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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眼泪的池塘（六）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米娅能确认的事实极其有限——

　　好比说，“她”不声不响地光临相模灰区这件事；

　　好比说，“她”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件事；

　　好比说，“她”无缘无故对友军大开杀戒这件事。

　　更准确的说法是，在“她”面前，除了确认这些事实以外，米娅什么都做不到。

　　明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把这个矮小、柔弱、不起眼的小女孩当作是威胁……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以为“她”是依靠“柔弱的外表”这种武器欺骗敌人，以此获得趁虚而入的机会，静待敌方露出致命的破绽，方才露出自己的獠牙。

　　但事实……却与这种推想大相径庭。

　　至少据米娅所知，这种战术“她”一次都没用过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仅仅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已。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

　　在大自然中，不少动物通过“保护色”来回避天敌的猎杀，籍此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中保存自己。

　　但反过来想，如果动物本身足够强大，就连它的天敌都不敢轻易招惹它的话，那么“保护色”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倒不如说，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她”的天敌，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斟酌的问题。

　　刀剑一类的冷兵器，在“她”面前，与孩童手里的塑料玩具无异。

　　即使被能轻易打穿轻型装甲车的大口径机炮扫射，“她”也不会为躲避子弹而特意挪步。

　　虽然还没见过“她”被战斧式巡航导弹直击的模样，但也不难想象负责该次暗杀行动的指挥官们会做出什么反应——

　　有的人会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擦拭着额头淌下的汗水，不断重复着“终、终于干掉了吗？”这种问题；

　　有的人则是直接拍桌称快，欢呼雀跃，头脑中已经做起“参加国防部的新闻发布会该穿哪套礼服比较好呢”、“今晚得去哪里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一下才行”、“这一回国会山的议员老爷们肯定得发勋章给我吧”的美梦。

　　然而，无论指挥官们是喜是忧，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

　　在硝烟散尽后，指挥中心大屏幕中第一时间呈现出来的画面，依旧是“她”安然无恙的身影。

　　就连“来自未来的杀人机器”这种说法，拿来形容“她”的实力，都显得不尽人意。

　　在米娅眼中，能与“她”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十英雄”。

　　这么说，未免有种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

　　但这一切，米娅敢以人格担保，绝非自己夸大其词。

　　身处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期间也好，成为救世军的兄弟姐妹也罢，不论面对怎么样的对手，不论自己所身处的环境有多么严苛，她都不曾临阵脱逃。

　　即便是要与一支军队……乃至整个国家为敌，她都不曾退缩示弱。

　　当然，她并非未尝一败的“完人”，但要说有谁能让她输得心服口服，时至今日，她都未曾遇到过。

　　顶多只是为保存实力而选择战略性撤退，因为惧怕敌人落荒而逃这种事，一次都没有。

　　这应该称为“战士的骄傲”吧。

　　对于这份“骄傲”，米娅向来引以为豪。

　　然而，在“她”面前，米娅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一“荣誉”。

　　原因再简单不过。

　　赢不了。

　　并不是说“胜算很小”，在强敌面前，只要有一丝一毫……哪怕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白万分之一的胜算，米娅都愿意去尝试。

　　或许只要再修炼个十年、二十年，不眠不休地锻炼自己，她就才能追上对手的脚步，甚至一举超越他。

　　前提是，“胜算”还是存在的。

　　而这一回，她所需要面对的，却是“毫无胜算”这个残酷的现实。

　　古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连“知彼”都做不到，又谈何“胜算”。

　　是的。

　　时至今日，对米娅而言，“她”的力量依然是一个谜——

　　谜一样的势不可挡。

　　谜一样的无坚不摧。

　　谜一样的所向披靡。

　　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已经达到了“不要说现实意义上的兵戎相向了，就连与她为敌的念头都绝对不可能产生，即便是拿她当作玩笑中的人物都会瞬间令听众鸦雀无声”这种地步。

　　毕竟无论实力再怎么超群的树不子，都不可能与“天灾”为敌。

　　而“她”，就是人形的“天灾”。

　　思考到这里，米娅似乎明白了“她”突然大开杀戒的缘由——

　　事实上，“她”并不认识洛伦佐等人，自然也谈不上对他们抱有多少敌意或者仇恨。

　　“她”也许只是想让对方让一条路而已。

　　从本质上来说，这种反应与人类挥手驱赶蚊虫没什么区别。

　　但对“蚊虫”而言，这轻轻一拍，却是不可不扣的“灭顶之灾”。

　　洛伦佐他们……不过是受其牵连的“牺牲品”而已。

　　像是这样的结论……即便如实告知雷奥妮，她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接受吧。

　　正因如此，她也沦为了巴掌之下的“蚊虫”。

　　不知道是因为“她”手下留情，还是雷奥妮本身强壮过人的关系，在这如同“天灾”的一击下，她姑且是保住了一命……但也仅仅是保住了一命而已。

　　从胸口微弱的起伏就能得知，雷奥妮已经呈现出奄奄一息的状态。

　　如果不抓紧时间救治的话——

　　可要对雷奥妮伸出援手，就意味着自己要站在“她”的面前。

　　在这种时候，站在“她”的面前，又意味着什么，米娅不可能不清楚。

　　冷汗浃背。

　　牙齿打颤。

　　双腿发抖。

　　躯体的每个角落都在不约而同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快逃跑……

　　快逃跑。

　　快逃跑！

　　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要不然的话……你会死在这里。

　　但是——

　　“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快拦住“她”……

　　快拦住“她”。

　　快拦住“她”！

　　双腿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米娅明白了，身体正在全力抵抗自己发出的命令。

　　即使强行拖动双腿，仅仅是刚迈开脚步，她便摔倒在地。

　　呆呆地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颤抖着，怎么看都不像神智清醒的状态。

　　“为、为什么……”

　　她凝视着自己的双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拍打着自己的双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再怎么用力捶打，双腿依然是听调不听宣。

　　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

　　“为什么站不起来……为什么……快站起来！快站起来！你是我的腿吧？！既然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但是，真的只是身体的问题而已吗？

　　还是说，潜意识已经了解到，在“她”的面前，唯有保持这种谦卑的姿态，方有保全自己的一线生机……

　　不论如何——

　　“嗯？”

　　米娅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离开了地面。

　　视线逐渐上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是一件犹如丧服般的深色洋装。

　　然后——

　　“米娅姐妹，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在更加高一点的位置，是一双比丧服颜色更深的眼瞳，以及——

　　无论与其对视多少次，都会叫人思考为之冻结的空洞目光。

　　一切，都与扑克通缉令中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梅花A——“审问官”韩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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