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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是真的?”
水桶腰在凌远作势要走的时候,果断认了怂。
“爱信不信。”
凌远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依旧要往走道外走去。
姚柔已经看出了端倪,连拽了凌远几下,硬是没拽动。
她都看出来,这会儿水桶腰已经服了软,只是下不了台,只要他们回头直接进去,不会被拦的。
水桶腰挣扎了好久,最终挤出一个笑脸:
“信,我信还不行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让出路来。
杨峰看着媳妇儿的笑脸,都不敢信。
新婚燕尔那几年过去后,他什么时候看到过水桶腰脸上有过笑容呀。
凌远冷冰冰道:“你信也没用,我又没打算告诉你。”
“你……”
水桶腰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周遭的医护人员都在担心她会不会背过气去,要不要准备急救。
凌远背着手,无所谓地道:“我刚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水桶腰眨巴着眼睛,她还真不记得。
杨峰在边上叹了口气,捅了捅她,低声道:“人家刚说,如果你再不让开,就得求着他进去了。”
水桶腰依然茫然,有听却没有懂的样子。
让她计算个鸡毛蒜皮得失,那是零星不会错的。
可弄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这就太为难她了。
杨峰接着叹气,把话挑明:“他让你先求他进去,他才会告诉我们。”
“凭什么?”
水桶腰一梗脖子,整个人如炸毛的橘猫。
“嗯?”
凌远哼了一声。
水桶腰跟被针扎了一样,一口气猛然又泄了。
姚柔在边上全程看到现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凌远在家里时候,那么多气,他全都忍了。
怎么现在这么点事,就死活不放过呢?
“难道是……
……因为我?”
姚柔冷不丁回过味来,怔怔地看着凌远。
凌远没有注意到来自老婆的凝视,只是把背着的双手放到胸前环抱着,冷眼旁观水桶腰的挣扎。
“啪!”
毫无征兆地,水桶腰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肥肉震颤。
“我求你了,求你了还不行吗?”
“快进去吧。”
水桶腰这转变之快,差点没闪了所有人的腰。
她还不仅仅是说说,而是上前几步,生拉硬拽,一边一个,拉住凌远和姚柔就往里拖。
“擦——”
这下凌远也惊了。
见过跪的,没见过跪得这么快这么稳的。
凌远继续为难她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人就进到了病房。
老教授级别到了,住的特需病房简直就是酒店里的大套间。
到病床前,凌远脚步顿了顿,等杨峰反应过来,赶上来了,将贼眉鼠眼的事提了提。
“保姆妮妮跟人联络了一整年,没找到机会偷东西。”
“昨天,她提前一天说好,让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子第二天来取。”
“当晚,杨老爷子就出事了。”
“找医生,再查一下。”
“报警!”
“明白了吗?”
凌远条理清晰地说到这里,连最糊涂的水桶腰都明白了。
这是保姆下毒手害了老爷子,就为了那点书信?!!
顿时,杨峰眼睛血红,立刻掏出电话联系。
水桶腰面露喜色,嘟囔着“这个狐狸精,死定了”之类的。
凌远和姚柔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一起走进了病房。
想到即将要看到的那位老爷子,两人心中都有些复杂。
九十岁的高龄,还因为跟保姆亲近,折腾得儿子儿媳妇儿一口一个狐狸精的叫着,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凌远对杨昆老教授的医学水平,信心上浮了十个百分点。
没个好身板,真干不出这事来。
做好各种心理建设后,凌远和姚柔踏入病房,见到了杨老教授。
一眼望去,两人都是一怔。
病房中竟然不仅是杨老教授一个人。
在病床的床头,站在一个身披白大褂,头发斑驳的老医生。
老医生一脸学究气,面相威严,此刻却双目含泪,冲着病床上的杨老教授恳求道:“老师,您……您身体还好着呢,不用这么早提这个。”
“学生还想您再帮我掌掌舵。”
杨老教授瘦骨嶙峋,鼻子上架着一副老式的老花镜,神情恬淡。
他洒然一笑,道:“老头子学了一辈子的医,自己身体还整不明白吗?老了就是老了,人总有去的一天。”
“再说了,我还能给你掌什么舵,我的大院长。”
“你一把年纪了,老头子我还能再拿止血钳子敲你吗?我也敲不动喽。”
“院长?”
凌远和姚柔注意到这个称呼,敢情站在杨老教授床头,眼泪都要掉下来的这位,竟然是这家私立医院的院长吗?
杨老教授看到凌远和姚柔,冲着他们颔首微笑,没有问来历和身份,只是温和地示意稍等。
这种恬淡平和的态度,出乎两人意料。
“怎么……好像对不上……”
凌远和姚柔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样的认知。
杨老教授跟院长的对话,还在继续。
“黄明呀,老头子就这么个愿望,等我一闭眼睛,你就找个外科手法好的医生,给我收拾收拾,把这臭皮囊捐给学校,让学生们多学习学习,操练操练嘛。”
“……这是要……做大体老师?“
凌远惊了,这才知道杨老教授和黄明院长在聊些什么。
杨昆老教授竟然是在安排后事,要求死后将遗体捐献给医学院,给学生们解剖学习用。
医学领域对解剖学习用的遗体,向来尊称为大体老师,因为国情原因,除了东北某医学院有大量抗日战争时期留下来的日军遗体,哪里都缺大体老师。
杨老教授摘下老花镜,揉着眼睛叹息道:“十几年前,老伴去世的时候,我还想着哪天脑子不好使了,做不了研究,我就把眼角膜、器官啥都捐了。”
他苦笑一声,很是遗憾地道:“没想到老头子这么能活,脑子还好使,眼睛器官全都不能用了。”
“老伴一个人在医学院里呆了十几年了,每次想她喽,我就去医学院里看她。”
“等我死了,老两口就一起做伴去,这不蛮好嘛。”
黄明院长拗不过老头子,哭着答应了。
临走前,他披着白大褂,对着自家老师深深地鞠躬。
凌远和姚柔在边上,彻底被镇得说不出话来。
杨老教授瘦弱得风都能刮走的身躯,这一刻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的高大。
夫妻两人,一辈子献身医学研究,临到头了,继续“献身”给医学事业。
活着的时候,培养医学人才,桃李满天下;死了,依然用残躯,继续为培养下一代医学人才做贡献。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崇高?伟大?奉献?
凌远一时间只觉得词穷,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可以形容一个这样的老人。
黄明院长走了,杨老教授重新戴起老花镜,端详起凌远和姚柔来。
他拍了拍病床,温和地道:“年轻人,不嫌弃的话过来坐坐,近乎一点,好说话。”
两人毫不犹豫地无视了旁边的椅子,干脆利落地坐到病床上。
这样的老人,谁有资格说一声嫌弃?
杨老教授端详了凌远一会,慈祥地笑道:“小友姓凌?”
凌远恭敬地点头。
他要来拜访的事,杨老教授自然是知道的。
凌远对杨老教授以“小友”相称全无意见。他老人家虽然是凌家底蕴,可别说是凌远,就算是上上任凌家的掌舵人,也没资格让他称一声主上。
想到凌家底蕴里,兴许这样可敬的老人还有很多,凌远就下定决心,这个称呼绝对要改。
“你的来意我清楚,孩子,来,让爷爷把把脉。”
杨老教授亲切地拿过姚柔的小手,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至于ct核磁之类的片子,杨老教授自然早就看过了。
他一边帮姚柔把脉,一边还笑问道:“小友,刚老头子好像听到点动静,说说是怎么回事?”
凌远知道老爷子是听到外面的争执了,一把年纪,耳朵竟然还好使。
他不敢怠慢,简单地把所有经过实实在在地说了一遍,包括小保姆妮妮的部分。
杨老教授听得哈哈一笑,竟没有半点愤怒,或者是对儿子媳妇的不满,笑声中满是爽朗。
他毫无隐瞒地道:“人老了,总是奢望有人能在眼前晃荡晃荡,陪伴陪伴,所以难免对妮妮另眼相看了一些。”
“我那儿子,笨;我儿媳妇,蠢。”
“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让小友见笑了。”
杨老教授摆了摆手,示意凌远不用说什么,他继续笑着道:“老头子一辈子两袖清风,有点钱全资助医学生去了。”
“在我们国家,学医难,当医生更难啊。”
“我哪里有什么财产?”
“我想的无非就是我死了以后,手边留下一点东西,全给妮妮当个念想。”
“再厚着脸皮,拜托老友们,看顾下我那个蠢儿子,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没想到……”
杨老教授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黯然来。
凌远欲言又止,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敢情,妮妮费尽心思,暗下毒手,这才偷到的东西,本来就是老爷子要留给她的?
原来,笨儿子与蠢儿媳妇儿,凭着老爷子的面子,一辈子也不会缺衣少食。
这一切,又是何苦来哉呢?
杨老教授将手从姚柔手腕上拿开,露出开心的笑容,好像刚才说的种种,不能在他纯粹的心境上留下半点痕迹。
“丫头,以前给你看病的也是国手。”
“如果早上十年,老头子我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现在医学昌明,技术日新月异。”
“——能治!” 上门狂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