上派对时船翻了。他很幸运,落水后爬到了一个救生筏上。不过,他的幸运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不幸的事就发生了。一个小伙子朝救生筏游来,老公救了小伙子,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救生筏太小了,只能容下一个人。他们俩几乎同时掉进了海里,这一次那个小伙子先爬上救生筏,小伙子却没有去救人,而是恩将仇报,用船桨拼命击打我老公的头。你看到了吗?我老公的头盖骨都碎了。”
我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关菲菲走到我跟前追问道:“你看到了吗?”
我不置可否,准确地说是无言以对。
“我老公在冰冷的海底下躺了很久很久,你知道吗?我的心都在流血。于是,我把他的尸骨一块一块地用寄快件的方式送回家里。可是,老公的头盖骨碎了,缺了那么大一块实在是太难看了。所以我又寄了一个头盖骨回来,准备敲碎了给老公补上。这才麻烦你又跑了这一趟。”
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可是,那个包裹是空的呀?”
关菲菲冷笑了一声,十分瘆人:“谁说一定要放在包裹里?” 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