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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玻璃拉窗后,花洒被人打开,水流倾泻而下,热气滚滚水汽耕耘,盖过了一声又一声翻滚的呕吐。
抽水声哗啦作响,余临趴在马桶盖边,本就削瘦的脸颊苍白得近乎病态,长久的呕吐和污秽的异味让他喉头已经条件反射性地涌上翻滚的作呕欲,一环扣着一环,循环着以此往复,似乎誓要永不停熄。
然而吐到最后,马桶里甚至已经只剩淡黄色的胆水了。
他眼角浸出了生理性的泪水,视线模糊里思维已经不清了,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光了,却还能支撑着抬手,勉力按下了马桶箱的冲水键。
长达一个小时的呕吐欲终于停止,他站起身时脚步一晃眼前一黑,差点就要装上洗手台尖锐的台角,眼疾手快凭着本能伸手一扶,踉跄着狼狈地靠在了玻璃窗上。
缓过视线用了足足半分钟,眼前萦绕着的点点星光才渐渐消散。他伸手关掉了花洒,满室蕴蕴热气散去,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的余临才迟来地感觉到四肢冰凉。
他抬眸看向卫生间外的窗台,空无一人的客厅里黑暗阴冷,连阳台上的月光都吝啬着不肯踏进半步,唯有电视机的屏幕反射着冰冷的光,两件洗干的毛衣裤子胡乱搭在沙发一角,被它的主人遗忘在那里已经有两三个小时。
他忘了开暖气了。
余临这样想着,往外走了几步,恍惚间好像听见了门铃响了几声。
有人在门外扬声喊:“外卖到了!有人在家吗?”
外卖?
……对了,许慎给他发了消息,是他点的。
……许……慎。
许慎。
他刚刚吐的时候棉袄上沾了污秽,所以脱了下来,丢在了地上,本来装在棉袄口袋里的手机也因此摔了出来,已经淋了水,看样子是不中用了。
然而他又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去捡落在马桶边上的手机,转身时动作太急,不小心踢到了卫生间的门槛,咚地一声,又跌了一跤。
他不停地按着开机键,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半天,软件如同抽了风一样疯狂跳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他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暂时没坏。
以防万一,他点进了锁住的相册里,那张被他盯着看过很多遍的照片就是封面,许慎穿着高领毛衣,拖着双毛绒绒的大拖鞋,衣服撸到了手肘处,露出精瘦流畅的小臂线条,手里捏着一只浅蓝色的垃圾袋,另一只手拿着抹布,茶几上的外卖盒子扫了一半,还有一半不伦不类地堆在那里。
头顶的大吊灯投下光团,大理石的茶几反射着反光灯,他转头回看时,画面定格在他微微往下瞥的眼神上,眉峰上挑。
他不笑的时候,这就是种天生凌厉的长相,只看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
余临眼中弥漫上一点眷恋的微光,他堪称轻柔地将拇指放在照片上,熟练地放大、缩小,一遍遍地临摹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一个小时以前,他们刚刚接过吻。
他身上的香水很好闻,他的唇如同记忆里一样柔软又温暖。
可惜他这样自私的一个人,注定是和他那样的人没有缘分的。
三年前敢说我喜欢你,三年后我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
也只能借着这种“最后一次”的念头再凑近他一点。
一点点他就满足了。
即使这样他会违背自己的生理本能,他的身体也在随时随地警告他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可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为什么没能在我喜欢你的时候知道你的喜欢。而在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却已经无法再去喜欢你了。
屏幕猝然熄灭,余临倏地一愣,再去按开机键时,却怎么也没用了。
真的坏了。
他胸腔里徒然升上一股烦闷郁气,抬头望向对面的玻璃镜。那上面水汽弥蒙,仍未散去,映出他身后雪白的地板砖和墙面,以及他苍白地毫无血色的脸。
短短一个小时,吐尽了他今天仅有的一点进食量,本就瘦骨嶙峋的模样变得更加难看病弱起来,连手腕弯起的弧度都骨节分明,那副脸色惨白的样子看得人瘆得慌。
真是狼狈啊。
门口门铃依旧在响,仿佛执意要等到回音才肯罢休,余临烦不胜烦,却也只能勉强扶着门框,在昏沉的思维里凭着潜意识一摇一晃走到了门前。
门锁轻微一响,许慎迅速从门板上直起身,拎着手里的外卖盒,装模作样戴着个棒球帽,偷眼从门缝瞥向里面,对面公寓门口,江小堇同学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贼头贼脑地往这边看。
余临的脸色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一片空白,过了两三秒,倏地偏头垂首,下意识躲过他的视线,伸手就要把不大的门缝立即闭上,却被许慎眼疾手快一脚卡住,“等等!”
他抬手扒住门框,皱眉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靠得太近了。
余临混乱的思维里徒然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经意间松手往后退了几步,猝不及防绊住了门口鲜红的地毯,许慎手上外卖神速往把手上一挂,两步就抢过去扶住了他往下倒的趋势,“小鱼儿?”
余临靠在他怀里,四肢百骸都如同被浸入冰冷的海水中,视线模糊间喉间闻到许慎身上熟悉的、还未完全散去的香水味。
呕吐欲再次涌了上来。
他近乎是粗暴地推开了许慎,腿脚一软半跪在地,偏头“呕——”地一声。
他胃里翻涌绞痛难忍,肠胃一阵阵地收缩着,然而现在就算没有去卫生间也不用担心了——他甚至连转头都没有必要,因为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许慎瞳孔剧烈收缩:“……余临?”
余临侧对着他半蹲在地上,单薄的身形在此刻佝偻到了极致,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背上,彻底压垮了他最后一根神经,连伸手阻拦他的动作都肉眼可见的软弱无力:“……别过来。”
这声音又干又涩,仿佛是喉咙里挤着一块生铁,哑得完全听不出原来的音色了,甚至要极力去听才能勉强听清。
许慎的心往上一吊,又被他这句话狠命一抽,呼吸急促起来:“……好,我不过去。”
他慢慢绕过余临,伸手将墙壁上的开关啪地打开,灯光亮起的那一瞬光芒刺目,许慎紧紧盯着余临的视线明显看见他垂落的肩膀轻微一抖。
他低声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余临闭了闭眼,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之久,才扶着旁边的鞋柜柜门缓缓起身。
“你刚刚……骗我开门?”
许慎解释道:“没有骗,我只是刚好换完衣服出来,撞见人把外卖送上来,就跟他说不用等了先回去。”
余临又不说话了。他刚刚意识模糊,甚至至今也很模糊,已经不记得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不是许慎的声音了。
对面门口的江堇应该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站在那里着急地往里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余临看着他,抬手放在了门把上,仿佛借着要冰冷的金属把手平息胸腔里翻涌的作呕欲,但下一刻,他一低头,便瞥见了挂在门把手上的那袋外卖盒子。
“吃点吧。”许慎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平静响起,“我给你点的意大利面拌酱,你不吃香菜,我也跟人说了没放。好歹吃一点,填点肚子。”
余临沉默着将袋子取下来,那盒外卖温热的温度穿透盒身,仿佛气孔里还冒着袅袅白雾和香气,一时竟勾起了他的进食渴求。
但他没动。
许慎听见他沙哑地回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这么明显,”许慎盯着他的背影,抬手把棒球帽摘了下来,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我在追你。”
“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不信。我也不可能因为你一两句话就这么放开你。所以我觉得,不管你到底为什么拒绝我,我都要把你追回来。”
“有必要吗?!”
余临低哑的喉咙里徒然爆发出一声嘶吼,他犹如走投无路濒临绝境奄奄一息的困兽,转头时那目光几欲穿透许慎的脸庞,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归于落败。
“我说过我已经不吃酱了。”
他颓然地闭上眼,放开把手,将外卖盒子放到一边的餐桌上,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自己吃吧。别来烦我了。”
余临不再看他一眼,他转过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尽力保持沉默低头的姿势,不欲让许慎看出他的异样。然而才刚刚转过身走了几步,那一直眩晕的视线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
他的意识在迅速流失,下意识伸手扶住圆盘漆木餐桌边沿,本想再撑会儿,至少走进卧室再说,但四肢已然无力,再也支撑不住。
冰凉的后背突然一暖,余临闭上眼前最后一点印象,是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和对面江堇焦急地跑过来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余临?!”
余临躺在他怀里,彻底昏了过去。
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惨白中掺杂了一点乌青,已经起了干皮,额头全是浸出来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的,额角的头发都被浸湿,轻垂的眼睫下一片不甚明显的阴影,哪怕昏过去也紧紧抿着唇角,眉头紧蹙。
许慎托着他,一时手足无措,江小堇哒哒哒地奔过来:“舅舅!!小哥哥怎么了?!!”
“你去倒杯水,”许慎伸手放在他颈脖边,“没事,应该只是睡过去了。记得倒温水!别烫着了!”
江堇“哦”了一声,沓着拖鞋跑回去倒水,许慎摸了摸余临的额头,那温度烫得不似常人,当即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打横抱起来。
他太瘦了,瘦得许慎做出这个动作简直轻而易举,然后咚地一声踢开了卧室房门。
余临的卧室看上去很干净也很简洁,书桌上放着电脑、崭新的公文包、几张整齐垒着的文件夹,旁边放了一杯冷掉的茶,茶叶堆在了塑料杯底,已经陈放很久了。
书桌前的椅子上搭着件黑色长裤,中间摆着一张床,床上枕头、被子都折得规规矩矩,看不出一丝褶皱,床头柜上贴着作息时间表。一切都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他将余临放在床上,帮他脱了毛绒拖鞋,打开被子正要为他盖上,突然无意间看见了什么,目光一凝。
余临躺在床上,右手无意识地垂落在床边,长毛衣严严实实遮住的手臂因此往下缩了一段,露出他骨瘦如柴、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断了的手腕,腕骨垂出优柔的弧度,视线往上,落在那一截手臂上——
白皙的皮肤上赫然露出一条灰色的增生,一直延伸到手臂内侧,显得既狰狞又触目惊心。
许慎的动作就这样僵在半空,盯着那道增生,心头一个积压已久的疑惑轻轻浮出水面:如果没记错的话,余临家中是中国传统的封建思想,十分重男轻女,在他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在他上高中以前就都早早嫁了人,不和家人联系了。
余临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虽然没有养成什么娇纵跋扈的性格,但也受不得什么苦——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去医院里打针都怕疼的人下定决心,能把自己送去军营里吃这种苦头、又是什么让那样疼爱唯一一个儿子的父母能狠下心把他送去军营里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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