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比句点更悲伤

我们就是一群不肖子女

比句点更悲伤 大师兄 3785 2021-04-06 02:06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比句点更悲伤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我们就是一群不肖子女

  这天,我在冰库前看着两个老司机送人进馆,他们却满脸诡异地看着我,我心想:奇怪,送进来就送进来,看什么呢?

  我看了一下身后的家属,不像是什么明星或大咖,也不像是自己会一直跟旁边来自灵界的朋友沟通的怪人,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为什么两个老司机一脸诡异呢?

  趁着家属写资料时,我偷偷问他们:“你们怎么这般神情?是接错人,还是捡到钱?看起来那么诡异。”

  老司机之一看看我,说:“小胖,你说得太准了,我们还真的接错人又捡到钱。”

  这下换我满脸诡异了,“啊?”

  他说:“最近我们去接一个老人家,这家人应该很有钱。老人家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穿医院的衣服,也不希望死的时候任人摆布,所以坚持要预约。他在医院快挂时就穿好了寿衣,而我们等在一旁,等到他断气后,把他接走。所以每当医生判断可能‘差不多’时,家属们都会聚集在病床边,等他宣布遗言。但是我们去接了三次,三次都没成功。”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老司机接着说:“每次他宣布遗言,总是说要给哪个儿子哪里的房子、要给哪个女儿现金多少……讲着讲着,可能因为遗产太多,也可能是回想起自己一生如此精彩、如此传奇,慢慢地,又回光返照了。简单来说,就是阎王还不收他。所以那个寿衣穿了又脱,我们去了又回,家属们一下喜一下悲,但为何而喜、为何而悲,也不好说。反正就这样来回几次。这次,我们终于接到了,不过我们是接他隔壁床的。”

  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继续说:“这家子有钱但是比较节俭,住双人房,旁边也是一个老人家。隔壁床那位老人家也听这遗言听了不少次,可能是听着听着,觉得明明都活了八十多岁,怎么差别这么大;也可能是听得太入迷,忘了呼吸……总之,当呼吸器的哔哔声响起,预约的那个老人家的家属们都悲痛欲绝,老人家头也一歪,于是我们准备上前接运遗体。没想到,老人家的头又转回来了!他骂了一声:‘哭什么哭!你们老爸还没死!’原来,去世的是隔壁的老人。隔壁床的家属们手足无措,我们就上前接洽了。你说,这是不是接错人又捡到钱?”

  我听了,用力点点头,还真有道理。

  回头一看,那个小姐写完资料,逝者准备要进冰库了,我帮他别手环。刚往生不久,老人家的手还是温热的。

  女人握着她父亲的手,摸着父亲的头,看着父亲的眼睛,问我们:“我爸爸的身体还是热的,他会不会等下就坐起来了?”

  老司机看了看死证,我苦笑了一下,她也觉得自己失态,摸摸爸爸的额头,就回头走了。于是我们将遗体存入了冰库。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来了一群人说要看逝者,我们问了名字,原来是刚刚那个老人的儿孙们,于是我们就打开冰库让他们看一下老人家。

  冰库一开,尸袋一拉,真的不夸张,“唰”一下,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跪在前面的应该是长子,他悲伤得连话都说不清楚,立刻给自己两巴掌,埋怨自己为什么在老人家走的那一刻不在身旁,等到他来的时候已经是冰冷的尸体。

  “为什么不等我最后一面……”

  我看着这场景,出神了。

  ●

  我父亲过世的那天中午,我还去加护病房看过他。晚上我跟朋友看电影时,我妈打了一通电话来,我心想看电影时不接电话,就没接。谁知道,第二通电话马上又打了过来。我立刻知道出事了,立马冲出电影院,给我妈回电话,并往加护病房狂奔过去。

  一路上,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该悲伤,还是该替父亲、替我们感到放松,说不定内心最深处还有一点开心。终于,我们都解脱了。

  进加护病房前,一切还是一样,在那个大大的病房门开启前,我在外面换上医院准备的衣服,戴上口罩和手套。

  当那扇大门打开,我走到那个每天中午和晚上的开放时间我都会到的位置,看着我父亲。他走了。

  我妈妈在旁边哭,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往前一步,看着我父亲那张瘦削的脸。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没办法把在床上的他跟健康的他想成是同一个人。那干扁的嘴唇,是我每天都要拿棉花棒蘸水替他清洁,才会显得红润。那萎缩的手脚,是我每天都要替他按摩,才会显得那是可以活动的器官。

  我拿起旁边的卫生纸,替父亲擦拭脸上他离开前因为痛苦而流的汗,或是眼泪,又或是我的眼泪。

  我告诉父亲,“结束了。感谢你在我人生里的将近三十年的日子。对你,对我,都结束了。”

  有时候想起父亲,我觉得很可悲。我常常做梦醒来会一身冷汗,满脸惊恐,是因为我梦到父亲还活着,我们家必须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那个没有自由的生活——不知道何时他又在外面欠一屁股债,回来跟我们要钱的生活。

  然后,我窝在被窝里抱着我的狗女儿,边哭边睡。狗女儿轻轻地舔着我的脸,好像叫我不要哭,它在我身边。有时候,我觉得我养的这个狗女儿,比我在床上的爸爸还亲。

  我打了电话请殡仪馆来处理我父亲的遗体,然后给叔叔、伯伯、姑姑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爸爸走了。

  殡仪馆的人来了,接走了父亲。

  在父亲的遗体被送入冰库之前,我妈哭得很惨,我和我妹妹们则不知道有没有眼泪。

  我摸摸父亲的手,还是热的。

  我没有像此时眼前的大哥一样,打自己巴掌说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我妹也不像他们家那个女儿一样摸摸爸爸的手,问他会不会再次坐起来。我只是在心里默念一声:“好好走。”

  我们就是一群不肖子女。

  我看着父亲被送进冰库,然后我走出冰库,看看天上的月光。

  同样是月光,怎么今天显得特别温暖。

  ●

  回过神来,我看到这组家属已经发泄完了,他们向我点点头,准备离开冰库。

  我等他们都出去之后,把老人家的尸袋合起来。我看着老人家,心想着:真的,真的好羡慕你们家父慈子孝。 比句点更悲伤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