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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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来的女孩我再一次捂了捂被子,心里暗骂这鬼天气,白天还艳阳高照,傍晚却下起了大雪。在年三十的晚上,躺在小县城没有空调也没有电热毯的破宾馆里,实在有些凄凉。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封路,若是走不了,就赶不上回家过年了。
“你睡了没有?”我想起隔壁床的女孩,她大概已经在心里咒骂了我无数次。
“大哥,这么冷你睡得着?”她的话里果然带着一股怒气。
我翻了个身面朝她,冷空气趁机钻进被窝,我赶紧捂紧被子:“要不咱们挤一挤?这时候咱们就应该抛开性别,抛去杂念,抱在一起,温暖彼此。”
“快打住,收起你那些不正经的想法。”
“唉,漫漫长夜啊!”我叹了口气,租女友的时候应该加上“可以在极端恶劣天气下抱团取暖”这一条。
我今年28岁,生活自由,精神自由,除了父母每年催婚,似乎一切看上去都好。我是一只非典型单身狗,典型单身狗的特点是找不到女朋友;非典型单身狗呢,找不到愿意跟我回家的女朋友。我家在川西以西,高原之上,白云深处。没有哪个女孩愿意大过年陪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回那个连公路都不通的小山村。我长得不差,喜欢我的女孩不少,想睡我的女孩一大堆,想跟我一辈子的却一个都没有。
我家很穷,但这不影响从小父母对我的疼爱。这些年父母期盼着我能带个女朋友回家,早点结婚。我一点都不反感,只是感到无奈,除了经济拮据,我也并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每年过年前,我妈都打电话都问我:“今年谈女朋友了吗?”我说:“谈了。”我妈试探着问:“能带回来吗?”我只能无奈地说:“人家父母也盼着自己女儿回家过年,再说,回来也不方便。”我妈失望地挂了电话。
这两年居然有人捣鼓出了租女友这个新行业,我兴奋不已,终于可以另辟蹊径带个女孩回家,以了却父母的心愿。我赶紧上网寻找出租自己的女孩,联系了好几个,人家一听我家地处西部偏僻山区,来回路上就得花三天,都委婉地拒绝了我。好不容易有个女孩愿意,但是得加钱,我看了照片,人还行,咬咬牙,又拿出半个月工资。女孩发来一个租友协议,我看都没看就同意了。
我买好汽车票,在约定的车站见面,见到女孩,人和照片差不多。她上下打量我,查我身份证,盘问了一遍工作情况、家庭状况、个人嗜好,签下租友协议,才放心跟我上车。花钱花得心痛,我心想下了血本,一定要物有所值。向女孩提了几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一一被否决,女孩把签着我名字的协议拍在我身上:“签了字不认账,想耍流氓?”我认真看了一遍租友协议,没多少内容,但是意思很明确,一切以女方意愿为准。我敢怒不敢言,心想:这算什么事儿,这钱花得实在是太他妈憋屈了。
坐了一天大巴,天黑才到县城,突然天降大雪,离家还有半天路,只能先找宾馆住下。女孩要求开两间房,我不乐意,花了那么多钱,再不省点过完年只能吃泡面了。协商半天,最后开了间标间。
“你睡了没有?”过了很久我还是睡不着。
女孩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我问。
“我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找不到男朋友,过年都不敢回家。”
我说:“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女孩又叹了口气。
“对了,你多大?”我想起还不知道她年龄。
女孩说:“27,看不出来吧,我娃娃脸,显小。”
“你长得也不差啊,怎么找不到男朋友?”
“没遇到合适的呗。”
聊了一会儿,我觉着这女孩其实也不讨厌,反倒是让人心生怜悯。又胡扯了几句,白天坐了一天车,很疲惫,聊着聊着我就睡着了。
一早起床,幸好雪不太大,没有封路。坐上汽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女孩一路激动不已,不停地拍照。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我带着女孩下车,她身上的羽绒服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厚,我有些担心她待会儿抵抗不了寒风。
“我们得换摩的了。”我打断她赏雪的兴致。
“摩的是什么?”
“就是摩托。”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来了辆摩的。“上车吧,抱紧师傅。”我说。女孩从来没坐过摩托,有些新奇,乖乖坐上去,我坐在她后面,搂上她的腰。她不忘回头警告我:“手老实点,别占我便宜。”
司机熟练地驾驶着摩托在山路上飞奔起来,女孩提醒我:“你别抱那么紧。”
我凑近她的耳朵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司机越骑越快,寒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生疼。女孩大喊:“抱紧我。”我把她抱得更紧,希望为她多遮挡一些寒风。“他妈的还有多久?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吧?”我听到女孩快要哭了。
半个小时之后,女孩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强暴。
我望着通向云雾深处的崎岖山路,安慰她:“再走一个小时就到了。”
女孩往雪地里一躺,耍起无赖:“我不走了,你这个骗子,我读了这么多年书,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穷乡僻壤。”
我没憋住,哈哈大笑。
“我不走了,谁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这深山老林的,你要是打我主意怎么办,把我卖了我都找不回去。”
“你不走就躺着吧,我走了。”说完我就开始向云雾中走去。
走得快要崩溃,总算到了家,我俩都饥寒交迫。站在我家破败的老房子前面,女孩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愿意跟你回家了。”
见着女孩,我爸妈特别开心,从头到尾把她看了好几遍。我看着父母高兴的样子,心里却生出一丝悲凉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对不对。
我说:“妈,我们还没吃饭呢。”
“一定饿了吧,山路也不好走,孩子肯定累坏了。”我妈说着把女孩领进门。整顿饭我都只顾埋头吃饭,我妈一边不停地给我们夹菜,一边打听女孩的家庭情况。幸好昨天我们已经统一了口径,女孩回答得流利畅快,毫无破绽。
之前没看出来这女孩还挺机灵,很快就入了戏,“叔叔”“阿姨”喊得特别亲切,还帮着我妈做饭烧菜。我发现她的表演欲特别强,入戏太深,常常演过头。爸妈喜欢得不得了,当晚就封了个1000元的红包给她。我没想到一向节俭的父母突然这么大方,协议里可是写着红包要分她一半。我一面心疼钱,一面居然产生了一个奇特的想法:找个这样的女孩倒是不错。
到晚上,原本约定分房睡,可我家就两间卧室,大冬天也不能让谁打地铺,只能睡一张床。女孩要求加钱,我把女孩拉到一边,小声说:“你我同为天涯沦落人,你也看到了,我家条件不好。”女孩坚持要加钱。我忍不住想发火:“你咋这么势利呢!你说加多少?”
女孩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我心想这他妈比小姐还贵:“那我睡地上。”女孩想了想说:“这样,一晚加两百,你要是冻坏了,我还得照顾你。”
睡觉的时候,我们各盖一床被子,女孩裹得紧紧的,睡前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要是敢碰我,我就揭发你,不,我就吊死在你家房梁上。”我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直骂娘。
虽然女孩长得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孤男寡女睡一张床上难免让人心猿意马,蠢蠢欲动,尤其还花了钱。我睁着眼,突然很想念女友,若是她愿意跟我回家,我此刻大概会幸福得哭出来吧。
想到这个,我突然特别伤感,这时候,耳边居然响起一阵打呼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也是会打呼的,不过听起来倒是不讨厌。
第二天,我睡到10点才醒,发现女孩已不在床上。家里也没见到她,问我妈,我妈说出去看雪了。山上下雪之后空气特别清新,视野也好。顺着雪地里的脚印,我寻到女孩的身影。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特别显眼,看上去就像一幅画。我沿着脚印走向她,发现她在堆雪人。
“要不要帮忙?”我想起自己好多年没堆雪人了。
“好啊,我手都快冻僵了。”女孩特别高兴。
堆雪人我太拿手了,我们一起很快就堆出一个雪人来。我问她:“要不要给你们合个影?”
“要,多拍几张。”
拍完照,我又带女孩去庙里逛了逛。女孩特别虔诚地上香。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说:“你想知道吗?”
我摇摇头:“我就随口问问,反正与我没有关系。”
女孩神秘一笑:“该回家了吧。”
待在家里无事可做,我躲在屋子里看书。我妈悄悄进来问我:“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多。”
“那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妈,还早呢,你就别操心了。”
我妈欲言又止,小心地问我:“她不嫌弃我们家吧?”
不觉之间,我自己都入了戏,心里涌起一丝忐忑和担忧:“我也不知道。”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安慰她:“妈,你别想那么多。”
晚上我们陪爸妈看电视,我妈说起我小时候的糗事,逗得女孩笑了整晚。我不禁想起我小的时候,一心想着要走出大山,现在终于走出去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常常觉得无家可归了呢?
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女孩突然说,说说你女朋友吧。我不大想与她聊这个话题。她也没再问。我突然想出去看星空,于是说:“喜欢凡?高的《星空》吗?”
“喜欢。”
“就在我们头顶。”
我们穿上衣服,走出房间,走出院子,走到开阔的平台上。女孩抬起头,漫天繁星闪烁,银河轻轻淌过,时间仿佛停滞在此刻。
我们都静止入画。
洁白的雪地之上,浩瀚的夜空之下。我们伫立在一起,女孩一脸的平静,我长时间地凝视着她,直到她的眼角流下两行眼泪。我忍不住靠上去,试探着去牵她的手,我们手指相碰,几乎是同时,十指相扣。我们相视无言,她看上去很美,在我心里惊起波澜。
那是我记忆中最难忘的夜晚。我们坐在一起,遥望夜空,女孩对我说起她小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爸爸常常在夏日的晚上带着她看星星,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女孩靠在我的肩上,轻声说:“我想我爸爸了。”
我说太冷了,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躺在床上,女孩不再对我凶巴巴的。“你爸妈很爱你,”她突然说,“今天听你妈妈说你小时候的事,多有爱啊,小时候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我五岁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离婚之后我就很少见到我妈。后妈对我挺好的,也许是并非亲生母亲的原因,再亲近也总是感觉少了血缘关系那种天生的联系。”
诧异于女孩的身世,也对她突然与我分享秘密感到意外,我翻过身看着她。我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却不知如何表达才好。
“抱着我睡,好吗?”女孩突然看向我,又补充道,“只是抱着我。”
我掀开我的被子,与她的盖在一起,身体慢慢靠过去。她翻过身,我们的身体逐渐贴合在一起。
早上醒来,发现她正看着我,她躲开我的眼神翻身平躺。我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你刚刚偷看我。”我故意调笑她。她不承认,说她刚刚才醒。我不打算放过她:“是不是发现我长得还挺帅的?”
她恢复了往日的语气:“你再耍流氓我告诉你妈去。”
要走了,我妈舍不得,一直拉着我们说话,旁敲侧击地表达希望我们好好工作,早日结婚,好好过日子的意愿。女孩一改往日的机敏,说话变得扭捏犹豫,就像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些。我在一边打圆场,只盼早点结束,尽快离家。
吃过午饭,我们告别我爸妈,启程返回。走了很远,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爸妈还站在门前看着我们。我心里涌起一阵愧疚,不敢再看下去,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女孩走在我前面,一路默默地低着头。我想找点话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地向前走。
各怀心事。 后来的我们,没有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