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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疯狂的德克拉
王陆杰要去找格兰特总统了,这让他有点紧张。
格兰特总统最初提出了建议,说真的,他不但当场拒绝,之后也从未考虑过。甚至,当他听说自己的不合作态度让某些德克拉议员很不高兴时,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些议员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就不高兴?
格兰特总统应该还好,他从来不会不高兴,当然,也从来不会高兴,他就是个机器人而已。
格兰特总统也许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被王陆杰拒绝的事实,从而不得不另寻出路;也许没有接受现实,还不死心,正在等着王陆杰回去找他。谁知道一个机器人的想法呢?
无论如何,现在情况变了,王陆杰必须去找格兰特总统,他不能不紧张。当时是格兰特总统主动找自己,自己一口拒绝,现在反过来,自己却要去找格兰特总统,真是世事难料。这么些日子了,格兰特总统是不是已经有了其他解决方案?那样的话可就尴尬了。
王陆杰很快就赶回了德克拉,希望立即见到格兰特总统。他甚至在脑子里做好了一个粗略报价——正式报价来不及,太复杂了。
很意外,格兰特总统并没有马上见他,而是安排在了三天以后。无论他如何强调事情很重要、很紧急都没有用,那位总统秘书很简单地就拒绝了他,没有请示,也没有犹豫。
也只能这样了,借这两天时间平静一下,王陆杰想。
虽然必须推进这件事情,但不代表王陆杰的心里就舒服了。只不过,就像顾子帆所说,这是人家德克拉的事情,如果技术上没有问题,替人家操那么多心干嘛呢?王陆杰这样开导自己。
但是,格兰特对王陆杰的见面要求推三阻四,这种事在以前很少发生。一直以来,格兰特总统几乎从不会推脱和他的见面,毕竟他的企业购买了云狱岛,是德克拉的大客户,还提供了意识场迁移服务,自从《空体置换法案》实施以来,就成了德克拉整个国家的头号服务供应商——不,也可能是二号服务供应商,有一种说法是美丽岛赚了更多的钱,这算德克拉的国家机密,王陆杰也搞不清楚。
就王陆杰个人而言,和格兰特总统关系也不错,一向很融洽。可说实话,自从拒绝了格兰特总统的提议,这几个月还真是没有联系过。即使考虑到对方是个机器人,这种作风也不符合王陆杰的商人习性。其实,王陆杰有几次是想过要联系格兰特总统的,但每次想要联系的时候,格兰特总统那不靠谱的建议就会在眼前浮现出来,让王陆杰浑身不舒服,从而阻止了他。但现在看,那个建议竟然是靠谱的,可之前怎么能够想得到呢?
为什么不见自己?王陆杰想,难道格兰特总统生气了?不可能,格兰特总统这样的机器人,绝对理智,怎么可能生气呢?
晚几天见面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得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王陆杰向总统秘书打听过,没有得到答案,又向巴萨鲁玛议员和其他几位熟悉的议员打听,仍然没有得到答案。他有点担心,第二天夜里,忍不住跑去了巴萨鲁玛议员的家里,没完没了地逼问。老实巴交的巴萨鲁玛议员支吾了半天之后,到底没能忍住,于是,王陆杰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格兰特总统死机了。
是的,死机了。
据说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格兰特总统频繁死机,然后重启,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SmartDecision公司不得不派出了工程师,正在紧急修复。所以,现在要见格兰特总统是不可能的,必须要过几天了。
巴萨鲁玛议员露了底,紧张极了,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反复嘱咐王陆杰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居然没忍住,告诉了王陆杰这样一个绝密消息,在巴萨鲁玛议员看来,自己无异于叛国。
但是,王陆杰倒是轻松下来了。他想起了柳杨的话,“格兰特总统会死机的。”当时柳杨就这么说,现在格兰特总统果然死机了。
好在,格兰特总统并不总是在会见别人,几天时间不见人说得过去,这件事还是瞒得住的。
王陆杰上次见过格兰特总统之后,回去就把格兰特总统的提议告诉了柳杨,还说自己拒绝了格兰特总统的提议。柳杨一脸诧异地说:“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良心。”
在王陆杰发愣的时候,柳杨又接着说:“格兰特总统会死机的。”
“为什么?”王陆杰问。
“他的提议是唯一的解决方案。”柳杨回答,“拆东墙补西墙,墙会拆完的,必须找到一个彻底的解决方案。”
“这么说,你想到了?”王陆杰问。
“我当然想到了。”柳杨说,“一台计算机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会想不到吗?只有你们这些傻子才会想不到。”
这明显是扯淡,但王陆杰已经习惯了。
“可你从来没有提醒过我。”王陆杰说。
“我怎么知道你还有良心?”柳杨说,“我以为生意来了你自然就会做,需要提醒什么?”
王陆杰回答不了。
“你为什么说他会死机?”王陆杰只好换了一个问题。
“以五十年为利益考量周期,每过一天,他的计算内容有一万八千分之一的变化;而以一年为考量周期,貌似计算简单了,但每过一天,他的计算内容就有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变化。”柳杨说。
“所以,他的计算频度增加了?”王陆杰问。
“对。”柳杨说,“别以为短视容易,短视貌似短视,其实会更累,没有持续的计划,反反复复,天天都要算计眼前那点得失,任何计划的迭代周期都很短,而且效果还差。长远一点考虑,计划就会稳定下来,不需要反复计算,迭代周期长,专注于执行就行了。”
“不怪他。”王陆杰说,“他只是执行公投结果。”
“死机的是他。”柳杨说,“本来,他的提议是个好办法,即能满足眼前的利益,又能满足长久的利益,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是你又拒绝了他,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他也许还能强撑着再计算一些日子,但问题越来越复杂,超出了他的能力,他迟早会死机的。死机、重启、死机、重启,他会陷入一个循环,直到SmartDecision来修理。”
“能修好吗?”王陆杰问。
“修不好,也就是清理一下内存,彻底重启而已,能多运行一会儿,然后还得死机。”柳杨说,“只要利益考量周期还是一年,就再也修不好了——不,只有你,只有你能修好他。”
和柳杨的这些对话,王陆杰记得很清楚,但他将信将疑。
在那之后,王陆杰从来没有认真考虑格兰特总统的提议。不管可行不可行,首先他自己就无法接受。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在地球所推动这件事,大家感情上接受不了,技术问题也无法解决。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多重宇宙眼看就要成为现实,时钟也没问题了,况且格兰特总统都已经死机了——死机、重启若干次了。
想一想,巴萨鲁玛议员也不容易,紧张是可以理解的。总统死机了,这事确实有点敏感,传播出去可不太好。
不过,自己正是来解决这个死机问题的。只要答应了格兰特总统的那个建议,格兰特总统就不会再死机了。正如柳杨所说,那是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只有自己能把格兰特总统修好。
其实,格兰特总统的提议也很简单,就是把德克拉这个国家,整体移民进入云球。
“你疯了!”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王陆杰一下子站了起来,还带倒了椅子,发出“哗啦啦”的一阵乱响。
他没有管椅子,只是看着格兰特总统的脸,那张脸上的表情倒是很平静,比王陆杰平静多了。
“我没有疯。”格兰特总统的声音也很平静,“我是机器人,怎么会疯?”
“整体移民进入云球——这可是一个国家!”王陆杰说,“你当然没疯,但不会是感染了病毒吧?有个病毒叫‘我就是个笨蛋’,机器人感染了以后就两眼不停地放光,还会叨叨个不停,你是不是感染了这种病毒?”
“我没有感染。”格兰特总统摇了摇头,“我两眼放光了吗?”
格兰特总统的确没有两眼不停地放光,说话的样子也不能用“叨叨”来形容。
“那你就是死循环了。”王陆杰只好说。
“我不会感染病毒,也没有死循环。”格兰特总统说,“我的建议是严谨计算得出的结果。”
王陆杰喘着气,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虽然对方是机器人,但好歹是个总统。他慢慢弯下腰扶起了那把倒霉的椅子,浑身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觉得自己有点虚脱。
“可你的国民都是人,怎么能够集体进入云球呢?”王陆杰有气无力地说。
“我会让他们公投,”格兰特总统说,“他们自己会权衡利弊的。”
“他们搞得清楚利弊吗?”王陆杰问,“他们——他们怎么能够搞得清楚利弊呢?”
“我会让他们搞清楚的。”格兰特总统说。
“不可能。”王陆杰说。
“我计算过了,只要你们配合,公投通过的概率是50.06%。”格兰特总统很有信心。
“和赌场的概率差不多。”王陆杰说。
“赌场总是赢的。”格兰特总统说。
“可是为什么?”王陆杰问,“为什么要这样?”
“我的计算能力正在变得紧张。”格兰特总统说,“我力图让国民的生活变得更好,但是,德克拉的资源是有限的,我已经很难找到办法赚钱。”
“你应该发展生产,发展科技,发展贸易。”王陆杰说,“对,还有教育。”
“从一年的利益考量周期来看,这些事情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显然不合理。”格兰特总统说。
“你不能只考虑一年之内的事情。”王陆杰说。
“这是公投决定的。”格兰特说。
“你不能都听公投的。”王陆杰说。
“这违背宪法。”格兰特说。
“见鬼的宪法——”王陆杰说,“这样下去的话,你真的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吗?”
“不知道,我没有计算过。”格兰特总统回答,“超出一年范围就不是我的责任了。”
王陆杰看着这个长得很像人的机器人,觉得有点羡慕他。
真的,格兰特长得和人一点差别也没有,如果说非要找点差别,那就是显得更加平静,自己永远都做不到的那种平静,充满了成熟、理性和坚强的气质。
“你的概率怎么计算的?”王陆杰问,“能不能让我听听?”
“计算过程很复杂,你听不懂。”格兰特总统说,“不过,基本逻辑很简单。我们的国民希望获得更多,同时希望付出更少。之前,我一直在努力增加获得,能做的事情都做了,连岛都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人口密集的大岛没有卖,也没办法卖。付出方面,我努力让大家不要多付出,却基本没有什么办法减少大家的付出。但是民众的要求更高,对我的政策仍然不满意。”
“肯定没办法,这要求不合理。”王陆杰说,“不用努力了,永远满意不了的。”
“我的计算显示,并不是没有办法。”格兰特总统说。
“你只计算一年,一年之内钱够花了嘛!”王陆杰很无奈,“现在,日子一天天过去,新的日子加入进来,你这不就计算出来不行了嘛,可是已经晚了!”
“不晚。”格兰特总统说,“我仍然有办法满足国民的要求,你觉得没办法,是因为你被人类的固有思维所束缚。”
“我被束缚?”王陆杰指了指自己,显然很不服气,“我被什么束缚?”
“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找到决定获得数量和付出数量的本质。”格兰特总统说,“找到了问题的本质,解决问题并不难。”
王陆杰想了想,没明白格兰特在说什么,皱着眉摇了摇头,顺便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从资源消耗的角度看,在云球中生活的单位成本比在地球上生活的单位成本低得多。”格兰特总统说,“这意味着,我们应该在地球上去获得,而在云球中去付出。”
“在地球卖,在云球买?”王陆杰说,似乎明白了,但却不同意,“可在云球中无法生产出能在地球卖的东西——除了电影,还有窥视者计划。难道德克拉的国民想要成为电影中的角色吗?”
“不,当然不。”格兰特总统说,“不过,我们在地球拥有资产,资产可以获取收益。”
“我明白了。”王陆杰说,恍然大悟,“你还剩下几个人口密集的大岛,人都走了就能卖了。”
“不,不用卖,出租就行了,出租更有可持续性,国民也更容易接受,毕竟所有权还是他们的。”格兰特总统说,“那些小岛,包括你们购买的云狱岛,之所以要卖,是因为只能卖,出租找不到客户,找到客户也值不了太多钱,对于整体国民的生活成本而言,出租这些小岛的收益有限,没有太大意义,只有卖出去才更有意义。很明显,这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这些小岛的出租收益太少,另一方面整体国民的生活成本太高。”
“接着说。”王陆杰说。
“如果我们的国家迁移到云球中,那么,整体国民的生活成本就将急遽下降,而大岛的出租收益也不是那些小岛的出租收益可以比的。”格兰特总统接着说,“我计算过,如果我们把大岛出租,然后租用你们的计算资源,把意识场迁移到云球中,我们的生活水平将得到极大的提高。”
“什么叫作极大的提高?”王陆杰问。
“我们将会做出非常详细的报告,在公投之前展示给所有民众审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几组简单的数据。”格兰特总统说,“物资供给水平,包括食物、服装、住房和其他各种生活必需品的供给,将提高15.26倍;服务供给水平,包括公共服务、生活服务、教育服务、商业服务、娱乐服务等各种服务的供给水平,将提高13.84倍;公民个体自由度将提高8.65倍;公民幸福感将提高24.33倍——如果你们动作够快,一年之内就可以看到明显效果。”
“难道不能提高得更多吗?”王陆杰问,语气中带着讥讽。
如果在云球中,这些什么见鬼的供给水平,不就是几行程序的事情吗——不,还要浪费一些计算资源和存储资源,那些玩意儿也值个块儿八毛的。
“我考虑了需要支付给你们云狱岛的合理费用,需要支付给美丽岛的空体保存费用,留下一些人进行出租业务的管理,打理保育机构来抚养没有意识场的婴幼儿,建立投资基金聘请专业人士进行投资,还有很多其他机构,都需要人来管理。另外,我还考虑了每个公民的年度地球假期,那就必须有地球度假村的建设,这些度假村将在世界各地建设,不仅仅在德克拉,这就需要房地产投资。所有这些都是成本,成本种类有三百多个大类,四千多个小项,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格兰特总统说,似乎没有体会到王陆杰的嘲讽之意,“当然,即使是这样,如果运作得好,数据依旧有提升的空间,那将是令人高兴的问题。不过眼前最关键的是,通过计算,我认为这样的生活水平提高幅度已经足以使公投通过,也足以提升民众对本届政府的执政满意度。”
“嗯,嗯——”王陆杰点点头,“诱饵足够了。”
美丽岛也出来了,王陆杰刚才已经想到了,这么大事,美丽岛怎么可能缺席呢?王陆杰忽然觉得,自己这会儿说话和思维有点像孙斐。他觉得要控制一下自己,面对一个总统,就算是机器人总统,也还是应该展现出应有的尊重。
格兰特总统笑了笑,并不在乎王陆杰的不敬。“你可以用各种不同的词语来描述,从而给人们带来不同的感受。”他说,“但无论如何,我保证,计算过程是很严谨的,基础数据也很可靠。”
“你是不是说,从此以后,德克拉公民什么都不用做,只做这几个岛的收租公、收租婆,就能过上永远幸福的生活了?”王陆杰问。
“如果不是全世界的国家都采用和我们一样的策略,那么你说的就是对的。”格兰特总统回答。
“嗯,出租岛屿,得有客户才行。”王陆杰说。
“对,得有客户才行。”格兰特说,“不过目前看来,这不会是个问题。”
“给我们钱多还是给美丽岛钱多?”王陆杰忽然问。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格兰特总统没有被突袭干扰,没有吐露商业机密,“你不需要关心美丽岛,你只需要开出你的价钱。不过,对于新家园,我们有一些定制需求。”
“定制需求?”王陆杰问,“什么定制需求?”
“我们需要一个独立的星球,时钟和地球一样,我们需要尽量完整的复制德克拉这个国家——在你们的技术能力和我们提供的数据允许的情况下。”格兰特总统说,“当然,在复制德克拉的岛以外,广大的无人居住的大陆是更重要的,我们必须给国民提供美丽的风景和广阔的发展空间,而不是把他们禁锢在德克拉岛上。另外,这个星球的技术水平应该尽可能和地球相当,如果有些技术无法实现,我们也必须保证不能直接影响国民的生活。”
“做不到,我们做不到。”王陆杰说,“很可惜,格兰特总统,我们做不到。”
“你们能做到。”格兰特总统说,“只要你们想做,就一定能做到,困难不在于你们的头脑,而在于你们的心。”
王陆杰发了一会儿呆,“你也知道心?”他问。
“理论上说,我是知道的。”格兰特总统回答,“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变量。”
“我们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王陆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云狱星的时钟只有四个月和地球一样,然后就会有四个月几乎停滞。而且云狱星是黑洞行星,生存环境和地球完全不同,你的国民不会喜欢。”
“如果只能像云狱这样,公投通过的难度会很大。”格兰特总统说,“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你能解决这个问题,关键是,你想不想做这笔生意。”
王陆杰知道,格兰特说的是对的,关键是想不想做这笔生意。说实话,问题就是他根本不想做这笔生意。真是疯了,自己疯了,那可是一个国家的生意!他意识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大生意。但是,他就是不想做这笔生意。
“这是美丽岛的主意吗?”王陆杰没有回答他,忽然问道。
“不,这是我的计算结果。”格兰特说。
“美丽岛的生意也不小啊!他们的成本是实打实的成本,而我们只是消耗一些计算能力罢了。所以,他们的收费应该远远比我们贵。他们是不是这样骗您钱的?”王陆杰不相信格兰特的话。
“关于美丽岛的费用,你知道的,我不能告诉你。”格兰特仍然很平静。
“你的这几个大岛要长期出租,客户是不是他们?”王陆杰接着问,“云狱规模增长很快,他们的业务很占地方,美丽岛不够用了吧?他们租你的岛,再倒过来用于保存你的国民的空体——当然,会有富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是不是这样?”
“我不能回答你关于美丽岛的问题。”格兰特总统说,“这和你没有关系,你只要计算一下自己生意的投入产出就可以了。”
“我做不到。”王陆杰耸了耸肩,“我要走了。”
然后,他站起来,真的走了。
“你不要报个价吗?”格兰特总统在他背后问。
“不用了。”王陆杰没有回头。
“希望你尽快报价。”格兰特总统平静地说,“公投的事情我负责,技术的事情你负责。”
王陆杰只顾走,没有说话。
于是,王陆杰就这样走了。
这些场景和对话还在王陆杰的脑子里。他很吃惊自己居然真的没有去推动这样一个大生意的实现,当然也没有去报价——不过那只是暂时的,归根到底,自己现在还是来了。但是,等待的时间长度可能出乎格兰特的预料,在等到王陆杰的报价之前,他就已经死机了。
这几天里,既然有时间,王陆杰就和夏风一起,把报价和技术问题捋了一遍,也是好事。现在情况已经明朗,地球所做好了准备,格兰特总统走投无路,这单大生意算是搞定了。一旦搞定这单生意,云球二号的资金就没问题,然后多重宇宙就没问题,而多重宇宙倒过来满足了这单生意的需求——真是一个完美的循环,生意就该这么做。
多重宇宙,说实话,王陆杰很支持这样一个主意。但是,人们为了娱乐偶尔进入云球爽一下,和一个国家的全体民众进入云球生活,无论如何还是有很大不同,王陆杰的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
隔天,王陆杰见到了格兰特总统。谈得很好,一切顺利,甚至连价钱都基本谈好了,格兰特总统也保证给予立法支持——这一切都将发生在德克拉的国土上,客户是德克拉人,系统在云狱岛,德克拉共和国的立法支持是必须到位的。
多重宇宙的结构完美地契合了格兰特总统的需求,甚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尽管格兰特总统不会发自内心地笑,但王陆杰似乎看到,他的量子芯片正在笑。
格兰特总统确实是疯了,整个德克拉都疯了。
从此以后,格兰特总统就再也没有死过机。安排公投的程序性工作以及确保公投通过的宣传性工作,对他来说计算量就很小了。
格兰特总统认为,他以后永远不会再死机了。
移民以后,格兰特总统将会直接接入云球,同时管理云球中的德克拉宇宙和地球上的德克拉岛,虽然看似工作变成了两份,但格兰特总统的预测是,他的计算量会减少60%以上。
王陆杰和夏风再次核算,确认这笔生意可以赚很多钱。不是赚钱,是赚很多钱!德克拉共和国尽管是个岛国,人口却还是不少的。
下面的问题就是地球所了,会不会有什么障碍呢?有了多重宇宙,技术方面应该没什么障碍,就看大家会不会心里不舒服了。无论如何,如今情形已经不同,大家应该会接受吧!
体宇宙操作系统的技术图景非常诱人,多重宇宙已经摆在那里,一旦商业化运营,云球里的地球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德克拉人是不是全体进入并不会带来本质区别。如果德克拉人自己公投做出了选择,还通过了立法,地球所还是应该专心自己的生意,不要替别人作主了。何况还有几十亿云球人意识场正等着多重宇宙的诞生,确实需要更多资金。同时,这意味着云球系统的工作得到了人类极大的认可,从犯人到普通人,从监狱到社会,难道不是一个质的飞跃吗?
王陆杰必须去说服大家,他有信心却又感觉复杂——所有事情都有一条线称之为底线,其实却从来不是底,只是一条线而已。这条线总是会一步一步地退却,一旦开始就很难终结——一个个体在心中隐藏着自己逐步退却的记忆,也许还有一丝重新前进的可能,但对一个社会而言,每一代人底线的起点都不同,于是终点就会退却得更远,成了下一代人底线的起点,再也无法回头——这真是个悲剧。
他忽然想起了孙斐,难过了起来。他心里明白,如果孙斐还活着,多半会强烈反对,说不定这单大生意就被搞黄了。 云球(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