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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没有丧乐，没有鞭炮锣鼓震天响，更没有熙来攘往吊唁的宾客。如果不是门前装饰的白花和大写“奠”的花圈，没人看得出来那户人家正在举行葬礼。
卢瑟帮姚一给这栋楼的每户人家送过几包烟和鸡蛋，作为打扰生活和去晦的礼数，但照目前这情形看，没必要送。除了第一天的几门礼炮和姚一姥姥的哭声，接下几天，一如往常的安静。
今天就是停灵最后一天，据姚一所说是明天先将骨灰盒送去殡仪馆，等她小姨选好墓地以后再下葬，这些事就不用姚一操心了。
卢瑟趁父母都睡着了，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平时楼道感应灯就不怎么灵，碰上举行葬礼更是阴恻恻的，尤其是姚一家的烛光映出人影投在墙壁上的时候，卢瑟心底都会发毛。
姚家门大开着，一眼就能看见姚一跪在地上守灵，卢瑟仔细瞧了瞧，膝盖下还是垫着点东西的，卢瑟进去后给姚母磕了几个头，然后寻了一靠垫塞在地下，也跪在一边。
她小声问道，“我可以和你讲话吗？”
姚一点点头，“别太大声，我姥姥和小姨在睡觉。”
卢瑟往房间瞟了一眼，隐隐约约能听到熟睡的呼吸声。
卢瑟看向姚一，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姚一像是知道卢瑟心中所想，“她们很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们去做，我能做的也只有陪陪我妈。”
卢瑟无声“哦”了一句。
虽然姚家一切从简，但还是在酒店摆了两桌，毕竟来吊唁的人也仅仅是为了还人情而来，到了酒店吃了饭，拿了免费的饮料，已经够给姚一姥姥面子。然而，到灵堂真正来吊唁的人，只有一位力阿姨。
据姚一说，这个力阿姨是姚母小时候的玩伴，和姚母有几十年的交情，也是姚母唯一的朋友。力阿姨进灵堂，没有哭，只是从她那红眼眶就知道，来的路上肯定哭过很多次了。
即便是力阿姨，也只守了一下午便回去了。阿姨说，“一一，以后我就是你亲妈，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天上的妈妈放心。”
姚一故作坚强了那么久，送走阿姨的时候，还是不争气地哭了，亲妈永远只有一个，而姚一的亲妈已经不在了，饶是他人再关怀备至，也不能跟亲妈相提并论，更别说，这阿姨说的还是客气话。
客气话，莫当真是姚一成年前学会的第二句箴言。
那时候父母还没离婚，好几家求过姚家帮忙的亲戚和朋友都说，“日后勿相忘，必定相扶持。”
可是，当姚母患病，姚一去求这些伯伯婶婶，他们一个个都翻了脸，还有个阿姨刻薄地对姚一说，“都说借急不借穷，借钱给你妈治这个病，你这个小娃娃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就算还给我了，你妈要是没治好，你这钱我是收还是不收？”
收，不吉利，不收，亏本。
姚一当然知道未说完的答案，那时候她是第一次领教到了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所以这次葬礼冷清她也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虽然葬礼不追求什么热闹，可是这总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姚一的心里。
那些还人情而来的宾客们的真心，可能连卢家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而卢家不过是点头之交的邻居。
她能怪宾客们薄凉吗？不能。
宾客们自己都在生活的大染坊里挣扎，能给点二极管的光亮就不错了。
她能怪自己那冷酷无情没人性的爹吗？不能。
对深恶痛绝的前妻，他托人带来三万块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谁都怪不了，她还要感谢上帝对她的照拂，没有将一切都剥夺。
姚一从沉思中回过头，发现卢瑟精神恹恹，便劝道，“睡觉去吧，你还要上学。”姚一请了一周假，自然不担心上学，可卢瑟不一样，卢瑟还是要上学的，卢瑟倒是想请假，可是都不用宁老师怼她，卢父卢母就骂惨她了。
卢瑟强打精神，“我再陪你会，你要是无聊我可以陪你说话。”
姚一摇头，“不无聊，你睡吧，本来就担心自己成绩，还总是不敢学习哪能行，去睡吧，不是失眠好几天了嘛？”
卢瑟没回答，试图转移话题，“姚一，你伤心的话我还可以陪你，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休息。”
姚一道，“我不伤心，虽然没想过这么快，但我早就知道有这天，我妈确诊的时候我就哭过了，再说了你这小肩膀靠不住我，你不用担心，你去休息。”
卢瑟不甘心，继续东扯西扯，“你是不是以后就要跟你姥姥回去了？那我就见不到你了，咋办？你小姨养你的话，会不会被她虐待啊？”
姚一叹气，卢瑟跟个小孩子一样，执拗，难缠，真不知道以后她要是生了孩子，那小孩得多调皮多难搞，“房子到明年六月才到期，到期后，也快升高三了，那时候我就住学校，跟现在一样，天天能碰面，不用担心。”
“至于我小姨......”
小姨这次在姚一心里形象倒是提升了不少。
房东知道姚母过世的消息，第二天就来阻止他们设灵堂，说什么死了人以后怎么租出去，不能断人财路，说姚一没良心不记着自己便宜租房给她的情谊，反过来害人。
结果被小姨一顿骂，给骂灭了嚣张的气焰，由不准设灵堂也妥协成了“不准大办特办，惹得周围人尽皆知。”
姚一本来也没想大办特办，也没能力大办特办，就连礼炮都是偷偷放的，城区禁烟花爆竹，只是这边管丨制丨较松，没出火丨灾事故什么的，政丨府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小姨站在自己面前，痛骂房东的时候，姚一第一次感受到了血脉的力量，哪怕是姥姥扑在妈妈尸体上痛哭的时候，她也没这样感触。
“我小姨不会虐待我，最多骂我，使唤我干活，也没啥不能忍受的，长辈骂人那不是家家都有的事。”
卢瑟见姚一心情平缓，不像电视剧里亲人离世哭得不能自已的主角，顿时觉得自己在这就是在给姚一添麻烦，便整了整衣服，准备回去睡觉，有时候不被人需要，也是一件挺令人难过的事情。
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卢瑟被姚一叫住了。
“卢瑟，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同意了，国庆节一起去吧。”
卢瑟愣了愣，顿时欣喜若狂，刚想叫出来，想到房间里有人睡觉，便捂住了嘴巴，朝着姚一猛点头，然后比了个“耶”的手势，连蹦带跳回家了。
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刚刚从灵堂出来。
姚一看着那人，嘴角也微微弯起，下一秒又恢复了平静。
不伤心？怎么可能。
卢瑟说的事，就是一起去卢瑟外婆家散心。
前天，姚一去卢家还钱，听到卢瑟一直说自己心情不佳，常常失眠，卢母烦不胜烦。
她们那年代的人，小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物质匮乏，吃不到肉，买到颗糖能连舔带含好久，什么心理问题，简直是天方夜谭！
卢母觉着吧，就是这小孩吃得太饱，生活得太幸福，一天天没有事发生硬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过宁老师在快要放国庆假之前给卢母打了个电话，叮嘱卢母趁着国庆假期，带孩子出去旅个游，也当是为了更好的学习，放松心情。
底层讨生活的百姓哪有什么国庆旅游，卢母想了想，便让卢瑟回外婆家放松，也正好娘家那边有个喜事，卢瑟回去替自己给份子钱吧
卢瑟自然乐得轻松，随口应下，见姚一前来，也一起邀请，“你要不要回我外婆家，我们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
嘿，这家伙竟然唱了起来。
姚一当时并没作答复，卢瑟以为她已经忘记这件事，没想到她还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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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第二天，两人正式出发。
卢瑟外婆家在H市，H市以烧烤出名，全国各地的人只要听到H市，就会不约而同点头，“噢！就是那个烧烤很好吃的城市？！”
知名度跟提到某奶茶店就会想到的某个城市一样高，然而，现在，某奶茶店还未开业。
不过烧烤出名也只跟H市区有关，跟H市的X县Y镇小村庄是没什么关系的。卢瑟外婆家虽说是农村，但经济甩连春那边的农村几条街，过年的时候还好几个养猪大户还被县里表扬颁发了奖章。
卢瑟带姚一先是坐火车，然后转大巴，好在路不算崎岖，到地方的时候，只有卢瑟一个人晕车。
卢瑟一边扶着路边的行道树，一边呕吐。
姚一在旁边观察整个小镇，小镇布局简单一条主干道，主干道尽头是汽车站，她们刚刚从汽车站里出来，卢瑟说要去她外婆家的小村庄还要搭破旧的班车，要去菜市场旁边的班车站，如果不想等很久，可以包一辆红色老年代步车进村，也不贵，二十就到地方了。
红色老年代步车倒是到处都有。
姚一看着恢复了元气的卢瑟，问道，“下一步干什么？”
卢瑟喝了口水，“去买水果，不然舅妈要把我骂死。”
舅妈是电子厂表哥的妈妈，表哥还有一个亲弟弟，舅妈凭着这两皇子赢得外婆的宠爱，什么婆媳矛盾在舅妈这里不存在的。
外婆啥都忍让舅妈，还能有婆媳矛盾？
卢瑟记得以前去外婆家，妈妈没带礼品，舅妈数落了妈妈好久，“这么大个人了，都当妈了，一点礼数都不懂，连着小孩子一起没有教养。”
妈妈是个暴脾气，但也敌不过外婆的胳膊肘外拐，外婆不但不帮腔，还私下里站在舅妈那边劝妈妈，说，“我不图你啥东西，但你嫂嫂照顾我这么久，你要有点表示”
这么说起来，卢瑟家是奶奶亲戚那边关系搞不好，外婆这边亲戚关系也搞不好，在整个中国也算是独一份了。
买完水果以后，卢瑟为了避免晕车，包了个三蹦子进村了。
进村时间已经是傍晚，姚一往外看去，天边的晚霞一簇簇像斑斓的绣球花，觉得特别新奇。她没来过农村，姥姥家也是市里的，第一次看到农村风貌原来是这样。
姚一透过车窗闻到风里带有的河腥气，视线向下，看到河藻像飘带摇曳的绿水河里有光着屁股戏水的儿童，岸边是赶着鸭子上岸的农妇，一边赶着鸭子一边催着那些小孩回家吃饭。
好有趣哦！
卢瑟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看姚一那富家小姐进村的新奇样，不由得叹气，“你不会吧，就这也值得惊叹？”
姚一回头，眼里还写着“真的好有趣！”
卢瑟翻了个白眼，“明天我带你上山，更有趣，山里有片河滩，河滩的青草地里有蛇，我捉条蛇给你玩。”
也不知道卢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直到吃完晚饭，姚一都被卢瑟的“捉条蛇给你玩”吓个半死。
晚上卢瑟和外公外婆边看抗丨日剧边用H市方言扯淡，姚一听不懂，但是觉得H市方言特别亲切，也不由得跟着学了几句，却怎么也不是那个味道。
卢瑟嘲笑她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不像她两地方言说得溜的很。
姚一反击，“可是你的英语就很菜”
卢瑟哑火，闭麦。
一夜无话。
农民的字典里没有懒觉一词，外公老早就起床，今天他要去花生地里劳作，再过一个月花生就可以收获了，如果卢瑟晚一个月来，就可以带好几斤花生回去吃。不过，现在地里的南瓜熟了，卢瑟要是愿意，可以带几个南瓜回去做蒸南瓜，南瓜糕，南瓜粑粑吃。
以她的性格，她应该不愿意。
外公出门没多久，卢瑟便睁开了眼睛，不是睡不着，而是村口的高音喇叭太吵，一直在播着新闻，无奈，卢瑟放弃睡觉的想法爬起来洗漱。
她到饭桌的时候，看到舅妈在和姚一友好地鸡同鸭讲。
不由地好笑，随手拿了根煮玉米，寻了两双黑色雨靴穿上，便带着姚一进山去。
舅妈还在背后说着，“哎哟妞妞，你不要让你这城市同学摔了啊”
卢瑟疑惑，就这么会功夫，哪里来的革命感情？
姚一跟着卢瑟七拐八拐，从村里公路拐到田间小路，又从田间小路穿过小溪，来到山脚下。
姚一早就忘记了回去的路线，看到卢瑟家的山又是一阵惊叹，“你家还是地丨主啊”
卢瑟撇嘴，地主？我还山大王呢！
卢瑟背了个竹制小背篓，小背篓里放了几个怡宝瓶，一是用来装山泉水，二是摘野果蘑菇什么的。
姚一不知道什么叫山泉水，路过小溪的时候还打算接水，被卢瑟紧急叫停，“哎哎哎！！！好恶心的！”
姚一不解为何卢瑟反应那么大，听卢瑟解释过才知道，小溪的上游建了一个养猪场，猪场的粪便未经处理便全部排到了小溪里。
......姚一讪讪缩回手，是挺恶心的。
上山的路没有章法，只能沿着有脚印的地方走，前几天下过雨，有些地方踩着脚滑，卢瑟走一步便往后看一眼姚一，生怕这城里同学摔着了。
城里同学像个智障儿童，不知道注意脚下路滑，卢瑟看她一眼，她就“嘻嘻”笑一下，像是前些天卖不出去、积压的微笑一下被大款客户批发了去似的。
提心吊胆到了被小石子掩埋的泉眼处，说是泉眼，济南那著名的泉眼都是它的十倍大，两根食指粗的一小股山泉水从泉眼里跑出来，像是缩小版的万马奔腾，撒了欢似向山脚跑去。
卢瑟用瓶子接了点水，递给城里同学，“喝吧。”
姚一怀疑地看着塑料瓶，一脸不愿意。
“这里没有养猪场，我先给你试毒好吧。”卢瑟摇头，这城里人怎么不相信人呢？
“咕隆咕隆”一口下去，清冽可口，因运动升起来的体温瞬间降温不少，卢瑟心想，世间比这好喝的泉水恐怕只有空间文里的灵泉了吧，说起来，为何我卢瑟重生没有金手指也就算了，连个异世界空间都没有？看不起我卢瑟？
姚一见卢瑟那磕丨了药的样子，对泉水有些心动，但又有些害怕，“这水里不会有寄生虫卵吧？”
卢瑟“额”，“死水才有寄生虫，活水应该没有，吧，大概？也许？”
说罢，不等姚一拒绝，便把瓶子塞到姚一手里，姚一试探喝了一口，“诶！”然后也学卢瑟“咕隆咕隆”把瓶子里的水干了。
就在姚一还想喝几口的时候，卢瑟拦住了她。“山泉水阴凉，女生不要喝太多，灌几瓶拿回去烧开了一样好喝，也不用害怕寄生虫了。”
城里同学乖巧点头。
灌完泉水，卢瑟继续带着姚一往山顶爬去，山顶上不仅有好风光，可以把整个村庄收进眼里，还有不少好果子吃，红的黄的绿的蓝的。
嗯，蓝的应该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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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无岁月，人间已千年。
姚一感觉自己进山不过喝了点泉水，摘了点野山泡，打了几块水漂，最多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出山的时候竟已到了中午。
十月虽比不上夏季酷暑，但秋老虎的威力仍然不容小觑。卢瑟的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她急着回去吹空调，走路的速度竟比平时要快了不少，还催促着后边赏景的姚一，“快点快点，我们回去把井里的西瓜给捞出来切了吃，免得被我表弟抢了先”
姚一把一大片棕榈叶（农村孩子cos道教拂尘的叶子）挡在头上，慢慢走，“你先回去罢，我记得路”
卢瑟心急，看了看前方，到外婆家就是一条笔直的大路，如果姚一能迷路，那姚一就是缺德导航本航
丢下一句“就是前面”然后跑了。
姚一愕然，然后失笑，现代科技的魅力太强了。
任她跑去吧，这是她家，难不成还能出事？
姚一慢慢悠悠晃到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了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抽抽的卢瑟。
姚一连忙喊人，一时间，洗菜的外婆，做菜的舅妈，捧着饭碗来串门的隔壁大妈，路边给摩托车灌汽油的大叔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嚷嚷开了。
卢瑟最后的意识在“天杀的，谁把绿麦隆放到雪碧瓶子里了！”“我为何要那么急我是傻逼吗？”疯狂转换。
模糊间，她又看见了雪白的天花板和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天使们，好家伙，我不是摔死就是被电死，不是被电死，就是误喝农药而死，我咋那么倒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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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不胜荣幸。 写实派重生g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