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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的风带着桂花苞子涩涩的清香，长安的秋来的这么早，任谁都觉得猝不及防的萧瑟。
莫秋水突然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在地上。
“你没死？！你……竟然还活着？！”
奕儿秀眉微蹙，背上的伤口好像还在淌着血，不过应该只是皮肉伤。
她不顾伤口撕裂的疼痛，缓缓弯下腰，眯起眸子看着莫秋水。
“确实还没死，只不过拜你所赐，被明景帝囚禁在地牢里三年……生不如死！”
莫秋水不住的往后退，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涕泗横流道：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该死的！东海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尸骨全被一把火烧了化成齑粉！也不知道随风洒在那个乱葬岗，你苟活着做什么？！”
皋门的街道尽头很静，鲜少人烟。
莫秋水怨毒的看着奕儿，突然问道：“你本名叫什么？无忧郡主只是封号对不对？”
奕儿咬唇，伸手把面纱捡起来，眸光已然湿润。
从她出地牢里，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说起东海满门抄斩……
莫秋水咬牙切齿，伸手掐住奕儿的脖颈，怒吼道：“你本名里带个奕字——对不对？！你说啊！你没死，所以来找我报仇了？！”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宇文贺的宫殿，叫……念奕殿了。
奕儿抬眸，一掌打在莫秋水的心口，紧接着手中的刀刃就割在了莫秋水的血管上。
莫秋水一声尖叫，急忙躲开。
“找你报仇？”奕儿勾起唇角，眸子里尽是嗜杀血色，她一字一顿道，“怎么会那么简单？我要你莫家整个陪葬！”
莫秋水愣了愣，随即大笑，泪珠子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道：“你就不怕我告诉陛下吗？你说如果他把你抓回去，会把你养在宫里当成玩物？还是一刀杀了你？”
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清楚，宇文贺一直情深义重的，就只有一个顾无忧。
她又想起来三年前的玄午门，大雨滂沱，宇文贺跪在明景帝跟前说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求饶奕儿一命。
那雨，好像是夙夜的梦魇，她每每想起来，都嫉妒的发狂。
奕儿冷笑，眸子里盈满了灼热的泪花，她捏着莫秋水的下颌，道：“你再说下去，信不信我杀了你？”
莫秋水一吓，慌忙后退，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奕儿咬牙，一滴泪落下来，她看着莫秋水的背影，恨意不住的翻涌出来。
袖箭在她手里上了弦，她缓缓举起，瞄准了莫秋水。
——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该死的！东海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的尸骨全被一把火烧了化成齑粉！也不知道随风洒在那个乱葬岗，你苟活着做什么？！
秋风落叶，残阳如血，把这话卷着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回响。
她咬牙，紧紧拉着袖箭的弦，最终还是放下。
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抵不了她被囚禁三年生不如死的痛楚，抵不过南赎断了一只手的终生憾悔……
*
烟波澹荡摇碧空，楼殿参差倚夕阳。
雁归山下的小镇，秋日里瓜果飘香。
秋天了，昼渐短夜渐长，很多人都没了夏日里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午睡日光。
但暗影和赵芙蓉不一样，她们如今终日闲暇，无非是聊聊新房如何布置，庭院里种什么花种，再或者为开个糕点铺还是酒坊争执不休。
前两日，两个人吵个不休，暗影道：“新房如何布置，是听你的，庭院里种什么花种，也是听你的，这次开酒坊的事必须听我的！”
赵芙蓉毫不示弱道：“就是因为都听我的了，所以这次也得听我的，我说开糕点铺就开糕点铺！”
暗影知道硬的不行，便给赵芙蓉循循善诱道：
“喂喂喂，你到底长脑子没有啊？你自己去想想开一个酒坊的话，我们日日都能喝上醇香的好酒，你说这年头，外面的酒坊大多都掺水作假，索性咱们自己开一家多好！”
赵芙蓉皱眉，俏脸一绷道：“那你说，现在外面的糕点不也老是不新鲜吗？咱们自己开一家糕点铺，日日都能吃上新鲜香甜的点心，何乐而不为啊？”
旁边的奴才们听的发愣，索性这俩主子开店铺都是为了自己喝上好的？吃上鲜的？
他们刚刚还想提醒说这地方无论是卖糕点，还是卖酒，都不景气的。
因为这里的民风淳朴，地方偏僻，很少人像他们夫妻一样家财万贯的，所以哪里有闲钱去买点心和美酒呢？
偏生这两位没什么经商脑子的主儿豪气万丈的准备大干一场。
这家里大多都是听赵芙蓉，因为这男主人实在是太让着她了，所以久而久之，仆人们都把赵芙蓉看成高高在上的主子。
而暗影吧，好像天生没什么做主子的贵气，往门口一站，来拜访的人时常把他当成看家的护院……
“嘿！看门的小老弟，你们家主人呢？我是衙门管户簿的，想请你们家主人问问可是要在此处定居吗？”
暗影嘴里叼的狗尾巴草，突然就掉了出来。
刚走到门口的赵芙蓉噗哈哈哈一声笑的合不拢嘴。
暗影为此表示无奈至极。
前几日还霸气侧漏说听他的开酒坊的暗影，几日后黑着脸帮着赵芙蓉的糕点铺把牌匾挂上。
赵芙蓉饶有兴致的看着暗影，然后嚣张道：“哼，我一定会把我的芙蓉糕点铺开的红红火火！”
暗影叼着狗尾巴草，说：“得了吧，估计还没卖出去，就被你吃了个干净……”
“喂！”赵芙蓉叉着腰，狡辩道，“我那是试试口味如何！”
暗影咋舌，心想试试口味如何，就吃了个大半，那要是真吃起来还得了？
开张第一天，赵芙蓉鼓动着乡里乡亲来尝尝口味，于是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就无人问津了，第三天第四天，糕点都放的发霉了。
暗影得意洋洋道：“看吧！叫你不听为夫的话，我就说这里的人不会喜欢吃糕点的。”
赵芙蓉哭哭唧唧的，无奈之下只得把糕点铺给关了。
紧接着，暗影兴冲冲的开起了酒坊，连牌匾都没换，把糕点二字一抹，随手写了酒坊二字。
于是芙蓉糕点铺就变成了芙蓉酒坊。
“喂，”赵芙蓉看着牌匾上丑不拉几的酒坊二字，忧心道，“你确定你就直接这样了？看着……别别扭扭的。”
“你懂什么？这是民风淳朴，写的越接地气，来买人就越多，”暗影挑眉，把手臂搭在赵芙蓉的肩头，道，“你跟为夫好好学着点吧……”
赵芙蓉耸耸肩，翻了个白眼。
仆人们面面相觑，看着不伦不类的牌匾，心想，这酒意若是能卖出一坛才怪。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里，来买酒人屈指可数。
大多人看了看这牌匾，都翻了个白眼，然后就走了。
“喂！”暗影无奈道，“老兄您过来买瓶酒啊，我这里的酒绝对没掺水！”
“看门的小老弟啊，我是这镇子里买酒的龙头老大，这阵子小以前也就我一个，最近听说新开了一家就过来瞧瞧，你同你们东家说说，把牌匾先换了吧……”
暗影：“……”
他的生意到底是有多冷清？才让竞争对手都来同情？
过几天后，暗影的酒坊被迫关了门。
赵芙蓉哈哈大笑，暗影难受的寻死觅活。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醉不归！”赵芙蓉满面红光，觉得这事儿开心得喝点酒。
暗影哭哭啼啼道：“一醉解千愁啊……”所以也觉得喝上一坛。
暗影喝醉了就开始吟诗作赋。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赵芙蓉晃荡着酒瓶，鼓掌道：“不错不错，跟本姑娘在一起后就是有文化多了，竟然没念错哈哈哈！”
暗影翻了个白眼，大口大口喝酒，对月而吟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赵芙蓉愣了愣，耸耸肩道：“今日念的诗怎么都这么……悲凉？”
暗影咕咕咚咚喝着酒，擦了擦嘴巴，眼睛莫名其妙就湿润了。
他又念道：“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夜幕上的月亮圆圆的，周围一颗星星都没有，看着那么孤单。
赵芙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怔怔道：“你这……可是在思念谁？”
暗影已然喝醉了，一个不稳摔在地上，赵芙蓉赶忙来扶他，只听他突然哭了起来。
赵芙蓉心里一慌，连忙去安抚他，红唇轻启道：“好了好了，酒坊关门了就关门了，我不笑话你了成不成？”
暗影酩酊大醉，看着眼前饶生安慰他的女子，伸手拥抱赵芙蓉。
只听得暗影泣不成声道：“师姐……师姐……我想你了，对不起……对……对不起，我求求你让我再当面抱抱你……跟你说声谢谢……对不起……”
赵芙蓉怔住了，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暗影，眸光一下子就湿润了。 挽君一程怎生书