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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大厦总经理办公室里。江城坐在沙发上拿着软布,亲手擦试着一件件紫砂壶。他擦得很认真。每次来这里,他都会亲自擦试这十六种器型的精品手作紫砂。
江柯觉得奇怪。每逢公司有大事发生,父亲就会将这些紫砂壶取下来认真擦试。今天有什么大事呢?
制壶厂一个老技工意外去世。对公司也没什么影响。制壶厂的厂长程工已经带着厂里的人去了。自己和父亲能去是表示对公司员工的重视。不去,也没人能说什么。
他给父亲泡了壶铁观音,试探地开口问道:“爸,你不是说要去王春竹家看看?什么时侯去?”
江城嗯了声:“等等。”
下午来了办公室,一等就是两三小时。江柯不明白。
江城擦完最后一件壶品,亲手放回到木架上。他退后两步,看着这些精美的紫砂壶,心里生出一种满足。他回到沙发上坐着品茶,耐心地教育儿子:“有过这样的案例。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席间劝酒,有人喝多了猝死。家属将朋友全送上了被告席。所以我让程工带厂里的人先去,探探家属的口风。王春竹是厂里的技工。如果家属难缠,程工搞不定,我们再出面。”
江柯明白了:“您是担心王春竹虽然是意外身亡,家属会闹出点事来?就算家属闹上法庭,也不外是想多拿点赔偿。王春竹是散席后独自离开才出事的。就算厂里赴宴的人有责任,也不是全部责任。”
“事无大小。如果遇到有人煽风点火,影响企业形象,会得不偿失。我说这些不为别的。小柯,这点时间你都等得不耐烦,沉不住气。将来遇到真正的大事发生,你就会乱了阵脚。”
“是。您喝茶。”江柯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心里不是很服气。
知子莫若父。江城叹了口气说道:“小柯。我知道因为唐缈,你对云霄壶艺的章霄宇有心结。最近动用资金和云霄壶艺抢陶艺师。”
江柯正要分辨。江城摆手止住了他:“从公司情况来看。发展精品手作紫砂的想法并没有错。人才始终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并没有阻拦你。你知道王春竹的女儿是谁吗?”
“谁?”
“云霄壶艺的法务部总监苏念竹。”
江柯瞳孔微缩,彻底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就算咱们对王春竹有酒后照顾不周的责任,哪怕责任再小,章霄宇极可能借题发挥?”
江城认真教育儿子:“做任何事,都要做好应对最坏局面的准备。”
这时,程工的电话来了。江城接完电话后松了口气:“程工说苏念竹不准备追究。我们可以去了。把钱带上。”
牛皮信封里装着十万块钱。江柯觉得有点多:“程工不是已经送了一万块慰问金?说实话,王春竹出意外,跟公司真没多大关系。”
“态度。程工铺垫了一步。咱们再送十万块。就算将来她反悔想再折腾,咱们也能站得住理不是?能把这事抹平,不起波澜,花十万算得了什么?走吧。”
江城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儿子。这十万块不过是一次试探。
王春竹勒索一百万。他死了,那一百万奇怪的不翼而飞。苏念竹如果知道那件事,必定会瞧不上这十万块钱。
对江城而言,王春竹的死让他放下了多年的包袱,再没有人知道那件事了。然而他又疑心王春竹将事情告诉了女儿。难得的轻快中又多了一重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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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休和苏念竹和制壶厂的人上楼时,章霄宇找了一圈,没看见唐缈,以为她已经和紫砂协会的人一起走了。他忙着接待前来悼念的客人,压根不知道唐缈是被气走的。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前来祭奠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留在灵堂帮忙的几乎都是小区住户。章霄宇吩咐人事部王经理在旁边的酒楼包了席。让他和员工请街坊邻居们去用饭。等韩休下楼时,灵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
“念竹是想追究责任?”章霄宇还记得苏念竹那句肯定对方过失的话。
韩休见左右无人,就将听到苏念竹和程工的对话告诉了章霄宇:“我听着觉得江城和王春竹之间不像是普通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但是程厂长和厂里的老师傅似乎并不知道个中内情。”
章霄宇望着灵堂里王春竹放大的照片,心里闪过另一个念头:“大韩。你觉不觉得又很巧?王春竹是二十年前离的婚。离婚之前他独立制壶。离婚后就进了江氏制壶厂。怎么又是二十年前?顾言风研究紫砂混和泥色是二十年前开始的。江氏壶业打响名号拥有独特紫砂壶器型也是二十年前。那一年发生的事情真多。”
他的话点醒了韩休:“的确太巧。”
“或许,有一个人能解开这些谜。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一老一少两个人刚走进小区。看到来人,章霄宇又想起了母亲制作的那只提梁梅壶,壶中那只小小的陶鸭耳坠。今天,他能得到答案吗?
章霄宇快步走出了灵堂,微笑地招呼着来人,“李正老师,您来了。”
李正是和儿子李灿一起来的。他看着灵堂两侧长长的花圈,眼睛就红了:“老王他……怎么会出这种事啊!”
他甩开了儿子的搀扶,快步进了灵堂,望着王春竹的照片落了泪:“半个月前咱俩喝酒还好好的呀。你这酒啊,你咋就不听劝啊!”
章霄宇上前扶住了他:“李老师,您节哀。”
李正用手掌抹了把泪:“哎,人老了。看到老朋友就这么走了心里受不住。李灿,给你王叔上柱香吧。”
两人上了香,章霄宇和韩休同时鞠躬还礼。
李正不由吃惊:“章总,你是老王的什么人啊?”
“王工的女儿苏念竹是我们公司的法务部总监。她前两天伤风感冒。这才刚好一点,在家里休息呢。我们代她还礼。”
“苏总是老王的女儿?”李正吓了一跳。他是见过苏念竹的,怎么也无法把精致美丽的苏念竹和邋遢潦倒的王春竹联想到一起,“真没想到。她就是小竹。小时侯见过一两次,长大了,真没认出来。老王还是有福气的。女儿争气。他最疼小竹了。这些年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
苏念竹的声音静静地在他身后响起:“他最疼我吗?他怎么放心不下的?”
几人闻声回头。
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长裙,黑色的大衣。身后是长长的花圈。夜将黑未黑,只有一张脸素白如纸。她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离他们不过几米远,却像站在极远的天边。
韩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她转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想走向她。苏念竹已走了过来。
她越来越近。距离的缩短让韩休又觉得,或许是他想多了。 盛世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