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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 Monster of Ravenna 拉文纳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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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8 Monster of Ravenna 拉文纳怪物monster一词源自古拉丁语monstrum,本意为超出正常范围的、令人害怕的、使自然安排产生混乱的,进而引申为神谕、预兆,在14世纪后期演变为异常、假想、传说生物的代名词。

  当人们说起拉文纳怪物的时候,总会转述起编年史作家塞巴斯蒂亚诺·迪·布兰卡·泰德里尼(Sebastiano di Branca Tedallini)的记载。这段记载虽然只有87个词,但是他们不愿意放过任何细节,似乎其中的一切都有直通上帝福音的神秘启示,和开启历史之门的关键。值得一提的是,泰德里尼也只是一名转述者,他只是早期拉文纳怪物传说传播中的一环。为了使这条记录显得可信,或者别有深意,或者只是生抄照搬,他将证明信息可信度的人放置在了教宗尤里乌斯二世的名下,但这位中道崩殂的教宗可能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拉文纳怪物的传说。

  怪物的命名和诞生地被确定为拉文纳,或许与拉文纳会战有关。

  6-48:乌利塞·阿尔德罗万迪的《怪物志》中将两种经典的拉文纳怪物形象进行比对。

  当新教教派将怪物与教宗德行挂钩时,或者没有想到1512年也是欧洲中世纪最残酷的会战之一——拉文纳会战发生的时间节点。当时的意大利被西班牙、法国等国染指,教宗尤里乌斯二世希望能够一统意大利。他在1511年,联合威尼斯、西班牙、英国和瑞士各州成立神圣同盟,驱逐法国在意大利的势力,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先发制人,命令他的外甥加斯东·德·富瓦公爵率领驻意的法军一路势如破竹,进逼拉文纳,罗马城也岌岌可危。为了阻止法国的兵势,尤里乌斯二世让西班牙、教皇国和意大利雇佣兵16000人在拉文纳聚集。1512年4月11日刚好是复活节,两军在这一天开始会战,当时双方投入500门以上的火炮,展开了8个小时以上的绞杀,阵亡人数达到13000人以上,最终法军惨胜,但是统帅加斯东在乱军中战死。人们希望能够有一个不祥的预兆来证明这场战争的惨烈,而法国也需要一个由头证明自己发动战争的正义性,拉文纳怪物在此时此地诞生正好被视为上帝的愤怒和警告。路易十二对意大利的战争是替天行道,而战争的责任全数被归于教宗尤里乌斯二世的好战与权欲,是他造成了意大利各城市共和国之间的分裂。

  在这之后,拉文纳怪物的传说就像瘟疫一样蔓延了开来,并且诞生了新的版本,有人说它诞生在1506年或者1512年2月27日的佛罗伦萨,由教宗和修女所生;也有人说它诞生在1512年3月12日的博洛尼亚。受新教教派、特别是路德宗的影响,路德宗为了争取更多的信徒和舆论支持,确立自身的正当性,印制了大量的小册子攻击罗马公教,制造对自己有利的舆论。小册子中除去编造公教的腐败、异端裁判所滥用酷刑等内容之外,还收集、杜撰了怪诞的生物,比如教宗驴(Papstesel)和僧侣胎牛(Mnchskalb)。这两种怪物的传说形式类似,即用某事某地诞生畸怪的事例,来证明罗马公教的失道和不仁义,拉文纳怪物也不例外,在这些版本中,对怪物描述更具冲击性和煽动性。

  而在泰德里尼的原文中,拉文纳怪物的母亲叫作莫妮卡(Monica),而它的生父不是教宗而是一位修士,其中Monica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没有任何实指。相较于修士这个身份不够形象,所以在后来的传说版本中,怪物生母的身份吸收了佛罗伦萨版传说,被定为修女,Monica这个名字则被隐去。时人认为独身者能够持守圣洁,比结婚者神圣,不结婚也可以更好地侍奉上帝,想要成为修士或修女要正式发三绝誓愿,必须安贫、听命、禁欲,而修士与修女行人事则是公教道貌岸然、腐败、虚伪的象征,作为他们违背誓愿的惩戒,诞生的后代只能是畸胎。在早期拉文纳怪物的传说中,没有任何文字提及他诞生之后的下落,而介于公教教会面对类似事件都是以遮遮掩掩的态度处理,所以在后来的一些传说版本中,拉文纳怪物的存在被上报给了教宗尤里乌斯二世,而教宗则下令将它饿死,也有人说教宗怜悯怪物的不幸而拯救了它。

  这时的博物学正进入早期自然科学和迷信逐渐分离的时期,人们对畸形生物、特别是畸形人类婴儿的诠释滞留于宗教观念和早期自然科学的混淆。而和众多并联双生、多手多脚更“科学合理”畸胎相比,拉文纳怪物明显带有中世纪宗教寓意特征,和教宗驴、修士牛犊相比,它是由人直接产下,给人们造成的心理恐惧更为直接,它的形象在传播中的生命力更长久,也几经演变。

  在泰德里尼的记载中,拉文纳怪物有着一个大大的头,前额上长着一只角,有一张大嘴,在他的胸前有三个字母:YXV,胸口长着三根长毛,一条腿毛茸茸的,长着恶魔的爪子,另一条腿中间长着人眼。

  佛罗伦萨药剂师卢卡·兰杜奇(Lucca Landucci)也是拉文纳怪物传说重要的传播者,他声称自己见到了一副奇异的画,上面画着一个怪物,它头上长着独角,应该长着手的部位长着一对蝙蝠一样的翅膀,胸口上有记号,下身长满蛇纹,同时长着男性和女性的生殖器官,一只膝盖上长着人眼,一只脚就像鹰爪。

  怪物的传说也流传到了西班牙,安德烈·贝纳尔德斯(Andrés Bernaldez)有这样的记载:他的头像狮子,身体上有新月形的标记,有蝙蝠的翅膀,狗的阳,蟾蜍的左腿,上面长满蛇的鳞片。

  在法国,我们有弗朗索瓦·诺伊(Francois Inoy)的记载:它的头部光秃秃的只有一只角,耳朵就像火苗或者翅膀,长着大嘴,没有手,但长着一对羽翼。右侧胸部是男性,左侧胸部是女性而长有乳房,身体的左侧上有两个希腊十字,胸部下方有一对尖端朝下的火焰,性别不明,有人类的右腿,左腿为鳞片所覆盖。德国自然不会放过这种传闻,在一块作者不详的雕版上,有这样的记载:这孩子有蝙蝠翅膀一样的手,在头上长有一只角,在他的心脏位置有IXV三个字母,在V的下面还有一个新月符号,胸部的下方有一对焰芒向下的火焰,一只脚像人,在膝盖的位置有一只人眼,另一条腿就像鱼,有三只长蹼的脚趾。人们无法搞清楚,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接下来,拉文纳怪物的形象在约翰尼斯·穆多瓦里斯(Johannes Multivallis)笔下,产生了关键性的转变。在此之前的记载中,拉文纳都是双腿的,但在这里,他变成单独的鸟足鸟爪,其余的头生独角,双手为羽翼,膝上生目,雌雄同体的特征都得到保留,不过身体上的记号变成了Y和十字符。穆多瓦里斯版的形象影响广泛,这之后的诸如吉罗拉莫·罗西(Girolamo Rossi)一系列的画家、博物学者都采用这种独脚的形象,甚至17世纪到19世纪英国流传最广泛的医学手册《亚里士多德的杰作》中也在出现,这时的图像没有了标志性的独角,而这几乎是拉文纳怪物传说最后的传播了。

  人们尝试对拉文纳怪物的形象起源做科学上的解释,对那些记载在典籍中文字进行病理学意义上的还原,认为他可能是患有罗伯茨综合征的胎儿。但是这种思维忽略了怪物传说的本质,怪物只是望文生义的表象,他的内在是预兆、是神谕,是上帝愤怒导致的降灾,他的构形并不是单纯的客观记录,而是具有宗教意义的隐喻。对拉文纳怪物身体上各部分的解读有很多,拉文纳之战后法国流传的解释是:角代表虚荣、骄傲、野心,翅膀代表见异思迁,没有手臂代表善行不足,鸟足代表贪婪,膝盖上的人眼代表过剩的爱,雌雄同体代表索多玛之罪,也代表男色,这种解释更多是依葫芦画瓢。穆多瓦里斯笔下的拉文纳怪物变为单足,或许不是偶然,他让拉文纳怪物的形象和七大罪的寓意画产生了联系。

  时间回溯到15世纪的1414年或者1415年,慕尼黑本笃会修道院的修士阿博特·彼得罗斯一世刚刚完成了一部手抄本,叫作《Biblia Pauperum》,可以译为《贫民的圣经》。在这部手抄本中有一幅插图,图中的怪物为女性,它背生蝠翼,一条腿独立,为鸟足鸟爪,正被另一条为龙首的腿咬住。这是一幅将七宗罪集合在一起的寓意画,每一个部分都对应一种罪。这种图式到了15世纪末期演变为单腿鸟足立足在地球上,孔雀羽毛的冠冕代表傲慢,手持圣杯代表暴食,右臂上的驴代表怠惰,左臂上的狼代表愤怒,蝠翼代表嫉妒,领口代表色欲,鸟爪代表贪婪,单足的拉文纳和这幅画已经非常相似了。

  当然,拉文纳怪物的谜团也不仅仅是这些,它胸口的那些符号更使人疑惑,一般是YXV,偶尔会是IXV,或者Y和十字符,这些符号所指的就是耶稣。YXV和IXV同样,都是指希腊语中鱼这个单词:Ichthus,这样看也许不够直观,不过将希腊语拿出来之后,就可以发现,不管是YXV也好,IXV还是也好,都是对的简写。这个词是早期基督徒为避免受到罗马帝国迫害而使用的一种暗号,刚好是由ΙΗΣΟΥΣ(耶稣)、ΧΡΙΣΤΟΣ(基督)、ΘΕΟΥ(神的)、ΥΙΟΣ(儿子)、ΣΩΤΗΡ(救世主)这个五个名词的首字母组成。十字符就是三位一体中第二位格——圣子的符号。

  拉文纳怪物这种怪物诞生类型的传说是历史与人群的共谋,是中世纪宗教概念在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浪潮颠簸中产生的畸变。在维多利亚时代之后,随着人们对世界的了解逐渐加深,拉文纳怪物的传说也不再流传。 惊奇与怪异:域外世界怪物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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