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Day of the Woman（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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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Day of the Woman（二）
2057年12月20日。傍晚18时30分。
新大陆联邦德克萨斯州奥斯汀市。
莱克韦别墅区。
正如莎拉·亚当斯所保证的一样，回国以后，名为“艾芙琳·加菲尔德”的少女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埃德蒙顿归来的英雄”这一头衔，令她如愿以偿地坐上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学生会会长的位置，来自各大电视台、报社的采访更是叫她应接不暇，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时代”杂志的封面人物，在一夜之间成为联邦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雄少女”。
全国各大上市公司的脚步紧随而至——
仅是为邀请她在公司举办的活动上发表演讲，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支付以百万美金为单位的出场费。
像是这样的邀请争先恐后地涌入艾芙琳的个人邮箱中，她甚至不得不以出场费的高低进行排序，以决定自己是否接受对方的邀请。
相较而言，圣瓦尔基里学园发放的奖学金反而显得无足轻重。
话虽如此，以学生首席这个身份从学园毕业，也为她的工作带来了不少的便利。
年纪轻轻便成功晋升为德克萨斯州树不子犯罪调查科行动组组长，就算放眼整个联邦，像是这样的“火箭升迁”，也是闻所未闻。
而艾芙琳本人也从未想象过，像自己这种出身贫贱、谁都瞧不起的白人女孩，居然会有机会搭上前往上流社会的“顺风车”。
在今年19岁生日的时候，她已经拥有了许多人拼其一生都未必能得到的一切——
依山傍水的豪华别墅；
价值不菲的个人游艇；
来去如风的高级跑车；
名家出品的定制礼服；
五光十色的珠宝首饰；
就连艾芙琳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一年前，她这只“丑小鸭”还在为弟弟妹妹的学费、父亲的戒毒问题而煞费苦心，如今却成为各种交际舞会上最为耀眼的“白天鹅”，周旋于各路达官贵人之间，对她暗许芳心的青年才俊更是不在少数。
能嫁入豪门、安心相夫教子固然不是什么坏事，但艾芙琳并不打算满足于现状，就此止步不前。
无论是在州树不子犯罪调查科就职升迁，还是参加纸醉金迷的交际盛宴，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为踏上新的台阶而精心设下的“跳板”而已。
她要爬得更高，爬得比谁都要高。
除非成为谁必须仰视的“大人物”，否则的话，她的野心都不会停止膨胀。
可念及自己今时今日所拥有的一切从何而来……
艾芙琳只得拼命摇着头脑，试图将涌上心头的罪恶感驱逐出去。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一幕幕凄惨的光景，又像是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掠过——
在惊慌失措之下，她开枪打死自己的恋人特洛伊；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挚友惨遭凌辱却无动于衷；
这一切，都只是为自己能继续活下去而不得已为之。
一直以来，艾芙琳都是这么劝慰自己。
况且，事态本来就没必要走到你死我活这一步的。
“我没有错……”
要怪就怪特洛伊和米娅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吧……
明明只要答应莎拉开出的条件就好了。
明明只要抛下埃德蒙顿和那些难民不管就好了。
明明只要跟着大家一起逃跑就好了。
这两个人却偏要跟大家唱反调……
就算自己没有背弃他们，大家也会背弃他们。
不过是迟早问题罢了。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错之有？
自己不过是做了所有人都会做的事情，又为什么要非得受到良心的谴责不可？
“没错……我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特洛伊和米娅……”
仔细想想，还真够可笑的。
明明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这么久，尸首都怕是被宁恩给挫骨扬灰了，自己却还害怕他们两个找上门来。
与其有这个空闲自己吓自己，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应该穿哪套礼服参加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组织的圣诞晚会。
毕竟是打着“谨此纪念在埃德蒙顿奋战到最后一刻的英雄特洛伊·亚当斯”的名号，来参加这场悼念仪式的各界名流绝不在少数，现任总统罗宾·亚当斯及不少国会政要也确定会出席。
在这场晚会上，艾芙琳将以“战场亲历者”、“昔日恋人”及“毕业生”的三重身份登台演说，必将成为全场最受人瞩目的“明星”。
她又岂能放过这一个拓展人脉的大好时机？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让激荡的心绪得以平复。
艾芙琳展现出亲切的笑意，以迎接在家中等候多时的弟弟妹妹。
奇怪的是……弟弟妹妹并没像平常一样在门口等待自己的归来。
“哈利、蕾拉，你们两个又跑哪里去了？”
非要她站在门口这么大喊大叫，客厅中才传来咚咚咚咚的脚步声。
“欢迎回家，艾芙琳姐姐~”
可从客厅跑出来的，却只有蕾拉一个人。
“诶？蕾拉，你弟弟又跑去哪里调皮啦？”
“哈利还在写日记呢——他说，今天幼稚园放学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金发大姐姐，好像是姐姐你的朋友，以前圣诞节的时候还来过我们街区派发礼物呢~”
“我的朋友？”
这就怪了……
既然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会去找弟弟哈利，而不是上门来找自己这个姐姐呢？
怀着满腹狐疑，艾芙琳迅速步向客厅。
正如蕾拉所言，弟弟哈利的确是在认认真真地写日记，不忘为今天所遭遇的一切配上插图。
画笔相当的稚嫩，但也能看得出其中的剧情——
在幼稚园放学等车期间，哈利碰巧遇到了一名金发女性，她还往哈利的手里递了什么东西……是纸片？
“哈利，告诉姐姐，这个金发大姐姐究竟送什么好东西给你呀？”
“是金发大姐姐和姐姐的合影~”
说着，哈利兴冲冲地从书包中拿出“礼物”，在艾芙琳的面前展示。
视线接触到照片内容的一刹那间，一阵透骨的恶寒爬上艾芙琳的脊背。
是两年前圣诞晚会上，她与米娅、特洛伊在台上演奏时留下的照片。
自己的头像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X”。
相片背面写着一行有如血迹般的暗红色字样——
B·E·T·R·A·Y·E·R。
叛徒。
……
2057年12月22日。凌晨4时。
新大陆联邦德克萨斯州休斯顿市。
安全屋。
虽然从日期上来说，德克萨斯州已进入冬季，但事实上远没到真正寒冷的时候。
然而，艾芙琳·加菲尔德却浑身发抖得厉害，任由她将暖气开到足以让旁人大汗淋漓的温度都无济于事。
短短两天时间里，她已经忘记这是第几件被冷汗打湿的衣服。
可无论她第几次从更衣室出来，名为“莎拉·亚当斯”的少女却依然若无其事地瘫在沙发上，打着电动游戏。
仿佛她来安全屋的目的，并非是为保护自己，不过是因为对学园宿舍生活感到厌倦，所以才想着要偶尔换个地方住住。
看她满不在乎的态度，艾芙琳不禁怀疑当初选择跟她交易否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你们找到‘她’没有？”
“艾芙琳姐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走进浴室前，我才刚跟你说完‘我们还在努力’吧？”
“也就是说还没找到‘她’了？”
“有些事情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真亏莎拉这家伙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荧幕，说出这种毫无营养的大话。
“我们还在努力、我们还在努力、我们还在努力……这两天，你跟我说了多少次同样的话，你心里没点数吗？！”
艾芙琳再也无法继续坐等下去了。
自己明明是后天圣诞晚会的“主角”，如今却像是金丝雀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叫人如何接受？
“放轻松点，难道说你对我们大发雷霆，我们就能马上找到‘她’吗？”
“派了这么多人手出去了，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你倒是说说看，‘她’一个人能藏到哪里啊？”
“如果说她有同党呢？”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米娅·兰德里和她的同党都已经杀上门来了，你却还有心情在这里打游戏！你叫我怎么轻松得下来？！”
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讽刺剧。
两天前在艾芙琳的认知范围内，“米娅·兰德里”还是一个死人的名字。
可在认出弟弟哈利手中照片上的人物是何许人也的瞬间，她就明白过来了——
米娅·兰德里已经死在了埃德蒙顿，这个既定事实从来就没成立过。
根据“死要见尸”的原则，她也从来没见过米娅的尸首。
在死神的镰刀下，米娅·兰德里在劫难逃，这个结果都不过是她根据常理推断的结论而已。
她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逃过这个必死无疑的结局，艾芙琳无从得知。
能一口咬定的事实，也只有一个——
米娅·兰德里怀着满腔的怒火与怨恨，来找她寻仇了。
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上门来，反倒是采取旁敲侧击的方式，先从自己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身上下手，仿佛是在无声威胁道：
“只要我愿意，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弟弟了。”
也许，比起手起刀落的快意恩仇，对米娅而言，在暗地里尽情欣赏艾芙琳这个“昔日挚友”露出惊恐万分的丑态，显然要更加重要一点。
在艾芙琳看来，米娅也的确有理由这么折磨她。
说不定自己向莎拉求助这点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换而言之，自己根本是在打一场没有胜算的杖。
可无论警告莎拉多少次，她都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倒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对自己的“不屑”，从一开始就暴露无遗。
“正是这种时候，才需要以不变应万变——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如果她的目标真的是你的话，她不可能一直这么跟我们耗下去，必然会采取什么行动，等到她们露出马脚的一刻，我们就能够将她们一网打尽，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我后天可是还要参加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的圣诞晚会。”
这个舞会，才是重中之重。
艾芙琳当初之所以选择躲进这个地下室，无非是因为米娅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对即将要在圣诞晚会上致辞的她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
“那种乱七八糟的派对，等我们处理完米娅·兰德里之后，你再参加也不迟。”
“乱起八糟的派对？你知不知道当天晚上会有多少议员、政客参加这场晚会，连总统本人都已经确定要出席了，我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你却要我放弃？”
情急之下，艾芙琳干脆是一把挡住电视屏幕，试图跟莎拉理论。
像是这样的宴会，身为总统的“第一千金”，莎拉当然不在乎参加与否。
但如果是为将米娅赶尽杀绝而错失了这个机会，对艾芙琳而言，无异于本末倒置。
“不然呢？难不成你现在还敢走出这间安全屋？”
不得不暂时放下游戏手柄的莎拉，压低声线反问。
声音中带有一种不容他人反抗的压迫感，叫艾芙琳不禁退后连连，重新让出电视屏幕。
“不要忘记了，是谁把你从埃德蒙顿那个人间地狱里捞了出来，也不忘记了，你今天能这么风光，是托谁的福，所以说，艾芙琳姐姐，你可不要搞错自己的位置了。”
仿佛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个总以微笑示人的天真少女莎拉·亚当斯，而是被什么强大意志所操纵的“人偶”。
“说不好听点，你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因为你对‘我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我们也不想失去像你一样这么优秀的‘宣传工具’……毕竟你也不希望有人知道家喻户晓的英雄少女艾芙琳·加菲尔德是杀害特洛伊·亚当斯的真凶吧？”
既然在交易当初就选择授人以把柄，就应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正如前人所说的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利益保持一致的时候，彼此自然是以和为贵。
当利益出现分歧的时候……如果还想继续风光下去，自己就不得不屈从于对方的意志。
“我明白了……我只是想快点把问题处理好而已。”
事到如今，唯有以服软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对“大人物”们的忠心不二。
“彼此彼此，我也没打算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上一回没回过头去好好确认米娅姐姐的生死，是我的责任；这一回，我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一度面若冰霜的少女，也重新在嘴角挂上象征着和好如初的温和笑意。
“不要说我没事先提醒你，在奥斯汀圣瓦尔基里学园中，要是排除个人感情因素，单论实力，就连特洛伊都未必是米娅的对手。”
唯有这点，哪怕是冒着被斥责为僭越的风险，艾芙琳也要如实相告。
“放心，米娅姐姐有多少斤两，我还是心里有数的——”
莎拉的冷笑，充满了自信。
“这里可是冷战时期专门用于安置外籍叛逃人员的地下掩体，20米厚的钢筋水泥防御工事，连JDAM[1]都炸不开，附近的森林中遍布树不子犯罪调查科的干员，而在休斯敦圣瓦尔基里学园‘Battle Royale’排名前十的学生，也对狩猎同为树不子的前辈很感兴趣，现在她们就坐在我们头顶上的别墅里，面对如此周全的安保措施，一个即将败化的树不子，就算放手一搏，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反正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
艾芙琳终于发现了，莎拉并不是站在“防守方”的角度看待问题，而是站在……“游戏者”的角度。
“她没死，我们就再杀她一遍。”
或许，在她眼中，要弄死米娅，就跟在游戏里射杀一个敌兵一样轻松简单。
这个命题成立的前提是——
米娅·兰德里还活着。
只要人还活着的话，当然是可以被杀掉的。
但如果是已死之人……又要怎么样才能再杀她一次？
艾芙琳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抹去超自然论带来的恐惧。
事已至此，思考再多这样乱七八糟的问题，也改变不了什么。
除了相信莎拉真的有能力处理好这个问题以外，艾芙琳别无选择。
可是……从脚底传来的、犹如某种巨大生物胎动般的震感又是怎么回事？
霎时间，安全屋化为战争电影中饱受轰炸的防空掩体，室内摆设被震得东倒西歪，灯光忽明忽暗，尘土自天花板纷纷落下。
等到这一切消停下来以后，安全屋已然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吞没。
若说是地震，来的时间也未免太凑巧了。
因此，艾芙琳只能将眼前的情况理解为“敌袭”。
要说没有一点惊慌失措，肯定是自欺欺人，但她至少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最为安全的墙角，拔枪自卫。
视觉系统要完全适应黑暗，还需要一段时间，可在耳畔响起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
就像是唯恐敌人不能发现她一样，艾芙琳的心跳声亦变得愈发的响亮。
咯吱。
安全屋的大门传来动静。
值得庆幸的是，目光所及之处，安全屋内原本模糊不清的一切逐渐凸显出它原来的形状，包括……站在大门边上的少女。
虽说如此，要看清对方的真面目并非易事，但从形体轮廓来判断，她应该就是莎拉。
想必是跟自己采取了相同的战术吧——
为避免打草惊蛇，所以才选择保持沉默，籍此制造出反击的机会。
但要这一战术奏效，并非毫无条件。
倘若袭击者人数众多，死守这个地下室，最终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负隅顽抗。
与其如此，还不如杀出一条血路，逃到别墅外围的森林里，这么做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事不宜迟——
“诶？”
刚把手搭在莎拉的肩膀上示意，她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倒在她的面前。
一把令人甚至怀念且不寒而栗的熟悉嗓音，随之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响起。
“好久不见啊，艾芙琳。”
几乎在同一刹那，艾芙琳就认出来了这是谁的声线。
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双眸，不再如大海般湛蓝而静谧，更像是翻滚的熔岩，殷红而浑浊，透露出无穷无尽的绝望、怨恨与憎恶。
……
[1] JADM，即Joint Direct Attack Munition之缩写，意为“联合制导攻击武器”，泛指用于攻克地下掩体的钻地炸弹。 圣瓦尔基里见习特务备忘录（Vol.01-Vol.07）（套装7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