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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兔子派遣小比尔进屋（四）

　　美星首先是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这个自制手雷，又抬起脸看向他。

　　她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困惑，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接住。

　　好不容易做出抉择，却像是误闯艺术博物馆的流浪汉般，唯恐自己的双手会玷污展览品般，连忙往衣服上蹭了蹭，才郑重其事地接过这枚与奇珍异宝、吉光片羽相距甚远的小东西。

　　“要是送给我的话……这就是我的东西了，不会还给你的哦……”

　　“本来我就没打算留着啊。”

　　“就算你哭着求我我也不回还给你的哦……”

　　“是是是，我知道了。”

　　得到易天枢的再三保证，美星才兴高采烈地摆弄起自制手雷，过了好一阵子，估计是倏地想起喜形于色不是什么好习惯，连忙轻咳两声，敛住笑意，轻手轻脚地将这个小玩意收入口袋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恋人送她的定情信物。

　　“看不出来你的手还挺巧的嘛……不过话说，为什么要送给我呢？”

　　“因为你是女生啊。男生保护女生，有什么好奇怪的？”

　　面对易天枢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答案，美星陷入良久的沉默。

　　结果，他拼死从枪口下救自己一命的原因，竟是如此简单。

　　既没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也没有老谋深算的长远考虑，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女生而已。

　　由于种种原因，在美星眼中，自己的性别早已模糊，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来自蓝区的毛头小子令她记起女生这个身份。

　　因为我是男生，你是女生，所以我要保护你。

　　安德烈当初之所以义无反顾地牺牲自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美星不得而知，但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的冲动。

　　“我妈妈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救了我和雾岛同学这么多次，我肯定要想方设法报答你啊，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工作也好……那个，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如果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我向你道歉……”

　　话才说到一半，不知为何，美星就开始眼眶泛红、呼吸困难。

　　天生对女生眼泪缺乏抗性的易天枢一时间也慌了神，可仔细回想，自己应该没做出故意弄哭对方的举动。

　　再说，根据他一天以来对美星的观察，她显然不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弱女子。

　　“我没事……只是这里的风太大了……把沙子给吹到眼睛里了。”

　　她这么解释了，就代表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要是继续深究下去，就是易天枢不识好歹了。

　　但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看到正在痛哭流涕的女生为顾及自己的感受而强颜欢笑。

　　“嘿嘿，看不出你还挺体贴的嘛……我还以为蓝区人走路都是鼻子朝天的呢！”

　　“没人会喜欢在走路时看到别人的鼻毛啦。”

　　略施小计，美星终于扑哧的一声破涕为笑，又埋下头去认真地抚摩着手中那个棱角分明的“护身符”。

　　女生嘛，果然还是笑的时候最可爱。

　　就是这种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提醒了易天枢：眼前这个女生，其实是他的同龄人。

　　“护身符……我会好好保管的。”

　　“你也不用保管得多好啦，要用的时候千万别犹豫就是了。”

　　可以的话，易天枢倒是不希望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心情由阴转晴，美星的双眸随之变得活泼起来。

　　“话说……你真的是树不子吗？”

　　“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在远东圣瓦尔基里学园被人这么问候的话，易天枢绝对会自暴自弃地回答一句“我明明是树不子却这么弱还要跟各位同学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真是抱歉了”。

　　“你看啊，树不子不都是超能打的嘛？又能飞檐走壁又能喷火放电什么的，怎么可能会稀罕这种旁门左道？”

　　既然美星这么诚心诚意地问了，一句话不说也不好。

　　“就算是树不子，也不是说每个人都能飞檐走壁又能喷火放电什么的，相当一部分树不子的心象力都只是表现为身体能力的强化而已。至于说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还得从树不子细胞说起，不同的树不子细胞表现出不同的心象力，也就是说一个树不子的实力，在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下来，后天虽能作一定程度的锻炼，但无可否认的是，先天因素才是评价树不子实力的决定因素。”

　　好吧。

　　易天枢就知道一旦提起这种专业性话题，美星准会以翻白眼来抗议他不说人话的残忍行径。

　　所以，他才做好了简而言之的二手准备。

　　“你应该听说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吧？树不子也有‘兔子’和‘乌龟’之分，而我就这么不幸被分到‘乌龟’的那组，超弱的，除了十分擅长逃跑以外，基本一无是处……起跑线本来就落后人家一大截了，再不笨鸟先飞的话，彼此间的差距只会被拉得越来越大不是吗？”

　　这么一解释，美星才“原来如此”地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但反过来想啊，‘兔子’都没能熬过这关，作为‘乌龟’的你却活了下来，不是证明你其实应该比他们强才对吗？”

　　美星的“反其道而思之”，听起来似乎又有这么几分道理。

　　与易天枢身处同一梯队的，不乏有A、B班的学生。

　　能被分到相应的班级，他们的实力自然是受到学园的肯定。

　　事到如今，易天枢不敢断言这些学生全部罹难，但至少其中大部分人都杳无音讯。

　　反观自己这个E班的吊车尾却还活蹦乱跳，只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既然你说有各种各样的树不子，你认不认识会读心术的人？”

　　“目前为止，还真没遇到过……”

　　如果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理解，所谓的‘读心术’，无非是通过对话诱导的形式来获取情报或者事先对他人进行身份调查，在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根据他人的某些习惯来解读对方罢了。

　　说难听点，本质上就是一种骗术。

　　但站在树不子的角度来理解……所谓的“读心术”就是超感官知觉（ESP）的一个分支，而超感官知觉本身又是一个集合，包括心电感应、透视力、未来视、回知能力、突破空间障碍、乃至……精神操纵。

　　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就不仅仅局限于“拿非利人计划”了。

　　真相如何，众说纷纭。

　　但可以断言，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国家，每当掀起ESP的研究热潮，必将涌现出一批又一批浑水摸鱼的“牛鬼蛇神”，这也是导致这门学问名声不佳的重要原因之一。

　　相关学说之所以会在二十一世纪死灰复燃，全拜事关全人类存亡的“宁恩战争”所赐。

　　一般来说，要了解敌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俘虏敌兵来获取情报，但这一招却对在生物学上堪称“荒诞”的宁恩不管用。

　　为弄清这群怪物的社会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各种后继解决方案被提至联合国会议桌上。

　　人类对未知领域的恐惧，让尘封已久的ESP研究脱颖而出。

　　不依靠语言，也不依靠动作，而是以心灵感应这种方式与宁恩取得沟通，表达人类爱好和平的诉求……更进一步来说，倘若求和不成，也可采取精神操纵的战术促使这群怪物自相残杀。

　　于是，来自对宁恩作战联盟的大批预算被投入名为“深蓝儿童”的研究计划旗下。

　　在各国的默许下，不计其数的儿童被投入ESP开发研究中。

　　在花费了庞大的预算与牺牲后，计划初见成效，却在“乌尔班战役”中不幸夭折。

　　正如大炮巨舰无法拯救风雨飘摇的联合舰队一样，被誉为“圣子再临”的孩子们也无法拯救节节败退的鲁塞尼亚。

　　以沟通与反制宁恩为目的、被投入战斗中的少年少女们几乎全员玉碎。

　　在鲁塞尼亚政府自身难保的混乱局势下，要实现部队重组，已是不可能之事。

　　至于说到幸存者们何去何从，相关史实资料仅仅提及“复员”一词。

　　恰恰是这种带有欲盖弥彰气味的说法，为各种阴谋论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最广为人知的一种，是俄罗斯政府在“乌尔班战役”失败后私自处理了剩下的“深蓝儿童”。

　　理由很简单。

　　他们既然能够将宁恩玩弄于股掌之中，也就意味他们同样有能力不费吹灰之力命令总统摁下核按钮。

　　正是因为这种恐惧心理的遗毒，时至今日，对于树不子中间偶然出现的心灵能力者，各国政府的处理态度是慎之又慎。

　　视树不子为洪水猛兽的闹剧，更是层出不穷。

　　然而，作为先驱的“深蓝儿童”虽然倒下了，最终却为作为后辈的“拿非利人”铺平了道路。

　　所以说啊——

　　“哼哼哼，那你现在可以大开眼界了，懂得读心术的人就在你面前哦……等等，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你以为我在骗你吗？”

　　随便拿前辈们开玩笑可不好。

　　顺便一提，这个表情叫“你在逗我吗？”。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要不你猜一下我现在在想什么。”

　　“……猜不出来。”

　　早料到是这种结局了。

　　如果美星真的懂读心术，自己当初的偷袭又岂能得手。

　　不过……还是会忍不住想一边发出如杠铃般的爽朗笑声一边揪着这家伙的衣领质问一句“你他妈在逗我吗？”。

　　“这、这有什么办法嘛！谁叫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读不出心思的人啊！如果能换个人的话，我绝对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相模灰区大小赌场明令禁止入内的第一人！”

　　看美星提起当年勇的得意模样，易天枢不禁设想她如果有尾巴的话，搞不好已经翘上天了。

　　“这里也没骰子……要不我们猜子弹？就猜你的手枪有多少颗子弹，我背过身去不看，弹药数由你加减。”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不依不挠还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但要是把她当成空气，她多半会像是在商场一见到中意的玩具就怎么拽都不肯走的熊孩子般撒泼打滚。

　　无可奈何之下，易天枢唯有拿出速战速决的心态奉陪到底了。

　　逃亡期间自己开了多少枪，他已经不记得了，也是时候确认一下剩余弹药数量。

　　仅仅是扫了一眼弹匣，没作多余的动作，重新装填后，扔到美星手上。

　　“七颗。”

　　本以为她会像灵异节目的法师闭目酝酿气沉丹田，孰料只是刚接过手枪，她就迫不及待地说出答案。

　　“你确定？”

　　“当然。”

　　“别说我没提醒你，在考试中提早交卷的学生一般都不会高分的。”

　　“七颗就是七颗。”

　　看来只有“眼见为实”，才有希望纠正美星的自负了。

　　易天枢一语不发地拔出弹匣。

　　不多不少，正好六颗子弹。

　　“不对，一定是七颗，膛室里还有一颗。”

　　实在是拗不过她，易天枢快速拉动手枪套筒。

　　下一刻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一枚黄铜色子弹，如金黄色蝴蝶般凌空飞舞。

　　但是……这与其说是“读心术”，还不如说更接近于“心电感应”的范围了。

　　易天枢也不是没想过是否存在美星通过枪身重量来判断残弹数这种可能……

　　如果是将枪械视为自己一部分的人，确实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但这个条件成立的前提是，这是一把陪伴他多年的爱枪。

　　反观这把格洛克，陪伴己方两人度过的时间，还不满24小时。

　　回想起来，当初在易天枢特意对身后血迹进行过处理的情况下，美星还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与雾岛琉璃的藏身处，这种作弊器般的“外援”功不可没。

　　难道说……这个小太妹真的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心灵能力者么？

　　至少，易天枢不曾听说有树不子是在灰区出生的。

　　即使是像秦羽遥那样的“黑户”，多少会残留一些对蓝区的童年记忆。

　　但从美星的反应来看，她对蓝区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再加上她极有可能是鲁塞尼亚人和东和人的混血儿这一条……该不会是“深蓝儿童”的后代吧？

　　假设真的有幸存者随着难民大军一路漂洋过海、在此落地生根，他们孩子的年纪倒也能对得上号。

　　虽然之前就怀疑美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易天枢却从没想过她的身份会如此扑朔迷离，完全不敢妄作判断。

　　见他久久未发一语，以为他是被自己的绝技所深深折服，美星不禁沾沾自喜。

　　“怎么样？你现在还会觉得我是骗子吗？”

　　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未自我膨胀到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步。

　　“不过很遗憾地告诉你，比起我这些雕虫小技，巴萨耶夫的‘秘密武器’要厉害得多。”

　　“你知道防空导弹的来源？”

　　除此以外，易天枢也想不出别的“秘密武器”了。

　　“拜托，我只是小喽啰而已欸，怎么可能知道那种高端情报，我说的是这个啦。”

　　美星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形似手榴弹的金属罐，也不知道这种疑似危险品是怎么躲过警察的搜查的。

　　“这是……？”

　　“巴萨耶夫的人管这种叫米……‘Mystletainn[2]’，对了，这个米什么鬼东西是啥玩意？”

　　“北欧神话中的弑神之剑。”

　　真是叫人讨厌的名字。

　　[2] Mystletainn，即米斯特汀，又称寄生槲之剑。在邪神洛基的撺掇下，赫兹用此剑杀死了神王奥丁的爱子巴鲁特罗。 圣瓦尔基里见习特务备忘录（Vol.01-Vol.07）（套装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