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入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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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彝道:“谁说不是呢。来,下官先敬公子一杯。”裴继欢喝了,又问道:“晋王手下如此藏污纳垢,皇上也不管管他么?”
高天彝接着道:“公子大概不知道皇上的病越来越重了吧?”裴继欢听了,先是一惊,接着心下不禁一阵凄恻。上次受伤离开京师时,他看到唐太宗的脸上浮现出暗淡的潮红之色,那正是气脉衰竭、又错服了药物、脉症虚浮的表象,按说这样的气象至多熬得过一年,就必然病入膏肓、难免一命呜呼的。那时裴继欢身受重伤,无暇他顾,皇上也并没有要惩戒伤他的晋王的意思,他哪有机会还能问起皇上的身体?如今所见,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可能留在这世上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偏偏晋王把持朝政之后,皇上对外音书不通,身体的状况只有身边几个宠妃和大内卫士才知道。大理寺总管府兼管大内卫士,高天彝又是高士廉的侄子,是个极为认真的人,所有的消息都是他亲眼目睹,决不肯听半句传言。
司空霸道:“这也是我们这帮老臣的‘末日’来了。皇上体念为官不易,对下属臣僚颇为宽放,比如我们吧,本职职分所在做得恰如其分便是,并不要求太多。兄弟们感怀皇上,无不用心效死,可怜如今皇上病重,只有一个大杨妃(吴王李恪生母)守在病榻前,日夜垂泪,满朝文武,无人上前。上月鄂国公怒闯禁宫,要见皇上一面,险些被以造反为名给逮捕下狱,若非鄂国公有高祖御赐金鞭,打死几个大理寺的,只怕这风波还要闹到更大些。――这不眼睁睁又是‘齐桓公诸子围宫之祸’么?”(齐桓公乃春秋五霸之首,英雄一世,曾九匡天下,六合诸侯,攻山戎,徙流沙,存卫复燕,作下赫赫功勋。但死前诸子争嗣,齐国大乱,桓公死得凄凉,临死前只有一个曾被他偶然临幸过的晏娥儿相守。桓公去世,晏娥儿也以身殉死,两人死后,尸虫散出宫外,才为人所发觉。此处以齐桓公之死寓以太宗将亡的凄凉晚景,作者按。)
裴继欢虽然恨过唐太宗为权势天下杀害他的父母,但毕竟骨肉相连,何况唐太宗英雄盖世,并不怕裴继欢报仇杀他,而是有心接他回京,令他接续陇西香火,裴继欢在红拂女和宇文冲等人的暗中劝导下逐渐放弃了报仇的念头,为的就是不愿意杀掉一个明君而令天下大乱。但他没想到他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唐太宗的病情已是如此严重,宫禁竟然为晋王所把持,连大臣和皇子要见太宗一面,也被晋王无礼阻挠了。想必太宗也没想到那个“柔弱孝顺”的晋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司空霸望了他一眼,说道:“你不信么?好,下官问你,夫子之教,以何为重?”裴继欢道:“司空大人这是在笑话我了。礼、义、廉、耻、忠、孝、节、悌,乃是人子人臣的本分,在下虽然读书不多,这八个字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司空霸“哼”了一声道:“不是所有人都懂得这八个字的道理的。”秦士岳道:“老四(大内四怪以宇文冲为长,秦士岳其次,高天彝再次,司空霸居末),这件事陇西公子没什么错,你何必怪责他?”司空霸冷笑道:“老二,你说错了,陇西公子仁义之名在于我心,我不会怪责公子,我只是替皇上感到不平罢了!”高天彝道:“公子是仁义大侠,你当着公子的面说这样指桑骂槐的话,这不是不给公子面子么?还不快给公子倒酒赔罪?”司空霸沉吟片刻,倒了一杯酒,忽然单膝跪下,把酒杯举过头,大声道:“我司空霸是个莽夫,做惯了狗奴才,不会说话,请公子原谅!请公子看在咱们往日相识的份上,代我们和满朝文武百官,进宫去看看皇上!”裴继欢赶忙把他扶起,道:“不用司空兄如此,我也要进宫去看皇上一眼、见他最后一面的,何必如此?”
高天彝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晋王府传出来的消息,自从鄂国公(尉迟敬德)大闹金水桥之后,晋王暗中传令,在宫墙内外布下了神射营的劲卒,再有大臣乱闯宫禁,不用报问,神射营是可以将来人就地格杀的。”裴继欢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岂有此理,他这是要灭绝人伦么?!”
高天彝面色沉重,道:“公子可知道神射营的统领指挥是谁?”裴继欢眼光一扫,见秦士岳与司空霸两人面色有异,问道:“是谁?”高天彝道:“乃是舍弟高纲,他巴结晋王已经很久了,晋王理政,就把他从巡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调任神射营统领。巡城兵马司原本是京兆尹治下,自从‘七面佛’章野狐出禁入府(从大内出来,到府衙任官),担任大理寺总管府大总管的职务之后,巡城兵马司就从京兆尹制下脱离,转附大理寺总管府。巡城兵马司的正副指挥使以前充其量不过六品小衔,但神射营却是‘天策上将’亲自担任统领的要害部门,负责京师治乱,权力很大,统领的官职和俸禄,和当朝二品没什么区别,还不用参与国事,既是个肥缺,又是个有权的部门。高纲暗中和晋王勾结,连家里人也都瞒过了。”
秦士岳道:“神射营替代了皇上原先定下的‘大将巡禁’的制度,原来把守禁宫的御林三军被神射营所取代,这下,大臣和皇子们想见见皇上,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宛如鄂国公所为,他就算进了禁宫,只怕不用等到见到皇上,就被神射营的人给射死了。”
“大将巡禁”并非大唐的宫廷制度,而是唐太宗身居九重之后,为避免不能和当年的天策秦王府的众将时常相见而生疏,特意制定的守卫制度。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都在这一制度的笼罩之下,每月轮换一人率领禁卫和御林军守禁值班。裴继欢第一次入宫刺杀唐太宗时,遇见的就是褒国公段志玄。后来裴继欢向红拂女问起,才知红拂女当年也在“大将巡禁”的名单之中,那是因为红拂女不但是京兆尹的第一把手,丈夫李靖常年领兵镇边不在京师,红拂女为免闲话,自告奋勇请旨入巡,因此深得唐太宗的嘉许。
裴继欢道:“区区宫禁难不住我,我今晚就带紫鸢就进宫去见一见皇上。谁要阻拦,那就是和死过不去了。”他虽是一介布衣,但“陇西公子”之名乃唐太宗还未见到裴继欢之前就亲手写在纸上颁赐下来的,无如等同于一个赐封,高天彝三人从泰山上“押解”裴继欢到京师,一路上就是以“陇西公子”称呼他,这个名字是唐太宗对他血脉承系的认可,无外乎更是对他江湖身份的皇家首肯,京师之中的文武大臣,无人不知这名字的来由,以这个身份入见太宗,当无不妥。
秦士岳却仍是担忧,道:“如今宫内宫外没了我们的眼线;公子贸然进宫,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如何过意得去?”霍紫鸢问道:“禁宫守卫,哪个位置最为薄弱?”高天彝道:“谈不上薄弱之处。我们都觉奇怪,晋王文武资质都不算优等,为何满城布兵,竟能做到毫无破绽?后来才知,原来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这两个混账帮了他的忙。皇上病重之后移居含风殿养病,那里地方偏僻,出入路极少,守卫森严,含风殿一旦有事,很容易就被人发觉,因此公子去时,千万小心,咱们兄弟就在去往大明宫的路上等着公子回来。”
裴继欢道:“不必。你们到现在为止还是官府的身份,我不愿拖累了三位,请三位不用担心了。”秦士岳忽道:“含风殿西面,是一小片内湖,湖上有石画舫,皇上身体好时,经常和大臣在此饮酒赋诗,此处许是弱点,公子可取路于此。”起身开门,问小二取了纸笔来,片刻画成一张草图递给裴继欢,道:“以下官所见,神射营虽然密布禁宫之中,因高纲并不熟悉内卫,因此守卫当不如以前严谨。这张草图,标注了以前的要害位置,公子宜审慎而入才是。”
裴继欢接了图贴身放好,拱手道:“在下入宫回来,再找三位相聚。”
秦士岳摆手道:“不可。咱们哥儿三个,已打算今日就去辞职,公子此行,其实是代我等行臣子之礼,日后江湖辽远,有无相见之日,要看缘分了。咱们兄弟为官多年,未曾贪赃枉法,小有积蓄,合伙在太湖买了一片小岛,以为退休之后闲居之所,公子若是路过,可来望我们一眼,也就不枉我们相交一场了。”辞别之意,恻恻于言表之外,裴继欢心头一阵黯然,也不好多说什么,筛了四杯残酒,举杯道:“小弟借花献佛,替三位尊兄饯行。”三人接酒喝了,互道珍重,下楼各自去了。
三人走后,霍紫鸢问道:“继欢哥哥,你心意如何?”裴继欢道:“二叔虽然是我的杀父仇人,但人死如灯灭,到了弥留之际,作为我父亲唯一的儿子,我不能不去看看他。”霍紫鸢把头轻轻埋在他胸口,幽幽地道:“我最爱的就是你这一点,深明大义。”裴继欢拥着她,轻轻叹道:“可见王霸之业,到头来终究难免成空,就算你做下多大功业,到底难逃那一时,荣华富贵,都成粪土,可见张妈妈劝我远行江湖,并非毫无道理。”
悦来客栈乃是全国连锁的最大的客栈,不但提供酒水吃食,豪华的房间也是它的一大特色,开席之前,司空霸已经去楼下定了一处房间,给忙了一夜的裴继欢和霍紫鸢休息,正好派上用场,两人叫小二上来收拾了,自到房中,相拥而卧。这一睡两人都几乎无梦,从上午一直睡到掌灯时分方起。
裴继欢还未知道自己身世之前,就曾夜入禁城,只是他当时到禁城中,纯是为了好奇开心,并无他意,相比此刻心境,当是天壤之别。两人待到月上柳梢,换了夜行衣蒙了脸,从客栈后窗轻轻跳下,躲避路边灯笼光线,选着背光的民居屋顶,纵跃飞腾。悦来客栈在开远门内,到禁宫并不太远,两人轻轻易易绕过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禁城,先找了一处僻静所在,向外窥探。
唐太宗一生节俭,直到晚年,方始奢靡,那含风殿乃在太液池边,两人依着秦士岳画的草图,轻车熟路摸了过去,找着一处假山,潜伏在黑暗之中。那假山山体高大,山腹中空,正好藏人。透过假山空隙,但见含风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幕,金箔为柱。六尺宽的沉香床边悬着鲛绡宝帐,帐上遍绣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云山幻海一般。榻上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珠,熠熠生光,宛若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但见那沉香床上,静静卧着一位帝王。但见他脸颊消瘦,须眉灰白,闭目沉沉睡着。
玄武门事变,太子建成及三弟元吉事败,阖家抄斩,罪及九族,两府老幼,无一幸免,如今只剩得太宗一个,也算孤冷凄清,堪堪地令人嗟叹。含风殿虽大,却并无一人防卫,几个宫娥太监,年老体衰,往来无声。裴继欢想道:“身在高处不胜寒。这大概就是帝王的孤独之处了吧!”心头不禁微微一酸。
霍紫鸢周围仔细打量了好久才说:“周围没人,也看不出有埋伏的迹象。你想去见见他吗?”一只手轻轻抚上了裴继欢的手背。裴继欢点头道:“来都来了,哪怕千军万马,我也应当兑现承诺。我答应过他在他走之前一定会来见他一面。”
霍紫鸢道:“好吧。交给我了。我先出去动动手脚。”幽冥神教的迷魂香十分厉害,不过只有两个时辰的效力。一入夜,一进入黑暗,就是幽冥教主的世界,裴继欢在假山洞里,看着她捷如狸猫,悄无声息地穿过含风殿前的空地,轻轻闪到黑暗里。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火星,一股淡淡的青烟从暗处飘出来,不一会儿,正在殿中做事的太监宫娥全都慢慢软倒在地。
“好!”裴继欢心里赞道。霍紫鸢从黑暗中露出半张白玉般的脸颊,对着他招了招手。裴继欢从假山洞里闪出,两三个起落,飞燕般穿进了含风殿。
眼前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就外表看来,年纪大概在五十二三岁之间,颧骨潮红未退,双目微闭,正在静静地睡着。他的前额有两道浅浅的皱纹,虽是躺着,却依然显得身子很高,两只白瘦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凸出,显得很有力。这双手不但扫平了天下,把黎民百姓都带入了平和的年代,而且在这双手的主持下,当政的二十多年里四海?N平,黎民富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同时也是这双手,发动了震惊四海的玄武门事变,夺走了裴继欢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应当属于他的王侯之位。
但这双手的主人,却是裴继欢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长辈亲人了。他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去,半跪在床边,伸出手去,轻轻地握着这只微显冰凉的手,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正从这只手上传来,瞬间散布到他全身各处。
霍紫鸢从怀里掏出一支类似信香的东西出来,放在蜡烛上点燃,轻轻地把烟气吹向床上的这位亘古帝王。
“皇上,皇上。”裴继欢见他眼皮微微一动,立刻轻声呼唤。
“哦,是你,你回来了?”太宗身体微微一震,睁开双眼,缓缓回头,望着他的眼睛:“来看我,为何,为何打扮成这副样子?”他咳嗽一声,手撑床沿,在裴继欢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霍紫鸢赶忙在他背后垫上一床软被,让他感觉得更舒服一点。
太宗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想不到,想不到你还会回来看我,还带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来看我。”他是一代明君,一见霍紫鸢小鸟依人般地站在裴继欢身边,立刻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那无如就是不久的将来,将要成为侄儿媳妇的女子了。霍紫鸢听到他的话,白皙如玉的脸红了一下,并没反对他的话。
太宗招了招手:“来,你们俩,都坐下。”
裴继欢张口想说什么,太宗举手制止,叹道:“别说,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想管他。大唐的基业自龙城起兵,早有定数,即便他再胡作非为,也是我的亲生儿子。除了恨铁不成钢,我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说,作为皇帝,我做到了让黎民休养生息・・・・・这比炀帝在世,还稍微算好。・・・・・・但作为父亲,我不称职,可惜,可惜观音去得太早,无法替我分忧了。・・・・・・”
他眼睛望着霍紫鸢,点了点头,道:“很像,很像。你是傅青衣的女儿,是不是?”
两个年轻人都忍不住想跳起来。
太宗淡淡一笑道:“别害怕我会说出什么让你们难以接受的话来・・・・・傅青衣是三姐的部将,我见过她几面,说真话,三姐有心把她引见给我,不过我拒绝了・・・・・・・她的眼睛,和你一样,凌厉、冷酷但又莫名其妙地令人安心・・・・・有这么一个娘,作为她的女儿,你应当十分幸福,可惜,可惜她赶不及或者根本就不会来见我了・・・・・她恨我,恨我把三姐摒弃在朝廷之外,让她・・・・・・死也死在娘子关上。”
霍紫鸢这才知道为什么母亲一生最爱的装束是一身宫装,原来傅青衣和太宗之间也有些故事,只是这些故事只有开头,并无结尾。李三娘去世后,傅青衣就再没进过皇宫见过皇帝。以她的武功而言,她想见皇帝,或者因为对皇帝暗恨而杀掉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奇怪的是,在霍紫鸢的成长过程里,从来没听见傅青衣对往事有所回忆。这么说只有一个解释。李三娘想把傅青衣介绍给弟弟做“侧妃”,而无如还在少女时代情窦初开的傅青衣似乎也并不太反对李三娘的做法,而在此之前,风流倜傥果敢坚毅的秦王已称得上是傅青衣心中的如意郎君的人选,但她生性高傲,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决不肯低眉顺眼,更不像长孙观音能大肚容人,两人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因此这段短暂的“恋情”中道断绝,无果而终。傅青衣决意离开娘子关,回到浩荡无羁的江湖,两人更是再无会面,多少也有一点这方面的内因。
两人分别时,年轻的秦王曾送过傅青衣一套精工细作的妃子宫装。
以后,傅青衣任何时候出现江湖,都是这身宫装,她习惯了,爱到了骨子里,这种爱,从来未曾表露出来。
“天意。”太宗喘了口气,隔着不远的裴继欢听到了他口中浓烈的气味。
“难道就让他这么胡作非为吗?陛下为什么不能替天下子民想想?”裴继欢忍不住说。
“迟了。定数如此,天命所归。”太宗淡淡地笑了笑:“大唐国运如此,非人力可以改变。”这可不像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纵横来去无往而不利的秦王、今日的皇上该说的话!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迷信“运”字?
“我命由我不由天!”在彭城之战中,秦王血染征袍,手握定唐刀,站在堆积如山的尸骨堆上,发出阵阵长啸。可他现在却说“定数如此”这样的话,前后同一个人的两类言行,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不要阻止他,也无法阻止他。告诉你・・・・・这都是我的授意。”太宗剧烈咳嗽,脸色青红,双眼血丝涌现。
“为什么会这样?”裴继欢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图’,‘龙图’已经决定了。”太宗喘着粗气,呼吸急促地说:“那份龙图,龙图,是真的・・・・・・我错怪了你的先祖裴无极・・・・但那份龙图不完整,也是无可否认・・・・・裴无极晚年曾给我写过一封密信,坦承当年的过失,可惜为之晚矣・・・・・・唯一可以不断延续大唐国祚的办法,是・・・・・・九天翔龙大阵。”唐太宗艰难地说:“九天翔龙风水大阵乃是亘古相传能变移风水的厉害阵法,‘七星’聚齐,大阵发动,可为我大唐延续六百年国运・・・・・・所以,所以,请你不要打算去・・・・・・阻挡他。紫微宫中光明大盛,他该有帝王之份,你,你是杀不掉他的・・・・・・就算给二叔这个面子吧・・・・・・”
裴继欢嘴角动了动,想说,又没说出来。
他想说的是王天罡和五石散,但太宗气息郁结,这话一出,太宗气怒填膺,难说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算了,就由我来做吧。”他心里想着,太宗已经把手伸过来,把两个年轻人的手都放在一起,放在自己的掌心:“回江湖,去做你的无冕之王。”两人的手心,多了一块金牌:“二十四国公,每人都有一块。你不是国公,却是皇子・・・・・该给你父亲的,你祖父都做出过安排・・・・・・原谅我,孩子。”
裴继欢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要是放不下,不肯原谅,太宗早就泉下为鬼,断断等不到现在了。
“那边・・・・・・抽屉里,打开,把东西取来给我。”太宗示意。
霍紫鸢轻轻打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软剑。她抓起软剑,只觉一股冷气沁人心脾,剑身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
“是这个吗?”她把宝剑捧到太宗眼前。
一瞬间,太宗的眼里,起了一阵雾气:“是。知道这是什么剑?是做什么用的?”
裴继欢和霍紫鸢尽管武功都很高明,也都是出自名家之后,对兵器的认知,却之寥寥。
“紫微,这就是紫微剑。紫微在术数中,乃是天宫命格,位在诸斗之中,名在诸天之上,号为‘紫微大帝’,主帝王之后嗣。这把宝剑是炀帝赠给我的礼物。”太宗接剑在手,淡淡一笑。
隋炀帝因太原留守“私造宫殿、意图谋反”构陷一案几乎将唐公李渊杀掉,秦王凭借他的机智,化解了一场虚惊,炀帝见秦王镇定自若,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动的王者风范,大喜之下收秦王为义子,亲自把紫微剑送给秦王作为留念。而今,前隋早亡,往日恩怨,皆成云烟,握着这把剑,太宗似乎回到了当年的英雄乱世:“我和观音结婚,这把剑是我送过去给长孙家的聘礼之一。”一把剑,穿透了两代王朝,三个重要人物。隋炀帝一代暴君,但也曾开通运河,与民便利;唐太宗,一代英主,扫荡四海平定,使得万邦来朝;长孙观音作为太宗的皇后,以镜为歌,劝导太宗积极纳谏,不但成就了一代贤后之名,更成就了一代名相魏征。
“送给你吧。金银珠宝,那是俗人所需,你是大哥之子,当有大哥之风,也许你生就是为江湖所生,回到朝廷做个诸侯王,你也许什么都不是,我想通了,以后也许也没机会勉强你了。”太宗轻轻地把剑递给裴继欢:“二叔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了。”他重重叹了口气,躺在了软被上。
“替我好好管管他。”他捏着霍紫鸢的手,微微一笑:“记住他的名字,他叫‘李承寰’。按辈分,他是陇右雍州李家的长子长孙,将来如果你们有后,记住选一个最接近他性格的,教他归宗,让他姓李。陇西地土虽然不能还给你们,但那里始终是长房的根基,若有可能,回到雍州去吧。”
“臣侄媳记住了。”霍紫鸢不由自主地跪下,给太宗磕了三个头。
裴继欢站起身来,轻声道:“皇上,我们要走了。”
唐太宗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这就要走了・・・・・唉,连朕的赐宴只怕无法领受了・・・・・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裴继欢回头望了霍紫鸢一眼,微微点头,后者轻步退开。唐太宗低声对裴继欢说:“玄武门事变,大哥和三弟被我所杀,同时殉难的还有他们的族人和家人・・・・・・但有两个人,朕没杀他们。”
裴继欢身躯剧颤:“是谁还活着?”
唐太宗喘息片刻:“你是一个,我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你存在・・・・・还有一个人,就是你娘・・・・・・当日事变,检视首级,并无你娘在内・・・・・・你要相信我・・・・我没杀她!”
一个接一个的轰雷,仿佛在裴继欢的头顶和胸口炸开!
“她可能还在世间,找到・・・・・她,她・・・・・・”太宗艰难说。 大侠裴继欢之神剑王孙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