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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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勇士
1942年5月2日,一向寂寞无人知的小小中途岛迎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大人物—— 太平洋舰队司令官尼米兹海军上将。此时南太平洋风声鹤唳,珊瑚海海战即将打响,关键时刻,尼米兹亲率一众幕僚莅临中途岛,肯定不是前来观赏信天翁表演,而是另有其他重大意图。
就在东京为第二阶段作战方向举棋不定之时,在珍珠港,尼米兹和伙伴们也在时刻关注着日军的动向,试图准确判断敌人的攻击目标,以求智胜。与金梅尔相比,尼米兹无疑是幸运的,近期美军情报工作取得了长足进步,上将得到了罗彻福特、莱顿两位中校的鼎力相助。
4月下旬,在向尼米兹和金提供的有关日军进攻方向的分析报告中,罗彻福特在第四条特别指出,“日军将在中太平洋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并将动用联合舰队的大部分舰只”。4月25日的旧金山会议上,当尼米兹提出将哈尔西的2艘航母悉数派往珊瑚海时,金就提出,此举将导致中太平洋门户洞开,中途岛在遭到日军“重兵袭击”时是否安全。尼米兹当时的回答是“该岛必须得到太平洋舰队的全力支援,才能顶住日军2艘以上航母的攻击”,同时承诺“加强那里的防御”。
对罗彻福特关于日军将在中太平洋大动干戈的判断,尼米兹基本给予认可。但他不相信日军胆敢直接对戒备森严的珍珠港下手。战争已打了近半年,日军显然已没了偷袭的条件。如今的珍珠港已鸟枪换炮,到4月底,夏威夷驻军已超过70000人,预计很快增至115000人。加上驻扎于此的太平洋舰队及遍布五大机场的陆基航空兵,即使不能保证珍珠港的绝对安全,也足以使任何对之起觊觎之心者掂量几分。
作为一个嗜好研究地图的人,最近尼米兹经常抱着双臂在海图前静静站上很长时间,不言不语。通过反复比对太平洋的军事局势及岛屿分布情况,尼米兹的脑海中逐渐形成了一种思路—— 日军无论在中太平洋展开任何军事行动,都无法绕开夏威夷的前哨阵地中途岛。即使他们要对珍珠港下手,从战术上也必须率先拔掉中途岛这颗钉子,方可确保对夏威夷的进攻作战无后顾之忧。况且,中途岛作为日军进攻珍珠港的出发基地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尼米兹据此判断,如果日军在中太平洋发动攻势,第一目标毫无疑问是中途岛。
鉴于中途岛重要的战略位置及面临的现实威胁,同时也为兑现对金的承诺,就在日军在“大和”号上召开第一阶段总结会的4月29日,尼米兹向华盛顿发出了电报:“关于中途岛防御问题,我认为该岛目前只能抵御中等规模的进攻,对付大规模进攻则必须有舰队支援。我拟于5月2日视察该岛,并充分考虑可行的加强及支援该岛的措施。”
小岛迎来了大司令。迎接上将的是两位级别并不太高的军官,海军陆战队第六守备营营长哈罗德·香农海军陆战队中校和中途岛海军航空站站长西里尔·赛马德海军中校。年过半百还仅是个蹩脚中校,如果没有战争降临,这老哥儿俩估计就这样熬退休了。两人陪同司令官一起弯腰走进炮兵掩体和地下指挥所,检查了飞机机库和通信设施运营情况。尼米兹尤其询问了中途岛和珍珠港之间的海底电缆系统,中途岛和珍珠港通过该系统直接联系就可以避免日军窃听。貌似悠闲的尼米兹就这样在岛上整整晃悠了一天。
尼米兹并未向两人说明,中途岛即将面临日军的入侵。他只是简单地问香农,要挡住敌人大规模的水陆两栖进攻,这个前哨基地还需要些什么。估计两位中校以前想见一回尼米兹都难—— 这基本相当于乡长见到了省委书记,这次司令官主动送上门来,两人可算逮住了汇报机会。香农和赛马德立即狮子大张嘴地向领导列出了一大堆清单。
尼米兹对此早有预料,微笑着继续问:“如果我把这些都给你们,你们能守住中途岛,打退敌人的进攻吗?”
香农毫不犹豫地拍起了胸脯:“能,长官!”
从尼米兹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对香农的回答非常满意,尽管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高明的领导就是这样,在特定环境下对下属的拍胸脯同样能坦然接受。翌日一早,尼米兹带参谋人员悄然飞回珍珠港。整个视察活动既了解了现场情况,又鼓舞了士气,表面上又不事张扬、朴实无华,这正是典型的尼米兹式工作作风—— 老酒最敬佩并孜孜追求而不得的类型。
香农的回答很快得到了丰厚回报。回到珍珠港后,尼米兹马上写信给岛上的两位指挥官,称赞他们工作干得很好,并告知他们已被临时晋升上校—— 看来当领导布置任务时,适当吹吹牛也是非常必要的,至少让领导高兴的同时还可能得到提升机会。随后尼米兹话锋一转说到了正题:日军正准备全力进攻中途岛,攻击行动预计在5月28日前后展开,岛上守军即将面临最严峻的考验。最后他说,承诺给岛上的援助很快就会来到。
对此,两上校异常震惊:对这个无名小岛,日本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兴趣?这显然不是他俩要去思考的问题。参加战斗是军人的最大愿望,两人感到了压力却也并未惊慌失措,这证明尼米兹提拔他们并非毫无道理。两人清楚,仅靠拍胸脯是守不住中途岛的。从即日起,全岛受令进入戒备状态,巡逻机每天出动在岛西岛北进行搜索,陆战队员随身携带作战装备,吃饭睡觉时都不例外。领导显然也没吹牛,岛上很快开始迎来大批增援人员、飞机和物资。
并非所有人都同意尼米兹的判断。一段时间以来,美军潜艇和侦察机提供的情报表明,几乎所有日军舰艇都在驶往同一个方向,日本本土。由此推断,日军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势。在华盛顿和夏威夷,人们关于日军进攻目标的争论一直在持续之中。到5月8日,罗彻福特从破译的日军情报中再次做出了新判断:
一、日军南太平洋的军事行动暂时告一段落,莫尔兹比港面临的现实威胁已初步解除。
二、大批日军舰船正在向本土和马里亚纳群岛集结,可能牵扯一支打击部队的组建,该部至少包括日军第一、第二航空战队4艘精锐航母中的2~3艘,此外还有2艘快速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为数众多的驱逐舰和辅助舰只。
三、这支强大舰队的确切目标和使命尚不明确,但很难排除夏威夷和中途岛。
凭借敏锐的第六感觉,罗彻福特几乎断定日军下一步的目标就是中途岛。但就像把犯罪嫌疑人最终定义为罪犯必须需要证据一样,罗彻福特同样要为自己的判断提供充分的理由。
根据长期破译的电文显示,日军通常用A起头的两个字母作为太平洋上一些地区的代号,如AH代表珍珠港,AG代表马绍尔群岛。记忆超群的罗彻福特从浩如瀚海的电文中找到了3月初日军的一份电报,要求水上飞机从马绍尔群岛出发,中途在一个无名点接受潜艇补给后再飞往珍珠港。电文指出,飞机要特别注意避开来自AF的空中侦察。3月4日,日军水上飞机在珍珠港扔下几颗炸弹后成功逃离,这就是前文提到的第一次“K号行动”。经过对海图的仔细比对,罗彻福特推断AF只能是中途岛或其附近某一地区的代号,很可能就是中途岛本身。
之后几天,罗彻福特发现日军提到AF的许多电讯与第二次“K号行动”有关。5月11日破译的一份电文显示,联合舰队电令第二舰队一支下属部队“开往塞班岛和关岛地区,等候参加即将开始的战斗”,航空兵和运输船各一部也将前往上述地区。13日,H站得知这支舰队要参加一个代号为MI的作战行动,并将在5月27日起航。同天的另一份电文在提及作战地点时再次出现了AF代号。16日,破译的另一份四段电文同样暗示了这一点。18日,日军从贾卢伊特发给一支潜艇部队的命令说:“请改变关于占领AF和AO部队的行动命令,位置在AH以东150海里处,潜艇当然要在这一位置最前面。”据此,罗彻福特断定,AF就是中途岛,AO是阿留申群岛,日军派出的潜艇位于中途岛AF和瓦胡岛AH之间,很可能是承担警戒或侦察任务。从20日截获的另一封长电中,罗彻福特大致弄清了日军此次行动的规模,唯一不能确定的仍是行动目标。与罗彻福特的判断相反,华盛顿的情报专家断定AF毫无疑问是珍珠港。
罗彻福特必须提供更充分的证据。H站情报分析员贾斯柏·赫尔姆斯在从事该项工作之前是个建筑工程师,曾参与泛美航空公司对中途岛地面设施的勘察设计,对那里的情况非常熟悉。赫尔姆斯为茶饭不思的站长想出了一个绝妙主意。
5月19日,一向不轻易抛头露面的罗彻福特钻出地下室来到了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在征得尼米兹同意之后,莱顿通过海底电缆向中途岛做出了具体指示。赛马德立即用明码向珍珠港发报说,水蒸馏塔出现故障导致岛上淡水短缺。中途岛本身没有天然淡水供应,岛上用水全部来自一个过滤水厂。很快第十四海军军区布洛克少将煞有介事地回电说,“将派出供水船前往供水”。第二天,H站截获并破译了威克岛发往东京的电报:“AF可能缺乏淡水。”联合舰队为此特意为田中船队增派了淡水供应船。
一切真相大白,AF就是中途岛!
目标既已明确,尼米兹决定倾其所有为中途岛派出增援,当然也包括陆军驻夏威夷第七航空队的飞机,这支部队由克拉伦斯·廷克陆军少将指挥。肖特中将被免职后,迪洛斯·埃蒙斯中将接替了他的职务。之前由于陆海军协作不力最终导致了珍珠港悲剧,新来的埃蒙斯就想尽力与尼米兹搞好关系,两人看上去还算融洽,埃蒙斯几乎每天都会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来晃一圈,但这并不代表他会轻易同意海军的观点。
埃蒙斯对尼米兹将他管辖的陆军战机不断派往中途岛非常不满。按职责划分,中途岛防御归海军负责,夏威夷的安全则由陆海军共同承担。尼米兹等于用他陆军的化肥去上了海军的菜地。埃蒙斯抱怨尼米兹显然忽略了敌人进攻瓦胡岛的可能性。和华盛顿的判断类似,埃蒙斯认为日军进攻目标毫不例外当然是珍珠港,这儿才是最有油水的地方。5月3日,在火奴鲁鲁体育馆,埃蒙斯向大约5000名民众和民防队员公布了自己的观点,“夏威夷很可能再次遭到日本人的全力攻击”。
埃蒙斯的观点得到了顶头上司马歇尔的大力支持,特别在参谋长得知“日军一支部队已经把邮政地址变为中途岛”之后。在对日军的狂妄无比愤慨的同时,马歇尔同样心中狐疑,狡猾的日本人难道会犯下如此弱智的错误?这很可能是他们瞒天过海精心布下的迷魂阵。如果一件事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倒往往有可能正是假的。
陆军部长史汀生不赞成马歇尔的观点,认为日军最可能袭击美国西海岸,以此作为对杜立特空袭东京的报复—— 目前日本人显然不具备空袭华盛顿的能力。他在5月21日的日记中写道:“最近几天,不断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说日本人正在集中兵力准备向我们发动进攻,以报东京被炸之仇。由于消息有根有据,我们现在正不安地揣摩着他们的进攻地点。究竟是阿拉斯加还是西海岸,抑或是巴拿马运河?马歇尔对此十分不安,今天下午他告诉我准备亲自到西海岸看看。”当天下午晚些时候,他看到马歇尔组织召开了研究日军进攻目标的专题会议。有人提出日军很可能轰炸圣地亚哥的工厂,然后南下飞向墨西哥,就像当初杜立特炸完东京飞往中国那样实施穿梭轰炸。22日下午,马歇尔飞往了西海岸,“因为我们认为,可能性极大的是日本人将袭击西海岸某地,很可能是西海岸的南部某地”。
5月15日,《檀香山广告报》登载了发自华盛顿的朱利叶斯·埃德尔斯坦的文章说:内行的观察家今天在这里预测说,日本人将对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发动“春季攻势”。
墨尔本的麦克阿瑟认为,尽管莫尔兹比港面临的威胁暂时解除,但不甘心失败的日本人很快会卷土重来,重新恢复对新几内亚和所罗门群岛的攻势。对此,柯廷总理和澳大利亚参谋部举双手赞成。看到美国人吵得怪热闹,不甘寂寞的英国人也免不了要来凑凑热闹。伦敦决策人士认为,日本人下一步的攻击目标毫无疑问是印度和锡兰,他们甚至对非洲的马达加斯加表示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综合所有意见的共同点,都是为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好像日本人多待见他们似的。
麦克阿瑟的担心并非多余。日本人对未能通过两栖作战攻占莫尔兹比港始终耿耿于怀。因主力舰只返回本土参加中途岛作战,井上第四舰队只剩下原来的“破烂货”,日军无奈改变了进攻方式。墨尔本C站破译的一份超长电报显示,日军南海支队将从新几内亚北海岸的布纳出发,沿小路跨越欧文斯坦利山向南攻击莫尔兹比港。侦察机发回的报告显示,日军工兵正在加宽那里的公路。
除柯廷外,对南太平洋格外重视的金同样赞成麦克阿瑟的观点。金认为,所有主力航母北调中太平洋将导致澳洲门户洞开。哈尔西率第十六特混舰队回撤珍珠港后,南太平洋只剩下克瑞斯舰队微不足道的海上力量。一贯看不上英国人的金甚至放下身份乞求伦敦的援助,毕竟澳大利亚、新西兰与大英帝国有着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5月18日,华盛顿致电伦敦:“海军部能接受临时从东方舰队抽调航母支援利里舰队的请求吗?如同意,请立即行动。”金能够做出这种姿态,确实反映出当时危机的严重程度。海军大臣庞德婉言拒绝了美国人的请求。英国人的借口是日军正准备大举进攻马达加斯加—— 你怎么不说日本人要进攻伦敦呢?一直都是你狮子大张嘴问我要东要西,我就借一回你还不答应,对金来说,这是永远无法忘却的侮辱,柯廷对此估计也不会太高兴。
鉴于美国海军早就派出大量舰船到大西洋帮助英军作战—— 之前“约克城”号和“大黄蜂”号都在大西洋,因太平洋形势危急才紧急抽调回来,“黄蜂”号目前还在帮助英国人执行向马耳他运送“喷火式”战斗机的任务。皇家海军甚至不愿从正在西非沿海无所事事的3艘航母中抽出1艘来支援澳大利亚,简直太不够哥儿们义气了。丘吉尔发现,皇家海军的吝啬行为彻底激怒了睚眦必报的金,之后他在所有场合不讲理由更加坚决地反对英国人的全部观点,有时甚至蛮不讲理。后来事实证明,日军在印度洋并无大的军事行动,丘吉尔为海军部的错误决策感到遗憾。
如果放在战争后期,美国数不清的航空母舰防守如此多的可能被攻点并不算难。但现在面对实力强大的日本海军,兵力捉襟见肘的太平洋舰队连保护一个要点的绝对把握都没有。尼米兹必须做出准确判断,以集中兵力积极应对。他知道自己一旦判断错误,后果将多么严重,目前他就像日德兰海战时的皇家海军杰利科上将一样,“是个在一下午就可能输掉一场战争的人”。尼米兹显然与恐慌无缘,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而清醒的判断,一旦做出判断就绝不动摇,这正是尼米兹作为一个伟大统帅的可贵之处。5月15日和16日,弗莱彻和哈尔西相继接到了尼米兹的电令,率舰队尽快返回珍珠港。当然,这一调动也是尼米兹使用“诡计”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排除了金的阻挠后完成的。
最新情报显示,阿留申群岛同样是日军的攻击目标。尼米兹用于排兵布阵的力量有限,不可能分出足够力量阻挡日军在北太平洋的攻势,他倾向于竭尽全力保卫中途岛。可阿留申不但具有一定战略价值,更重要的它是美国领土,倘若对其置之不理,势必遭到国内公众和舆论的谴责,对这个辅助战场也不得不做出一副积极的姿态—— 有时候讲讲政治也是非常必要的。思忖再三,尼米兹决定派出一部分巡洋舰和驱逐舰以加强那里的防御。5月17日,尼米兹下令成立北太平洋舰队,由罗伯特·西奥博尔德少将任司令官,统领重巡洋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和“路易斯维尔”号,轻巡洋舰“檀香山”号、“圣路易斯”号和“纳什维尔”号以及14艘驱逐舰和5艘潜艇,舰队还能得到陆军岸基航空兵的支援。
尼米兹还有一支貌似强大的战列舰部队,包括“宾夕法尼亚”号、“马里兰”号、“科罗拉多”号、“爱达荷”号、“田纳西”号、“新墨西哥”号和“密西西比”号,比开战时的8艘仅少了1艘。这支舰队目前驻扎在旧金山,司令官是他的好友派伊中将。对战列舰情有独钟的金强烈要求尼米兹将这些“主力舰”派上用场。但尼米兹认定航母将成为未来作战的核心,不打算让这些战列舰参加战斗。它们速度太慢,无法与航母一起快速机动,还要占去大量护航舰只。今天航母作为海战主力已成为共识,但当时海军的主流观点依然认为战列舰是海上争霸的核心力量。尼米兹摒弃使用战列舰要冒相当大的风险。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危急关头,故意将威武雄壮的战列舰搁置一边,战役打输了如何解释?潜艇专家尼米兹并非飞行员出身,而山本却是海军航空力量的倡导者和践行者。在这次决定命运的大争斗中,尼米兹顺应潮流选择以航母为主力,而山本背道而驰将战列舰作为中坚,这不啻为一个绝妙的讽刺。
在与山本斗智斗勇的同时,尼米兹还必须与顶头上司进行有策略的斗争。他在24日致电金,“保护西海岸更加重要,马歇尔参谋长也如此认为”,同时提议将战列舰留在旧金山,“直到其打击力量的使用目标更加明确”。尼米兹认为一旦中途岛落入日军之手,将来收复该岛时可以用它们的舰炮对岸实施轰击。
随着尼米兹的一纸纸电令,从5月18日起,越来越多的B-17从西海岸飞抵夏威夷,通常在24小时内迅速完成所有调试移交战斗部队,或留瓦胡岛,或被迅速派往中途岛。尼米兹将压箱底的老古董一股脑儿翻了出来,将能收罗到的飞机—— 不管年代、型号,只要能上天—— 统统派往中途岛。随着大量增援陆续到来,小小中途岛简直成了大杂烩。
5月21日,中途岛提前进入了战备状态。在此之前,岛上航空力量仅海军陆战队第二十二航空大队,下辖第二四一侦察轰炸机中队和第二二一战斗机中队,前者有31架老旧的“报复者式”侦察轰炸机,后者有21架速度和名字差不多的“水牛式”战斗机。大部分飞行员从未受过攻击海上目标的训练。大队长艾拉·凯姆斯中校有47名军官和335名士兵,小岛安排食宿已非常困难,部分士兵只能分到防空洞里简陋的地铺。
进入侦察阶段之前,航空大队每天耗油1500加仑,岛上储油系统完全能够满足使用。开战之后,太平洋舰队已多次向岛上输送战机、物资。战前,“列克星敦”号正是向这里运送战机,才幸运躲过了日军的地狱劫杀。后来弗莱彻增援威克岛未果,所载物资人员大部分转运到了这里。预感到很快将有大批增援到来,赛马德下令严格控制淡水供应。除饮用做饭,洗浴洗衣只能使用抽上来的海水。
5月22日,副大队长维恩·麦考尔少校开始部署对外侦察。当天,第四十四巡逻机中队的6架“卡塔琳娜”抵达东岛,随机同来的有20名军官和40名士兵。当天巡逻耗油8000加仑,为正常耗量的5倍。第二天,该中队剩余6架飞机载着21名军官和40名士兵抵达。麦考尔增派了6架“卡塔琳娜”在岛东1100公里实施扇形搜索,油耗比头天翻了一番。
5月25日,尼米兹决定听取罗彻福特关于未来形势的专题汇报。其他人员均按时到会,只有汇报人罗彻福特迟迟不见人影。按说一名普通军官通常是不会同司令官失约的,大家已从上将脸上读出了一丝不悦。
半小时后,双眼通红的罗彻福特终于出现了。接到参会通知后,罗彻福特很清楚司令官想知道什么。他忙了一个通宵,为破译难以对付的五位数密码做了最后的尝试。当他终于解开连环套中的最后环节时,发现已赶不上准时参加会议了。小罗急忙脱去吸烟服和拖鞋,换上军服赶往会场,还是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
罗彻福特为自己的行为表示了歉意,解释他和助手为破译日军的进攻时间熬了一个通宵。情报员韦斯利·赖特少校成功译出,日军将在6月3日同时进攻中途岛和阿留申群岛,“瑞鹤”号将不参加这次战斗。随后,罗彻福特详细介绍了日军参战的兵力情况:2~4艘战列舰,4~5艘航空母舰,8~9艘重巡洋舰,4~5艘轻巡详舰,16~24艘驱逐舰,至少25艘潜艇。听完上述汇报,尼米兹脸上的些许不悦早已烟消云散。
当时尼米兹不知道山本将率战列舰队参加战斗—— 这是极危险的事情。中途岛战役时上帝完全站在了美国人一边,连情报失误都对未来战局产生了积极影响。不知道日军主力战列舰参战,反倒可以使尼米兹放开手脚,轻装上阵与山本做殊死一搏。事实上,后来日军战列舰完全未能派上用场。即使如此,日军参战舰艇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了美国人。
刚刚破译的情报不但明确了日军的进攻日期,连作战计划细节乃至参战各舰舰长的名字都一清二楚。罗彻福特最后说,详细的无线电情报来源正在枯竭,日本海军可能采用了新的密码系统,H、N、C站今后一段时期只能依靠通信量分析进行一些简单判断—— 日军启用新密码的准确日期是5月27日。不过没关系,尼米兹知道得已经够多了。
如此详细的情报不仅未能打消华盛顿和太平洋舰队一些人的顾虑,甚至加剧了他们的担忧。这会不会是日本人故布疑阵,引诱美国人上钩的调虎离山计?日军为何会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去进攻中太平洋一个小珊瑚岛和阿留申群岛西部的几个荒凉小岛?为什么如此重要的计划全用电报发送?即使最保险的密码系统也有被破译的可能,这是人人皆知的常识。
面对质疑,尼米兹完全显示出一位杰出战略家的过人胆识,一旦认准就绝不瞻前顾后。他特别强调,日军动用大量兵力的目的,正是为了诱出美国太平洋舰队一网打尽。用电报发送作战计划,说明日军的行动日程非常紧迫,除用电报下达已无其他更好办法。尼米兹毅然决定以情报准确无误为前提来制订美军的作战计划。
尽管做出了上述解释,尼米兹依然忐忑不安。他命令莱顿根据获得的所有信息,尽可能预测战斗打响的准确时间。莱顿查阅了前三周的资料,仔细研究了中太平洋风向、气象等各种情况,不时与罗彻福特电话核对。莱顿本以为肚里的情报多得几乎要鼓起来,但当他最后出现在司令官面前时,竟然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现在很难谈得具体。”此刻,莱顿肯定想起了半年前的金梅尔上将。
“我就是要你具体地谈,”尼米兹的口气不容置疑,“这是你的任务和职责,你现在必须站在日军将领的角度,告诉我他们的作战计划。”
“好的,将军,”莱顿终于鼓足了勇气,“敌航母舰队将在6月4日清晨从西北方向向中途岛发起进攻,他们将在清晨6时、方位325度、距中途岛175海里处被我军发现。”
尼米兹清楚,莱顿上述判断肯定有大量数据为依据。此时此刻,一个极其大胆的作战方案在他脑海里已初具雏形。尼米兹认为,在浩浩荡荡前来进攻的日军舰队中,最具威胁的毫无疑问是机动部队的数艘航母,只有它们才具备摧毁中途岛陆、空防御的绝对实力,也只有它们的舰载机才能为日军其他舰只提供足够的空中保护。要想遏制日军猛烈的进攻势头,必须集中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摧毁南云机动部队的飞行甲板。
显然中途岛“易攻难守”,守住的唯一希望在于取得附近海域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尼米兹决定孤注一掷,将手中两张王牌—— 哈尔西第十六特混舰队和弗莱彻第十七特混舰队联袂派出,共同执行守卫中途岛的艰巨任务。他们将在岛西北海域潜伏起来,伺机对前来偷袭的日军航母发起突袭,力求一击致命!
日军进攻日期推迟对中途岛的香农和赛马德无疑是个好消息,他们因此获得了宝贵的几天准备时间。两人是岛上一对有名的网球双打选手,在未来的保卫战中,希望能够像在球场上那样配合默契。
一战老兵香农对欧洲堑壕战的血腥刻骨铭心,坚信带刺的铁丝网是最有效的防卫工具。他下令陆战队员在所有可能的地方都布设了铁丝网。人手不够,其他部队也必须参与进来。对此,一名高射炮手愤怒地喊道:“铁丝网,铁丝网!天哪!这老头儿以为铁丝网就能挡住敌人的飞机!”岛上存放的大量炸药被作为最大的不安全因素推入大海。
尽管进行了精心准备,守岛官兵也斗志高昂,但并非所有人都像香农那样认为凭此就能守住中途岛。岛上很多设备无法满足实战要求。东岛和沙岛各有一部雷达,却都是早已过时的SC270型,连目标高度都无法测到。雷达屏幕上出现的亮点可能是敌机,也可能是低空飞翔的信天翁,更可能是自己的飞机。为准确判断敌我,赛马德要求进入中途岛的己方飞机必须以特定的方式进入,只要符合进入方式就可认定是自己人。但珍珠港遭袭时,日军攻击机群来袭方向与预定抵达的B-17进入角度几乎一致,这显然不是一种科学的做法。
连续增援使岛上战机迅速达到了三位数,中途岛似乎要举办一次古董飞机展。“报复者式”在年初的俯冲试验中机体和机翼脱离,之后的解决办法是用胶布粘上去,听起来跟小孩儿摆积木似的。“水牛式”绰号叫“空中棺材”,日军零战水平飞行速度比它俯冲还快—— 就像人家立定跳比咱三级跳还远似的。“水牛式”的飞行员认为,接到升空战斗命令几乎就等同接到了死亡通知书。这些飞机除了充数以给驻军增加一点信心,实战中很难发挥作用。
5月25日,岛上又上来80个人,就餐军官人数达到平常的3倍以上。当天,第三守备营的一个高炮连登岛,迅速在两岛部署了4门高射炮。随后,唐纳德·黑斯蒂上尉和约翰·阿帕吉斯中尉的陆战队第二突击营三连、四连登岛,分别被部署在沙岛和东岛。战斗打响之前,驻岛陆战队员已达4500人。香农的命令是“让日本人统统死在海滩上”!
由埃文斯·卡尔森任营长的第二突击营是不久前组建的。别看仅是个小小中校,卡尔森在中国却声名显赫。他曾多次访问延安,是朱德总司令的好朋友,两人会面时的翻译就是大名鼎鼎的作家周立波。卡尔森曾得到毛泽东的亲自接见,与周恩来、邓小平、刘伯承、徐向前、聂荣臻、贺龙、叶剑英等我军高级将领均有交集。卡尔森对游击战术尤感兴趣,他的营在训练、军容等方面都深受共产党军队的影响。
要说这卡尔森看起来已经够牛了,但他的副营长更牛—— 詹姆斯少校是罗斯福的大儿子。此外,大西洋舰队司令官英格索尔上将的公子以及斯普鲁恩斯的少爷都参加了本次战役,小英格索尔更是在战役中献出了生命。
尼米兹已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内定了一名指挥官—— 他麾下的猛将“蛮牛”哈尔西。因成功空袭马绍尔群岛、南鸟岛及轰炸东京,哈尔西已成为国人心目中的英雄。由他来指挥这场至关重要的海空大战实在再合适不过的了。
5月26日上午,哈尔西率第十六特混舰队悄然返回珍珠港。哈尔西已预感到将有重大战事发生,但他此时全身奇痒难耐,这种状况来源于他在空袭东京之前与杜立特的那次会面,重感冒最终引发了皮肤瘙痒。之后他拖着病体远征东京,归来后又马不停蹄远征珊瑚海,其间未得到任何休息。航海途中,军医曾给他开过一个麦片水泡浴的方子,但这只能暂时缓解症状。医生最终的确诊是“全身皮炎”,认为是精神高度紧张加上热带阳光长期照射诱发的。军医对哈尔西的抗议毫不理睬,建议他立即住院治疗:“长官,在您的健康方面,我就是那个可以给您下命令的人。”
“企业”号刚刚靠上泊位,哈尔西就在副官阿什福德陪同下赶往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尼米兹一脸欣喜的神情前来迎接挚友和爱将。哈尔西称得上“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悍将,两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学生时代。
当形销骨立、精神萎靡的哈尔西出现在面前时,尼米兹立刻明白医生要他住院的建议是完全正确的。哈尔西原来合体的军服显得空空荡荡,体重减轻了至少10公斤。眼见的一切预示着哈尔西已无法参加迫在眉睫的大战。尼米兹严令他立即住院治疗,一刻都不能耽搁。
事实证明,中途岛之战上帝竟如此眷顾美国人。以哈尔西的勇猛作风,战役后期他定会开足马力穷追猛打,给急于翻盘的山本以可乘之机。1965年,尼米兹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感慨地说:“比尔不得不住院那天,对美国海军来说的确算一个好日子。”
但哈尔西间接为中途岛的胜利做出了贡献。入院之前,尼米兹请他举荐可接替自己职务的指挥官,哈尔西毫不犹豫推荐了好友、第十六特混舰队巡洋舰分队司令官雷蒙德·斯普鲁恩斯少将,称他是唯一能让自己甘心托付2艘航母的人。返回珍珠港途中,预感到将住院的哈尔西告诉身边的参谋,将向尼米兹将军举荐斯普鲁恩斯接替自己的职务。在5月25日的一封电报中,哈尔西已提前向斯普鲁恩斯的顶头上司弗莱彻打了招呼。尼米兹对哈尔西的提议当即表示赞同。从另一种角度看,此举同样是为了保证第十六特混舰队指挥的连续性。尼米兹不认为飞行员经历是航母舰队指挥官的必备条件。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尼米兹和哈尔西一样对斯普鲁恩斯有着极高的评价,尼米兹已内定他为太平洋舰队新一任的参谋长。现任参谋长德雷梅尔过于保守,对尼米兹的攻势战略颇多异议,尼米兹已决定让他接替身体欠佳的布朗出任两栖指挥官。在尼米兹眼中,斯普鲁恩斯是出色的组织者和战略家,和德雷梅尔一样具有深厚的学术功底,精通作战艺术,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内外兼修。尼米兹认为,在美军实力远逊于对手的情况下,由斯普鲁恩斯接替勇猛但易冲动的哈尔西可能更加稳妥。哈尔西这一举荐不打紧,一颗璀璨的将星就此冉冉升起。
26日上午,斯普鲁恩斯已随哈尔西返回了珍珠港。返航途中,他已认真解读了尼米兹发来的有关文件。他认为中途岛并无多大价值,日军对该岛和阿留申群岛的进攻同样不合逻辑,日军是想通过进攻中途岛引诱美军主力出战,他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
战舰泊港,斯普鲁恩斯随后登上了“企业”号,准备向哈尔西报告工作并询问近期的作战行动,这是海军归港的惯例。“企业”号上静悄悄的,哈尔西并未像以往那样站在舷边迎接他。他得知哈尔西可能病重,仅此而已。后来他说:“因为我不是飞行员,珍珠港有的飞行员比我资历深,我还以为他们中的某一位将接替哈尔西的职务呢。”的确如此,当时诺伊斯和贝林格呼声都非常之高。
就在斯普鲁恩斯踌躇之时,要他立即到司令部报到的命令到了。尼米兹告诉他,日军很快将对中途岛和阿留申群岛发起攻击,太平洋舰队将以现有力量顽强抗击,哈尔西因病已经住院。司令官接下来的话让他颇感惊讶—— 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的职位将由他接任,建议他只带副官登上“企业”号,全面接管哈尔西的参谋班子。
尼米兹接着说,第十六特混舰队将有48小时进行补给,随后于5月29日起航奔赴战场。28日,他将有时间与弗莱彻简短会晤。因弗莱彻资历较深,即将展开的作战由他负责战术指挥,斯普鲁恩斯从未指挥过航母作战,已有多次实战经验的弗莱彻相对经验更丰富一些。
尼米兹接着说明,一俟本次战事结束,他将弃船登岸接替德雷梅尔出任自己的参谋长。对此,斯普鲁恩斯显然不太高兴,战争年代离开爱舰到岸上从事琐碎性事务工作,显然不为大多数渴望战斗的将领所喜爱。斯普鲁恩斯和弗莱彻一样讨厌文案工作,他总是把计划制订等日常事务交给参谋去做。但一贯内敛的斯普鲁恩斯并未在脸上露出不快。后来他说:“在我一生中,曾两次从事参谋工作。这次又要回到岸上,对此我是不大高兴的。”
斯普鲁恩斯竭力抑制住失望情绪,全神贯注地听取了尼米兹关于战局的综合分析及将要采取的对策。作为出色的战略家,他很快明白将航母部署在南云侧翼的好处—— 在日军空袭中途岛时,他将有机会摧毁日军的飞行甲板。
离开办公室时,斯普鲁恩斯对“受此重任”虽感意外,“但并未被压倒”。危难之际被赋予重任,对一位军事将领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他坦承有压力,也有信心,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日军的战略企图,我想我们能够给他们以沉重打击”。
当天下午,斯普鲁恩斯带副官罗伯特·奥利弗中尉到医院看望了老领导。病床上的哈尔西全身赤裸,只是盖了一张被单,全身涂满了一种用以镇静的软膏。他看上去不太舒服,不停地抓挠胳膊、胸脯和肩膀。斯普鲁恩斯表示,很高兴接受哈尔西经验丰富的参谋班子,他们的专业技能和协调能力是自己所必需的。哈尔西尽力安慰他不必担心缺乏航母指挥经验,第十六特混舰队参谋班子的全力支持将会弥补这一缺陷,最可依赖的就是参谋长勃朗宁上校,他是海军著名的航空战专家,《生活》杂志最近说是他策划了对日本的袭击。斯普鲁恩斯知道勃朗宁酗酒,变化无常,很难共事。美国战史专家莫里森少将评价他“是一个性情暴躁且反复无常的家伙,这导致他的职业生涯难以发展到四道杠,但他的确拥有一个精明的脑子”。
当斯普鲁恩斯询问老领导对本次作战的见解时,哈尔西严肃地告诉他:“绝对不能暴露自己,一定要盯住日本人的航空母舰,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此时,斯普鲁恩斯已56岁,与尼米兹、麦克阿瑟、哈尔西相比,毫无显赫的过往经历。1886年7月3日,他出生在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一个德国移民家庭。将军的童年孤独缺乏温暖,母亲安妮对精神追求的热情远多于对孩子的关爱,父亲亚历山大同样冷漠无情。他们后来干脆把孩子送往新泽西州由外祖母和3个小姨抚养。在老师眼中,少年斯普鲁恩斯是个内向害羞的孩子,尽管学习成绩不错却并不惊人。10岁那年,父亲曾带他去过一次西点军校,但少年对军事毫无兴趣。后来外祖父和父亲相继破产,生活窘迫,贫苦生活使斯普鲁恩斯在以后70年里一直为寻求经济上的安全感而不懈努力。他的生活节俭到了近乎吝啬的程度,几乎从不买新衣服,即使后来发达也只有一顶海军上将军帽,因为一顶新帽子要花费40美元。他总是乐于将一张面巾纸撕成两半使用。到1969年12月去世时,他已经积累了价值100万美元的财富,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1903年7月2日,斯普鲁恩斯在17岁生日前一天,宣誓成为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学员,选择到这里就读的原因是可以免交昂贵的学费。学员时期的斯普鲁恩斯默默无闻,很少引起他人关注。但他学习勤奋,1906年9月12日毕业时,成绩在209人中排第二十五位。老师在他的毕业评语里这样写道:“他的外号叫‘乖孩子’,是一个害羞的孩子,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还有像小女孩儿一样天真无邪的性格。除执勤之外,他不会去伤害任何人和事物。”
毕业后,斯普鲁恩斯先到战列舰“艾奥瓦”号服役,之后随“明尼苏达”号参加了著名的“大白舰队”环球旅行。1908年10年,他第一次到了日本,并于同年9月13日晋升少尉。1911年秋,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个网球场上,他邂逅了童年的邻居和玩伴、23岁的玛格丽特·迪安,两人于1914年12月30日喜结连理。
1913年3月10日,斯普鲁恩斯以中尉军衔获得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重要职位—— 驱逐舰“班布里奇”号舰长。一战爆发时,雷蒙德在岸上任海军电子机械检查员。当美国最终参战时,他已是“宾夕法尼亚”号的少校电器军官了。一年后,当他被晋升中校时,一战结束了。
在那之后,他先后出任“亚伦沃德”号、“帕西瓦尔”号驱逐舰舰长,得到了分舰队司令官哈尔西的赏识。比尔高度赞扬他的睿智和个人魅力,而斯普鲁恩斯则钦佩哈尔西高超的航海技艺和战斗精神,从那时起两人就已经惺惺相惜。
1921年,斯普鲁恩斯弃船登岸到海军工程局负责电气设备的开发、测试。在此期间,生活窘迫和前途暗淡使他一度产生了离开海军从商的念头。他的岳父认为,女婿“实在太诚实,在没有原则的商界注定无法立足”。在玛格丽特的安慰和鼓励下,他勉强愿意继续留在海军。1924年,他再次回到海上出任“戴尔”号驱逐舰舰长。和弗莱彻类似,斯普鲁恩斯担任过很多艘驱逐舰的舰长。1926年夏,斯普鲁恩斯进入海军战争学院深造。1927年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海军情报办公室,其间与日本海军军官多有接触,其中就包括战时的军令部次长伊藤。20年后,两人将在冲绳岛展开一场生死对决。1929年底,斯普鲁恩斯愉快出任了“密西西比”号战列舰副舰长。
1931年6月,斯普鲁恩斯回到海军战争学院任教,并于次年7月6日晋升上校。1938年4月30日,他终于揽到了一个好活儿,出任“密西西比”号战列舰舰长,这是一名海军军官梦寐以求的岗位。欧战爆发后的1940年2月,他受命到波多黎各出任第十海军军区司令官,同年12月14日晋升少将,跨入高级将领的行列。
太平洋战争爆发前的1941年9月10日,斯普鲁恩斯出任太平洋舰队第五巡洋舰分队司令官,指挥“北安普敦”号、“彭萨科拉”号、“盐湖城”号和“切斯特”号4艘重巡洋舰,职责是为哈尔西的航母护航。对此,他感到非常失望,作为铁杆的巨舰大炮派—— 他甚至阻止手下有前途的年轻军官去报考飞行员—— 他的最大愿望是指挥一支战列舰队。
珍珠港事件爆发时,斯普鲁恩斯正随哈尔西执行向威克岛运送战斗机的任务,幸运躲过了那场浩劫。此后虽数次随哈尔西出征,但他并未取得像样的战绩。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后来日本人曾将他们誉为美国海军的“双璧”,哈尔西的勇猛和斯普鲁恩斯的冷静对比强烈,相比之下,日本人更推崇后者。渡边对他的评价是:“斯普鲁恩斯具有一个航母舰队司令官所具备的最佳品格—— 意志坚强,考虑问题条理分明,脑子从不忽冷忽热,情绪从不忽高忽低,一旦认准目标就勇往直前,绝不半途而废。一位杰出的海军将领就应该是这样的。”
后来对选择斯普鲁恩斯出任航母舰队指挥官一事,尼米兹感慨地说:“这是一个我从未感到后悔的决定,斯普鲁恩斯有卓越的判断力,以冷静、缜密的指挥闻名,总是先对各种情况进行彻底调查了解,然后进行细致周密的判断,一旦决定打,就狠狠地打。他与伟大的格兰特将军一样善于把战争打到敌人那里去。他非常大胆却从不鲁莽,有打仗的天赋,并且说到做到,敢于坚持己见。”
在美国海军之中,中等个头、身材瘦削、头顶略显稀疏的斯普鲁恩斯从不显山露水,因寡言少语且喜怒不形于色而被誉为“沉默的勇士”。他为人谦逊,极度讨厌抛头露面,其低调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在日本签订投降书的仪式上,几乎所有盟军高级将领都应邀出席,没应邀的打破头也要挤进去,都想亲眼见证那一伟大的历史时刻。当时只有斯普鲁恩斯在“新泽西”号甲板上静静踱步。散步是他的唯一爱好—— 放在今天估计是微信计步器里天天占封面的主儿。尼米兹害怕日本人使诈,因几乎所有高级将领都在“密苏里”号上。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太平洋舰队必须有人指挥,尼米兹选中的人就是斯普鲁恩斯—— 战后在尼米兹出任作战部长后,1945年11月24日接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官的正是他。以战功论,他是最有资格参加那次盛会的。
斯普鲁恩斯极度谦虚:“有人认为,当我沉默不语时,我是在想一些深层次的重要东西。有趣的是,其实我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人低调,他的声望远不如大嗓门的哈尔西。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在美国历史学家眼中,他的战绩丝毫不亚于哈尔西。哈尔西经常会犯一些明显且低级的错误,但纵观斯普鲁恩斯的战争经历,除中途岛海战初期对航空兵的运用稍有不适,其他几乎无懈可击。尽管曾有他用兵偏于保守的责备,但从战后日军的记录来看,当时他被同僚认为过于谨慎的决策恰恰是正确的。连一贯吹毛求疵的金对他同样是赞誉有加:“斯普鲁恩斯是美国最聪明的海军作战指挥官。”
斯普鲁恩斯极度讨厌记者和新闻媒体。他认为评价个人业绩的是战绩,而不是自己的那张嘴。对记者他总是避而不见,拒绝接受任何采访,并以缺少宿舍为由拒绝记者在舰上居住。记者的报复方式只能写文章说,“他尽管办事干练,却冷酷无情”。
早在20世纪20年代担任驱逐舰舰长时,沉默寡言的斯普鲁恩斯就与热情奔放的哈尔西成了莫逆之交,尽管两人性格相差如此之多。和哈尔西受到部下完全而无条件的拥护不同,斯普鲁恩斯并不受官兵的欢迎。有人形容他“精干,刻板,实事求是,总是一本正经”,有人说他“绷着脸,是个冷酷的家伙”,秘书维克多·郎少校称呼上司“本质上就是一部机器,没有感情,至少是不曾表露过”。实际上斯普鲁恩斯非常幽默,为人真诚,只在确实非常高兴时才露出微笑,在极度愉快时才放声大笑。但在海上,高级军官更愿接受他的指挥,虽然他们同样无条件拥护哈尔西。一位驱逐舰舰长曾说:“在哈尔西将军手下工作,你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以及应该如何干,因为指示从来不会及时到位,他也从不按计划行事。但在斯普鲁恩斯将军手下就不是那样,一切行动均有章可循。”
哈尔西是那种咋咋呼呼、先干后想的将军,而斯普鲁恩斯则冷静镇定,凡事三思而后行。哈尔西能唤起人们无穷的激情和想象力,斯普鲁恩斯则往往能触及人的理智和心灵。哈尔西常乐于发表慷慨激昂、长篇累牍的夸张演说,斯普鲁恩斯则往往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哈尔西好饮且喜欢开怀痛饮,能把舰队中最能喝的人喝得“趴在桌子下边”,斯普鲁恩斯却说“我绝不会拿那种东西来惩罚自己的胃”,他喜欢喝咖啡。两人一个如寒冰,一个似烈火,却水火相容,亲密无间。尼米兹非常喜爱手下的两位爱将,曾精辟地归纳说:“哈尔西将军是水兵的上将,斯普鲁恩斯将军则是上将的上将。”
谦逊的尼米兹当然不会说自己很牛。美国历史学家艾德温·帕尔玛·霍利形象地评价战争中美国海军“三驾马车”:“哈尔西能够在一次海战中取得胜利,斯普鲁恩斯能够在一场战役中取得胜利,而尼米兹能够在一场战争中为自己的国家赢得胜利。”
在海军之外,斯普鲁恩斯并不出名。中途岛海战时,日本海军对哈尔西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对斯普鲁恩斯几乎闻所未闻。渡边曾坦承“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并到处搜集他的资料。没关系,这人很快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尼米兹临时选择斯普鲁恩斯纯属迫不得已,并非常人所说一眼就看中了他,由衷地相信他一定能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比哈尔西做得更好。其实一直到翌日深夜,尼米兹才致电金,哈尔西因“不明过敏症”失去作战能力,他已任命斯普鲁恩斯为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
5月27日6时19分,一轮红日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珍珠港基地忙碌的一天拉开了序幕。第十六特混舰队的所有舰只上,身穿粗布制服的工作人员开始忙着为舰只加油,补充弹药、淡水和食物,这项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天。
“企业”号上进行的不全是这样的准备。13时45分,航母上吹响了嘹亮的集结号。7分钟后,尼米兹上将亲自登上了即将远征的“企业”号。军乐队鼓声点点,乐声阵阵,仪仗队排列整齐持枪敬礼,水手长吹起了哨子,航母桅杆上四星上将将旗迎风招展。虽然手头一大堆事需要处理,尼米兹仍然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自登舰为那些“穿着洁白军服,整齐地排列在飞行甲板上”的水兵授勋。
站在受勋行列第一位的是舰长默里上校,他当之无愧地被授予“海军十字勋章”。早在战争爆发时,水兵就纷纷议论:“哈尔西将军将带领我们参加战争,默里上校将带着我们终结战争。”
授勋仪式按军阶高低依次进行。尼米兹走到飞行大队长克拉伦斯·麦克拉斯基少校面前,授予他一枚“优异飞行十字勋章”。相比几天后立下的不朽功勋,少校此前的表现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毛毛雨”。麦克拉斯基身边的罗杰·梅尔少校被授予同样的勋章。当尼米兹亲手为他戴上勋章时,看着他那双机警的棕色眼睛,司令官低声告诉少校:“我相信在未来几天内,你将有机会获得另一枚勋章。”
排在最后的是炊事兵陶乐斯·米勒。他因珍珠港遭袭时奋勇营救舰长并顽强反击敌人赢得了战友的交口称赞,米勒因此获得“海军十字勋章”,并成为“这次战争中接受如此崇高荣誉的第一个黑人”。
尼米兹清楚,目前美军实力远远不如对手。作为同行,他对山本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这也许与他年轻时意外邂逅东乡平八郎有关。如果抛开敌对国概念,他对山本超凡的胆识和过人的勇气还是颇多赞赏的。如果是友邦,两人或许会在同一级别的交往中一起切磋海战谋略和战术。但现在双方是对手,这一前提决定了两人必须在你死我活的较量中一决高下。尼米兹喜欢山本这样的强大对手,这足以唤起他的血性和斗志。他在冷冷的赏识中留下的不是怯懦,而是击垮对手的决心和勇气。尼米兹坚信,有默里、麦克拉斯基、梅尔和米勒这样的部下,自己完全可以无所畏惧地放开手脚,与山本大干一场!
就在尼米兹授勋的同时,5月27日13时52分,经历101天巡航、两次突袭和一次海空大战之后,弗莱彻率第十七特混舰队缓缓驶进了珍珠港狭窄的入口水道。舰队提前一天抵港令人意外—— 这可是关乎战役成败的宝贵一天—— 司令部认为燃料短缺可能导致他们28日才能进港。重伤的“约克城”号身后拖着一条十几公里长的黑色油迹。舰队缓缓进港时,水兵们看到了一个可喜景象。出发时依旧坐滩的“内华达”号不见了,它已被打捞出来送回了西海岸。大家一致认为自己很快也将去那里,真该回国度度假了。
“约克城”号沿顺时针方向绕福特岛转了个弯。不远处,倾覆的“犹他”号孤寂的船头、“亚利桑那”号仅剩骨架的主桅、“俄克拉何马”号巨大而平坦的船底历历在目,提醒人们永远铭记1941年12月7日的那场耻辱。在此之前,尼米兹已派飞机载着珍珠港船厂的技术总监、舰船维修总工及勘察人员飞往航母。勘察结果是,如果人员器材齐备,全力以赴赶工,3天之内勉强可以使航母恢复战斗力。此时在一号干船坞,工人已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各种维修工具和材料正纷至沓来。
“约克城”号舰桥上,第十七特混舰队司令官弗莱彻少将眉头紧锁。他脚下的这艘航母伤痕累累,尽管对下一步作战尚不清楚,但对兵力薄弱的美军来说它无疑是非常重要的。回国接受“萨拉托加”号的菲奇估计,完全修复千疮百孔的“约克城”号至少需要3个月。弗莱彻认为老同学的说法有点言过其实,但至少“需要2周或更多时间”。2月16日,离开珍珠港后,弗莱彻和水兵已在海上征战了101天,现在他急切想踏上陆地,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14时20分,“约克城”号缓缓靠上了B-16号码头,早已等在那里的一位司令部参谋立即找到弗莱彻,告知“尼米兹将军要见他”。弗莱彻点头温和地说:“我得先上岸去喝上一口。”在参谋看来,这种做法显然不妥,于是做出了善意的提醒:“将军,您最好别那样,尼米兹将军请您马上过去。”
“不,我还是要先喝上一口再说。”弗莱彻早已准备抵港后按惯例去司令部汇报,但他并未做出让步,认为自己完全有理由先小酌一杯,于是漫步登岸走进了一家酒吧。
几杯酒下肚,弗莱彻与巡洋舰分队司令官史密斯少将一起来到了尼米兹的办公室,当时德雷梅尔参谋长也在。弗莱彻意外发现“平时最沉得住气”的司令官“显得有些心乱如麻”。当被问及经过如此漫长的艰苦巡航之后感觉如何时,弗莱彻坦言“相当累”。史密斯说:“别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年轻军官在这种压力下也撑不了多久。”
但尼米兹请两人来不是为了简单致以问候的。他解释说,正常情况下他们和“约克城”号都该好好休息一下,但目前情况远远称不上正常。司令官简要介绍了当前的形势:“我们必须让你们尽快调整好,然后立即去中途岛。”
“中途岛”三个字让弗莱彻有点始料未及。在过去几周里,他看到的情报丝毫未显示那里有危险出现。尼米兹解释说,日军很快,也许6月3日或4日就将对那里发起进攻,至少有4艘重型航母支援其登陆作战。尼米兹没说明情报来源,但弗莱彻已隐约知道情报部门破译了日本海军的一种高级密码。早在1915年就已是海军密码分析专家的史密斯这时也“估计华盛顿已经译解了敌人的密码”。
尼米兹说,哈尔西前一天下午就住进了医院,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已由斯普鲁恩斯少将接任,未来的战斗将由弗莱彻统一负责战术指挥。尼米兹要求他们出发前再开一次碰头会。最后他说:“日本人对占领那里非常有把握,他们已任命了一名海军船厂厂长8月12日到岛上报到。”
大家讨论了“约克城”号的情况,尼米兹迫切希望它能在危难之际奋力出战—— 现在看来希望很大。弗莱彻提前一天回来意义重大,现在每分每秒都是至关重要的。司令官下令第二天一早就把它拖进干船坞,并采取维修前不抽干航空汽油的危险做法,在最短时间内使之恢复战斗力。
弗莱彻明显感到司令官似乎在承受一些难以排遣的烦恼,或许即将到来的捉摸不定的战斗过多耗费了他的精力。弗莱彻万万没想到他也是尼米兹烦恼的原因之一。日军即将发起攻击,尼米兹却连作战指挥官都未最终确定。金对弗莱彻素有成见,对他的作战能力表示怀疑。尼米兹面临的难题是要么说服满腹狐疑的金,要么说服自己承认弗莱彻条件不够。后者简直是对自己信任将领的极大不恭,对他本人也是一种精神折磨。
当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尼米兹提到了金对第十七特混舰队在3月、4月间没能及时袭击布干维尔和拉包尔的尖锐指责,以及5月7日、8日未能派驱逐舰实施夜袭的批评。室内显得有些尴尬,不擅言辞的弗莱彻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他小声嘟囔着说,要回去查阅一下记录。尼米兹认为这种说法非常合理,并鼓足勇气让老朋友写一份充满信心的书面材料,全面叙述他果断指挥舰队作战的全过程。尼米兹此举显然是为了应付金,因为他要求弗莱彻必须参加当晚关于中途岛作战的重要会议。
27日晚,尼米兹上将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却并不压抑,一次看似简单却决定着历史命运的重要会议即将召开。除尼米兹、德雷梅尔和莱顿之外,第十七特混舰队司令官弗莱彻、作战参谋沃尔特·辛德勒中校,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官斯普鲁恩斯、作战参谋威廉·伯雷克中校参加了会议。举止优雅的尼米兹有一种天生的本领,不用夸张做作就能把心中的意思非常清晰地表达出来。在这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他的大脑就是美军对日作战的指挥中枢。弗莱彻认为尼米兹“对敌人来势之大相当震惊,但仍保持了冷静和镇定,这是他最优秀的品质”。斯普鲁恩斯同样钦佩司令官的“智慧、开明、接纳任何异议者的宽广胸襟,最重要的是,他的大无畏精神和扭转乾坤的勇气”,在他看来,“勇于进攻的精神对一位统帅是至关重要的”。战后,当有人盛赞他是中途岛海战的第一功臣时,斯普鲁恩斯断然予以否定,认为“尼米兹力排众议,有勇气接受情报分析并据此制订作战计划,是毫无疑问的最大功臣”。尼米兹激励下属靠的是以幽默为点缀的沉着自信,而不是装腔作势的鼓动或监工式的恫吓—— 前者如麦克阿瑟,后者如金。
形势异常险恶!如果日军顺利拿下中途岛,对版图像一张弓的日本来说无异于装上了一支利箭,目标直指夏威夷群岛的心脏珍珠港。不但如此,日本人还将无可辩驳地证明,他们在珍珠港的得手绝非侥幸。即使在进攻突然性不复存在的条件下,美国人仍无力守住国土,这对军队乃至国民精神的打击是致命的。
时间紧迫,斯普鲁恩斯翌日上午就将起航,弗莱彻两天后也将出发。这是战前几个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面对面分析情况、交流看法,制定全面的应对策略。决定一旦做出,几天之后就会有重大结果产生。
尼米兹分发了麦考密克上校战争计划处匆忙制订的“29—42作战计划”—— 寥寥10页纸体现了尼米兹的指挥理念:告诉下属想要什么结果,提供必要的资源、尽可能多的人员和敌人的情报,让他们按自己的办法去独立完成。
司令官首先介绍了可能来犯的敌人兵力,提出将以部分巡洋舰和驱逐舰应对日军对阿留申群岛的威胁。在中途岛,他首先排除了第一特混舰队的7艘战列舰,而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两支航母舰队和中途岛陆基航空兵身上。上将指出:
一、第十六特混舰队最迟将于6月1日进入中途岛附近既定海域。
二、第十七特混舰队将在6月2日与第十六特混舰队会合,弗莱彻将取得3艘航母的战术指挥权。
三、在中途岛能够容纳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部署海军、海军陆战队和陆军战机。
四、从中途岛和约翰斯顿岛起飞的“卡塔琳娜”将实施全方位远程侦察,为航母和陆基战机—— 包括从夏威夷出发的B-17准确找到攻击目标。
五、中途岛陆基飞机必须顶住敌人不间断且猛烈的空袭,保住航空基地。
六、由12艘潜艇在中途岛以西组成警戒线。
七、4500名斗志顽强、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员将奋力守卫中途岛。
鉴于己方实力明显弱于对手,尼米兹指出,不能与日军进行正面对抗,航母部署将决定战役成败,远程搜索将提供先发制人的机会,陆基飞机将极大吸引敌军注意力并竭力消耗敌军,使航母可以在离中途岛相当近的地方待机,从而在机会出现时及时行动一击致命。中途岛东北370公里处是航母舰队最佳攻击出发位置。美军只能侧翼应敌。就像一只饥饿的老鼠,既要一口吃掉鼠夹上的奶酪,又不能触动夹子上的弹簧,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作为如假包换的正宗上将,尼米兹的话无疑是非常难懂的。换成冒牌中尉老酒通俗的话就是:强盗要来咱家里打劫,按说咱们应该挡在门口和他决斗。但强盗实在太厉害了,和人家死拼毫无胜算。咱聪明的做法就是让女人—— 中途岛陆基航空兵——站门口和他骂架,咱们—— 航母特混舰队—— 拎砖头躲在院墙外边,趁强盗打女人时冷不防一砖头扔过去把他砸死,至少也砸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尼米兹同时提出,在中途岛的防御上完全没有破釜沉舟的必要。他希望两位航母指挥官在积极进攻的同时保持足够理智,以最小的损失换取对敌人的最大伤害。“要遵循盘算好了再去冒险的原则,这点你们可这样理解:在敌军优势兵力面前,如果暴露自己不能给敌人造成更大损失,那就不要暴露自己。”如果情况不利时可以随时选择撤退,听任中途岛陷落敌手。日军东进如此之远夺取的任何据点将来都可以不费多大力气成功收复。尼米兹对中途岛的后勤补给非常清楚,夺回“易攻难守”的小岛并不困难,保全3艘航母比保住岛屿更加重要,绝不能在一次大战中彻底垮下来!“你能夺走的我一定也能夺回来,不与敌人做一城一池的死拼。”
尼米兹为两支舰队设计的会合点是中途岛东北600公里—— 北纬32度、西经173度,并满怀希望地将之命名为“幸运点”。
两只舰队必须按预定计划在“幸运点”会合,否则整个战略都会落空。如果弗莱彻来得太晚,斯普鲁恩斯就会处于困境或被迫单独出击。如果太早,就需潜伏在该海域等待斯普鲁恩斯,很可能被日军提前发现。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困难重重。会合固然要求精确计算时间,进攻时机的选择则更需要精细恰当,它必须同时具备3个条件:
一、让日军接近中途岛,但又不能太近。
二、必须尽量接近敌人,但又不能靠得太近。
三、依靠侦察手段和个人直觉,在最恰当时机趁日机停在甲板上时予以突袭,但又要避免我方遭受类似的攻击。
即使是两名必须在空中携起手来否则就会坠落丧命的杂技演员,也不至于要像这两位将军今天这样,需要毫厘不差的配合。正如尼米兹后来所言:“当时形势非常困难,需要我们的航空母舰最精确地把握时机。”
只看到对手的强大往往就会失去信心和勇气。尼米兹坦言,尽管日本人赢面较大,但我们绝非毫无机会。美军同样存在诸多有利因素。第一是情报。我们已完全掌握了日军的行动计划,可以据此有针对性地从容部署。第二,内线作战的美军占有主场之利。中途岛距珍珠港仅1850公里,而距柱岛有4000公里之遥,日军陆基飞机无法提供有效支援。岛上已部署了强大的航空力量。劳师远征的日军后勤补给压力巨大,不可能在这一海域滞留过长时间。第三是通信,太平洋海底电缆将保证中途岛与珍珠港间的战时通信畅通无阻,日本人根本无法窃听。第四,美军雷达可以及时发现来袭之敌并做出从容应对。最后尼米兹说,我军官兵在勇气上丝毫不逊于对手,就像他们刚刚在珊瑚海表现的那样,他们的能力出类拔萃,其中经过适当训练的人应该比对手更加出色。战胜敌人困难巨大,但一旦取胜就将带来莫大的收益。尼米兹相信身边的这些人,“我们有实力搅乱日本人的美梦,等着看好戏吧”。
如此重要的会议美国人只开了1个多小时,更没有日军花里胡哨的推演—— 也没时间。会议最后,尼米兹用平静而坚定的语调再次提醒两位指挥官:必须遵循不轻易冒险的原则,如果战局过于不利就立即撤退,尽可能多地把舰船带回来,保存实力将战线拉长。
会议结束后,回到“约克城”号上的弗莱彻几乎彻夜难眠。大战在即,他还不能集中精力去思考未来的战术细节,而要抽出时间对尼米兹提出的疑问做出合理解释。第二天一早,弗莱彻向司令官提交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了自己在珊瑚海的全部做法及原因。一向讨厌文案工作的弗莱彻大篇幅摘录了舰队参谋部另外提交给珍珠港的珊瑚海行动报告。
对金提出的问题,尼米兹本就没打算追究,现在也不是认真追究的时候,他只是在竭力帮弗莱彻寻找一个适当借口,以便对金有所交代。在看完弗莱彻草草拟就的报告之后,尼米兹在29日写信给金,说已经详细调查了弗莱彻看似缺乏积极的举动和在珊瑚海没有发动水面夜袭的真相,这些情况均得到了令人满意的澄清,“希望您能有同感”。最后尼米兹在信中说:“我希望并相信,您在读完随附的信件后会同意我的如下看法:弗莱彻干得非常出色,他在珊瑚海的巡航中表现出了优秀的判断力,他是一个出类拔萃、能征善战的海军军官,我希望他今后能继续担任航母特混舰队指挥官。如果您能批准我先前的建议,授予弗莱彻优秀服役勋章并晋升他为中将,我将不胜感激。”虽然一贯吹毛求疵,刚愎自用,金还是勉强同意了尼米兹充满恳切之词的任命请求,但晋升中将免谈。大战在即,美军实在不宜再临阵换将了。再说弗莱彻已经准备出发,生米已下进锅里了。
28日6时45分,“约克城”号从第十六号泊位转入了一号干船坞。航母尚未停稳,载满维修工的平底船已靠了上去,逾1400名电工、机械工、电焊工蜂拥而上。缆绳尚未系好,舰上已响起了敲打之声。
船坞中的水尚未完全排干,尼米兹、弗莱彻和巴克马斯特就涉水而进抵达现场。尼米兹向海军船厂厂长威廉·弗朗少将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使航母恢复战斗力”。司令官开出的期限是3天,听到这话,弗朗差点没晕过去。尼米兹鼓励大家“聚精会神,全身心投入”,舰舱修理专家赫伯特·芬格斯塔德少校代表大家表了决心。尼米兹早断定菲奇所说航母维修需3个月的说法极不现实。“约克城”号的推进器、升降机均可正常使用,木制飞行甲板在返航途中已提前修复。被炸坏的隔舱可以暂时用木料撑住。被炸弹洞穿的舰体只需几天就能修好。尼米兹认为,船厂90天能把它修得跟新的一样,现在自己不需要一艘新舰,只需它能航行,飞行甲板能起降飞机就足够了,它搭载的舰载机将决定未来战役的胜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尼米兹实在没有办法。如果“约克城”号缺席未来的战斗,中途岛海域敌我航母之比将是日军4~5艘,美军2艘。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让美军几无取胜希望,也很难鼓舞起参战官兵的士气。尼米兹知道,日军在珊瑚海有2艘航母受伤。美军航母可搭载的飞机较多,如果“约克城”号投入作战,美军在即将开始的大战中就能投入逾230架舰载机,与敌4艘航母的舰载量大致相仿。那艘永不沉没的“中途岛”号航母上有多达三位数的飞机,如此美军完全可以与凶悍的日本人一决高下。
弗朗厂长尽其所能抽调工人登舰抢修。刹时舰上焊花四溅,到处可闻铆钉枪发出的嘀嘀嗒嗒声。美国人采取了“用等重、等强度、等剖面系数的材料换下舰上被炸毁和损坏部分”的简易办法,根本不再设计制图,需要更换的部件先在舰上做出木制模板,迅速送修理车间依样加工,旋即拿回重新换上。维修工作通宵达旦。因电力使用过多,檀香山部分地区的生活用电被停掉,不断有居民打来抱怨电话,但他们的抗议铁定无效。凭借强大的技术力量和维修工的不懈努力,遍体鳞伤的“约克城”号神奇地焕发出新的生机。到5月29日清晨,码头人员已开始往干坞内注水,同时仍有数百人在舰上敲敲打打。它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从干船坞中滑出,缓缓进入正常泊位停下,修理、加油补给和接纳战机的任务同时展开。
照此速度,一天后航母即可出港,奇迹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上下一致的协作精神下产生了,它的维修最终只费时68小时。海军历来注重整洁,但现在不是讲究美观的时候—— 关键时刻命比脸更重要—— 不影响作战或舰体安全的部分未加修理。每一名参加抢修的工人都清楚,连尼米兹上将都亲自来监工,说明形势已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现在所有人都是战斗员,这里同样是战场,大家的一钉一铆都关乎国家的命运。
尽管修理工作如此匆忙,修理也进行得并不彻底,但“约克城”号已可以开动,也能够起降飞机了—— 这就够了。损管参谋格思里中校不太满意,认为航母水密完整性已被破坏,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如初,同时怀疑航母能否在下一场战斗中生存。但舰长巴克马斯特非常乐观:“接缝处重新打了铆钉,舱壁、房门和舱门都得到了他们当时力所能及的最好修理。我感觉这是一次临时修补,但足以保证我们出海,迎接任何将要发生的事情。”
27日下午,接到太平洋舰队航母管理办公室的通知,战斗机中队、俯冲轰炸机中队和鱼雷机中队奉命调离,只有肖特的侦察轰炸机队留在了舰上。从2月初就滞留在海军卡内奥赫航空站的3个中队—— 它们原属“萨拉托加”号—— 奉命加入“约克城”号飞行大队。其中只有麦克斯维尔·莱斯利少校的俯冲轰炸机队最近上过航母,兰斯·梅西少校的鱼雷机队缺乏实战经验,还好约翰·萨奇少校的战斗机中队带来了27架机翼可折叠的最新式“野猫”。弗莱彻对此颇为不满,认为新来的人还没有适应这艘母舰。尼米兹拒绝做出变通。事实证明,弗莱彻和“约克城”号没有任何理由抱怨这些新来的兄弟,之后他们在战斗中的表现用“优异”二字形容都远不够分量。
由此可以看出对阵双方准备工作的重大差异。客观上讲,美国技术强大,他们可以在短短3天内让一艘重伤航母恢复战斗力,与日本人轻易放弃“双鹤”形成了鲜明对比。主观而言,本次美军纯粹以“哀兵”姿态出战,胜利欲望远比对手更强烈,愿意主动适应迅速变化的外部环境,努力克服一切困难。日本人放弃“双鹤”是其“胜利病”的典型表现,精神上的狂妄自大和不思进取决定了他们在不久后的战斗中遭遇失败。“胜利病”已悄无声息地消磨掉了日军的意志和创造力。两军在灵活性上也存在重大差异,美军能用“萨拉托加”号的飞行中队去充实“约克城”号,僵化的日军却不愿灵活变通为“瑞鹤”号凑出一支航空大队。与早期通过不懈努力接连取得胜利相反,此时联合舰队正梦游般地走向宿命的战场,他们将为“骄兵必败”做出最新的诠释。
尼米兹要干的事儿太多了。27日,他致电墨尔本的利里中将,配合在南太平洋实施佯动。从28日开始,“丹吉尔”号和“盐湖城”号模拟一支航母舰队频频发报。当晚,“丹吉尔”号的“卡塔琳娜”还光临图拉吉胡乱扔下了几颗炸弹。东京军令部得出“美军2艘主力航母仍在南太平洋”的错误判断即来源于此。
但不能因为美军最后打赢就什么都好。让人感到可笑的是,直到5月29日,各航母翘首以盼的21架“复仇者”鱼雷机才姗姗来迟。这种新型鱼雷机性能远超正在使用的“蹂躏者”。但因来得太晚,仅“大黄蜂”号和“萨拉托加”号装有强度足以应对这种飞机的阻拦装置—— 此时“大黄蜂”号已出海,尼米兹只好下令将其中6架紧急派往中途岛,最后勉强赶上了战斗。
众多不同军种的战机陆续抵岛,中途岛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航空指挥官,深谙用人之道的尼米兹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他选中了福特岛海军航空站作战处长罗根·拉姆齐中校—— 当初珍珠港遭袭时那句令人啼笑皆非的“珍珠港遭空袭,这不是演习”就是这老兄发出去的。拉姆齐曾在“兰利”号、“萨拉托加”号、“约克城”号和“列克星敦”号上服役,同时精通水上飞机业务,后来又学会了驾驶陆上飞机,中途岛的那些飞机他几乎都熟。此外,他还担任过瓦胡岛空中巡逻协调军官,熟悉各军种的活动。为人豪爽、友善的他和陆军配合良好,如此全才自然无法逃过尼米兹的慧眼。
拉姆齐同时得到了参谋长德雷梅尔的大力举荐。拉姆齐在海军学院学习时,德雷梅尔正好是他的战术教官。1935年,海军学院曾进行过一次以日本攻打中途岛为背景的演习,拉姆齐正是参演军官之一。两大巨头一致认为,拉姆齐正是出任岛上航空指挥官的不二人选。
和山本对中途岛志在必得不同,尼米兹只是为了围绕小岛与日军游斗,并无死守硬拼的打算。他认为中途岛一旦失守,日军兵锋肯定直指珍珠港,必须未雨绸缪地为未来的战斗保存尽可能多的实力。“万一中途岛有失陷的危险,你务必把留下来的重武器、轰炸机及B-17全撤出来。”做完指示,尼米兹问拉姆齐:“你有什么要求吗?”
“有,”拉姆齐毫不客气地回答,“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您会把我从中途岛调回来吗?”
这对太平洋舰队司令官来说简直就不算个事,尼米兹当场爽快答应。后来他不但兑现了诺言,还给拉姆齐颁发了晋升上校的证书。28日,拉姆齐乘1架“卡塔琳娜”飞抵中途岛,这天共有12架同型机抵达那里。
29月,1架陆军B-17和4架B-26及15名军官和20名士兵飞抵中途岛。B-26中型轰炸机要当作鱼雷机使用,所有飞行员从未投放过鱼雷。只能实施高空水平轰炸的B-17对航行中的军舰投弹命中率更低。尼米兹对他们的期望也不高,只希望这些杂牌军能吸引日军的注意力并打乱他们的节奏,为训练有素的舰载机实施突袭创造条件。
与此同时,潜艇部队也按计划提前进入预定阵位。英格利希少将共有25艘潜艇参加即将开始的战斗,其中6艘随西奥博尔德在北太平洋活动,其余19艘用于中太平洋。英格利希将4艘部署在瓦胡岛以北,防止日军再次偷袭珍珠港。3艘在中途岛和瓦胡岛之间游弋。其余12艘置于中途岛以西320公里和以北240公里海域,形成两道警戒线,把守中途岛的西部、北部入口。
6月1日,菲奇率第十一特混舰队悄然驶出圣迭戈,舰队核心是“总起大早赶背集”的“萨拉托加”号—— 日军媒体1月就报道这艘航母已被潜艇击沉。为航母护航的只有“切斯特”号重巡洋舰、“圣迭戈”号轻巡洋舰及区区4艘驱逐舰,美军兵力奇缺的情况由此可见一斑。菲奇注定无法及时赶到战场,除非日军推迟进攻或罗彻福特的预测不准。
“切斯特”号上还有菲奇的参谋人员和“列克星敦”号的部分幸存者,包括原舰长谢尔曼上校和副舰长塞利格曼中校,《芝加哥论坛报》战地记者斯坦利·约翰斯顿也在这艘舰上。塞利格曼违反保密规定,将下发的日军中途岛作战计划告诉了自己的记者朋友,随后引发了一系列意外变故,后文详叙。
5月31日晚上,尼米兹睡得比近几周任何一天都早。他在写给凯瑟琳的信中说:“我希望在最近几天白天时间能够长一些,以便能得到充分休息。”他不能违反保密规定把即将开战的消息告诉夫人,但在信尾还是加了一句,“总有一天,我们的业绩将载入史册,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出征前的山本写信给情人,人家尼米兹却是给夫人写信。看来在关键场合,这正牌夫人还真比地下情人管用得多。 太平洋战争五:绞杀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