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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床的另一半是空的，伸手一摸，冰凉。 我穿上鞋子走出卧室，却看到沈世林正站在窗前抽烟，外面的天还没彻底亮起来，暗青色的天空有一抹亮光，那是太阳快要升起来的征兆。
沈世林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一身精炼的西装西裤，手里夹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燃了很长，他却不觉，只默默的看着外面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竟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他。
可他已经率先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我，先是一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他说罢走到我面前，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温声说，“天凉，别感冒了。”
外套上还有他的体温，暖暖的，我心头一颤，下意识的问，“你刚刚站在那里想什么？”
沈世林眉眼微敛，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在想……我们的孩子。”
我抓着外套的手蓦地一紧，然后低下了头。
好半晌，我才淡淡的说，“我也想他。”
心里却已经冰冷一片。
吃过早饭，我让沈世林先带我去一趟商场，在一家育婴店里，我买了婴儿穿的衣服，鞋子，玩具，以及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我拿着一件浅蓝色的婴儿连体裤给沈世林看，“你说，能穿上这个东西的小家伙，应该会很可爱吧？”
沈世林看着那件婴儿衣服久久的沉默，眉目黯了下去，我将衣服放下，转过身不着痕迹的笑了笑。
疼吗？真疼，心像刀割一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是我要命的迷恋这种感觉，自从我知道，沈世林对我，对那个死去的孩子，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无所谓之后，我就疯了一般的想刺痛他，哪怕这个过程是一遍一遍的将我的伤疤揭开，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我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永远忘不了，他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墓地在郊区，路上车越来越少，我一路没说话，沈世林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也一路没怎么说话。
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到了郊区的墓地，到了墓地门口我才发现这里是S市最高级的墓地，以前听别人提起过，在这里一块墓至少也要百十万起。
宝宝的坟墓在整个墓地最中间的位置，应该是整块墓地最核心的地点，墓碑修建成了一个小庙宇的样子，上面刻着，“沈世林、何青之子——沈青云之墓”。
我转头看了沈世林一眼，他正神色肃穆的看着墓碑，我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然后双腿一弯，跪在墓碑前面。
“宝宝，妈妈来看你了。”
“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有疼你的爸爸妈妈，穷点也没关系，妈妈只希望你开心快乐。”
“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如果……真有下辈子，也别来……找我了，只要你好好的，就算再也做不了母子，我都没关系的……”
“可是妈妈真的好想你……”
这些都是孩子没了之后，我日夜都想对他说的话，此刻，我喃喃的说着，早已在心中重复了上百遍，如此熟练，却依旧心酸。
我抱着墓碑，哭成了泪人儿，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真的懂。
沈世林蹲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也有些动容，“别太难过了。”
别太难过了。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心里疯狂的冷笑。事到如今，站在孩子的墓前，他就只有这句话吗？
不用负任何责任，不用做任何解释。
谁让他是沈世林。有权有势，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沈世林。
我仰起头来，红着眼睛问他，“孩子在里面……是完整的吗？”
沈世林浓眉微微一皱，“怎么会这么问？当然是完整的。”
我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爱哭还难看的笑容。
“完整的……那就好。那就好。”
我抱着墓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承诺，“孩子，妈妈会给你报仇，你且等着看。”
好半晌，我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我将带来的衣服玩具全打开，跟沈世林要了打火机。
沈世林说，“青青，这里不允许烧东西。”
我置若罔闻，兀自点燃那些东西，反正沈世林能能摆平，不是吗？
我看着墓碑，努力扯了扯嘴角，“妈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把店里每样妈妈喜欢的都买来了，你总能找到几样你也喜欢的吧？那边冷，自己……照顾好自己。”
等到东西烧完，我将最后一点火星熄灭，站起来往墓园外面走。我走的很慢，很沉重，我不想离开这里，我想陪着孩子。
可我知道我不能。
回去的路上，沈世林沉默的开车，我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我知道那地方挺贵的，让你破费了。”
沈世林皱了下眉，有些不悦，“你在说什么？那也是我的孩子。”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世林薄唇紧紧地抿起来，我以为他要动怒，可他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还给他起了名字。”
沈世林淡淡的说，“很久之前，就把名字想好了。”
我的心头猛的一颤。
他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想到三年前那个无辜的生命，也是这样被无情的从我肚子里剥夺，我忍不住抓紧了安全带。
过了很久，我才涩声说，“青云……挺好听的。未逢黄石书谁授，不坠青云志自强。我很喜欢这两句诗。”
沈世林沉声说，“我也喜欢。”
语气里隐隐约约有一股失落和忧愁，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这一路再无言，沈世林将我送回公寓便离开了，说要去一趟公司。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要去公司，还是去医院陪着纪云初。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一回到公寓，我便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将昨天在沈世林电脑上拷贝下来的东西发给了江暮云。
又把电脑上所有的痕迹都删除，连同我先前手里的资料，一并毁尸灭迹。
做完这些，我的手都在颤抖，良久，我低下头，紧紧捂住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谁对谁错，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是他们对不起我在先。
我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的。
过了一会儿，江暮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不许人间见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