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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蟆陵在东面,那一片汇集了许多家歌楼酒馆,处处莺歌燕舞,靡靡之音,绕梁不绝。
尤其今日更盛,大大小小的店铺都聚满了来寻欢作乐的,只听琵琶羯鼓,丝竹管乐,嘈嘈杂杂,铮鸣婉转;高阁中隐约可见胡姬扭动着水蛇腰,随着声声琵琶,乐人轻拢慢捻抹复挑,婀娜柔媚的跳起了胡旋舞。
浅玥直接取了酒也没逗留,架马狂奔,刚要到胜业坊路口,车马增加了许多,都是往皇城涌去,看车子装饰华贵,仆役穿着整洁态度肃然,想来是进宫参加晚宴的。
她驱策着马打算快速绕过,不想从斜侧窜出一人一马,停在她面前当了块拦路石。
浅玥忙勒马定定的看向来人,穿着身绯衣圆领袍,玉带束腰,矜贵气十足。凤眼上挑似笑非笑,更显英挺出众。李赭在马上背脊挺直,嘴角弯起,人模狗样道:“碧君,在此相遇真是巧啊!腊八节还过得好吗?”
一想到那乱七八糟的院子,浅玥就来气,没好气的说:“好是好,就是见了只秃毛的糊家雀,在院内搔首弄姿招摇过市,大触霉头!”
李赭这脸皮可谓千锤百炼,装模作样道:“呵呵呵……有意思,这是我在腊八听过的最好的笑话。”
浅玥懒与他废话,拔转马头就要绕开,李赭却突发奇想吩咐道:“来人,把这位郎君也带上,正好进宫赴宴沾沾喜气,好除晦气。”
几位仆从顿时大眼瞪小眼,不知殿下又是抽的什么风,要把不相干的人带进宫,但是这些侍从习惯听命于人,很快就通通围了过来,躬身施礼,“请郎君与我等同行。”
浅玥握紧马鞭到是想扬鞭一甩,驭马冲开人群,但看这边道上车马越来越多,前面还有正巡逻的武侯卫,实不好造次。
虽然平日里她对大红袍嘴上不饶,但心里到是留有余地,可不想闹得太过难堪,她妙目善睐,冷言冷语道:“我不过一介平民,有何能耐能进得宫内,殿下还是不要捉弄我这庸人。”
浅玥说什么,李赭全当没听见,只是掀起眼眸,凤目含情,春情荡漾的注视着浅玥,活似耍流氓的登徒子,还是道行高深的那一类。
两人老神在在的就这么僵持着,来往的人看热闹般驻足不前,侍从更不知如何是好,坐下的马儿似乎感受到暗流涌动,有些焦躁不安的打了个响鼻。
这时,空气中有阵幽香飘来,甜腻郁郁,浅玥似乎在哪儿闻过,一辆装饰素色刺绣帐幔的通幰车缓缓停在侧面,帐中人影影绰绰,轻纱胧月般,咳嗽了两声道:“我说是谁,三郎何故停于此处。”
听声音浅玥便认出这神秘的人是那日在西市遇到过,还为咛风报平安呢,这到巧了,是来解围的吗?浅玥十分好奇这人是谁更想窥一下庐山真面目,听这声音有些暗哑想来是病了但依旧清婉柔和,把这温良恭俭让学到了精髓。
李赭面上戏谑一收,对这帐内之人十分有礼,正色道:“阿姐先走,我还有点私事。”
帐内的人始终稳坐,也未掀帘,更未先走,“阿赭,此地众目睽睽人来人往,你盯着位少年郎犯花痴,是想把这长安城第一花痴的名号给夺了过来戴自己头上,刚看到水莲衣同阿昀在一起正一同向宫内进发,郎才女貌,你不去观瞻观瞻。”
李赭面无表情,似被戳中要害,嘀咕着:“这京中头号花痴的尊称可无意染指。”
他拔转马头归到车队中,回眸撩人一笑:“等下回见面,请碧君喝郎官清,不醉不归。”
见李赭骑马离开,不远处果真见到水莲衣骑在马上,一身英气红衣,娉娉婷婷,同旁边身形微胖衣着端整贵气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浅玥不想与这几人有太多纠葛,扬鞭御马绕路而行。
来京城这么久,天天听柄礼东家长西家短的,耳濡目染总会知道许多事,料来帐内之人便是就是花痴老姑娘的安平长公主。
据闻长公主人自小知书达理,聪颖过人,人长得也是极美的,可唯一的缺憾就是痴念上了宋博琛,没错就是那位长得跟人熊一般粗憨的莽汉。柄礼说的时候又是叹息又是气愤,还泛着股浓烈的酸味。
一直以来长公主总能想到各种方法把自己的婚事搅黄,熬到了双十年华,痴念宋博琛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而圣人为此事也十分头疼。
要是有朝一日真把安平长公主嫁给小舅子,那真是辈分乱了有失纲常,圣人是绝不允许,好在这事一直包裹着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二人这段缘分注定只开花不结果,其实打个花骨朵都不一定见到呢,一直都是长公主单方面一人的痴念,宋博琛就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别看他平日里凶莽得紧,但最是惧怕长公主,这二人一个追一个躲持续了好些年,到也奇了。
后来长公主得了病休养了好长段时间都没传出什么风韵事。
浅玥边赶回学院,脑中也浮现出这些事,想到宋博琛一大老爷们一下子变成瑟瑟发抖的小鸡仔就顿觉好笑。
回到院内,天将将黑了下来,远处华灯初上,屋子里却是暗沉沉的,显然羽铮也没回来。
浅玥进屋收拾番,先把酒放在火炉温上,趴在桌子上等羽铮,等了好一会儿,又跑出门外站着望,殷切盼望着,心焦又热切,夜里寒冷四野阒寂,她冻得双腿麻木也没等到那人。
回到屋内,酒香浓郁,浅玥心里一堵,拿起一壶酒,喝了几口,飞身直接上了屋顶,又大口灌了些酒,天穹悠远,连接着远方如墨的山峦,起伏间似能通到幽暗的黄泉碧落,远处的宫殿灯火煌煌,隐隐能听到笙歌妙曲,声势煊赫。
浅玥对着这辽远的天际,仰头一口气把整壶酒喝完,空壶往院里一扔,啪啦碎声,步伐踉跄脸颊泛红,身上有股热气欲冲出脑门,飞身一跃,出掌如风,乘着酒兴便在屋顶上比划了起来。
身子腾转挪跃变换莫测,掌风迅捷灵活,衣袂猎猎作响,好似山间神出鬼没的灵魅,随着身子刚跃转而来,如鹤般轻掠,最后足尖轻点落于屋顶。一个仰身,单脚撑地,双手舒展,这招“望月叹归”洒脱飞扬。
浅玥半眯着眼怡然一笑,眼见着这黑沉沉苍茫的夜空,好似有千万颗星轮旋转划过般,又像是无数的飞天奏鸣仙乐,撒下万千花雨,随即足下发力,身子一拧,直直的便往上窜去,如仙鹤直冲云霄,感觉自己不是一人,周身有潺潺流水声,似起了千万道潮水,萦绕循环,以这般瑰丽玄奇之态逆流直击高空,以为这样就能划破高空,遨游神州。
她感觉自己飘飘荡荡的,浑似不在人间,以前也没少出去喝酒,至少酒量不差从没被放倒过,看来这郎官清真是厉害。
她脑中昏昏沉沉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飘飘渺渺似水中孤舟,嘴角翘起,想来凭这身皮糙肉厚钢筋铁骨落下来铁定能砸个大窟窿,到委屈了房梁瓦片。
一阵天旋地转,好像砸在了某个倒霉蛋身上,她半眯着星眸,迷离一笑,抱住那倒霉蛋轻柔的蹭了蹭,怪了这人混身水汽,难道是只顶风冒雨潜游上岸的水怪,她靠着那人便呵呵笑起。
羽铮一路赶回来,街鼓早已经响过各坊门已闭,道路上武侯卫巡逻森严,人马集备。他轻松的避过所有人回到院中,手里还提着甜点,刚进院就闻到股酒气,之后就看到某人飘在了半空中,直直向下坠落。
他瞬间出手,把人接住,那人醉得迷迷糊糊,灵动的眸子空茫茫的,又瞬间染上璀璨霞光,蕴藏着朝夕相待绵长久远的缱绻之情。他心中滚烫有片刻失神又恢复成千里雪原万里冰封。
一点烦愁飘上心头,抱着人飞身稳稳落于地面。人同这冷清清的夜一般深沉,抽出帕子轻擦过浅玥脸上的水珠,她似乎不乐意,抓着衣襟直蹭,抬着弯弯的眼眸,笑意融融,又暖又甜,口里吞吞吐吐,大着舌头含糊半天,眼见哈喇子要流出才道:“晴云……齐欢……齐欢……”她似诉衷情般一遍一遍反复陈述,久久不绝。
第二日过了巳时,浅玥还懒懒的窝在榻上,她翻了个身总算从梦中醒来,梦里遨游九州,大杀四方,好生威风,她一时不想起来,看看窗外天色,忆起学堂,猛的翻身而起,一拍脑门想起今日还是休沐日,趿着鞋走到桌前,正好摆着食盒。
把食盒打开,里面放了甜点,还有碗蔗浆。
浅玥揉着额角耳朵嗡嗡的响,对昨晚的事一时记不全,到记得带回的三壶郎官清,只喝了一壶,飞上屋顶耍了一通,之后就醉倒了。
真是有够弱的,一壶酒就把她放到了,羞耻啊!
等一下,浅玥似忆起有不好的事发生,急忙盥洗梳妆,把蔗浆喝完,挂上香薰球,出门还嗅嗅身上有无酒酸味。
去到隔壁敲门进屋,羽铮正巧在习字,字体飘逸灵秀,浅玥挪着步子瞟了好几眼羽铮,没瞧出什么,有些扭扭捏捏的不知如何开口,最后把心一横道:“羽铮,昨晚我喝多了,有没有……有没有轻薄于你!” 河伯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