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恨不能将她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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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多半是死了,若真是失踪了,否则这些年来太后暗地里派出去打听的人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过,只要没有消息,太后就还有希望,不是么?”若爽抿了抿唇,莞尔一笑。
“奴婢不大明白娘娘的用意。”云茉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愕然。
“也许英王是分裂太后和傅家的最好关键。你以为,凭借着左相如日中天的气势,为何不敢公然露出谋反之心,那是他忌惮太后。皇上与太后的关系这么差劲,而太后还可以一忍再忍,又是为了什么。京城的兵权左相握有一半,另一半握在太后的手里,还有一小半是左权的。左相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他一旦谋反起来,不会占上风的。太后不肯废君而立,是因为她要把这天下留给她的儿子。”若爽狡黠一笑,将眼前的掣肘关系一一说来。
“原来是这样。可是,废了皇上的话,可以再立惠王为君的啊。而且这样的话,对娘娘你不是更好么?”云茉哦了一声,心中仍是有些疑团不能解开。
若爽面色有些凄楚,寥落地叹了口气:“要当皇上,永远也不会轮到惠王的。你想想,若是太后让惠王取而代之,太妃娘娘又该如何称呼了。这后宫里的女主人,只能有一个。即便太妃娘娘不在意那些虚名,也斗不过太后,太后也不会让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她那样谨小慎微,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但要怎么分裂太后和左相的关系,娘娘你有证据证明英王的失踪和左相有关?”云茉眉头深锁地问着。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若爽促狭一笑,卖起了关子。后宫里,最擅长的便是无中生有。蛰伏了近一年,也该是主动出击的时候了吧。
二人一面说着,容玉已经掀帘而入,说是李淑妃过来向若爽问安了。
“这个淑妃娘娘倒真是殷勤得很,上午不是来问安过一次了么?怎么又过来了。她倒是挺有心的,现在宫廷里处处都在称颂淑妃的贤德仁才了,娘娘,你可是被她比下去了。”因得她与上官凉有过私交,是以不管这个淑妃娘娘多么的恭顺柔婉,云茉总是不大喜欢她。
“谁知道了。且莫管她是否殷勤,单是凭她这些日子得宠圣眷,依然是闲庭若步,不骄不躁,还能每日里来给本宫问安,已经是难得了。你也别把人家想得太坏了,她在民间的声望,可是冠盖满京华的。李建章有这样一个玲珑蕙质的女儿,也是他的造化了。”若爽微微一笑,对于李漪澜,暂时她还看不透这个小女人的心思。
进宫这些日子,得失妥当,进退分寸,不像一般宠妃那样恃宠而骄。何况她也是太后中意的后妃人选,自己与她也得将关系修好了才行。
太后让李漪澜入宫为妃,也是别有目的。左相与李家私交甚好,且李家又是大梁最大的商贾,若左相想要再往前迈一步,这个经济后台是不能没有的。如今李漪澜贵为淑妃,自然是很好的平衡了这中间的关系。
屏风一旁,李漪澜轻浅而立,穿了一身银杏小袄,明若桃李,静若恬月娇花,额间的那一颗朱砂痣却是显得格外的刺目养神,就那么盈盈地一站,连带着这凤仪宫都多了一股甜腻的气息。
李漪澜与若爽见了礼,方是小心翼翼地落了座,容玉将暖炉奉上,墨荷奉上了青梅茶,檀香袅绕,满室生香,皇宫里最美丽的两位绝色,就这样静静相对,于这个有些清燥的午后把话闲聊。
“外边风大天冷,妹妹今早已经来问过安了,怎么又过来了。地上湿滑,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可就不好了。本宫已经下了令,明日大家都可不必来凤仪宫向本宫问安了,不过是些虚礼罢了,大家去了太后那边已经是不错的了。”若爽澹澹而笑,目光柔软地看着对坐的淑妃。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姐姐是皇后,所谓法不可废,这礼数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妹妹进宫这些日子以来,承蒙姐姐不弃,多番照顾,妹妹一直感恩在心的。今日里臣妾无意之中得了一副古画,妹妹知道姐姐有收藏古籍字画的爱好,所以特地带了这副古画过来,望皇后笑纳。”李漪澜娇声燕语,目光楚楚地看着若爽,回头扫了近旁的侍女秀儿一眼。秀儿会意,缓缓上前,打开了端着的一方檀木锦盒,书香沁人,里边放了一副画卷。李漪澜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取了出来,以绢本作画,细腻轻柔,展了开来,却是姿妍秀丽的一众美人在空旷的庭园里赏花游乐。
用笔朴实,气韵古雅,有若君兰。若爽略略地怔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李漪澜道:“簪花仕女图,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不凡之物,我一直派人寻访过的,只可惜却是杳无音讯,没想到会到了你这里。”
“姐姐莫笑,想来姐姐也知道,入宫之前,妹妹一直都是四海为家的,在外的这些年,倒是结识了不少奇人异事。这副画是一位朋友转赠的,臣妾也是今天才刚刚收到,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名贵的字画。臣妾知道皇后素来爱画,妹妹对这些也没有什么研究,若留了己用,却是明珠蒙尘了。倒不如给了姐姐,正所谓宝剑配英雄,名画赠知音嘛。只要姐姐不认为妹妹我是借花献佛便好了。”李漪澜笑语盈盈,侃侃而谈,一脸的真挚,丝毫看不出任何做作之态。
“那就要多谢妹妹的厚爱了。妹妹的心意,姐姐我且收下了。”若爽也不多做婉拒,侧目看向云茉道,“云茉,把它好好收起来。”
云茉哦了一声,一面将那名贵古画收好,微微地斜睨了李漪澜一眼,但见得她神色镇定,眼神纯然,可越是这般淡定安然,云茉越觉得这女人别有所图。
“姐姐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出水芙蓉,玲珑秀巧了。瞧这云茉,生得这般水灵,可是足足比宫里的那些美人什么的高出了一大截了。姐姐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贴心的人儿跟在身边,不像妹妹身边的人,都是粗手笨脚的。”李漪澜姗姗笑道,开始没话找话。
“你也别太高抬了她,她就是看上去机灵聪慧了些。其实本宫也很羡慕淑妃你,自小就四处游历,见多识广。这次西南大旱又替皇上分忧不少,真可谓是皇上的红颜知己,无怪乎皇上对妹妹宠爱有加了。”若爽弯了弯美人眉,洒洒地笑了笑。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分内之事,能够帮到皇上,臣妾很开心的。姐姐也该知道,集宠于一身,也便是集怨一身,妹妹只想在后宫里过安宁日子,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样,若是姐姐听到了什么关于妹妹的一些不雅之事,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妹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姐姐尽管指出来,妹妹一定悉心受教的。”李漪澜吐气如兰,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眉间结了一丝清愁。
“妹妹为人如何,本宫心里有数的。你放心,流言蜚语不会影响到本宫对人的看法的。”若爽悠悠一笑,宁和安然地看着李漪澜。她自也明白李漪澜所指是为何事,因得她得宠圣恩,又为皇上赞下了美名,宫中偶有流言,说是李漪澜想取皇后之位而代之。
自古以来,后妃得宠,于朝堂而言便是红颜祸水,于后宫而言便是众矢之的。偏偏李漪澜不但容颜绝色,又有娘家这样的大商贾作为坚实后盾,为人谦得贤良,的确是有几分母仪天下的风范。幸得若爽无意这后宫凤座,然则却是要提防这个李漪澜的。
两人一面又闲聊了一些他话,坐了一个时辰之后,李漪澜方是起身告辞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淑妃娘娘,不知道在打些什么主意。”云茉面容清冷,语气里流露出淡淡的嘲讽之意,看着淑妃落然而去的绝世风姿,很难将这样一个玲珑八面的淑妃娘娘与当日市集上所见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联系起来。
“你也不要太对人抱有偏见了,皇上宠爱她,自有道理的。我倒是挺欣赏她这份荣辱不惊的性子,虽说她这么做却是有些玲珑八面了,但是后宫里的女人,要懂得自保,光靠美色和恩宠可是不够的,总要有些小心思的。她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桩联姻之后牵扯到的利害关系了。”若爽淡淡一笑,显得有些不以为意。
云茉自也知道自己对她这般不善却是因为上官凉之故,见得若爽听不进自己的话,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况且自己也没有什么实证来说服若爽这个淑妃是别有所图,用心险恶的。
华灯初上,夜风凄凄,冬日的凤仪宫显得更加的寂寥起来。自从驸马一事之后,原本荣光一时的凤仪宫却是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座冷宫。皇上与皇后的关系也似这冬日的残雪,虽是消融,却依旧冰冷如故。
内殿里,就若爽一人正坐了长案旁,目光叙叙,满是垂爱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副簪花仕女图。庭院深深,佳人寥落,终是寂寞无主,画中的女子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真实写照了。一想到要在这深宫里孤独终老,她的身上就起了一阵寒意,如若不是师命在身,以她的性子,早就离了这金丝牢笼了。
而这些日子,惠王多番的暗中求见,她都让云茉给挡了回去,不是不见,相见不如怀念。诚如太妃所言,在其位就该谋其政,皇宫耳目众多,谁能担保每次都会平安无事。
她一天是皇后,和惠王在一起的一刻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功成身退的那一天,她才能安然自若地守在他身边,做惠王府中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那时的相知相守,才是甜蜜没有负担的吧。
帘子外边,一道伟朗英岸的身影勃勃而立,目光满是爱怜地看着长案旁红袖添香夜赏画的女子,喃喃地蠕动了一下唇角,明明就是咫尺的距离,却为何隔了千山万水的时光。
看着她寥落清寂的身影,他的心亦是满满的酸楚。好想就这么走进去,像民间的夫妻一般,丈夫从身后揽住娇妻的腰肢,巴山夜雨,西窗剪烛。
可是他亦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身为帝王,就必须能忍常人不能忍,这样才能成就千古大业。这一出戏已经唱到了这一步,不管心中再怎么难过难忍,他都要坚持下去。
“皇上万万岁。”外殿里,容玉已经提了一盏烛台过来,正要进了内殿为若爽换下烛台,却见得一身明黄龙袍的天子立了帘子旁边,目光潸然怅惘,似乎在思索什么一般,连忙跪拜起来。
若爽却是听到了外边的动静,一面起身,目光愕然地看着帷帘旁边昂扬清立的少年天子,微微地福了福身子:“皇上,您,您怎么过来了?”
“怎么,朕不能来么?皇后不欢迎?”烨翰高傲地扬了扬嘴角,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子,目光落在了长案上的那一副画卷之上,“簪花仕女图,皇后喜欢这个,倒是和朕的兴趣一致了。周昉的画多以柔婉见长,气韵优雅,下笔有神,尤其画女子,总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女子的神态和魅力。”
“这画却是淑妃妹妹送与臣妾的,皇上要是喜欢的话,臣妾就送给皇上好了。”若爽低眉顺目地道,却是不敢抬眼看着烨翰,想起那日里大殿上他对自己的那番轻狂之举,心中就有些愤愤不悦起来。
“皇后好像很怕朕一样,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朕,朕有那么可怕么?”烨翰一边勾起若爽的下颚,目光挑逗地看着她,如花容颜,水润明眸,那样清澈无瑕,那样冰清玉洁,可是为什么她的瞳孔里却望不到自己的缩影。
忽然间,烨翰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恐惧,想起那个恬淡如风的月夜,那个凡庸平和的林穆对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如果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偷偷摸摸的,不想让人知道,那么这一场爱恋就会一直偷偷摸摸下去,就跟我与公主一样。皇上,你既然相信皇后可以助你得天下,为什么你不可以向皇后坦白自己的真心了?你真的以为,这样疏远的推离,就是保护她唯一的方式么?皇上,我不想你他朝成为今日的林穆。若有一天,皇后心有所属,皇上可以割爱成全么?”
眼前佳人明眸善睐,静婉若水,那娇艳如花苞的红唇牵扯着少年帝王心中的蠢蠢欲动。良夜沉沉,不如醉了,这份炽热的感情已经压抑得太久了,烨翰目光灼灼,霸道强势的抱住她的香颈,不容反抗地覆上了她的娇唇。
一切都是这样猝不及防,若爽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英伟俊岸的少年天子,此时此刻的他,更像一只掠夺抢霸的雄狮,张狂而又充满危险。她本能地想要推开这个雄心勃勃的男人,却被他强健有力的臂弯紧紧地箍在怀里,不容反抗,不容退却。
她抵触地咬紧唇舌,右手推搡着他坚实火热的胸膛,却被他的大手扣住,胸武健硕的身体向她压倒过来,踉跄着抱紧她退到了墙角,凶悍威猛地撬开了她口中的那一片馨甜,攻城略地,勇往无前。
若爽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鼻子里吸入的是这个男人身上的雄性气息,眼前所见的,是那一张霸道俊朗的面容,渐渐地,她竟放弃了反抗,迷失在了他霸道的温柔里。他紧紧地抱住她,恨不能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天旋地转,时光静止,若爽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漏的声音,她是怎么了,她应该讨厌这个男人的才是,是他所谓的江山大业禁锢了原本属于她的自由。自己该怨该恨的才是,为何却任由了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她。
而这种掠夺性的侵犯竟然让她的心里有一丝窃窃的欢喜和甜蜜,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有了这样奇怪的感觉。
她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一扬,张嘴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痛得烨翰啊了一声,方是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一脸懊丧地望着若爽,幽怨不解的眼神看起来像个傲气的孩子一般。
“你属狗的吗?这么喜欢咬人。”烨翰喘着气,眸子里的热情依旧不减,原本懊恼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戏谑。
“我属兔的,兔子逼急了就咬人。”若爽一脸倔强昂扬地看着烨翰,触到他火辣暧昧的目光,脸上不由一阵发烫,低了头,却是不发一言了。
“是么?原来朕的皇后是只小白兔啊。”烨翰洒洒地笑了笑,深邃地看着她,“脸红成这样子,至于么?我们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吧,你一直在想着朕,对么?”
“后宫佳丽想皇上的人多得去了,臣妾每日里要处理后宫正事,还要陪着太后诵佛念经,心如明镜,旁的事情,还真是没有怎么放在心里。”若爽淡淡一笑,一脸的满不在乎与轻嘲。
“你……”烨翰面色阴沉地看着若爽,“难道我们就不能好好地坐下来,像平凡夫妻一样的说话么?朕不喜欢你这样满不在乎的态度,不喜欢和你这样针锋相对。”
“皇上今天晚上来,如果是想要拿臣妾消遣的话,大可不必。夜深露重,皇上还是早些去漪澜殿吧,免得淑妃等急了。”若爽讪讪地笑了笑,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就这么不耐烦和朕说一会话,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朕赶去别人的身边,你当真一点不在乎朕么?”烨翰眸光阴鸷酷冷,重重地吐了口气道。
“皇上说这话不觉得很好笑么?您心知肚明我是太后的人,又何必在臣妾身上费心思了。臣妾说过,这一生一世,都只忠于太后。臣妾不觉得自己和皇上还有什么共同语言,自可不必相谈。至于说臣妾要赶皇上走,那更是冤枉臣妾了。臣妾是一国之母,就要有容人之量,后宫雨露均沾,这样才不失贤德,不是么?至于说臣妾不在乎皇上,更是无从说起了,臣妾每天替皇上诵佛念经,祈求皇上的天下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在乎不一定是嘴上说的,有这份心意和行动就已经足够了。”若爽娓娓而谈,眸光清莹润洁。
“你果然是伶牙俐齿,太后还真没有看错人。”烨翰强忍住心中的不悦,哼哼地笑了一下,他不过是想和她亲近一步,可是她却防备自己到这样的地步。他是该庆幸这个女人的小心翼翼,还是悲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不可及。
“皇上谬赞了,臣妾只不过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皇上要真的想有所成就的话,想要向臣妾证明你有担当得起天下重任的能耐,就不应该沉迷美色,要发奋图强才是。”若爽吁了口气,淡淡柔柔地扫了烨翰一眼,微微地抿了抿唇。
“听皇后的口气,好像是在说朕是个昏君,只知道吃喝玩乐,耽于美色,皇后,你吃醋了?你在嫉妒淑妃么?”烨翰笑得一脸的邪魅,目光暧昧地看着若爽。
若爽面色一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爱怎么想那是皇上的事情。臣妾早说过了,要做位像长孙皇后那样贤德的帝后,不过是一个淑妃娘娘罢了,有什么好吃醋的。明天开春了,臣妾还要替皇上挑选更多的秀女伺候了,这醋,还真是吃不完了。”
“你……”烨翰一时间却是无言以对,淡青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悠悠的哀愁,目光变得无限的怅惘起来,缓缓地行至窗边,重重地吐了口气,转身傲然英武地看着若爽,信誓旦旦,“你若为长孙,朕也可以是太宗皇帝,皇后,你信朕有这份魄力么?有时候,你表面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朕很欣慰,有你这样一个皇后。其实,朕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越王勾践,而皇后,是西施了,哈哈……”
一语毕了,烨翰无比温情安和地看了若爽一眼,再次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笑得有些深不可测,转身落拓地走出了内殿。苍靡的夜色裹着那一身耀眼的明黄,一如静谧的月华如水。
若爽有些怔忡地看着那一道潇洒远去的英姿,微微地抿起唇角,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那最后漫不经心的调笑之语,是否隐藏了某种深意了?勾践卧薪尝胆,西施美人祸国,他如此的隐喻,是暗示什么吗?
隆冬夜凉,从凤仪宫回来之后,烨翰便一人独坐了龙霄殿中,无聊地翻阅起《孙子兵法》来。平素他心静如水,总能很好地克制自己,可是今夜不知为何,心情怎么也不能宁静下来,脑海里有的,只是若爽那一张淡漠如水的冰清玉颜。
临走前的那一番暗示,她能体会到自己的用心良苦么?这几天晚上,他总是会梦到林穆,那个平庸凡俗的淡静男子,那个用自己生命成全爱情的勇敢男人。
“皇上,今天晚上还去漪澜殿么?”一旁候着的荣贵看得烨翰一脸心烦气躁的样子,缓缓上前,小心地问道。
“不去,哪也不去。”烨翰烦闷地看了荣贵一眼,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下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荣贵嗯了一声,面色轻柔地看着烨翰,“皇上您也别忙得太晚了,龙体要紧,晚上风凉,当心冷着了。”一面说着,又往外边的炉子里添了些炭火,待得屋内暖气融融,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未几,身后的书柜发出嘎吱的声响,朱漆雕木向侧一转,清绝凛然地走出一身乌衣袍子的少年来,眉目硬朗分明,浑身透着一股天然的军人气息,却是东门大将吴中,如今已经接管了大半羽林军的少年上将。
“臣参见皇上。”吴中目光清正,单膝一跪,来了个标准的军礼叩拜。烨翰微微地抬了抬眼角,面上依然是一片淡淡的伤愁,缓缓一笑:“坐吧,就我们两人,不需要那么多礼节。”
吴中漠漠地看着烨翰,依了吩咐在烨翰的对面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微臣已经暗查过淑妃娘娘过去在大梁各地的一些情况,并无任何的异常。淑妃娘娘所到之处,的确是帮了不少人,民间有很多人提起淑妃娘娘的名字,都会肃然起敬的。”
“是么?难不成这世上还真的有再世观音?越是这样的话,就越是惹人怀疑了。凭她的手腕,朕还真不相信她是活菩萨了。这件事情你且放下一边,朕自有主张,目前而言,她还不碍事,先慢慢观察着,看看她要耍什么把戏。这阵子你要密切关注皇后的一举一动,确保她的安全,明白么?”烨翰轻嘲地笑了笑,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酷冽。
李建章为人狡黠多诈,即使自己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的贪官,却又奈他不得,一来忌惮太后与左相的那一层关系,二来李家差不多是个整个大梁商业的龙头老大,若是贸然对付他们的话,说不定还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跟他去硬碰硬。
不管李漪澜在自己面前如何温顺婉约,他深信这些都不过是表象罢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常年游历四方,有着这样心思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臣明白。”吴中嗯了一声,回答得萧正坦然。
“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吴中,你说朕是不是太冷血无情了。”烨翰颓然地叹了口气,眸子愈显清郁寡冷,黯然寥落地仰望着雕花阁板,瘦长清洁的十指泛着寂寞的苍白,无力地握紧又松开。
“皇上是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着想,有时候不得已的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皇上不必太过自责难过了。江山霸业,流血牺牲,古来君王无不如是。”吴中目光谦正地看着烨翰,一字一句地说道。
“无不如是,哼哼,陷害朝廷大臣在先,逼得驸马自刎金銮殿前,不知道这史书,以后要怎么写朕了。吴中,你知道吗?朕真的好累,偌大的皇宫,朕连一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你说,朕对皇后是不是太过苛求了?朕对她,是不是太残忍了些。”烨翰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中闪过凄凄的忧伤。
这个天下人都想拥有的帝王宝座,只有坐下去了,才会明白它的分量。也许,眼下自己的所作所为于外人眼里是无道昏君才有的行径。谁又能体会他在宫中如履薄冰的焦虑心境了。
曾几何时,他与傅云亦是刎颈之交,他的英武神勇也一直是他努力的方向,自己亦认定了他便是自己的姐夫,可是到头来又如何了,他帮着他的父亲谋取属于他们张家的江山,他们父子姑侄联手,将大梁的江山掌控手掌之间。
当不悔的信任成为痛心的背叛,他还可以去相信别人么?能够拯救自己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他又何尝不知道傅云是一名难得的将帅之才,可是谁又能保证他朝会不会又给自己一刀。所以,即便冒着陷害朝臣,昏庸无道的骂名,他也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是驸马的死让他选择了再相信一次,是傅云对长姐的那一份真情热意感动了自己,是若爽不求目的的执着与顽强让他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信任与真情存在。
“微臣不敢妄言,此事但凭皇上自己的心意。微臣对娘娘亦是钦佩不已,微臣也希望有一天,可以看着皇上和娘娘一起建功立业,千秋万载。”吴中吁了口气,目光皑皑。疏朗的面容一如既往的耿直清漠。
“是啊,巾帼不让须眉,她是除了皇姐之外让我唯一佩服的女人。得此佳人,夫复何求。总有一天,我们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夜深了,你回去吧,万事拜托了。”烨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脉脉地点了点头,优雅地卧膝而坐,殿内摇曳的烛光映衬着少年俊秀傲漠的面庞,宛若神祗一般悠扬洒脱。
吴中嗯了一声,面色淡淡地看着眼前风姿勃发的少年帝王,缓缓地退了下去。他很坚定地认为,属于这个帝王的鼎盛时期不久就要来临了,能够为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君主办事,也是自己的荣幸吧。
进入严冬,北风萧瑟,天冷气寒。这日里,云茉领了容玉同墨荷两个丫头去敬事房领了月钱与火炭回来。两个丫头都是夏末的时候过来凤仪宫的,经得云茉与若爽的调教,却是愈加的机灵了。
“明天皇后娘娘要陪太后去法华寺吃斋,晚上要宿在那里,你们可要用心伺候了。房间一定要暖着,饭菜也要用心点,都要用银针试过了才可让娘娘食用。有什么人要见娘娘,都得问清楚了对方的底细才能禀告娘娘,清楚了么?”云茉碎步徐徐地走了前面,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两个丫头明日里要注意的一些地方。
“云茉姐姐,你放心,我们会做得很好的。”墨荷冲淡地笑了笑,一边点了点头,昂昂地吐了口气。
三人一路说聊着,却见得转道的回廊里淑妃与御前侍卫上官凉往这边折过来了。淑妃一身繁复厚重的衣袍,娓娓地沿着回廊摆出一道靓丽的粉红来,亦是给这苍凉的冬日添了几分绚烂。墨荷亦是不由看傻了眼,蠕蠕地道:“淑妃娘娘真是美艳大方。”
话音落毕,便见得淑妃娘娘脚步一个趔趄,身子往前倾倒下去。上官凉眼疾手快地反过身来,搂了淑妃娘娘的腰一把,将她扶住了,目光谦正地看着淑妃娘娘。
淑妃一脸愕然地看着上官凉,右手抓着他阔朗的肩膀,眼底闪过一丝娇怯,连地低了头,有些歉意地道:“有劳上官大人了。”
“地上湿滑,娘娘小心。”上官凉嗯了一声,面色淡漠安然。
“嗯,下次我会注意的。不知大人后天有没有空,上次大人救了嫔妾一命,我都一直找不出时间来好好报答大人的,这几天得空了,想邀大人小酌一杯,聊表谢意。”淑妃目光祥和柔软,声音婉转若黄莺,水嫩清滑。
“娘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上官凉有些憨实地笑了一下。
“那这么说,大人是答应嫔妾了。那么后日,嫔妾在漪澜殿等着和大人把酒言欢,以报君恩了。”淑妃灿烂如花地看着上官凉,娇媚地一笑,已经搭了旁边侍女的手,一路小心翼翼地往漪澜殿的方向回了。
上官凉面色有些恍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淑妃,似要说些什么,却见了云茉正与淑妃见礼。
淑妃笑语盈盈,宁婉地朝着云茉一笑:“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有你这么个贴心体己的丫头,事事亲力亲为,真是羡慕得紧了。”
“娘娘言重了,奴婢不过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云茉一脸淡然地看着淑妃,秋水微澜的眸子,仿佛对任何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淑妃也不与云茉多话,柔婉而笑,扫了旁边的侍女桃枝一眼:“听到了没,以后可要多多跟云茉学习,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别什么都是本宫说了你才去做。”
桃枝面色一变,连声地应着是,搀扶着淑妃往漪澜殿回了,却是不敢怠慢。
“上官大人。”墨荷与容玉看着玉树临风的上官凉,含笑着打起了招呼。
“拿月钱啊,天冷了,你们要多穿点衣服,小心感冒。”上官凉腼腆地笑了笑,嗨了一声,神色有些紧张与忐忑。
云茉淡淡地扫了上官凉一眼,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轻轻地吁了口气,一言不发地从上官凉的身边绕了过去。
“杜云茉,你站住。”上官凉凛然地转身过来,目光灼灼,脸上有隐隐的忿忿不平。
三人一同转身过来,云茉依旧是一脸的淡然自得,容玉睁了大眼,有些困惑地看着上官凉。墨荷微微地抿了抿唇角,到底是年龄稍长一些,知道一些根底。
“我有事同你们的云茉姐姐说,你们先走吧。”上官凉干咳了一声,目光清正地看着云茉身边的两个丫头。墨荷哦了一声,已然拉起了容玉的手,匆匆地走开了。
“不知上官大人有何吩咐,有什么需要奴婢帮忙的么?”云茉清清冷冷地看着上官凉,幽幽地开口。
“你刚才那么不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上官凉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上官凉抬着头,挺拔磊然地看着云茉。
“奴婢愚钝,不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云茉撇了撇嘴角,有些自嘲地哼了一声。
“你懂的。”上官凉重重地吁了口气,靠近了云茉,“我不许你这样看轻我。”
“大人是高高在上的御前侍卫,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奴婢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咱们做奴婢的,仰望俯视你们这些大人还来不及了,怎么会轻看你们了。再说了,奴婢怎么看,重要么?何况,也并非就奴婢一个人这么看,大人这么介意别人的看法,堵得了奴婢的嘴,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么?”云茉呵了一声,清冷无双的面容上漾起一丝蔼蔼的笑意。
“你……”上官凉面色有些发白,哼了一声,“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得力助手,伶牙俐齿的。不过,我还是要警告你一句,上次在大街上我同淑妃娘娘的事情,我不想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不想让人玷污了淑妃娘娘的名声。要是我听到了什么的话,别怪我不客气,明白了么?”
“大人放心,奴婢口风很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清楚得很。大人特意叫住奴婢,就是为了跟奴婢说这些么?奴婢听清楚了,绝对不会亵渎了大人心中的女神的,哼。”云茉素丽的面容一阵发白,无比气愤漠然地瞪了上官凉一眼,转身一甩如云广袖,气呼呼地走远了。
上官凉一脸错愕地看着云茉远去的淡雅身影,一边甩了甩头,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懊丧地道:“我怎么说话的,明明不是要说这些的,真是。”
这日里,天气放晴,阳光虽然不似春日那般温暖,夏日那般热烈,但总归消融了几许冰寒之气。
每年将近年关的时候,太后都会来法华寺斋戒一天,清修一晚,五年来已经渐成了一种习惯。不知道的人自然认为这是太后想要为大梁祈求福祉,故此才有了每年法华寺的斋戒。
而实际上是因为英王之故,太后一直认为自己杀孽太深,老天爷才把英王从她身边收走了,她想向老天爷赎罪,祈求上天的宽恕,希望有朝一日还可以再见上英王一面。
这些,都是若爽从宫中的老人那里听来的。向来人前凌厉强势的太后原来也有这样卑怯柔软的一面,倒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
自上次前朝余孽的事情发生之后,每次的出行都是严加防范,随行的侍卫也带得更多了。行居定所,自然也是不敢怠慢的。
此番随行护驾的依然是东门将军吴中,自吴中接管东门将军一职以来,京都的治安也比往年要好了不少,京城百姓也对羽林军赞不绝口。
这个时辰,太后正在大庙堂里静坐诵佛,除了方丈之外,其余的人都退了下去。若爽自留了安排的居所歇息了一会,因得实在是太过无聊,独自一人出了卧房。墨荷与容玉想要跟着,都被若爽给挡了回去。
空山残雪,凋零残败的乔木,衰草连天,无不透露着冬日的孤冷和萧绝。水月阁,这是法华寺一处封尘已久的院落。若爽轻轻地提了裙摆,莲步姗姗地推开了虚掩的木门,古朴幽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没有人常住,但是这里却是收拾得节俭干净,整齐如新,想来每日里都会有人过来打扫的。进了院子,若爽便要推了大厅的门进去。右手刚刚扣上门闩,身后已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娘娘是要进屋子么?天冷气寒,这样的时节,娘娘不是应该呆在卧房里的么?怎么身边也没有一个丫头跟着。”
若爽吁了口气,缓缓地转身过来,目光轻缓地看着身后的喊话之人,却是太后身边的花嬷嬷,萧然冷绝地悠扬而立,枯瘦的身姿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精冷神韵,清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呆在卧房里怪压抑的,都是沉香屑的味道,本宫想出来走走,透口新鲜气罢了。看到这里比较特别,所以进来了。怎么,嬷嬷在这里做什么?”若爽宛然一笑,目光澄澄地看着花嬷嬷,闲适雅然。
“老奴也是随便走走罢了,皇后娘娘还真是够闲情逸致的,这样僻静的地方都能找过来,看样子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天寒气冷,这外面的新鲜气也未必好闻吧。”花嬷嬷哂笑一声,撇了撇嘴角,面上是琢磨不透的复杂与玩味。
“嬷嬷似乎话里有话,有什么不妨直言,这里又没有旁的人,在本宫面前,何须来这套了。”若爽卿然一笑,微微地耸了耸肩膀。
“老奴不过是个年纪稍长的宫婢罢了,哪能与娘娘这般金枝玉叶相比了。娘娘这一年来果然是深得太后的欢心啦,就连老奴都有些嫉妒了,要知道,每年太后来法华寺斋戒清修,可都是不会带任何外人的,如今来看,娘娘在太后的心里,非同一般啦,娘娘果然是好手段。”花嬷嬷昂昂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轻讽。
“太后是本宫的婆婆,本宫对太后尽心尽责,有错么?本宫是太后一手栽培起来的,孝敬她老人家,也算是本宫对她的报答,这些,嬷嬷都要嫉妒么?”若爽一脸凝然地看着花嬷嬷,语笑嫣然。
“老奴也没有别的意思,老奴只是佩服皇后罢了,不但手腕有一套,连迷心术那样的东西都会,果然是不简单呀。看样子,娘娘身上应该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对吧。”花嬷嬷亦是耍起了太极,笑眯眯地看着若爽,说得虽然轻巧淡然,字字句句却让若爽缓不过气来。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宫自幼跟随师父左右,我师父是当世神医,会迷心术也算是些小伎俩,这也很奇怪吗?”若爽一脸倨傲地看着花嬷嬷,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惬意地伸了伸美人腰,懒懒地道,“嬷嬷说得对,冬天隐晦寒冷,本宫都有些倦了,就不跟嬷嬷闲话了,本宫回了,嬷嬷自处。”说着,步履姗姗地折身回了自个的卧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酷冷。
这个讳莫如深,神秘无常的花嬷嬷,多半已经是对自己有了疑心和防备,须得找个法子将她除了才行,以免后患无穷。
灯火如豆,良夜如洗,太后领了若爽一道前往了水月阁,花嬷嬷自跟了一起,留在外间守门。古朴洁雅的房间,凝然雅意,床榻,桌几,书柜一应俱全,简洁素淡,一看便知是男子的卧房。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太后面上闪过一丝蔼蔼的伤愁与慈怜,却是不同于宫闱间的盛气凌人。若爽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我的烨天,已经失踪五年了。五年前,就是在这间房子里,他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音讯全无。我派人找了他五年,满满的希望却总是沉沉的失望,也许,他真的已经不再人世了,真的永远离开我了。”太后叹了口气,语气伤感抓人,悲惶的神情诉说着一个可怜母亲的无奈与痛心。
“太后,小心身体,你眼睛不好,不能常流眼泪的。”若爽满是关怀地看了太后一眼,神色亦是敛了几许苍凉,看着这个站在大梁权力顶峰的女人,那种午夜梦回的肝肠寸断又有几人知晓了,退却权势荣耀,她亦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母亲罢了。
“吉人自有天相,我想,英王如果知道太后您这么思念他,一定不会舍不得不见您的。只要一天没有证实英王真的不在人世了,太后的生活就还是充满希望的,你们母子还是可以团圆再聚的。”若爽悠悠一笑,轻抚地安慰起来。
“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是聪慧娴静,熏春和郑萌有你这么个女儿真是他们的好福气。若是英王在哀家身边的话,哪里能轮到皇宫里的那无毛小子这般糟蹋你了。我的烨天,当今世上无人可比。”太后平复了一下心绪,谈起英王的种种,脸上是满满的自豪。
“听太后这么一说,小爽却是非常的好奇起来了,还真想立马就见见英王。太后这么精明能干,英王定然也是出类拔萃,傲视群英的少年才俊。是小爽没有这个福气,无缘得见英王。”若爽巧笑嫣然,眉目如画,怅怅地叹息了一声,抿了抿唇角,“英王怎么会无故失踪了?太后有追查过当年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么?”
“如何没有查过,可是整个事件看起来实在是太诡异了。若说烨天是被绑架了,为财为势,总会知会哀家一声吧。若是死了,何以哀家这么多年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太后缓缓地站在书柜前,看着柜子里摆放整齐的书目,泫然地叹了口气,“烨天心性秉厚,与皇家的兄弟情分都算亲厚,从不与人结怨。左相搜遍了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烨天。”
“那倒是奇怪了,既然不是绑架,也不是谋害,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就不见了。难道是因为害怕什么,自个儿躲起来了不成?可是太后那时已经是皇后娘娘了,有什么好怕的了。”若爽哦了一声,目光清淡柔软地看着太后,有涔涔的冷光缓缓流过。
太后身子微微一怔,目光有些惑然地看着若爽,带着一种诡异的萧冷,哀怜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疑虑,眸子变得有些渗人起来。
“臣妾,臣妾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臣妾……”若爽面色有些发白,一脸惶然地看着太后,语音刚落,便听得窗户一阵簌簌响动,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屋子里的烛台呼地一声暗了下去,与此同时,里间的帷幔里走出一个清寂玉立的身影来。
若爽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靠紧了太后,咬着牙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进来的?”一边说着,取了火种就要将烛台点燃。
太后的身子一怔,晃晃悠悠地看着离她咫尺之遥的岸伟身影,望着清靡夜华中那一双纯净明澈的眸子,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一步一步向着那人走了过去,喃喃地道:“天儿,天儿,是你回来了么?你来看母后了么?”
“太后,太后。”若爽一脸骇然地看着太后出奇的反应,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望着那清卓绝然的男子身影。
外间的房门啪地一声推开了,却是花嬷嬷闯了进来,若爽却是惊慌不已,手中拿着的烛台也掉到了地上。那挺拔昂扬的身影一晃,有如午夜鬼魅一般向着窗户旁边飞奔而去,太后喊了一声不要走,伸手一抓,身子一个踉跄往前栽倒了下去,匍匐地摔倒在了地上。
“太后,太后。”花嬷嬷飞速地奔了过来,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太后,目光犀利地看向了窗户旁边的英伟身影,那英伟身影有些疑虑地看了他们一眼,身子一摆,已经飞身纵出了窗外。
“皇后娘娘,麻烦你照顾太后。”花嬷嬷面色一变,迅疾地站起身来,跟着一个踏步,闪身跳出了窗户。若爽清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连声叫道:“快来人,护驾,护驾,抓刺客,抓刺客。”
外间巡夜的侍卫听到了风声,立刻行动起来,法华寺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不是,不是,不是刺客,他不是,他是天儿,是天儿回来看我来了。”太后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握着的是从那男子腰间抓下来的一个丹青香囊,望着这个香囊,太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与英王相处的那些记忆温馨恬淡地在脑海里闪现。
山野凄凄,冷风残残,倾月幽淡。
清冷玉立的乳白男子踏月而行,身手敏捷地在山道间穿梭开来,像是天上降下的仙君,玉树临风,傲伟不凡。
花嬷嬷紧随其后,目光犀利地看着前方那一道英伟身影,眸子里闪过一丝厉冽的杀气,身子一纵,腾空而走,翻越到了少年的前方,拦住了月白衣袍少年的去路,目光空寂地看着眼前的蒙面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阁下既然有胆现身水月阁,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现身了。”
“花嬷嬷,别来无恙。”英伟少年朗朗开口,幽魅地一笑,眸子纯净明澈。
花嬷嬷有一瞬间的恍然,看着眼前卓然如玉的少年,依稀当年英王的风姿,微微地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夙夜而来,打扮如此隐秘,你若真是英王的话,何以不敢一露真颜让老奴一辨真假了。”
“孤王自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年来,辛苦嬷嬷了,往后的日子,还要请嬷嬷多多照顾母后。”伟岸身形的少年怅然地叹息了一声,目光里是空空的寥落与苍凉,一面说着,转了身就要离开。
花嬷嬷眼底闪过一丝沉沉的森寒之意,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些轻嘲地道:“不要装了,惠王殿下,我知道是你。”一边说着,扬手一甩,打出一道弧光,雪淡的面巾应声而落。
澹月之下,是惠王有些慌措失神的表情,如雪衣袍,超然而立。惠王有些惊骇地看着花嬷嬷:“花嬷嬷真是好眼力。”
“英王殿下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要想瞒天过海,还真是不容易。原以为惠王是个不问世事之人,宫廷的争斗你都会置身事外,看样子太后是估料错了。”花嬷嬷哂笑一声,不以为意地看着惠王。
“大梁是我张家的天下,我既为皇室中人,焉有让江山旁落之理。后宫干政,外戚专权,我断不能看着大梁的江山毁在你们的手里。”惠王目光灼灼,一改往日的温润谦和之态,神色中透着些许愤懑。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这话是皇上说的吧。惠王啊,老奴一直都很敬重你,知道你为人清廉,淡泊无争,没有想到这趟浑水你还是趟进来了。你既然无意皇位之争,何必管这些是非了。皇上还真是会收买人心啊,果然好手段,老奴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精心谋划,演戏皆是一流的。可惜,这一场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花嬷嬷眼中尽是不屑与自得,收尾两个字却是咬得极重,目光飒冷地看向了惠王。
惠王已经明白了花嬷嬷的用意,身子一偏,就要离了此地。花嬷嬷冷笑一声:“惠王要是就此跟老奴回去将所有的一切向太后交代清楚,兴许这大梁宫还有你和太妃娘娘的一席容身之所,看样子,惠王是准备要跟太后作对下去了,那么,别怪老奴心狠手辣了。”话音落毕,花嬷嬷右手一翻,五指成爪,向着惠王的肩膀扣了过去。
惠王面色一变,急忙地往侧一靠,取了檀木香扇出来相挡,往前一送,按动扇扭,银光流泻,一把长剑划出一道扇弧,清冷孤然,却是说不出的利落洒然。
花嬷嬷身子往后一扬,阴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寒意,身子一缩,有如鬼魅一般避开了惠王的攻击,右手旋天一扫,数道虹光弹射了出去,却是将惠王手中的扇剑打飞了,跟着一个虚晃,右手两指一伸,已经点住了惠王的穴道。
惠王目光幽愤地看着花嬷嬷,手腕上有涔涔的嫣红蔓延开来,握剑的右手上多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却是被她刚才的流光所伤。
“老奴说过,这场戏该收尾了。”花嬷嬷一脸昂扬自得地看着惠王,语气里是满满的骄纵。惠王闭了闭眼,无力地叹了口气,冷哼了一声:“你抓了本王又能如何?能证明什么吗?”
“是不能证明什么,可是只要等到老奴把太妃娘娘也带到太后身边了,相信王爷一定可以证明什么的,王爷这么孝顺,也不想太妃娘娘晚年不得安宁,还要受皮肉之苦吧。”花嬷嬷阴测测地笑了笑,踌躇满志地看着惠王。
“你真是阴险卑鄙,本王警告你,你敢动母妃的话,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惠王淡然自若的面上闪过一丝恼恨,咬牙切齿地道。
“死在老奴手上的人多得去了,这么多年来,老奴也过得很好,未见阴魂不散。”花嬷嬷笑得满不在乎,松老的面容带着一种淡漠世间万物的傲然和决绝。
“哧”地一声,虚朗的夜空里,有箭羽凛然生威的昂扬气势乘风而来,一支银色的箭尾以夺人傲目的姿势冲击而来,在清凄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耀眼,直直地射进了花嬷嬷的后背心。
原本不可一世的面容瞬息间是不可置信的惶恐与哑然,瞳孔瞪得大大地看着惠王,眼白渐渐地占据了整个眼幕,口中的鲜血汩汩而出,身子踉跄着转了过来,痛愤不甘地看着射箭之人。
淡冷无双的幽月之下,一名淡紫衣裙的少女搭弓而立,眉目间泛着一丝寂寂的冷艳,唇角有水仙一般傲漠的幽若笑容漾起,清澈明朗,俏丽奔放,正是皇后身边的婢女云茉。
“嬷嬷听过一句话么?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今天,就是宫中冤魂还报的日子。”云茉收了弓箭,巧笑倩兮地看着花嬷嬷。
“你……”花嬷嬷一脸僵硬地看着云茉,身子抽搐了几下,瞳孔无力地翻了翻,宛若残木一般应声而倒,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后背心的那一支箭羽却是格外的刺目惊心,裹着一地的嫣红,冰冷而孤独。
云茉吁了口气,右手轻轻一点,已经替惠王解了穴道,凝然一笑:“王爷受惊了。”
惠王有些迷茫地看着云茉,又望了望死去的花嬷嬷,有些不忍地闭了眼:“本王造杀孽了。”
“她若不死,将来死的便是王爷,是太妃,还有皇后娘娘。”云茉不以为意地撇了一眼花嬷嬷的尸首,回答得平静淡然。
“你,你怎么会来的?”惠王苦涩地笑了一下,悠悠地看着云茉。
“是娘娘派奴婢来的,娘娘担心王爷的安危,所以让奴婢暗中留意,以防万一,没有想到花嬷嬷这么厉害,还好娘娘早有准备,不然还真是不可收拾了。”云茉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蔼蔼一笑道。
“她真是聪明,什么都算好了,我的担心,总是多余的。”惠王笑得有些牵强,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死去的花嬷嬷,“她可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如今她死了,太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追查起来的话,怕是很麻烦。”
“娘娘要的就是太后不会善罢甘休,不然这火怎么往左相身上引了。王爷你觉得这弓箭有何特别之处么?”云茉轻软一笑,伸手将弓箭递与惠王观察。
惠王眉角轻蹙,吸了口气,有些不可思议地道:“这箭支,为傅家军所有。”只这一刹那,惠王已然明了若爽心中的筹划,淡淡一笑,“果然是一条挑拨离间的好计策,她真能打算。如此一来,太后想要不对傅家有戒心也难了。”
“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娘娘这么做,也是希望及早抽身,那样的话,才可以和王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王爷,难道您不想和娘娘早日归隐么?”云茉见着惠王一脸哀伤悲悯之色,心中想着如惠王这般洁身自好,风清如玉的男子,定然是不想卷在这权势争斗的中心的。
他这样高洁仁义,心善慈怜的人儿,定然是不愿满手鲜血的。可是皇权争斗历来就是这么残酷无情,你不出手,明天等待你的,就是断头台的命运。
“自然是想的。你告诉娘娘,但凡是她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了她,本王豁出性命也甘愿。”惠王洒洒一笑,温润如常地看着云茉,信誓旦旦。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真好,王爷,你和娘娘会有福报的。”云茉轻浅悠然地一笑,秋水微澜的眸子一如这冷月般幽冷寥然。
那一刻,她忽然很羡慕起师姐来,至少在她身陷囹圄的时候,身边总会有这样一个纯净清澈的少年,默默无悔地为她撑起一方晴空。而自己了,少女的纯真懵动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她倾慕的男人,心中挂念的却是那个攀龙附凤的阴毒美人。
法华寺的这一场斋戒,花嬷嬷的死,让一向强势凌厉的太后忽而间软弱了下来,回了宫之后,太后就生了一场病,每日里恹恹无神,精神恍惚。若爽跟前侍奉,小心周到地伺候着。
看着这个精明决断的女人一夕间两鬓又添了几许白发,心中亦是有些淡淡的轻愁,女人最大的弱点便是感情,英王便是太后最大的死穴,任何强势彪悍的女人,终究都有一颗水做的女儿心。
后宫的事情也算是彻底地交由若爽打理了,若爽又亲派了一些宫婢在太后身边侍奉,每日里都会按时给太后服用药物。身边没有了花嬷嬷,太后是百分百地信任若爽。
“太后,该喝药了。”若爽端了药碗,翩翩地坐了床前,低低地唤着太后。
太后微微地磕了磕眼睑,目光有些飘虚,慢慢地支起了身子,揉了揉额头道:“好像刚刚才喝过一样,怎么又要喝了。”
“早中晚三次,太医吩咐了,三不可缺。现在是下午了。”若爽娓娓一笑道,一边又替太后拿捏起肩膀,好让她的身子活络活络。
“这么快啊,又下午了。”太后低低地叹了口气,目光里是满满的哀愁,“哀家这几日里都病着,后宫的事情辛苦你了。人老了,便经不起多少折腾了。杀害花嬷嬷的凶手找到了么?一定要把他给揪出来,咳咳……”太后一脸的愤懑之色,激动之余,却是禁不住连连地咳嗽起来。
“太后,太后,您放宽心些,当心着身子,人死不能复生,花嬷嬷的死,臣妾知道您心里的痛苦。她老人家跟了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说去就去了,换谁都不好过。皇上已经命人在调查此事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若爽惶惶地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劝解安慰起来。
“靠他,那是不可能的。皇后啊,哀家现在最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这件事情,你且去查清楚了。”太后有些自嘲地哼了一声,目光威严地看着若爽。
“臣妾去查,这,这恐怕不妥吧,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怎好僭越?”若爽面色有些犯难,摇了摇头。
“拿着这块凤印,就说是哀家授意你这么做的,定然是没有人敢阻拦你的。”太后面色有些清漠,一面从枕头下取了一块玉制的凤牌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到了若爽的手中。
“这,太后……”若爽惊诧不安地看着太后,想要说些推诿之词,却见了太后的面上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愠怒,只得依了她的意思,咬了咬唇,“太后放心,臣妾一定会竭尽全力查出杀害花嬷嬷的真凶,还嬷嬷一个公道。”
“哀家等你的好消息。”太后一脸萧然地看着若爽,握紧了她的手。若爽拿着那一块凤印,心中却是满满的自得,却又不好显露出来,面色虔诚而又谦和,一如既往的温顺婉约。
“娘娘,如今太后将凤印交给了你,想来是对你深信不疑了。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要对左相他们下手了么?”云茉一脸润色地看着摆在桌几上的那一块凤印,玉色剔透,栩栩生辉,灿烂夺人。这块象征着后宫主宰,象征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凤印,就这么静水无澜地摆在了眼前。
伊人明眸流转,黛眉轻挑,祥和温软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涔涔的薄凉,一如这寒冬腊月的萧寂:“自然是要下手的,只不过若由本宫动手的话,多少会让太后心里有芥蒂,要做的话,自然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傅天掌外,左权把内,这两个人是谁也不服谁的。若有他们鹬蚌相争,你觉得如何了?”
“娘娘真是深谋远虑,若由左权来收拾傅天,却是比我们出手要名正言顺得多。那娘娘有可行之策了么?”云茉低低一笑,赞许地点头,不得不佩服她在这深宫里的步步为营,运筹帷幄。
“若是单凭花嬷嬷之死,就想扳倒傅天,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再加上一条残害英王,谋朝纂位的罪名,太后总不会无动于衷的。”若爽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目光幽寂地看向了窗外,凤仪宫的冷天,终究是快要结束了吧。明年开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伊人独立,看着院中百花娇颜媚态,国色天香。
当日下午,若爽便传召了左权,将花嬷嬷猝死一案交由他去查办。左权得了令,似乎不怎么上心,对于这位柔弱无骨的皇后娘娘,一直就没有瞅进眼里去。
若爽自然是明白左权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也懒得与他计较,几日里都歇在了凤仪宫里,每天中午都会让云茉去神策府询问一番结果,左权总是以仍在调查之中来打发若爽。
及至第三日,太庵宫那边有消息传出,说是左权一大早的就发了一通脾气,将宫里的一众小太监训斥了个遍,就连他的得力助手全公公也未能幸免。
云茉差了墨荷打听了一些情况,大略地得了这么个结果。左权看中了宫外的两件汉代宝贝,却是汉武帝常用的白玉玲珑杯和上古洪荒镜,左权派了全公公前去取拿,却不想让傅雷先了一步,将两件汉代宝贝给取走了,并扬言再好的宝物到了阉人手里也是废物一件,宝物自然得赠英豪。 贡品皇后:暴君圈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