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囚了身就能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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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生准备吧,本宫不打扰你了,恭喜你,希望你和王爷能够幸福长久,白头到老。”若爽面色泛着微微的白色,却是不想在这里停留了,匆匆地道了喜,转了身就出了新房。这里,是别人的甜蜜,是别人的幸福,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哪怕是曾经拥有过的,也在这一刻从心底里彻底地失去了。
柳黛音看着若爽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微地凝了凝眼眸,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声。想来自己的这一番话,应该是彻底让若爽对惠王凉透心了吧,只要她在的一天,她绝对不会给这个女人和惠王一丝和解的希望。
“娘娘,娘娘,您慢些走,当心点,娘娘,小心地面。”出了新房,若爽的整张脸都变了,步子亦是飞快,云茉诚惶诚恐地跟在后头,小心地扶着她的臂膀。
回了自己的房间,若爽到底还是忍不住眼中委屈的泪水,潸然而下,肩膀在虚空中无力地颤抖。云茉抿了抿唇角,一面掏出了手绢,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她常伴若爽身侧,她心里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本来让她为王爷和柳黛音操办喜宴已经是让她有些郁郁寡欢了,如今又从柳黛音口中听了王爷的那些话,哪里还能受得了。
看样子,皇上的这一招还真是够狠的,如此一来,是彻底断了皇后与惠王的情分了。可是,自己也没有理由去怪皇上,他做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皇后留在身边,无非是一个痴心的男子不想失去挚爱的一种本能做法。爱情,从来就没有对和错,也没有得解释。
“一场笑话,原来我对他而言,竟然只是一场笑话。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终于明白汉武陈皇后此时的心境了。”若爽哽咽了一声,自嘲地笑开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与月。他当这一切是场笑话,娘娘又为什么不放开心胸,只当这也是一场笑话了。何况,惠王也并非汉武帝,当今皇上,才是娘娘的真命天子呀,皇上可从来没有把娘娘当旧人看待,皇上对娘娘,一往情深,始终如一。娘娘应该高兴才是,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自寻烦劳了。”云茉吁了口气,目光烁烁地看着若爽。眼下的形式,已经是不可能改变的了。自己唯一能够祈求的,就是师姐和皇上可以相安无事,举案齐眉。现下对皇后最重要的,便是皇上的感情和宠爱。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巍峨清冷的后宫里,有太多因为失去圣爱而孤独终老的红颜白发的例子,云茉不想师姐也走上这样一条路。她清楚的明白,在这后宫里,她和师姐只能一路前进,不能往回看。所以,当师姐迷茫困惑时,她会善意地提醒她,让她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如今,她又怀有龙裔,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惠王再纠缠牵扯的话,被有心人利用一番,那样的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张烨翰是爱着师姐的,可是同时,帝王的爱是深情霸道,自私而又决绝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杂质。从惠王回京的那一刻开始,云茉已经隐隐地觉察到了来自这个偏执帝王身上的隐隐酸楚与狂躁。有些事情她清楚明白,却无法向若爽言明,只能适时地引导若爽走向正确的方位。
“是啊,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瞧我,尽是往歪处想了。你说得对,皇上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却是有些自寻烦劳了。云茉,谢谢你,还好有你在我身边提醒我。”若爽温婉一笑,细细体会着云茉的那一番话,脑海里浮现的更多的,却是她同烨翰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毕竟,惠王是她第一个倾心相许过的男子,毕竟,要结束一段感情,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和慰藉的。
又或者,自己根本不是在怪惠王的无情吧,只是在计较曾经的那一段感情在他的言语里听来是那样的不屑一顾。那个男人已经放下了过去,自己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今天,他们之间已经是彻底的撇清干净了,她要彻底地将那个男人残存在心底唯一的影像也要抹去,连同那段不堪回首的青涩初恋。
从今以后,她要相夫教子,母仪天下,将自己的心血花在那个值得让自己付出的男人身上。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永远地随风而去了。
“娘娘明白就好,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世间本无事,庸人多自扰。娘娘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为皇上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其余的,根本就不重要。再说了,王妃说的也未必就全都可信呀,娘娘何苦要如此介怀了。”云茉翩翩一笑,摇了摇头。
“是啊,的确是我糊涂了。惠王心里怎么想我,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辜负了皇上对我的一片深情。你放心吧,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胡思乱想了。眼下最打紧的,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希望他能顺利平安地生下来。”若爽一脸的释然之色,柔婉地看着云茉,一边低了头,满是怜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对了,皇上去哪里了?”若爽一边抬了头,问了起来。云茉怔了一下,呃了一声,随性地笑了笑:“不知道,估摸着和老爷在谈话吧,要不,奴婢去寻了皇上过来。”一边说着,云茉便要出了门去。若爽拦了她道:“难得皇上有机会出来,咱们还是不打扰他了,就在这等等吧,过一会他就来了。”
国公府的后园之中,清风袅袅,菊香冽冽,长亭中,一袭天蓝衣衫的烨翰与深红衣袍的烨泽比肩而立,目光微哂地看着足下一片清光丽影的荷花池,隔绝了前院的热闹繁华,安谧了喜庆的人声鼎沸。
“咱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独处了?”烨翰双手负后,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目光清霭地看着烨泽,一面拍了拍烨泽的肩膀,“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皱着眉头,开心点。”
“上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皇姐的家里,那时候,驸马还没有死,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在为了皇上忧心。如今皇上已经高枕无忧,权倾天下,可是,驸马看不到了,皇姐也不在了。人生真是无常啊。”烨泽叹了口气,一脸的感怀之色。他还记得,桃李乱红之间,烨翰磊然翩翩而出的样子,葡萄架下他们对酒当歌,纵情欢呼,那个时候,他们手足情深,生死与共。而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情谊已然不在,剩下的,只是权势的倾轧和兄弟的隔阂。
烨翰的面色有些萧凉,目光变得冷酷傲漠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想有所成就,必然会有流血牺牲的。驸马,他死得其所。朕的江山,有一半是他的。”
“人都死了,皇兄觉得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烨泽的面容有些无奈和苦涩,一脸凄寂地看着烨翰,“为了你的江山霸业,你毁了皇姐的幸福,你利用了皇姐对你的信任。如果让她知道,驸马的死是你在幕后一手促成的,你说她会怎么想你。如今她守在傅云的身边,亦只不过是你巩固江山的一颗棋子。亲情于你而言,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烨翰的面色一阵发白,目光犀利地看着烨泽,咬了咬牙:“怎么,你要反朕么?朕说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逼着我做一个负心无情汉也是你的情非得已么?”一向温润如玉的惠王第一次大声地吼了出来,目光咄咄地看着烨翰,这一年来的隐忍,这一年来的委屈,这一年来的痛苦,仿佛要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烨翰目光幽冷地看着烨泽,捏了捏拳头:“你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朕就知道,你放不下。”
“我当然放不下,我为什么要放下。”烨泽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说什么手足情深,一切都是假的。我还记得当初你说过,只要完成了你的霸业,不管我有什么请求,你都会答应我。而我唯一的一个请求,你都拒绝得那么彻底。你不让我和小爽在一起,我忍了,让她背负了对我那么多的怨与恨,我也受了,可是如今,你居然还要逼着我娶别的女人,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你到底要逼我到什么时候?”
“我逼你,是你逼我才是。”烨翰双眸里泛起一丝厉冽之色,声色俱厉地道,“从她进宫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是朕的女人,是朕的皇后。如果不是看在太妃娘娘的面子上,如果不是她的苦苦恳求,如果不是念在你是朕唯一可以信任的弟弟,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勾引你的皇嫂,和当朝国母纠缠不清,朕早就将你杀了。为什么你别的不要,偏偏要和朕来争女人。”
“我和小爽是真心相爱的。”烨泽一脸无惧地看着烨翰,掷地有声,“而你,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是在利用她,帮你一步一步得到你想要的江山和权势,你真的是爱她的么?”
“朕当然爱她,而且一点也不会比你少。”烨翰瞳孔里泛着深邃的墨蓝,长吁了口气,“从小到,朕背负的就比其他的人要多。朕从来没有这样想要永远地拥有过一个人,小爽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不是因为你的横插一脚,朕和她之间怎么会生出那么多的波折。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你又回来了,你想做什么?预备和朕开战吗?”
看着烨翰眼中那一丝残冷的眸光,听着他这样咄咄逼人的话语,烨泽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燃烧沸腾了起来,紧紧地握着拳头,清润的面庞变得扭曲起来,昂着头:“我只是想要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皇上,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当初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说到做到。母妃没有了,爱情没有了,而现在,你要连我唯一的自由也要剥夺,唯一的幻想和回忆也要抹得一干二净,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如果我要争,我未必就赢不过你。如果不是看在小爽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你,我会让她知道你丑陋卑鄙的面目和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烨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气,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道,“张烨泽,你不要逼朕。否则的话,朕真的会杀了你的。”
“你杀了我吧,反正现在的我,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惠王苦楚一笑,一面闭上了眼睛,笑得那样安详,那样沉谧。
“朕没有闲功夫跟你胡闹下去,好好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吧,其他的,不要多想了。”烨翰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惠王,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来。终究是自己对不住他,是自己的自私将他逼到了绝境。可是,在爱情面前,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他只是紧张而已,只是想守护好他和小爽之间那一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烨翰重重地吁了口气,萧然地转过身来,目光却在那一刻变得惊悸和惶然起来,面色怆然地看着身后锦衣素服的峥嵘女子,那个豪迈惠雅,巾帼不让须眉的骄傲公主。烨翰的身子无力地抖动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看着向他一步一步靠过来的女子。
第一次,烨翰这样惶然紧张地面对着这位几经风雨,历尽沧桑的凄苦公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以为这个真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掩埋在岁月的风沙里,他以为长公主与傅云的梅开二度可以弥补这一场罪过。可是,他错了,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惠王的身影有些寥落而怅然,目光清幽地看着同样孤寂而落寞的长公主。第一次,他见到皇姐脸上绝望心伤的神情,那样寂灭的眼神,只望一眼,便再也无法在心头抹去。她就这样孤清落单地向着烨翰走了过来,清丽的眸子里是一片浓郁的哀凉。
“四弟说的是真的么?他刚才说的是真的么?驸马,驸马是你……是你刻意设局的,是你害死的?”长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清韵的面庞上是一片哀愁。她没有办法接受,不能接受她最疼爱的弟弟竟是毁了她幸福,杀了她夫婿的刽子手。
“皇姐,你听我解释,我……”烨翰有些无措地看着长公主,想要说些什么,长公主已经冷冷地打断了他,目光犀利而幽冷:“我不要什么解释,我只要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那样冷冽的目光,那样绝寂的神色,烨翰只觉得全身被一股森寒的气息包裹起来。面对着她这样严厉苛责的质问,烨翰寥寥地低下了头,嗯了一声,那一声是仿佛倾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知道,他欠皇姐的,却是永远也还不清的。
长公主的身子一颤,面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一脸颓然萧漠地看着低头不语的烨翰,哼哼地冷笑了两声,一面向着烨翰扑了过来,揪住他深蓝色的衣领,痛恨万分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这样狠心,为什么你要设局害死他。他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是你姐夫,是你姐夫啊。你怎么下得了手。如果不是他替我背下了所有的罪名,你是不是连我这个姐姐也要下手。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你变得这样冷血无情。”
“对不起,对不起,皇姐,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烨翰一脸苦楚地看着长公主,哽咽失声,“你打我骂我吧,是我不好,是我无情无义。对不起,皇姐。”
“哈哈,哈哈,驸马的一条命,原来就等于你的一句对不起。你知道你多可恨吗?我掏心掏肺地为了你,而你了,居然在背后这样算计我。我,我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好弟弟,在他的眼里,姐姐的性命和她身边的人都只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蚂蚁,他想要踩死他们的时候随时都可以。”长公主泪水模糊地看着烨翰,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剜去了一块一样。原来,再深厚的姐弟亲情,在权势面前是那么的渺小和卑微。她还记得他说过,他要给她这个世上所有女子都难以企及的幸福。原来,这就是他对自己的回赠。
“没有,不是这样的,皇姐,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心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死谁,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皇姐你幸福啊,我怎么会害你。”烨翰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幸福?这就是你给我的幸福吗?害死了驸马,你给的幸福,我真是受不起。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得这样不择手段,如果今天不是我无意中听到了,你是不是准备永远不告诉我了?”长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一直以为,即便这后宫里风起云涌,尔虞我诈,她与烨翰之间永远也不会勾心斗角。可是她错了,她最疼爱的弟弟为了他所谓的江山权势,可以牺牲任何人。
“是,我会永远守着这个秘密,永远也不会告诉你。难道皇姐你现在不幸福吗?跟傅云在一起,不就是你一直奢求的吗?我承认,我是不择手段,可是如果当初我不这么做的话,今天在这个皇宫里的,就不是我们张家人了。我只是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烨翰回答得很平静,一脸轻软地看着长公主,眸子里是一片受伤的清郁。
长公主有些怔忡地看着烨翰,微微地咬了咬唇。是啊,现在的自己,难道不幸福吗?她和傅云之间,终于没有了任何的阻隔,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了。这些日子,她几乎快要忘记驸马的死了。如果不是烨泽无意的提起,她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豪迈风流的长公主。也许,自己气的不是烨翰的不择手段,气的只是自己的无情寡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她在怪自己,为什么在林穆生前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好好对待他,他们之间,甚至连洞房都没有。
“你说得对,你是帝王,你有权结束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长公主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脸黯然地看着烨翰,“如果驸马的死是迫于无奈的,那么烨泽了?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他。如果没有他的帮忙,你能走到今天吗?”
“是,没有他,或许我走不了这么远。”烨翰一脸清澜地看着烨泽,苦笑了一声,“难道你从头到尾就没有错吗?小爽是我的女人,是我的皇后。而你了,却在我无暇分身的时候,趁虚而入。你有想过我的感受是什么吗?当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三哥吗?是啊,你和她在一起了,你是幸福了,开心了,那我了,我该怎么办?就因为我是皇帝,就因为你是我弟弟,我就该把自己的幸福让给你吗?”
“你已经有后宫三千了,而我,这一生却只有小爽一个。”惠王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何况我和小爽是真心相爱的,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们现在已经远走天涯,过着幸福逍遥的日子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张烨泽,你最好弄清楚了,你和她之间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爱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是我的皇后。从你刺了她一剑的那一刻开始,你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你明白吗?”烨翰脸色有些乌青,语气里透着慑人的怒意。
“哈哈……”惠王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清润的眸子里漾起一层水雾,长叹一声,“是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那刺下的一剑,是一道无法回头的风景。不管是什么原因,在看到母妃死在她跟前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恨过她的,的确是刺伤了她的。即便他后来知道杀害母妃的另有其人,可是她和自己终究是回不去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父皇留下的血脉就我们三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长公主无力地笑了笑,瑟瑟地抖了抖肩膀。曾经葡萄树下把酒言欢的场景历历在目,而现在,他们之间却是血淋淋的算计与猜疑。
“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是皇室中人。可是既然我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我就要坐得漂亮,坐得安稳。”烨翰目光潇潇地看着烨泽,傲气地抿着唇,“朕就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在使小性子,过去的一切,朕都既往不咎。从今以后,你安守本分地做你的惠王,好好地对待爱护你的惠王妃吧。”
“微臣……遵命。”惠王咬了咬牙,呵了口气,怅然一笑,已经甩了衣袍,转身离开了后园。
“皇上,多么的高高在上。曾经,我是那么的希望你有一天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从太后的手中把江山夺回来。如今拿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反而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了。小翰,你真的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在你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父皇的影子。就像你说的,回不去了。我多么希望你还是那个需要我这个姐姐来保护的弟弟,可是现在,我这个姐姐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从今以后,朝堂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无关了。”长公主有些心酸地吸了吸鼻子,一脸悲惶地看着烨翰,曾几何时,他还是个嬴弱不堪,不谐世事的懵懂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开辟一方疆土,平定天下的少年君王了。他的心机那么深,他的城府那么的可怕,眼前的这个烨翰,是让她陌生的,不安的。
言毕,长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黯然而去。“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亲最亲的好姐姐。”烨翰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大声地喊道,瞳眸里的泪水潸然而下。一登九五,六亲情绝,难道,他也要重复那些帝王的凄凉之路么?成长的代价就是让你拥有了权势的同时,失去的是再也寻不回的感动与温情。
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
前院里,唢呐阵阵,国公府中,到处都是热情洋溢的大红喜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满院的喜庆盈天,这热闹喧哗的妩媚风流,新房中出阁女子的娇怯与不安,无不预示着名满天下的惠王终于要抱得美人归了。
回廊漫长而曲折,秋日的明光剪剪地投在惠王的身上,显出几分廖寂与清苦。今日的新婚燕尔终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孤单惆怅,落寞无奈。身上的这一件大红衣袍显得别样的沉重扎身,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在他眼中却不过一片清冷的落然。原以为,此生自己是要孑然一身了,可是他的好皇兄,他视如手足的三哥连他唯一的自由也要囚禁剥夺。囚了自己的身,又能囚得了自己的心吗?
恍然间,有一阵熟悉的气息迎面而来,像是夏日里的稻花香,又似秋日里雏菊的芬芳袅绕。惠王怔忡地抬了头,目光泫然地看着对面的故人。
依然是那样娴雅贞静,依然是那样婉约清莹,依然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所不同的是,她的眼里不再有似水的温柔,含羞的娇怯,只有一片淡漠的疏离与傲然。
若爽止了步子,目光萧然地看着眼前的惠王,看着他喜庆的大红衣袍,看着他明润优雅的瞳眸,心中有些凄然悱恻,旋即归于了安宁平和。这最后的一场相见,原不过是为了他的幸福做个鉴证。人生若只如初见,他是纵马归来的王亲贵胄,潇洒儒雅,看一眼便萦绕心头。她是进宫为后的翩翩少女,轻纱蒙面,惊鸿一瞥宛若天人。
那样纯真美好的日子,那样风轻云淡的花样年华,那样情窦初开的年纪,却终究在这巍峨的宫廷里,逐渐风化,逐渐流失,逐渐消融。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惠王缓缓地开了口,一面向着若爽行了个礼,目光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停顿了一会,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的色彩。
“惠王不必客气。”若爽目光清澜地看着惠王,洒然一笑,“恭喜你,锦绣荣归,花好月圆,娶得黛音那样贤淑的好女子,也算是了了太妃娘娘的一桩心愿了,她在九泉之下,应该能含笑而眠了吧。”
“这是你的真心话么?”惠王蹙了蹙眉,一脸清郁地看着若爽,哼哼一笑,“皇后娘娘就这么希望微臣安家立业,春宵帐暖么?”
“不是真心话,难道还是假话么?”若爽轻讽地笑了一下,吁了口气,“黛音对王爷钟情多时了,如今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王妃,不是很好么?她是个好姑娘,希望王爷好好待她。”
“你……”惠王的面色有些发白,握了握拳,“我们之间,就不能说些别的么?”“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又还能说些什么别的了?”若爽幽凉一笑,反问起来,一面侧了头,“王爷还是快些去迎亲吧,不要耽误了吉时。”一边说着,袅袅地便要从烨泽的身边绕了过去。
“你,你过得幸福吗?”烨泽拦住了若爽的去路,目光爱怜地看着若爽。“幸福,你觉得了。”若爽有些好笑地看了烨泽一眼,一边摸了摸肚子,“说起来,本宫还要多谢王爷的那一剑,彻底地把本宫给刺醒了,不然,哪能有今天这样的幸福?本宫同皇上很幸福,不牢王爷你费神操心了,还是去迎娶你的王妃吧。”
“那一剑,刺醒了你,何尝又没有把我给刺死了。”惠王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着眼道,“我没办法奢求你会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真正的找到了幸福。只要你过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张烨泽,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为什么,为什么这次回来你变了,现在来跟我说这些,你是想说,你错怪了我,想要和我重新挽回吗?本宫告诉你,曾经的郑若爽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梁的皇后,是你的皇嫂。我们之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若爽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切齿地看着烨泽。
她不怪他刺伤了自己,也不怪他有眼无珠,她只是恨他,在他新婚大喜的日子里,又深情款款地扮可怜装忧郁地博取她女人的同情心。所有的一切都太迟了,她对他已经心灰意冷,痛恨至极。
这样淡冷凉薄的话语,那样寂灭苍凉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不相爱,便相恨。是自己亲手毁掉了他们之间的幸福,如今自己这个样子,又算什么了。如果此刻,她只要有丝毫的动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甩掉身上的这件袍子,牵起她的手,远离这些是非。
诚如皇兄所言,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在她的眼里,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踪影了。他不甘心,他不服气,为什么自己的爱情会落得这样的凄凉下场,而皇兄,不但拥有了权势,连他唯一值得骄傲的爱情也被他抢了去,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皇室血液,为什么命运却是这样的天差地别。他淡泊名利,无欲无争,为什么皇兄要将他逼到这样的绝境。
“是,我的确是错怪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做错了。可是有些事情,并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真的认为皇上……”烨泽捏了捏拳头,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一刻,他冲动得要将这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王爷,吉时快到了,您现在应该去接新娘子了。是非曲直究竟如何,现在已经没有讨论的意义了。您再这样纠缠下去,有什么用了。娘娘就要快临盆了,您想害娘娘动胎气么?您说过的,娘娘幸福就好,娘娘现在很幸福,您为什么还要来打扰这一份幸福了。”不等烨泽将话说下去,云茉已经匆匆地打断了他,目光清严犀利,冉冉地笑了一下。
惠王神色有些怆然地看着云茉,又望了望一脸冷清淡凉的若爽,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怅怅地吁了口气。是啊,云茉说得对,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了?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她可以幸福吗?既然她现在很幸福,自己有什么理由去破坏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了。
何况,那肚子里的是她和皇兄的孩子,稚子无罪,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牵扯到未出世的小生命当中来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那么,微臣在这里祝福皇后娘娘和皇上百年好合,恩爱到老,告辞。”惠王面色清润地看着若爽,低低而语,一甩鲜红的衣袍,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云茉清茕地看着那落然而去的黯寂身影,拧了拧眉毛,心里默默地道:“王爷,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事实如此,您放手吧。这个要紧的节骨眼上,您可千万不能再添乱了。否则的话,娘娘真的是危险之极了。”
若爽目光潇潇地看着烨泽颓然而去的身影,苦楚地笑了一下:“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我们始终都要各归各位的。我想你时,在你身边的,是别的女人。你回头找我时,我已经在别人的身边,何苦了。”
烛影摇红,龙凤生姿,夜色无边,春宵几度。惠王府里,各处的灯火已经次第熄灭,新房中,柳黛音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唇角含着几丝羞涩与甜蜜。
夜,无尽的漫长,心,无尽的凄凉,爱,无尽的惆怅。烨泽无声无息地坐在了桌子前,不停地往杯子里倒着酒,却是看也不看一眼床榻上的新娘。已是深夜,烨泽怅然地站起身来,便要离了新房。
柳黛音由最初的期待,渐渐地变成委屈。透过喜帕的缝隙,她看着那个清冷孤单的男人自饮自酌,在这沉沉的夜色里舔舐着他的悲伤与无奈。她以为,她这么多的付出与等待,他终究是看得到的,他对她,终究是有一份情意的。可是眼前的他,满目哀伤中,口中念着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王爷,您要去哪里?您,您不留下来吗?”柳黛音身子颤抖了一下,看着烨泽恍然而去的身影,再也坐不住了,掀了盖头,一脸轻愁地看着烨泽。
“不留了,我去书房睡。时候不早了,你快些睡吧。”烨泽吁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可是,可是今天是我们的新婚夜啊。”柳黛音咬了咬唇,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楚楚可怜地看着烨泽。
“宾客都走了,整个王府里,就我们两个人了,不必再演戏了。”烨泽清澜如水地看着柳黛音,呵了口气,“今天,让你受委屈了。你就当跟平常一样吧,人前,我们是夫妻,人后,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黛音,你是个好女孩,谢谢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我感激不尽,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如果王爷今天晚上不留在这间房里,那我才是真正的委屈。我知道,王爷对皇后一直念念不忘,您让我在人面前说我已经是你的人,是你的王妃了,我没有怨言,为了您,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不要女儿家的清白。可是今天,今天绝对不可以。今晚,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王妃。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已经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了。”柳黛音站起身来,一脸清傲倔强地看着惠王,深深地吸了口气。
烨泽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这个温婉娴雅的女子,在他的心中,她一直是那样的善解人意,冰清玉洁。不管任何时候,她总是默默地守护在他的身边。即便让她牺牲自己的清白,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是他的王妃,她也毫无怨言。却不曾想,她对自己竟有了那样的情愫。
看着她眉间的那一丝哀怨,望着她眼中的那一份失落与痛楚,烨泽闭了闭眼,沉重地吁了口气:“黛音,你这是何苦了?你知道我心里有人,你何必要来委屈自己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不值得。”
“不值得,哼,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就是你的一句不值得。我没有别的奢求,我只是奢求你在想着别人的同时,只要能够有一丁点的地方留给我,留给我就行了。我要的不多,我要的只是一点点。烨泽,你不要这么残忍,不要这么狠心,不要这么绝情好吗?我也是个小女人呀,我也希望拥有自己的幸福呀。从见你第一眼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上了你,爱得连自己仅剩的自尊都丢掉了。你和她已经没有希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可以试着接受一下我了?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这都不行么?烨泽。”柳黛音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一面环住了烨泽的腰,动情至性地说道。
她本是骄傲冰清的少年公主,是足智多谋的女中诸葛,只因为那一年的盛夏,桃李乱红间,那个云淡风轻,清润安详的白衣少年磊然而出,低眸浅笑,从此他便在自己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遇上他,是她一生的劫难。
千山万水的不舍相陪,凄风苦雨的痴心相守,她渴盼的,仅仅只是他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热情的拥抱。为了他,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放下了她的骄傲,义无反顾地踏进了这一场爱情追逐战中。她以为,终有一天,她可以感动到他,到头来,换得的只是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值得。
这句话,亦有另外一个男子与她说过,当时的自己嗤之以鼻,如今,他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仿佛在她的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这一个梦,竟然在她以为最幸福的时刻,最美丽的刹那间轰然而醒。
烨泽闭上了眼睛,面色有些扭曲和痛苦,身后的那个女人是那样的柔弱,却又那样的固执。那一句句揪心的拷问让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原来,这世上不会有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毫无计较的好的,永远也不会有那样纯粹的感情。
他的一生,她只借一晚。这一生,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可借的了。烨泽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咬了咬唇,目光清冷地看向窗外,一点一点地将柳黛音的手从他的腰间拨离开来,柳黛音嘤嘤不止,面色发白地看着烨泽,她这样没有尊严地哀求他,她这样楚楚可怜地恳求他,他还是无动于衷。在他的心里,自己就那么不堪入目,那么让他心烦么?
一夜间,她经历了洞房花烛夜里羞涩等待的欢喜,同时,也经历了冷心绝情的漠然与孤寂。
“黛音,你不要这样子。真的,我不值得你这样付出。对不起,我不能,不可以接受你的感情。我的心,永远只能属于一个人。我,我不想伤害你,放手吧。”烨泽抿唇而语,喟叹了一声。
“不想伤害我,说得好伟大,好轻松。你已经伤害我了,从你在花嬷嬷的脚下把我拉进你怀里的那一刻,你就伤害我了,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受再多的委屈也愿意,为了你,不管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后悔。我这样真心真意地对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的对待我。烨泽,你怎么可以这么铁石心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糟蹋我。”柳黛音噗通一跪,一边抱着烨泽的腿,抽泣不止,凄凉心碎的哭声在这良辰美景的春宵时刻显得别样的讽刺与可笑。
“感情是不可以勉强的,黛音,我们有缘无分。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好了,总之,我们是不会有任何可能的。”烨泽捏了捏拳头,终究硬起了心肠,一把扳开了柳黛音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新房,那样的拒绝,那样的冷漠,那样的不留余地。
“烨泽,不要走,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悲恸凄迷的哭喊声在这花好月圆的良宵显得别样的惆怅与哀伤。柳黛音踉跄着站起身来,大红的衣裳在清夜里猎猎飞舞,美丽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哀伤与轻愁。她就那样无助凄苦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任泪水放肆纷飞了这个萧凉的永夜。
良久,柳黛音恍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倚着门槛,看着那阑珊的夜色,望着恬然似水的月光,轻讽地笑了一下,狠狠地扯掉了头上的朱钗,双臂一张,大红的新娘衣服四散裂开,淡润的眸子里升起一股腾腾的妒火来。
“张烨泽,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柳黛音指天立誓,我要让你对我的残忍付出代价,我要你看着,你是怎么一步一步杀死你心里的那个女人的。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么,我也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既然你这样念念不忘,好,好,我一定成全你,一定会成全你的。郑若爽,你的好日子活到头了。”决绝冰冷的话语,酷漠萧寂的神色,沉谧的夜,忽而起了一阵冷风,带着一种揪心的寒意。这后宫,一场血雨腥风的较量即将盛大开场。
幽月同在,彼时的凤仪宫里,烨翰一脸清然萧颓地看着靡靡夜色,瞳眸里是无尽的忧思,不时地叹气一番。
“皇上有心事么?一晚上的,眉头都不曾展开,尽是叹气,出了什么事情了?”若爽嫣然一笑,一面拿了一件披风给烨翰系上,目光谦谦地看着烨翰。
“没什么,朕只是有些怀念以前的时光,怀念从前的自己,那个时候,朕,皇姐,烨泽三个人常常玩在一起,无忧无虑的,什么烦劳都没有。而现在了,那样的时光却是再也不会有了。我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了。”烨翰叹了口气,淡然一笑,一边握住了若爽的手。
“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得面对很多事情,何况你还是一国之君。臣妾想,皇姐和惠王也未必就是疏远你吧,只是因为君臣有别罢了,他们的心里,始终还是把你当成亲人的呀。”若爽娴娴一笑,清雅宜人地看着烨翰。
“小爽,你觉得朕的为人如何?”烨翰一脸肃然地看着若爽。“皇上为何如此问?”若爽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朕只是想知道,在你的心里,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好,还是坏?”烨翰吁了口气,目光清霭淡然,“朕想听你的真心话。”
“于国而言,皇上是个明君,励精图治,体恤百姓。于家而言,皇上忍辱负重,只为重振家业。于臣妾而言,皇上已经是个很好的夫君了,对臣妾无微不至,体贴入怀,臣妾都记在心里的。长这么大,没有人这样重视在意过我。虽然从前我和皇上之间有过很多误会,但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臣妾现在心里惦念着的,全都是皇上的好,没有皇上的坏。”若爽翩翩一笑,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小爽。”烨翰闭了闭眼,一边拥住了她,喃喃低语道,“有你这些话,朕已经心满意足了。请你记得,不管朕曾经做过什么,那都是因为朕太在意重视你了,朕只是太想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才会做了很多逼不得已的事情。”
“过去了,都过去了,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若爽清怜一笑,摇了摇头,一时之间也没有过多地去体味他这番话中的寓意。
外殿中的云茉听得烨翰的这一番话,缓缓地转了身过来,夜风撩起她的秀发,清澈明艳的面庞更加的灵动韵秀,疏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淡淡的愁绪来。她看着皇上和师姐由彼此厌恶到彼此欣赏,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相爱,她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如今的师姐,早已经放下了曾经的过往,一心一意地栽倒在了这个男人的怀里,若有一天,她发现在这甜言蜜语的恩爱里,掺杂了那么多的算计与阴谋,她的世界会不会再一次崩溃了。最近这一段时间,云茉总是感到惶惶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今晚皇上这样一番晦涩隐约的话语,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会是惠王么?云茉低着头,兀自沉思着,看样子这一段时间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随时准备接招那暗处射向凤仪宫的冷枪暗箭。
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落尽梨花春又了,绿树荫浓夏日长,秋日悲风多寂寥。深宫的悠悠岁月,就这样随着四季的更迭渐渐地退却了本来的颜色,环肥燕瘦,美人胭脂透。寂寞宫廷春欲晚,谁解宫娥琴中意。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寂寞,缺的只是一份携手到老的承诺和垂爱。
漪澜殿中,柳黛音缓缓且行,悠悠落落地在内厅里站定,神色一如既往的傲漠冷清,拒人千里,所不同的是,眼中不再有骄傲,而是满满的恨意。李漪澜慵散地靠了美人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清茕地向着柳黛音投下有些讥讽的一瞥,喝了口气道:“这是什么风呀,把我们新晋的惠王妃给吹到漪澜殿中来了。咱这漪澜殿可是好久没有沾过喜气了。这漪澜殿啊,几乎要成冷宫了,惠王妃来此,就不怕传染了本宫的霉气回去么?你可是刚刚大婚,本宫实在是不想把这霉运传染了你,就不招待你了。”一边说着,侧了头闭上眼睛养神起来。
柳黛音淡漠疏离地看着淑妃,抿唇轻笑了一下:“娘娘又何必出言相讽了,今天我来此的本意娘娘心里应该非常清楚,又何必在我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了。”
“是么?”李漪澜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看着柳黛音,“说句实话,本宫还真是猜不出你的来意。王妃你可真是鱼跃龙门呀,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了皇后的妹妹,平步青云,还得皇后亲自主持婚礼,看得本宫直眼红了。”
“娘娘要是觉得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能够体现你的能耐,能够让你的心愿达成的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告辞。”柳黛音本是清高气傲之人,自然是不会委屈了自己让淑妃对她这样冷嘲热讽。一面说着,转了身,就要离了漪澜殿。
“惠王妃真是好气性,本宫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还真较真了。”淑妃面色变得肃然起来,讪讪地笑了一下,一边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倩然一笑,“果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样子这回你是下定决心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了,哎。”一边说着,淑妃似怨似怜地看了柳黛音一眼。
“人这一辈子,总要撞一次南墙的,不撞一撞,怎么知道墙能不能倒了。”柳黛音婉约泠然地看着淑妃。
“实墙很容易撞,可是人心里的墙一旦筑起来了,要撞倒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是惠王那样的痴情种,就算你要了他的命,他心里的墙,始终是不会向你敞开的。”淑妃似乎有所感叹,目光深深地看着柳黛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同类人,同样为了各自的使命在这繁杂红尘的世俗里身不由己。命运赋予了他们天生的美貌,过人的才智,却独独不曾赐给他们幸福。
“既然敞不开,不如毁了它,一了百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柳黛音目光里闪过一丝嫉恨的光华,幽幽而语。“王妃口中的别人,是指皇后么?”淑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可是现在皇后娘娘和皇上正如胶似漆,幸福着了。她对惠王,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幻想了。你少了这样一个强劲的对手,现在放手了,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么别人,也休想幸福。娘娘不也是一直想要除皇后而后快的么,怎么现在又劝起我来了,可真不像我认识的淑妃娘娘。”柳黛音自嘲地扬起唇角,掷地有声地说着。
“别把本宫说得那样不近人情嘛,本宫也是个女人啊。女人了,总喜欢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这幸福,偏偏是不好找的。既然你有诚意,本宫自然是却之不恭了。”淑妃轻笑一声,一边甩了甩头发,目光淡婉地看着柳黛音,“都说妒火中的女人最可怕,本宫想听听你的意见,要怎么扳倒皇后了?”
“我这不是来找娘娘你过来谋划了么?娘娘在宫里呆了这么久,自然是深谙这后宫之道了。娘娘上次说的那个办法,我觉得非常的高妙。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戴绿帽子的,尤其是一国之君,更何况,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个野种。”柳黛音眯了眯眼,欠了欠身子。
“你可真是误会本宫了,本宫只是那么想想,可真没有想过怎么做了。”淑妃一边故作惊骇地拍了拍胸脯,深深地吸了口气,“本宫要是这么做的话,以后要损阴德的。”
“娘娘损阴德的事情做得还少么,又何必在乎多做一件了。我知道娘娘的心思,娘娘放心好了,一切交给我来办。不过在这之前,娘娘得先帮我解决了皇后身边那个阴魂不散的云茉,她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柳黛音哼了一声,有些好笑地看着淑妃的故作姿态。
“既然你都开口了,本宫当然也不能在一旁看戏了,如此就说定了,皇后那边的事情你来搞定,至于那个小丫头,本宫自有法子收拾她,本宫也想收拾她很久了。”淑妃咬牙切齿地说着,若非那个云茉盯得太死,素落何至于尸骨无存。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
“一言为定,那么,我就先回去准备了。三天之后动手,希望到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障碍。”柳黛音目光萧冷地看着淑妃,清幽地转过了身子,一脸倨傲地离开了内厅。
“素落,你的大仇很快就可以得报了,本宫一定要把他们主仆两欠你的全都讨回来。”淑妃一脸得意地昂着头,捏了捏拳头,侃侃而语。
“你预备怎么对付皇后?”出得内厅,拓拔野已经一路跟着柳黛音走了出来,紧跟其后,有些紧张地问道。
“女人之间的较量,自然用女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你没有必要清楚。”柳黛音意兴阑珊地笑了笑,斜睨了拓拔野一眼。“你是我阿妹,我当然要知道,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拓拔野的神色显得很是紧张,急急地道。
“你真的是担心我么?还是另有担心。”柳黛音不以为意地看着拓拔野,如今的她,对于那些担心感动的话语已经彻底免疫了。她心里装着的,只有满满的仇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该担心你么?”拓拔野眸光一沉,有些气愤地质问着柳黛音,“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可是这条路是你自己要选的。当初你要跟着他的时候,我反复地劝过你,你什么都听不进去,如今好了,终于尝到苦头了。你要是那么恨他的话,我现在就去王府替你杀了他,帮你出气。”一边说着,拓拔野怒气冲冲地往前走开了。
“你干什么?”柳黛音面色一阵发白,咬了咬牙,冷冷地盯着拓拔野,“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我警告你,没有人可以动他一根汗毛。要还债,该还多少,都是由我来说了算。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我的手上。他对不起我,我就要他看着他最在意的人是怎么受尽折磨和痛苦的,我要他看着,他是怎么让那个人幸福的。我要他哭着在我面前忏悔,祈求饶恕。哈哈。”一边说着,柳黛音放肆一声长笑,冷冷地看了拓拔野一眼,风姿决然地扭头而去。
拓拔野有些惊骇惶然地看着那淡冷疏清的迷离身影,曾经那个骄傲孤高的妹妹,那个言听计从的妹妹已然不见,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被嫉妒烧了心的可怜女子。
本该花样的年华,却因为国恨家仇而背负了那么多的沧桑与无奈。她是这个世上自己最亲近的人啊,如今,连这一份仅存的唯一都变得稀薄起来了。对她的放之任之,是不是害了她?
当初,自己就应该决绝一点,果断地杀了惠王,不然的话,妹妹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孤清悲惨的遭遇。
不过,如果此招成功的话,歼灭大梁应该是指日可待了,江山美人两得,牺牲一个妹妹而已,又有什么好可惜的了。只是那一刹那间,他有了动摇的心思,可是想起李漪澜对他说的那些话,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宗李世民的贞观之治也是靠着宣武门大哥小弟的鲜血染就而成的。既然身为君主,就不该有妇人之仁,不该优柔寡断。
这样一想着,拓拔野心中释然了不少。在江山美人面前,亲情只是一份苍白的点缀罢了。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铮铮铁骨,亦躲不过美人柔情。西风凋碧树,几经沧桑,一世浮尘,曾经不曾在乎过的感情想要拥有时却已追悔莫及。我爱你时,你心如寒冰;你爱我时,我已死心。爱情就是这样玄妙无比,追追逐逐,走走停停,谁也无法在原地等候,再斑斓绚丽的岁月也只是一段回不了头的过去。
踏着青石板,沿着一路的香樟古榕,循着这条隐香路径,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清菊香,上官凉步履消沉地走进了漪澜殿,目光泫然地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
树叶纷纷,古榕之下,一袭素白的女子冉冉地立了树下,目光轻愁哀默,鸿影清怅,和着秋日的凉风,孤单影只起来。白衣女子素手握萧,唇齿轻咬间,吟唱出婉婉殇歌,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多少楼台烟雨梦。那样哀伤,那样寂寥,那样冷清。
这是上官凉第一次,看着艳丽绮色的李漪澜这样素净淡雅的装束,看着那个落落大方的淑妃第一次在人前显示这样悲伤彷徨的绝望。想不到,这样雍容华贵的世家小姐也能吹奏一曲这样心伤凄迷的曲子来。
上官凉默默无言地站了一旁,萧萧寂寂地看着眼前的清郁佳人,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样悲凉冷寂的曲调,仿佛似曾相识。幼时的记忆里,依稀有这样一个玉致可人的娇俏女童也会这般轻浅吟唱,吟萧奏乐。那时的他,只是青涩懵懂的纯真少年,每每看到那个素雅安然的女孩时,眼底总会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幼时的记忆就像色彩斑斓的绯红黛绿,生气盎然,写意优雅。可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兵变改变了这所有的一切,他成了新朝的得力猛将,而她,已然不知沦落天涯何处。再相见时,她是巍巍宫廷里隐秘极深的一名宫女,而他,也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地忘却了过去,在莺歌燕舞中寻不回曾经的年少纯真。
那个骄傲的小公主,他已经只能模糊地记个大概了,如今的自己,满心想的是另外一个冷艳清幽的妙丽女子。而这一首悲凉清寂的曲调,让他想得更多的是却是他和云茉之间的种种纠缠,诸多回忆。
一曲良缘秋风误,那已迷失的爱,还能再次寻回来么?
箫声渐止,淑妃清丽的双眸里闪过一丝蔼蔼的悲楚,婉婉而言:“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微臣叩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上官凉从幽靡的回忆中缓缓地回了神过来,一边向着淑妃行礼起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凉哥哥,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印象了么?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跳到荷花池里,为我捉蜻蜓,我还记得,夏日的晚上我睡不着,你就抓了很多萤火虫过来,让我在繁星下翩翩起舞。我还记得,凉哥哥说过,不管任何时候,都不会把我给忘了。我一直记得的,而你,已经不记得了。”淑妃有些轻嘲地笑了笑,目光如水地看着上官凉,芙蓉玉面上已经是楚楚的忧伤弥散。
上官凉有些愕然地看着淑妃,不知所措起来,宽阔的肩膀瑟瑟地抖动了一下,目光清绵悠长地看着淑妃,不可思议地道:“你,你……你是羽瑶公主?怎么会?素落她……”
“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出了你。可惜的是,你却从来没有认出过我。原来,我在凉哥哥的心里,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了。”淑妃怅然若失地笑了笑,面色愈加的落寞苍凉起来,呵了口气道,“也对,我这样的身份,凉哥哥又何必记得了。我只不过是前朝的亡国公主,而你,却是新朝的少年将军,你有灿烂前程,锦绣人生,跟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相见不如不见。”
这样一番心碎哀凉的话语,听在上官凉的耳朵里,显得很不是滋味。面对着曾经有过感动,有过欢喜的女子,上官凉忽然间没有了言语,目光融融地看着她,刚毅冷峻的面庞有些抽搐起来:“实在是太让我意外了,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以为素落才是。你不要这样说,不管我如今是什么样的身份,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要守护的公主。”
“真的是这样吗?”淑妃撇了撇嘴角,“那云茉了,她又是你的什么人?如果在我和她之间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你选谁了?”
“她……”仿佛是提到了上官凉心里的痛楚,原本还在讶异之中的上官凉忽而间变得黯淡沉谧起来。这个问题,的确是把他给问到了。
看着上官凉左右为难的神色,淑妃淡淡地哼了一声:“看吧,我就知道,在你的心里,我已经大不如前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用往心里去。如今我已经是皇上的淑妃,自然是不会对你有什么念想的。而且,我也是真心喜欢皇上的。看得出来,你对云茉很用心,她对你也很用情。只是,近来你们好像很少走动了,出了什么事情么?”
上官凉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淑妃,呵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你,好像对我们的事情很熟悉。”
“因为你是凉哥哥,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对你,自然是关注得多了些。从第一次在大街上遇见你和云茉,我就知道,她喜欢你,而你,也对她有些意思。然后我进了宫,看着你们一步一步发展起来了,我真的替你们很高兴。说真的,我很希望你幸福,凉哥哥。”淑妃一脸慵雅地看着上官凉,回答得闲适而平静。
“幸福,大约已经没有我的份了,她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上官凉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眸子变得无比的清寂起来。“不是不想,只是不能。我是女人,我看得出她对你的心思。能够为了你,可以默默地背负那么多的女人,又怎么会不爱你了。”淑妃面色有些萧清,自怜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能?”上官凉眸子里闪过一丝希冀的神采,听着这样的话,心里的希望又重新升了起来。“说起来,也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跟皇后失和,同她较劲的话,也不会连累到你。皇后娘娘一直怀疑我的身份,对我诸多提防,处处针对。而她又知道你曾经是前朝的人,自然是要防范你了。她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人跟了你了,所以才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和云茉在一起。云茉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得不隐忍对你的感情。她逃避你,故意和别人在一起,也是为了保护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就这么糊涂了?”淑妃蹙了蹙柳叶眉,不免喟叹一番,语气里掺杂着自责和可惜。 贡品皇后:暴君圈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