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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深夜，归来

　　苏海心重重的关上了房门，屋子外面陷入了一片安静，除了风，就只剩下程斐的呼吸声。

　　程斐好久都没有走开，外面再冷，也及不上苏海心泼在他心上的一盆水冷，程斐从黑石街呆久了，他的性子是直来直往的，感情也是直来直去，苏海心是他长这么大第一个交的女朋友，他很想好好的爱她，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海心原来那么愿意呆在他的身边，现在却不愿意了。

　　程斐看见苏海心房间里黑了，今天是她订婚的日子，想必她是忙坏了。呆在苏海心的房外，看着黑乎乎的房子良久，程斐才跨上了他的摩托车，准备离开。

　　谁知道，程斐刚把摩托车的大灯打开，苏海心那座房子的门就突然开了。难道是她发觉了自己还在房外，连外面也不愿意让他呆着，又想要报警抓他了，看来她真是把他当做是什么不轨之徒了。

　　可是，程斐想错了，苏海心径直的走了出来，却完全没有瞧见他，而且她又穿着睡衣跑了出来，这种情形十分眼熟，程斐一下子觉得苏海心回来了，是认识他的那个苏海心。

　　“海心！”程斐叫了她一声。

　　苏海心嘎然止步，回过身子来，她正好站在了程斐摩托车大灯的光里，苏海心眯了眯眼睛，瞧见了程斐，乐嘻嘻的跑了过来，直接跨上了程斐的摩托后座，问他：“你是来接我的吗？”好像刚才和程斐争吵的人不是她似的，和白天里那个衣服端庄，说话冷漠、伤人的苏海心完全的不一样。

　　“是啊，不过你叫警察抓我，我只好先走了。”程斐对身后的苏海心无奈的说。

　　“你说什么啊？我叫警察抓你？”苏海心还以为程斐在和她开玩笑。

　　程斐觉得苏海心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伪装，她好像真的完全不知道刚才，甚至今天一整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程斐觉得要不是那个屋子里还藏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那在苏海心的身上一定是出了问题。

　　“唉，天这么冷，你怎么又穿着睡衣出来了。”程斐用一只手摸了摸苏海心的脸，她的脸都已经被风吹的冰凉了。

　　“是啊，我怎么又穿睡衣出来了，最近老是忘记事情。”苏海心从程斐的车子上跳下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又跑回屋里换衣服去了。

　　和上次一样，很快的她就换了一身行头跑了出来。

　　苏海心出来的时候，程斐正在看她的房子，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搬了家呢？程斐问已站回他面前的苏海：“你什么时候搬的新家啊？”

　　“我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苏海心说。

　　“一直？那你不记得，上一次也是我这样骑着车在你房子外面等你，你穿了睡衣出来，又回去换的事情了吗？”程斐问她。

　　“记得啊，不就是在这里吗？”苏海心觉得程斐今天说话特别古怪。

　　那一次明明就是在那间破旧的出租房子外面，怎么会是这里？她果真是不记得了。就像是之前她忘掉了自己一样。程斐又想起了那位纪家的少爷，程斐好像记得他叫纪雨，他和海心都订婚了，她还会记得他吗？程斐试探着问她：“纪雨，你知道纪雨是谁吗？”

　　“纪雨？他是谁啊？我怎么会认识？”苏海心越来越觉得程斐有些奇怪了，她含着笑问他：“你今天怎么了？你是你吗？”

　　“哪个才是真的你？”才是程斐想要问苏海心的话，可是他没问，只是说：“一个不重要的人，管他是谁。”

　　“哦，对了，昨天谭森说让你去教训一个警察，你没真的去吧？”苏海心忽然想起了那天在黑石街发生的事情，紧张的问程斐。

　　她居然说是昨天，看来她真是忘了好多事情，程斐笑笑，告诉她：“哪里敢不去啊，不过我正想要去教训他，他却自己摔伤住院了。”

　　“会有这种事？”苏海心睁大眼睛问，她有些不信。

　　“是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不信，谭森也不信，不过那个警察偏偏就躺在了医院里。”程斐一副此事真的跟他没有一丁点关系的表情。

　　“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苏海心表示怀疑。

　　程斐伸伸胳膊：“你看，我毫发未伤，我找警察麻烦，肯定不会没事吧，我不找警察麻烦，更不会什么事都没有了，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

　　苏海心只得信了程斐的话，重新坐在了他的摩托车后座上：“带我去黑石街吧，去我们的地。”她总是觉得黑石街是一个温暖的归属地。

　　程斐忍不住笑她：“我怎么觉得黑石街都快成了你的家呢？”

　　“不是吗？”苏海心从后面抱住程斐的腰，催他：“快，回家……”

　　“坐好了！”程斐叮嘱着苏海心，发动了车子，他们在车上飞驰，穿过风，越过黑暗，出了怡园，像是逃离了一座精致、华丽的牢笼，飞向了一个平淡的小世界。

　　“你走错路啦！”苏海心坐在后面提醒程斐。

　　程斐走的当然不是去黑石街的路，今晚他不能带苏海心去那里，白天里小燕子和小雪都看见了苏海心另外一个陌生的样子，要是去了，他们肯定会问来问去，在他没有搞明白苏海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前，最好还是不要让事情更混乱了。

　　“带你去看海。”程斐说。

　　“看海？黑乎乎的海有什么好看的？”苏海心抱怨着。

　　“没办法，谁让白天你总是不来找我呢？”程斐说。

　　“是啊，那明天白天我来找你，然后再去看海吧。”苏海心建议道，好像她知道她明天一定不会失约，一定可以和程斐去看海似的。

　　“你已经在我的车上了，只能现在跟我去了。”程斐见过了白天的苏海心，担心明天她又变回去，知道她十有八九会失约，于是笑着说，而且比起白天看海，他确实更喜欢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去看，他很想把这种在黑暗里看海的宁静感觉，分享给苏海心。

　　确实如此，苏海心只得跟着程斐去看海了，她更用力的抱住程斐，生怕掉下车去，掉进黑暗里，看不成海了。

　　程斐轻车熟路的载着苏海心来到了一片沙滩前，以前程斐肯定来过这里很多次，不然他不会对这里这么熟悉，自从苏海心和程斐一起从车子上下来，步行着踏过一些石头，走到平坦细软的沙滩上来，他就一直在提醒苏海心，这里脚下小心，那里脚下有石头，虽然周围光线都不太好，但是通往海边的路径，却像是画在了他的心上，脚下的每一步都没有出错。

　　程斐说：“看见了吗？你面前是一面大海，你说有多大就有多大。”

　　果真是看不见，也只能凭借想象来呈现它的大小了，苏海心说：“我说了吧，晚上看海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看得见啊，那边海的左边，有一座小岛，别人都说小岛在远处看是观音的样子，所以这里的海也就叫观音海了。”程斐像是讲故事似的告诉苏海心。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别瞎说了，你也看不见，你肯定常来这里，才知道那里有小岛。”苏海心觉得四下里都是黑的，远处，海的左边，她也看不见什么观音样子的小岛。

　　程斐出神的看着他说的小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斐，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常来这里，是觉得孤单吗？”苏海心心里就是总会出现莫名其妙孤单的感觉，总是觉得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一个人，没有可关心的人，也没有要关心自己的人，现在终于有了程斐，她敞着心门和他说话，程斐说过他是孤儿的，她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理应孤单。

　　“我在想我妹妹。”说着程斐双手合十，对着远处黑暗中的观音默念：“保佑妹妹。”

　　一个小混混在虔诚的祷告，让人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活的认真和坦诚。

　　“你说的是小时候偷偷给你馒头吃的小表妹吗？”苏海心还记得，程斐曾经跟她说过他小时候的事情，说过在他失去父母后日子最难熬的时候，有一个小表妹常常保护他。

　　“恩，是这个表妹。”程斐说。

　　“她现在在哪里，我怎么都没有见过她？”苏海心只是从程斐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小表妹，并没有真的见过她，现在她才想起来问他。

　　虽然是视线不佳，苏海心还是看见程斐微皱的眉心，他像是在回忆一件伤心的往事：“表妹死了。”程斐徐徐的说。

　　苏海心好像立刻感觉到了程斐心里的一丝凄凉，他说：“表妹就淹死在这片海里。”

　　苏海心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大海居然就是程斐表妹的葬身之地。

　　从程斐的嘴里，苏海心知道了，在程斐十六岁的时候，听说叔叔婶婶一家在旅游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只剩下小表妹还活着，可是她却失去了双腿，后来程斐打听到了小表妹的去向，知道她因为失去了双腿根本没人愿意领养，所以最后被送去了孤儿院。程斐知道这些后，决定把小表妹接回来，他觉得幸好没人领养小表妹，以前他在婶婶家吃了很多苦，他是男生都挨不住，小表妹是个女孩更受不起，他也不会让小表妹在孤儿院里呆着，他自己从小就是个孤儿，他知道什么是害怕，程斐愿意来做小表妹唯一的亲人，以前是小表妹保护她，以后程斐决定要保护他的妹妹，虽然那时候他自己还未成年。

　　苏海心想，这可能是报应吧，要不是他的叔叔婶婶当初那么虐待小程斐，他们可能不会遭遇这场车祸，但是幸好程斐是个感恩的人，虽然他失去父母的时候只有六岁，他还是记得谁对他好过，并没有因为叔叔婶婶的狠心，而忘记小表妹的好。

　　程斐说，那个时候养大程斐的爸爸刚刚因为肺癌死去，小表妹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从心理上他也算是得到了安慰，可是凭着他带着失去双腿的残疾妹妹生活，日子确实不好过，不过幸好后来他又遇见了小北他们几个，有了他们的帮忙，所以日子还算勉强过的下去。

　　程斐说他妹妹性格很开朗，虽然失去了双腿不能走路了，但是她开始喜欢上水，她喜欢在水里游来游去，妹妹说，她没了人的腿，却有鱼的脚，失去双腿是因为想让她去看更美的东西。

　　“什么美的东西？”苏海心不解的抬着脸问程斐。

　　“妹妹说是海，她说她在水里比在地上跑的还快。”程斐笑着像在说一件很美好的事，从他的脸上，苏海心感觉到，程斐的小表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快乐的样子。

　　“后来呢，她怎么死了？”苏海心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她葬身在她爱着的大海。

　　程斐突然喉结微动，像是咽下了所有难过的情绪，才平静的告诉苏海心，妹妹喜欢游泳，不过只是在游泳池里，以前因为妹妹喜欢海，所以他常带着妹妹来这里看海，那时候妹妹就说过，以后她要装一条美人鱼的尾巴，跳进海里游泳。程斐以为她是说着玩的，谁知道，妹妹真的让游泳班的人帮她弄了一条尾巴，装在了身上，跳进了海里，但是没想到海里的浪太大，打掉了她的美人鱼尾巴，妹妹因为力气不够，最终溺毙在了海里。小妹妹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发胀，她的美人鱼尾巴也被捞了上来。

　　程斐说，妹妹是因为梦想才好好的活着，不过也因为梦想才结束了生命。不知道妹妹带着美人鱼尾巴跳进海里是对，还是错。但是程斐却知道，跳进海里的那一刻，一定是妹妹最快乐的时候。

　　程斐说：“观音海没有保佑妹妹活着，但希望能保佑妹妹到哪里都快乐。”

　　苏海心学着程斐之前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大海左边看不见的小岛默念：“保佑妹妹。”

　　一声一声的海浪声，像是一句一句诵读着的经文，让苏海心的心里安静、祥和，她闭着眼睛，原来黑色的海，突然有了颜色，蓝的透亮，甚至比白天里看见的海都要蓝，都要好看，这可能就是妹妹眼里看见的海的样子吧，所以她快乐勇敢的往下跳。

　　“没事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看看，不管遇到多难多大的事就都能过去了。”程斐笑着说。

　　苏海心对着大海喊了一声：“观音海，也请保佑所有的人都好好的活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这样祈求。

　　安宁的海边，苏海心窝在程斐的怀里，被他的身体就这么暖着，渐渐的睡着了。程斐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在苏海心的身上，在她的头顶轻吻了一下，他心里在想：“海心，你的人生也是一面海吧，你要像妹妹一样勇敢，但你不会死，我会站在海边守着你。观音海请保佑我们还能在一起。”

　　程斐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天亮了，他和苏海心可能就会分开，他搂住苏海心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不许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