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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元宏被秦无衣气势所慑,但依旧不信有人敢挑衅上将军,即便信,在顾洛雪面前也不能服软,余光还瞟着顾洛雪被秦无衣握住的手,顾洛雪全然没有挣脱之意,这才短短数月竟与另一个男人有肌肤相亲,而自己做了所有事却只换来逃婚的羞辱。
季元宏越想越气,抬手绕开顾洛雪一把拧住秦无衣的衣领。
呲!
秦无衣胸前衣衫被撕开。
顾洛雪愣住,眼神中是不知所措的惊恐,心里很清楚招惹秦无衣的后果,而季元宏脸上尽是跋扈之色,见秦无衣没有反应更加肆无忌惮,以为秦无衣外强中干先前只是逞一时口快。
季元宏想要打落秦无衣还牵着顾洛雪的手,这个举动在他看来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
季元宏和秦无衣几乎是同时抬起手,拳头抵在秦无衣面门前硬生生停了下来,如若是往常拿在秦无衣手中的应该是麟嘉刀,而现在那枚紫金鱼符在阳光下闪耀出夺人心魄的光芒。
季元宏目瞪口呆愣住,半天没有反应。
秦无衣轻描淡写说道:“见紫金鱼符犹见太后亲临,你打算就这么站着?”
季元宏回过神,迟疑一下屈膝跪地,但怎么也不相信秦无衣手中会持有紫金鱼符,心存侥幸抬头再看了一眼。
秦无衣嘴角挂着痞笑:“无谕抬头实乃不敬,你这是打算造反?”
季元宏一惊,头连忙低垂。
“大庭广众我不为难你,她不愿跟你走,你也别再勉强,这次我好言相劝,若再有下次……”秦无衣低头看看胸前被撕烂的衣衫,“太后怕是不会让一个死人来当上将军!”
秦无衣说完带着顾洛雪离开,顾洛雪见季元宏在众目睽睽下跪地不起,于心不忍将起拉起:“你还是赶紧回去,你堂堂大将军在市井与人争执,起因还是因为我,如有好事之徒搬弄是非,传到御史言官耳里对你不利,至于我安危你无须担心,等我做完事自会回去给你和阿爹一个交代。”
顾洛雪说完连忙转身追上秦无衣,抿嘴低语:“谢谢。”
“谢我什么?”秦无衣不以为然。
“若是今天换作他人,你恐怕会让他血溅当场。”顾洛雪偏头看了秦无衣一眼,“为何今日你没动怒?”
秦无衣淡笑:“杀他何难,我是怕脏了你声誉。”
“关我声誉何事?”
“追根究底季元宏没错,错的人是你,逃婚是你先失礼于人,季元宏明媒正娶,你就算没过门依礼你已是季元宏的娘子,夫君带娘子归家无可厚非,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阻止。”秦无衣摇头苦笑道,“我若杀了他,你又如何交代,会有人说你私奔在先,谋杀亲夫在后,你就变成千夫所指的毒妇,季家的人自然会向你讨说法,你家门也会因此蒙羞,届时你便成了众矢之的。”
顾洛雪心头一暖,没想到秦无衣为了自己竟考虑这么多:“我什么时候成了他娘子,你别乱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说这桩婚事还差什么?”秦无衣笑着反问,“凡是都得讲理,我今日虽带你走,但对季元宏不公,你闲暇之余还是得去见见他,是再续前缘还是斩断情丝,你都得向他说清楚,我见他对你一往情深,你若不明言他难解心结。”
顾洛雪乖巧的点点头。
季元宏等两人走远才神色落寞起身,心中酸楚远比被当街跪地还要难受,终是咽不下这口气,想了想转身去了裴炎的府邸。
裴炎在书斋处理朝中政务,听仆人通传上将军到访,裴炎眉宇颇有责备之色,还是让人将季元宏带了进来。
“门生季元宏参见裴相。”季元宏进门便拜。
“上将军折煞老朽,你我同朝为臣,老朽担不起上将军如此大礼”裴炎执笔疾书,言语虽客气但声音甚为不悦。
季元宏惶恐:“门生有今日仕途,全仰仗裴相栽培提携……”
啪!
裴炎将手中毛笔重重拍在书案上:“你加官进爵是太后和陛下的恩典,与老朽何干?你口口声声以门生自称,心里还有老朽?”
季元宏一脸诚恳:“裴相于我有知遇之恩,门生没齿难忘,是门生做错了什么事招裴相动怒,还望裴相明言。”
裴炎沉声问:“你进京前,老朽曾亲笔书信一封于你,你可还记得书信内容?”
“裴相教诲门生岂敢有所遗忘,裴相让门生入京以后韬光养晦,一不参与朋党,二不结交权贵,三不以权谋私,恪尽职守,忠君为国。”
“最重要,最重要的那件事呢?”裴炎在书案上连拍三下,一下比一下重。“老朽再三叮嘱你务必谨记之事,你全然没记在心上。”
季元宏一怔,回想半天才想起,头连忙埋下:“是门生疏忽,忘了裴相的叮嘱,入京之后非军国重事不得私下相见。”
“原来你还记得,老朽叮嘱之言,上将军是听不进去还是不愿听?”
“门生不想听!”季元宏抬起头,仗义执言道,“门生受裴相器重,玉不琢不成器,门生有今日成就全是裴相雕琢之功,于公裴相是当朝首辅,是下官上属,于私裴相是门生恩师,早就听闻裴相身体有恙,朝中百官都能来看望,唯有门生不能,裴相想必也听说过,百官之中已有传闻,说门生忘恩负义,不知尊师重道,这些门生都不在乎,只想探望恩师,即便被责罚也心甘情愿。”
裴炎久病初愈,刚才一番动气催动心血,捂嘴不住咳嗽,季元宏是率直之人,也不顾礼节起身将裴炎搀扶落座。
裴炎好久才平息下来,声音也比先前缓和了许多:“老朽把你放在灵州磨砺,就是想磨磨你这性子,这都十年了,你怎么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门生在恩师面前尽是拳拳之心,阿谀奉承,虚情假意等事,门生不屑也不会。”
“不会就得学!”
季元宏双手递上茶,正义凛然道:“门生不学这些污七糟八的东西,要学也只学恩师风采。”
“你枉费了老朽十年苦心。”裴炎虽还是在责备,但言词却轻柔不少,接过茶杯语重心长道,“这里是京城,比不得你率性而为的灵州,做事说话都得权衡再三,而且你现在位高权重,有丁点差池便能招来祸端。”
“门生行的正坐的端,上忠君王,下敬恩师,门生就不信还能落人口实。”
“就凭你刚才这句,若让别有用心之人听去,下可让你丢官,大可让你送命。”
季元宏一愣:“门生说错了什么?”
“你上忠君王,下敬恩师,这么说来,在你心中,君王和恩师地位等同,如果让你在君王和恩师之间抉择,你选谁?”
“我……”季元宏一时难以应答。
“你如何抉择不重要,但凡你有丁点犹豫,便是有欺君之心,我今日若参你一本,明日你便就成上将军变成阶下囚。”
季元宏一脸惊诧:“这,这都是错,难道满朝文武就不能说实话?”
“你还是太稚嫩,不知这官场的凶险,我知你尊师重道,执意不让你上府也是为你考虑,你初来京城,从一名录事参军升任上将军,如此际遇势必会招来太多人眼红,这些人中,有的在等你犯错好落井下石,有的千方百计想要拉拢你。”裴炎示意季元宏坐下,苦口婆心说道,“太后钦点你为上将军,掌皇宫九门禁军,就是看重你和朝中官员没有瓜葛,太后要的是一名忠心耿耿护卫皇室安危的臣子,而不是一名高朋满座,意气风发的上将军。”
“恩师的训诫门生一直铭记于心,入京之后的确每日都有官员宴请,但门生都一一婉拒。”季元宏疑惑不解问道,“只是门生与恩师的关系众人皆知,为何恩师一直对门生避而不见?”
“太后最不喜朋党,你是我门生,若来往紧密难免会被人指摘老朽任人唯亲,你越是与我疏远,太后越是会器重你,将来你定可飞黄腾达,切莫因意气用事耽误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季元宏句句肺腑:“元宏既担当上将军,必定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但若为前程而与恩师疏远,元宏做不到。”
“有你这片心老朽甚至欣慰,你我虽然是师徒,但也是一殿为臣的臣子,首当其冲是忠君侍主,你切莫辜负了太后和陛下一番期待。”裴炎拈须点点头,“我身子暂无大碍,你也无须挂念,我也不久留你,速速回去当以军务为重。”
季元宏:“门生此次前来,实则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在皇宫中见到一个人,门生之前还没把握跟出宫才确定。”
“见到谁?”裴炎随口问道。
“顾洛雪。”
裴炎猛然抬头:“你见到洛雪了?”
季元宏点头:“她与一名男子入宫,先是去了后苑的佛堂,然后宦官将两人带到染院。”
“见到人就好了,这下易公终于能安心了,我立刻书信一封给他,告之洛雪在京城,免得易公日思夜想。”裴炎面露笑意,刚要提笔眉色一皱,“你在宫里见到洛雪?她,她怎么入宫的?”
“我见洛雪穿着大理寺捕衙役的官服。”季元宏多少还是有私心,是想借裴炎将顾洛雪带回去。
“大理寺?”裴炎眉宇渐渐舒展,“大理寺卿越南天师承顾恺元,而这位当世鸿儒又是洛雪的外祖父,想来是洛雪离家之后来了京城投奔越南天,这个越南天也太恣意妄为,易公因洛雪出走一事焦头烂额,他居然知情不报。”
“事后向染院的人打听,据说是在查妖案。”
裴炎一惊,豁然站起身:“洛雪在查妖案?!”
季元宏点头。
“洛雪不谙世事,根本不知妖案凶险,牵扯进去后果不堪设想。”裴炎来回踱步,神色惊慌,“你既然见到她,为什么没带她回来?”
“洛雪不肯,她身边跟着一个男子,洛雪说是她来京城后结识的朋友,元宏本想将洛雪强行带走,可,可那人阻止。”
“你堂堂上将军,还有人敢阻止你?”
“那人手中持有紫金鱼符。”
……
裴炎愣住,顿时停下脚步:“你确定是紫金鱼符?!”
“元宏再三确定,不会有错。”季元宏无可奈何问道,“恩师是当朝首辅,统领百官的丞相,元宏诧异朝中有谁能被赐紫金鱼符?”
“不是朝中的人,太后向来善权谋,绝对不会让朝中有官员独大,你说的这个人应无官职。”裴炎老成持重说道,“这么说来,太后在命人秘查妖案,可,可洛雪又是如何被牵扯进去?”
“洛雪单纯无邪,元宏担心她被人利用。”季元宏欲言又止道,“她不肯听我劝阻,总得听恩师的,可否请恩师去一趟大理寺向魏公要人。”
“万万不可。”
“为何?”
“若洛雪只是在大理寺,我自然会去要人,可你提到了紫金鱼符,那是太后的凭证,见鱼符犹见太后亲临,不请旨也能杀伐免罪,这枚鱼符太后从未赐予过任何人,可见你见到的那个人来历非同小可。”裴炎摇摇头说道,“既然是太后授命查妖案,洛雪已卷入想要抽身就没那么容易。”
“恩师就不能亲自向太后请旨?”
“你怎么这么糊涂!”裴炎加重声音训诫,“太后有旨意让三司会审妖案,可私下有让人密查,可见太后并不相信三司,我若去请旨,岂不是说明知道了太后的密查妖案的事,这不是让太后难堪?”
“那,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季元宏心急如焚。
裴炎拈须深思熟虑良久。
“看来只能让易公亲自入京。”裴炎边说边伏案疾书,“能在太后面前求这个情的只有他了,我想太后看在与易公昔年情义上应该会恩允。”
季元宏欲言又止:“在易公入京前,难道就让洛雪和那名男子在一起?”
“你是在担心洛雪,还是担心洛雪与那名男子?”裴炎抬头目光老成犀利。
“都,都担心。”季元宏埋头道。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洛雪逃婚一事,我知你心有不甘,等找回洛雪后,我自然会与易公商议,在此之前你切记万不可意气用事。”裴炎语重心长叮嘱,“那人既然持有紫金鱼符,就代表了太后,你要是为儿女情长而从中作梗,便是与太后为敌,而且妖案关系大唐社稷安危,但凡有阻碍者太后绝对不会姑息。”
“元宏谨记。”
裴炎声音缓和些:“我知你对洛雪一往情深,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到一个成全你的办法。”
“恩师有何良策?”
“你刚升任大将军,所掌是皇宫九门禁军,此职关系皇家安危,太后一定会对你恩赏有加,等易公入京找到洛雪,我会向太后禀明易公来京一事,太后定会召见其入宫。”裴炎胸有成竹说道,“届时你向太后请旨赐婚,有易公与我帮你进言,太后自然会恩允,到那时洛雪就是在任性,她也不敢抗旨不从吧。”
季元宏一听大喜:“恩师对门生有再造之恩,门生定为恩师肝脑涂地,忠心不二。”
季元宏起身行礼,仆人进门通禀,豫州刺史韦玄贞递来拜帖。
“韦刺史就在门外,请相爷示下,是见还是不见?”
裴炎看着手中拜帖眉头微皱,沉思片刻:“见。”
“这位韦刺史可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亲自来拜会恩师,想必是有要事,门生不便留下先行告退。”
“无论公私我与韦玄贞都相交甚少,这半月来我因病闭客,韦玄贞突然到访,你说的应该没错,他定是有要事。”裴炎指着屋后屏风,“你先退到后面,不可出声,旁观者清,帮我看看韦玄贞到底有何意图。”
等季元宏退到屏风后,裴炎示意仆人请韦玄贞进府。
韦玄贞一进门,裴炎便笑容满面迎了上去,韦玄贞神色谦逊:“下官豫州刺史韦玄贞参加裴相。”
“在下怎担得起国丈如此大礼。”裴炎连忙上去一把扶住韦玄贞,“本该亲自到门口相迎,只是老朽这身子自入冬后旧疾复发,沾不了丁点风寒,怠慢之处还望国丈海涵。”
“裴相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是百官楷模,虽是带病之躯依旧处理政务,实乃令下官汗颜。”
“这里没有外人,国丈大可不必如此客套。”裴相请韦玄贞落座,等仆人奉茶退下后,“国丈亲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在下拮据,只能一杯清茶招待。”
“确是寒舍。”韦玄贞环视一圈,感慨万千道,“朝堂内外都称颂裴相清廉,今日一见大唐位极人臣的裴相果真是名不虚传,难怪陛下命我前来。”
“国丈到此是陛下的旨意?”裴炎端起茶杯又放下,“陛下有何圣意?”
“是恩典。”
“哦。”
“陛下听闻裴相久病未愈甚至担忧,本想亲自探访,奈何太后近日也身体有恙,国中事务繁多陛下难以抽身,因此下旨让下官前来。”韦玄贞不慌不忙说道,“陛下听闻裴相膝下有两子,裴懿和裴彦先都外放为官,膝下无人侍奉,陛下体恤裴相年迈却未享天伦之乐,准备召裴懿和裴彦先回京任职,一来能让裴相承欢膝下,二来也打算重要两位公子。”
裴炎一听大惊失色,起身一桩跪在韦玄贞面前,这让韦玄贞不知所措。
“裴相快快请起。”
“陛下视国丈为肱骨,裴炎有一事相求,还望国丈能成全。”
“裴相此言让下官惶恐,有什么事是下官能做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万不可调任犬子回京。”
韦玄贞一愣:“这,这是为何?”
“知子莫若父,两名犬子并非栋梁之才,是裴炎将其放任出京,倘若陛下下旨提拔,裴炎一生清誉尽毁,再说犬子无德无能,如若委以重任,只会误国误民。”裴炎一边咳嗽一边恳求,“还请国丈禀明陛下,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韦玄贞没想到裴炎会拒绝:“裴相高风亮节,一心忠君为国,下官自会如实向陛下禀明。”
“老朽为官多年,向来是有恩必报之人,国丈解裴炎燃眉之急,裴炎自然也会投桃报李,想必国丈此次前来还另有他事。”裴炎起身一脸老成说道,“国丈但说无妨。”
“既然裴相如此坦诚,下官也就直言相告,陛下有件事希望裴相能出面办理。”
“陛下的旨意,裴炎岂敢不从。”
“没有旨意。”
“……”裴炎眉头一皱,“到底是何事?”
“逆贼李群被裴相诛灭后,太后撤换了南北禁军诸多将领,陛下钦点了几名良将想委以重任。”
“官职任免规由吏部负责,陛下只需下旨,吏部自然会遵从。”
“朝中军国大事皆有太后定夺,陛下提议的将领人选需太后同意方可,裴相也知道,之前陛下也有提拔过官员,但遭到朝中大臣非议,陛下也是举步维艰,才想到裴相。”韦玄贞拿出一份名单推到裴炎面前,“如果名册的人选是由裴相提拔,太后如此倚重裴相自然会同意。”
裴炎打开名册看了一眼,不露声色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劳国丈回禀陛下,微臣定尊圣命处理妥当。”
韦玄贞一听大喜过望,向裴炎道过谢后便起身告辞,等韦玄贞出了门,季元宏从屏风后走出来。
裴炎将手中名册递给他:“今日我来考考你,从这份名册上你能看出什么?”
季元宏打开名册逐一查看:“名册上的人我都没听说过?”
裴炎负手身后,走到窗边远眺:“近了。”
“近了?”季元宏不明其意,也走到窗边张望,“什么近了?”
裴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韦玄贞的死期将近!” 不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